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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已经60岁的孟灼不管是从长相还是遗传上, 都比较像孟西洲。第一胎生了大儿子,如今33岁,是公司里的精英骨干, 分公司的老总, 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第二胎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今年也30岁了。女儿先出生,前两年已经结婚, 这大过年的自然在夫家,不在眼前。

而龙凤胎里的三儿子最小,却是三个孩子中最早结婚的, 还早早生了个女儿,可女儿出生的时候却不知为何给抱错了。

假千金在家里千娇百宠地长大,长到今年七岁, 因为生病要配血型还是什么,检查出不是他们孟家的血脉, 后来循着痕迹去查,找到了流落在孤儿院的真千金。

孟西洲承诺过老天爷,只要送他回来, 他这辈子一定尽可能地行善。因此早在他60岁的时候, 就把公司全权交给了孩子们, 自己退休下来,带着妻子满世界跑着做慈善,也是顺便全世界旅游, 所以他们俩常年不在家。

而风知意向来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只负责养大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至于孩子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子孙们,他们各有自己的父母,该归各自的父母去教育培养。

她一个老人, 就不好越俎代庖地去插手孩子们的小家庭里的事,以免让外来的媳妇觉得她这个老人管得太宽太多,没端惹人嫌。

所以孩子们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之后,她基本就没怎么过问过,后半辈基本上都陪着丈夫到处跑。

而这真假千金的事,还是过年一大家子聚会的时候,才听子孙们说。

按理说,这不怎么愉快的事要是处理得好,也不至于是坏事,还多得一个女儿,就当是彼此这难得的缘分。

可是那个被找回来的真千金,却心里充满了怨愤仇恨,成天找假千金的麻烦,争宠争东西不说,还经常使坏地推假千金跌下楼、跌下水池,害得假千金几次送去医院险些没抢救过来,闹得家宅不宁。

而且脾气还非常坏,被训斥了几次,还发脾气离家出走,跑回孤儿院不肯回来了。

孟家的人自然不会放任自己的亲生骨肉在孤儿院不管,又不是没爸没妈,就强行把她带了回来。

可那真千金回来之后,就闹脾气绝食,说她不要这个家、不要这样的爸爸妈妈,把夫妻俩给气得不行。

当然,这些都是风知意年底回来过年,从那真假千金一家子口中得知的“真相”。至于与真正的事实有多少出入,她就暂时按下不表。

风知意眼眸扫过那真假千金的父母,见他们只带着养女来,亲生女儿倒是没带来一起过年团圆,就有些不赞同地微微蹙眉,温声建议,“既然都找回家了,这过年大团圆的日子怎么不带来?也好让我跟她太爷爷见见。”

那孙媳妇面上眼底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厌恶,刚要说什么,被她丈夫制止,“奶奶,囡囡她刚回家没多久,还没跟家里磨合好,有些闹腾,我是怕她来会坏了这大过年的……”

风知意这下皱眉明显了。

孟西洲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悦,威严冷厉的眼神立马瞪向大儿子。

孟灼当即领悟了他老爹的意思,沉下脸来,眼神幽深地看了眼三儿子,也没有说话,就惊得那三儿子话都没说完,倏地一下站起来改口,“我这就去!”

说完,立马去找司机助理,去把关在家里的孩子给迅速送过来。

倒是他那媳妇,也就是真假千金的妈不屑又不以为然且不太耐烦地撇撇嘴,“我去厨房帮忙。”

说着,就起身去了厨房,似乎对亲生女儿毫不关心。

风知意垂下眼眸没说话,这个孙媳妇她只在他们大婚的时候以及每年过年的时候见见,但从没相处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情。

不过这到底是他们自个儿小家的私事,她现在不明情况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老二家的小子突然挤坐到身边来,抱着她手臂撒娇,“奶奶,我跟您说个悄悄话儿。”

正在跟老大说话的孟西洲警觉地扭头看过来,伸手把风知意往自己身边拢了拢,朝那小子嫌弃地警告,“你坐远点。”

老二家的小子一怵,然后用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的眼神朝风知意求助和撒娇。

风知意好笑地抿唇笑了笑,拍了拍孟西洲的手,“你聊你的,我跟小榔头说说话。”

孟西洲用多年积威颇深的锐利眼神,平淡地瞥了小榔头一眼,收回了眼神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捏着风知意的手没有放开。

风知意则轻轻朝小榔头那边微微靠近倾耳,“你要跟我说什么悄悄话儿?”

小榔头凑近风知意的耳边,拢着手捂在嘴边,用轻得几乎是气流声说,“奶奶,我终于打赢我爸了!”

当年老二菜菜对做生意丝毫不感兴趣,风知意夫妻俩也不是勉强孩子的人,尊重孩子们的选择,所以老二就跑去当兵了。

也没报首富儿子的名号,更没仗过他妈的势,自己在军队里摸爬打滚,从最基础的小兵,用最扎实的功绩,一点一点地爬上去。

到如今,在军部已经有了至少一半的话语权。还找了个军医做媳妇,生了大女儿和小儿子。

也许是受父母和成长环境的影响,大女儿也学了医,嫁了个军人。小儿子就是眼下这个小榔头,今年20岁,小榔头是他小名,还在军校读书。

这个小榔头从小到大都是大院里的小霸王,从三五岁起,就用拳头征服了整个大院的同龄人,并且以此纵横多年,他老爸怎么打都打不怕。

可能是他一身反骨、浑身硬骨头,被他老爸教训得多了,以至于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打败他老爸。

所以听到他语气里几乎藏不住的雀跃欢呼,风知意忍俊不禁地打趣,“呀!那恭喜恭喜,你多年夙愿终于如愿以偿。”

小榔头嘿嘿地笑笑,又偷偷凑到她耳边说,“但我爸说,奶奶您才是不可战胜的神话。还说当年他们兄弟七个,就是您一手训练出来的。可他们最鼎盛时期,合起来也都敌不过您单只手,是不是真的?”

风知意闻言失笑,微微侧首笑睨他,“你想知道?”

小榔头重重点头。

风知意抬手摸了摸他刺猬一样的板寸头,“那你改天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虽然从未把任何孙子孙女带在身边教养,但不论谁来讨教或者寻求帮忙解惑,她也从来都不吝赐教。

小榔头听得眸光猛地大亮,随即又小心翼翼地觑了孟西洲一眼,弱弱地小小声,“我不敢。我若敢动您一根汗毛,爷爷绝对会扒了我的皮!”

毕竟拳脚无眼呢,他奶奶又80岁的高龄了。虽然看着健朗,可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说完,还看了眼另一旁腰板挺直坐着、神色冷峻的自家老爸,“还有我爸,也绝对会抽了我的筋!”

风知意笑,也轻轻地凑在他耳边说,“那咱们偷偷的,不让你爷爷和你爸爸知道。”

小榔头一身反骨,不让他做的事他偏想要做,又皮又倔。所以闻此言,吃了熊心豹子胆地眼睛一亮,点头,“那好。”

说着,还求生欲极强地伸出小手指勾了勾,“来,奶奶,咱们拉钩,千万不能让爷爷和我爸知道。”

不是他非要“顶风作案”、非要作死,实在是他太想知道,能让他那个明明是个高冷面瘫、内心却傲娇得老子天下第一的老爸折服的奶奶,到底有多厉害?

太好奇了他!

“好。”风知意失笑不已地跟他轻轻拉钩。

刚拉完,大门外就有声音从老远跑进来,“妈!我回来了!”

小榔头眼睛一亮,“小叔叔回来了?!”

小叔叔以前是他们这一辈几个孩子的孩子王,跟孩子们玩得很要好。所以现在,跟已经成年的侄子们感情很是亲厚。

风知意转眼望去,从大门外高兴跑进来的人确实是她的小儿子老七,小名花卷。

眼下是娱乐圈里#不红就要回家继承家业#、#本可以靠脸却非要靠才华#、#全家我最丑#的顶流影帝。

如今在娱乐圈持美行凶,混得如鱼得水。

据说还弄了个什么娱乐公司,现在搞得如火如荼、蒸蒸日上。

“小叔!”小榔头迎上去,跟他哥俩好地靠靠胸、撞撞肩膀、碰碰拳头,花卷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小子又长个儿了!”

小榔头嘿嘿笑笑,非常耿直地跟他比了比身高,“小叔,我都比你高半个头了!”

花卷翻了个漂亮的白眼,“你这都快戳天花板了!小心以后没法进家门。”

说完,转身像花蝴蝶一样地扑过来,扑在风知意的膝盖上,用脸蹭着撒娇,用夸张的语气道,“妈!我好想您啊!”

风知意抬手捡掉他被风吹乱的头发里的雪片,“不是要上春晚吗?怎么还回来了?”

“我的节目是最后压轴的,吃过团圆饭再去都来得及。”花卷把母亲的手盖在脸上蹭了蹭,“妈,我脸冷。”

风知意给他揉了揉他冻得有点僵硬的脸,“谁让你穿这么少。”

花卷刚要说什么,突然看到孟西洲转首朝他看过来,那目光看得他浑身一僵,本能地往母亲怀里躲,“妈,爸是不是又要开始催婚了?”

他今年41岁,是众多兄弟中唯一一个没有结婚的。早些年开始,就被家里忧愁过婚姻大事。

风知意抿唇含笑,刚要说什么却被孟西洲冷幽幽地抢了先,“我管你找不找媳妇,你先放开我媳妇。”

花卷听得眼眸一转,突然直起身,冲着风知意的脸庞重重“mua”地一下,响亮地亲了一口,然后迅速跳起,飞快朝厨房逃离,“嫂嫂,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孩子们基本都成家立业之后,孟西洲夫妻俩一不要孩子照顾、二不要孩子赡养,而且还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人。当年进门的儿媳妇们有些过意不去,就商量着在除夕这天能见到二老的时候,每人亲手给二老做个菜,聊表下孝心。

不然,她们还真找不到机会尽到为人儿媳的本分。

长此以往,孟家的媳妇,不管是儿媳妇还是孙媳妇,除夕晚宴都要做道菜,就自发形成了孟家每年大年夜不成文的习俗。

所以这会,花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的嫂嫂和侄媳妇们都在厨房里忙活着。

风知意失笑地看着花卷逃进了厨房,回头孟西洲脸色微微发青,好笑地捏了捏他的手,“孩子闹着玩呢,你较什么真?”

孟西洲轻轻哼了一声,反手扣住风知意的手,转首继续跟饭饭他们说话。

这是她家小六,从小跟着她学医,青出于蓝,有了不斐的成绩。如今开了家医院,因为开发创造的新药新疗方多,跟国家合作成半公立式,在医院还是专家医生以及院长。

风知意目光柔和地点头,朝他微微招手。

老六用眼神示意她稍等,先走到孟西洲面前,恭敬地微微躬身,“爸,我回来了。”

孟西洲抬眼看了看他,微微颔了颔首,“不是说有手术吗?忙完了?”

“嗯。”老父亲难得主动,老六认真地温声回答,“做完最后一台手术,才下班回来的。”

孟西洲点头,没再说什么,下巴微昂,示意他坐。

“大哥、二哥……”老六依次跟兄长们打完招呼,还一一回应了侄子们喊他六叔,才放松地在风知意面前坐下,尽得亲妈医术真传的他,轻轻拿过风知意的手就要给她把脉,“妈,您跟爸这次回来呆多久?还要出去跑吗?”

其实他们兄弟几个都不愿意爸妈这么大年龄了,还亲自到处跑着做慈善。毕竟父母都这么大年龄了,万一有个闪失,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奈何二老有主意得很,都不肯听他们的。像是终于摆脱了他们这群熊孩子、自己出去浪的年轻父母,潇洒自在得很,一年到头都不会主动联系他们一次。

还是他们兄弟七个,每周联系一次,一天轮一个。这样,爸妈每天的情况他们都能及时知晓,也好安心。

风知意迅速地反手捏住他的手,没让他把脉,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跟你爸的事,我们自己心里有数,你们不用操心。小笸箩跟老四老五家的孩子们在院子里堆雪人玩,小扁担在楼上房间午睡还没醒,你媳妇在厨房里忙活。你为人夫、为人父,下班回家了得去跟他们打个招呼才是,快去。”

小笸箩是他大女儿,今年8岁;小扁担是他小儿子,今年才3岁;他媳妇蓝影是个女强人老总,习惯了强势、不擅长温柔婉约,但心地却格外的善良柔软,风知意就总劝着自己的儿子多温暖柔和些。

老六微微而笑,“我刚经过院子的时候,看到了小笸箩了。那丫头皮得很,在跟小篮子小镰刀他们打雪仗玩,我喊她、她都没空搭理我。阿影在厨房跟嫂嫂们忙,我去的话,她指定嫌我碍手碍脚、会没好气地轰我出来。我这会身上还凉,等暖和了些再上去看小扁担。”

风知意闻言抬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确实有些潮湿的冷意,“那你去楼上换身衣服,别受寒感冒了。”

老六想了想,“也好。”

说着就起身,转身走向楼梯的时候,看见老七徒手捏着个凤爪啃着从厨房出来,看见他打招呼,“六哥。”

老六却看着他沾满油的手微微皱眉,本来温柔俊逸的脸一严肃,就有些高冷不好惹,“你就不能拿个小碗小盘盛着用筷子吃?吃完记得洗手!”

“知道了知道了。”花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把左手上的凤爪递给小榔头时小声嘀咕,“你说他们医生是不是都有点小洁癖啊?”

小榔头接过凤爪美滋滋地啃上,扫了眼正上楼的六叔,抬起胳膊揽着七叔的肩膀往角落里去,“咱们躲着点,别让六叔看见就行了。”

说着就哥俩好,勾肩搭背地去了餐厅。

风知意含笑地看着这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

没一会,早些年就拿过不少金牌的、眼下是国家队教练的老三,带着如今也是运动员的大儿子小斧头和小女儿小篓子回来了。

游泳健将的孙子和跳水冠军的孙女,都跟他爸性格一样阳光开朗又活泼,说他们明年会有比赛,缠着风知意撒娇,非要她答应明年去看他们比赛才心满意足地作罢。

然后是从政的老四和搞教育的老五,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一大家子,四代同堂,几十口人,显得热热闹闹。

直到下午的天光慢慢地暗沉了,那去接“真千金”的人,才带着人姗姗来迟。

老远的,在屋里就听到从院子里传来的愤怒咆哮声,小女孩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来你们家!我不要做你们家的人!”

这话说得,屋内所有的人都诧异地看向入屋的大门处。

屋外的声音由远而近,渐渐移至大门外,穿过大门,让众人看到,被助理抱着的,是一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张牙舞爪地挠得助理发乱脸花。

而她自己,短发凌乱,像个爆炸的鸡窝。身上那粉粉嫩嫩的公主裙格外的不合身,有种是黒瘦猴子在穿人衣服的滑稽感。倒是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又亮,却愤怒地瞪着,深蕴着桀骜凶狠的野性难驯。

风知意有些诧异地挑眉,不是诧异本该可可爱爱的小女孩像个暴躁的狼崽子,而是诧异她手腕上,那个几十年都没动静的黑白双鱼太极图,在微微发亮发热。

那个标志,其实就是他们风家的家族传承——空间玉佩。

如今被她契约着,融于她身,就成了一个图案在手腕上,只有她本人能看见。要是剥离出来,就是一枚黑白双鱼相互咬尾成太极图形的玉佩。

只要精神力跟它有所契合的话,它就会有所反应。

所以,风家的传承人,终于出现了吗?

风知意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只暴躁的小狼崽。

小女孩被助理抱进来,落地后迅速远离任何人,警惕地瞪着一屋子都好奇看着她的人,沉稳而防备地凶狠,“你们抓我来干嘛?!”

抓?风知意看她虽然长得瘦骨伶仃,脚下却稳健敏捷,落地时迅速扫了一圈,跑到了一个不管是挨打、还是逃跑都非常有利的位置。

而她眼底沉稳稳的,没有丝毫惧怕神色,不是因为她有底气有倚仗的不怕,也不是张牙舞爪的色厉内荏,而似乎是她好像经历多了这种状况,所以面上眼底的神色,是没有退路而准备随时鱼死网破的孤勇和无畏。

可能是现实和生活早就教她认清了,惧怕是最无用的情绪。

看来这个小女孩子,在孤儿院,已经练就了一套适合自己生存的方式。

她父亲见她这般闹腾,赶紧站起来,上前去欲拽她胳膊,“别闹!快来见过太爷爷和太奶奶,还有各位叔公。”

却被小女孩动作敏捷地避开,直视父亲的眼底,冷漠得没有丝毫的孺慕和亲近,却有明显的烦躁,“我说了,我不想做你们家的人,也不想做你的女儿,你能不能放我回孤儿院去?!”

她父亲深吸口气,压抑着火气、耐着性子解释,“这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吗?你就是我女儿!身上流着的就是我的血!”

“可你们不是说血缘不是最重要的,感情才是吗?”小女孩说着,抬手一指跟堂兄弟姐妹们站在一块的假千金,“既然如此,你们有她就够了,还要我做什么?”

而相对的,对亲生闺女的“无理取闹”就有些皱眉了。

但在众多长辈面前,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当年被抱错,她也是无辜的,又不是她害你吃苦、害你变成孤儿,你老针对她做什么?多个妹妹不好吗?你为何就是容不下她?”

“我容不下她?!”小女孩简直气笑了,随即又哀大莫过于心死、而心死莫过于一笑,平静地点头,“对!我就是容不下她!你们想要我乖乖做你们女儿可以,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你!”她父亲气得扬起手要打她。

这时,正好有女眷提着刚烧开的热水来给聊天的爷们添茶。路过时,那个假千金突然冲出来撞开她父亲,“爸爸不要打姐姐!”

她父亲被她撞得往旁边一踉跄,就撞上了提着开水壶的女眷,那女眷被猝不及防撞得手下不稳,那开水壶竟不偏不倚地朝真千金倾倒而去!

在这千钧一发、电光火石之际,一道身影“倏”地一下闪到跟前来,堪堪扶住了茶壶,没让茶壶里的开水给泼出来,却惊得一众爷们慌神急奔过来——

“媳妇!”

“娘!”

“妈!”

“奶奶!”

……

全体吓得着急忙慌地急奔上前来!

听到动静、刚从餐厅出来、离得最近的小榔头,第一时间把风知意徒手捧着的水壶拿开!

一块出来的老七,第一个扶着风知意,吓得扶着她的手都微微颤抖,冷汗瞬间就出来了,“我滴个亲娘欸!您慢点啊!要是不小心闪了腰、扭了脚可怎么是好?”

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动作那么快很容易致残甚至致死,所以刚刚吓得他心跳都要停止了。而且老人一旦病了伤了,就容易特别遭罪,甚至引发其他的毛病。

孟西洲年纪大了,反应和动作比年轻力壮的子孙们稍微慢点,但也立即起身急着要上前,“烫着了没烫着了没?!”

目前在家没出嫁、是最大的孙女跳水冠军小篓子见此,已经跑到奶奶身边,吓得又赶紧折回去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爷爷您也慢点。”

孟西洲急奔上前,捧起风知意的双手,见她掌心一片通红,瞬间就心疼得急了,“都红了,药呢?!药呢?!”

“来了来了!”老六最快找了烫伤膏来,“妈,快涂上药,不然一会该起泡了。”

“没事儿,只是红了点,没烫伤。”风知意朝一大堆心有余悸围着她的子孙不以为地摆摆手,“你们别大惊小怪。”

孟西洲不放心,接过烫伤膏,执意要给她涂,“还是涂点药,保险。”

老六及时送上湿巾,“爸,先用这个湿巾擦了一擦,消毒又降温。”

老大不放心地提醒,“爸,还是让娘坐回沙发上再涂药吧。看看可有闪着腰、扭着脚了?”

他六十岁了都不敢有这么大、这么快的动作,他娘可是八十岁了。

“对对对!”老七赶紧小心地扶着她往回走,“妈您动动手脚,看看可有不对劲?疼不疼?”

风知意被一群人簇拥着回到了沙发旁坐下,“哪有那么容易扭着闪着?我手脚还灵活着呢!信不信,我还能单手收拾你们兄弟几个?”

“是是是,”老七蹲在她身前,像哄孩子一般顺着她的话说,“您老当益壮,宝刀未老,天下第一。”

小榔头蹲着风知意的手边,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道,“奶奶,现在我相信,您是真的能把我爸按在地上摩擦了!”

反应和动作那么快,这沙发距离水壶至少足有五六米呢,瞬间就能闪过去抢救住水壶。这么快的身手,就是现在的他都做不到。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欢乐融融的,突发的危险事件,前前后后不超过五六七八秒就结束了。

这时,被吓呆的真假千金和她们父亲,这才从惊愣中回过神,赶紧上前认错抱歉,“奶奶对不起,害得您受伤,是孙子不孝!”

哪怕没被烫伤,为了让孟西洲安心,风知意也伸出双手,让他小心翼翼地涂抹着药膏,抬眼朝孙子不介意地微微摇头,“没事儿。”

然后目光落在也走上前来,一脸认真感激的真千金身上,“老奶奶,谢谢您救了我。”

见此,惊觉自己闯了祸的假千金不甘落后地扑跪上前来,“太奶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怕爸爸打姐姐,才让爸爸不小心撞到了大伯母。”

说着,可怜兮兮地伸出双手,“您打我吧,都是我的错!您千万不要生爸爸的气,爸爸也是一时被姐姐气糊涂了。”

这话说得颇为心计,又甩锅又帮爸爸抗罪,还隐晦提醒事情的源头是真千金的“无理取闹”。

这下,恐怕会惹得父亲更加怜爱、而真千金更惹人厌吧?

不过到底年纪小,这番语言艺术倒是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拙劣感。

风知意看了眼那怯生生、一脸忍辱负重的假千金,还没人给她一丝为难和冤屈呢,就满脸泪水和委屈,好像受了极大的欺负一样,把她活生生地衬得像个恶毒不讲理的老太婆。

风知意心里对这种小绿茶精拙劣的表演腻味得紧,她一大把年纪了,也没兴趣跟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计较。

刚要说什么,估计是听到动静从厨房那过来的真假千金她妈一赶过来,看见自己的宝贝闺女跪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立马冲上前一把抱起因为养母来了、而愈发“呜呜呜”哭得更加委屈伤心的养女,“怎么了怎么了?宝贝儿怎么了?”

说完,不分青红皂白,扭头就冲真千金发火,“是不是你?!是不是又是你使坏作妖欺负她?你到底有完没完?!”

在场的好几个人顿时都有些皱眉,就连从不训自己孩子以外小辈的风知意,都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提醒,“孩子她妈,你是不是得先弄清楚是非黑白,再论对错?”

可那个孩子她妈却不以为然地扭头跟风知意说,“奶奶您是不知道,这孩子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脾气坏、嘴巴臭,心思恶毒没教养,对我跟她爸爸没丝毫礼貌不说,还因憎恨嫉妒依依从小过得比她好,多次伤害依依,好几次差点把她害没命!”

语气里毫不掩饰地透着厌恶,最后一句话,竟渗着丝丝的恨意。

风知意听得心下微惊,不赞同地微微皱眉,“你身为一个母亲,怎么可以这般说自己的孩子?!她从小流落在孤儿院,就算真的长歪了,也是你们做父母的失职!”

说着,没忍住有些疾言厉色,“你可知,这般言语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

见此,假千金又“噗通”一声跪地,“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被抱错!是我抢了姐姐的身份、抢了姐姐的爸爸妈妈,才害得姐姐没礼貌惹妈妈生气,是我不该不舍得爸爸妈妈!”

说着,泪流满面地朝自己爸妈哭喊,“爸爸、妈妈,你们把我送去孤儿院吧?姐姐才是你们亲生的女儿,我不该留在这里惹得太奶奶不高兴。太奶奶您不要生妈妈的气,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赖在爸爸妈妈身边不走!”

这话说得好几个人都不悦地皱起了眉,但又不好开口跟一个小女孩计较。

风知意也有些无语,这小绿茶精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戏?心思还挺多,胆子也挺肥,居然还攀咬她?她何时对她的存在去留表示过喜憎?她从不插手小辈家的事好吗?

“乱说什么呢你?!”孩子她妈一把抱起假千金,“什么送你孤儿院?!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亲自养大的,怎么就不是亲生女儿了?”

“可是,”假千金弱弱地悲伤哭泣,“我确实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啊!血缘上不是啊!”

“血缘上不是亲的怎么了?”孩子她妈不以为然,“血缘哪有感情重要亲厚?”

“可是,”假千金怯怯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风知意,无比难过地饮泣,“可是太奶奶好像不喜欢啊!妈,您还是送我去孤儿院吧,别惹太奶奶生气。”

之前假千金给风知意上的眼药就已经让孩子她妈心生不爽,现在又在茶言茶语地拱火,让她终于没忍住对风知意指桑骂槐地嘲讽,“生什么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养女就不是女儿了吗?家里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需要生几个亲生的儿子来巩固地位。”

这话说得在场好几个人,脸色立马或难看或愤怒地变了。

真假千金她爸也吓得立马怒喝妻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快给奶奶道歉!”

孩子她妈被吼得脖子一缩,抱着假千金低下头,却不服气地暗暗撇撇嘴,心口不一地道歉,“奶奶对不起,是我一时心直口快了。”

一时心直口快?这是道歉吗?这种毫无诚意的道歉谁会接受?

孟西洲气得不行,他这快一辈子了,他都没舍得说过他媳妇儿一句重话,老了还被小辈指着鼻子嘲讽?顿时气怒得瞪着老大的眼睛低沉着怒气,“老大你瞎了还是老糊涂了?居然娶了这么一个敢对你老母亲指桑骂槐的儿媳妇,你可真有出息!”

孟灼也脸色铁青,怒沉沉地扫了眼他的三儿子,一脸羞愧指责地上前,“爸、娘,对不起!是儿子管家不严、教子无方!我……”

“行了,别闹腾了。”风知意神色平静、语气毫无波澜地打断他,“这大过年的,别坏了气氛。”

目光平淡地看了跪着的一家三口一眼,“起来吧,我没怪罪。我们家,也没有让人动不动屈膝跪地的规矩,别整得我像个恶毒封建的老太婆一样。”

说完,就懒得再看讪讪起身的他们一家三口,朝真千金温和地招招手,“你过来。”

小女孩顿了顿,估计是看在风知意刚刚救她一命的份上,也可能是因为同样跟她妈“敌对”,想了一下,还是乖乖地走上前,“老奶奶,对不起。”

虽然,她不太明白她那个亲妈刚刚说错了什么。但她对众人察言观色,隐约知道她那个亲妈为了那个假女儿,顶撞了这个老奶奶。

事情的起因毕竟有她一份,害得这个老奶奶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这让她有点过意不去。

风知意看她可比那个矫揉造作、戏无比多的假千金磊落大方多了,微微慈爱地笑了笑,“你被找回来多久了?”

真假千金她爸有意讨好,闻言忙道,“奶奶,她回来有快两个月了。”

“哦?”风知意神色淡淡,看着被身上华贵公主裙衬得滑稽可笑的小女孩,“孩子七八岁正是长得日新月异的年纪,怎么回来这么久了,也没长点肉?你家伙食跟不上孩子的营养吗?”

首富之家的伙食怎么会跟不上一个孩子的营养,这话如一巴掌打红了孩子她爸的脸,羞愧道,“这、这是我疏忽。”

孩子她妈没忍住开口辩解,“奶奶,这不年底了,孩子她爸这一两个月各地跑着年底总结,很少在家,这不能怪他疏忽。是这野丫头不习惯家里的伙食,这不吃、那不吃地总挑食,又不服管教,才会回来了这么久、什么都没个长进。”

风知意微微蹙了蹙眉,不想搭理她,就看都没看她一眼,只轻声细语地问小女孩,“之前我听你说,你不想要做他们的女儿,不想做我们孟家人?”

小女孩非常坚定地重重点头,“是!”

“为什么呀?”风知意温和地问,“有家了,总比在孤儿院过得好吧?”

“不觉得!”小女孩看着风知意温和信任她的眼神,有了勇气去不客气地坦言自己的委屈和所受的不公平,“虽然你们家有钱,但我在孤儿院不会受欺负、不会被冤枉、不会被老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我在你们家过得不开心,也没人喜欢我……”

“谁欺负你了?!谁冤枉你了?!”话还没说完,就被孩子她妈气怒地急切打断,“明明是你一直在欺负伤害依依!依依处处忍让,可你却始终不依不饶。自从你回来后,家里就没有安宁过!你简直就是个搅家精!”

风知意有点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目光微凉。

就是其他长辈,看着她的眼神,也开始厌烦地泛起冷意,这让她丈夫惊得低喝,“闭嘴!没让你说话插什么嘴!”

“我为什么不能插嘴?!”孩子她妈也是个富裕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小被养得娇纵任性,“总不能由着她一个人瞎编排!不信你们问问她,她多少次想害死依依!推依依跌下楼、把依依按水里、故意让依依吃到过敏的食物……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恶毒,这让我怎么喜欢她?!”

风知意听得神色毫无波动,安抚地拍了拍小女孩的手,依旧温和地问,“是这样吗?我想听你说。”

到底是个孩子,之前她怎么说、怎么辩解都没人信任她,在孤儿院里本来就活得像个刺头的她,才倔强得破罐子破摔,不再作无用的争辩。

可这会,见风知意这般信任地站在她这边,就忍不住眼睛泛红地委屈,一件件地澄清:

“我没有推过她,楼梯是她自己踩滑摔下去的;在泳池里,是她拽着我的头发不放,不是我把她摁在水里想淹死她;还有我喜欢吃辣,厨房问我口味我就直说了。我知道她对辣椒过敏,没让她吃,但我不知道她闻到辣味都能过敏得晕过去,就没避着跟她分桌吃饭。”

风知意听得简直笑了,“这么夸张啊!我也挺喜欢吃辣的,看来没资格跟她同桌吃饭了。”

孩子她爸听得脸色猛地一变,刚要说什么,却被他七叔花卷毫不掩饰嘲讽地笑着打断,“哎呀,那我也没有资格!我可跟妈您一个口味,无辣不欢!”

小榔头摸摸鼻子,“我也无辣不欢。”

“我也是。”才15岁的小锄头非常耿直地道,“不吃辣的人生,那该有多无味啊!”

早就对那小绿茶精不满的人这时纷纷开口出声,一唱一和地挤兑——

“我也跟奶奶一个口味,我爸我妈我哥都是!”

“我也是我也是!我最喜欢吃辣条!”

“哈哈,咱们家的口味好像都差不多,都喜欢吃辣。”

“那是,一家人当然一个口味,都是亲生的遗传好嘛!”

“不是咱们家的人,才不喜欢吃辣!”

“就是!”

“哎不对呀!年年的年夜饭有一半以上的重辣菜呢。那香辣味重得,在院子里我都能闻得流口水、打喷嚏,往年好像也没见谁晕了过去啊!”

……

这些话,挖苦嘲讽得孩子她爸红了脸,那个假千金无措又委屈地扒在她妈妈怀里呜呜大哭。

而孩子她妈则是气红了眼,急道,“奶奶!您不能偏听偏信那野丫头胡说八道啊!”

然后还对挤兑她女儿的众人不满,“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们亲眼看见了?!是你们清楚、还是我整天陪着她们的这个妈清楚?她剪坏依依的衣服、弄坏依依的鞋子、撕破依依的作业本、把水倒进依依的钢琴里……还有很多很多,我给她留面子懒得说。”

风知意根本不想搭理她,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被她妈细数的罪状气得小脸通红,“没有!那些我都没做过!”

“我是她亲妈,我还能冤枉她了不成?”孩子她妈也觉得委屈,“我难道不想自己的亲生女儿好?但事实就是这样,做错了就要认、就要改错。不然纵容她错下去,以后得歪成什么样?”

这话说得众人无言,她们各执一词,谁也没有证据谁是谁非。

倒是那愈加委屈的哭声让孟西洲听得厌烦,再加上那假千金几次对他媳妇使阴暗小心思,所以他毫不遮掩自己的不喜,把拄着的拐杖重重地戳了戳地毯,“大过年的哭什么哭,晦气!”

见到从来都懒得搭理子孙的爷爷动怒,孩子她爸吓得赶紧让孩子别哭了。

假千金则是被吓到了一般,更加委屈地捂住了嘴,埋在妈妈怀里不哭出声、却抖动得更厉害,这让孩子她妈气得憋红了脸,满脸的敢怒不敢言。

风知意看得暗自摇摇头,一个当妈的成年人,居然被一个小女孩耍手段心机给唬住了,实在是……轻轻捏了捏孟西洲的手,示意他别生气,气大伤身不值得。

然后继续解决她想要解决的事,问小女孩,“所以,你因为这些,才执意要回孤儿院?”

“嗯,我可不想受那么多冤枉气。”小女孩认真点头,“孤儿院的生活虽然没那么富裕,但孟庄集团对孤儿院的资助不错,吃得饱穿得暖,还有希望小学免费上。”

“那你不想要爸爸妈妈吗?”风知意又问,小孩子有几个不想要父母、不想要家的?“你不想要家吗?”

小女孩看了看一脸羞愧抱歉看着她的父亲,又看了看满眼怒气仇恨瞪着她的母亲,非常冷静坚定地点头,“我在孤儿院过得更开心。而且,”

说着,小女孩看向被她妈心疼抱在怀里哄着的假千金,坦荡荡地表示自己很记仇,“她冤枉陷害我那么多次,我就是讨厌她!我不可能跟她做姐妹的。但我知道,他们不可能不要她的!我不喜欢这样的爸爸妈妈,他们也讨厌我!”

孩子她爸急得忙弱弱辩解,“我没有!我没有讨厌你!”

孩子她妈则是不屑地撇撇嘴,“谁让你就是讨人厌,又野又坏又上不了台面,我怎么教都不听。”

小女孩无视了她妈,倒是平静地看了她爸一眼,“随便,无论你讨不讨厌我,反正我都不想做你们的女儿。”

孩子她妈被嫌弃得有些恼羞成怒,“你以为我有多想要你不成?这不没办法……”

“你闭嘴!”孩子她爸赶紧拉住她。

“既然如此,”风知意开口定下决定,“与其把你们强行凑在一起相看两厌、积怨成仇,不如各自安好吧?”

孩子她爸一听急了,“奶奶,我没有讨厌她!我自己亲生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不管。之前是我的错,是我太忙疏忽了没照顾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可是,”风知意平静又温和地问他,“她跟你的养女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你能丢下你的养女不管吗?”

孩子她爸神色一怔,那确实不能。怎么说,那也是他捧在手心里,娇宠着养大的宝贝闺女。

可是,“小孩子之间闹点矛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会好好调解她们的。依依很听话很懂事的,性格又好,解开了矛盾,她们会相处得很好。”

风知意听着这滤镜十足的偏袒话,淡淡地笑了,“调解矛盾?那她以前受的委屈,难道就能当做不存在吗?你非要她压抑自己的喜憎跟讨厌的人相亲相爱吗?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你认真为她设身处地想过吗?你扪心自问一下,真的心疼过这个孩子吗?真的心疼过,又怎么会忽略她至此?”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不是哀大莫过于心死,试问哪个孩子不想要家、不想要爸爸妈妈?会觉得没有爸爸妈妈、做个孤儿会过得更好?事情的本质你看不清吗?这是孩子之间闹小矛盾的问题吗?”

“我……我……”孩子她爸被问得无言以对。

“还有你这没什么大不了,本质上就已经是下意识地忽略她。”从今天的种种表现来看,风知意已经看透了他们一家的未来,“长此以往,她在家里的遭受只会越来越不公,会让她越来越寒心,会扭曲她的性格、会造成她不幸的人生。”

说到这里,风知意颇为感慨地轻叹一口气,“不幸的童年,可是需要漫长的一生来治愈拯救的,还不一定有效。算了吧,也放过她吧,你跟她没有父女缘分。”

孩子她爸听得脸色一白,急道,“奶奶,之前是我不对、是我忽略了她!我保证以后绝对公正公平地对待两个孩子,绝不让她再受委屈行吗?总不能真让她回孤儿院吧?!这有爸有妈有家的,这像话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法弃养孩子呢!”

风知意算是看明白他了,“说到底,你对她也只有血缘上的责任。”

说着点点头,“也对,这孩子你又没有养育过、更没相处过,哪来的感情?”

暂时没有多亲厚的感情,这点孩子她爸确实没法否认。这孩子刚找回来,他话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两句,跟个陌生人差不多。

再者,有了妻子的抱怨和养女的“被欺负”,他对她的感观确实不怎么好。

特别是,最近孩子又闹着要回孤儿院。

所以他之前,才没带孩子来过年,就怕闹得不好看,想着回头再好好教孩子。

“感情以后可以慢慢培养的嘛!”

风知意看着他,有些失望地微微摇头,“你还是没有看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你不如问问孩子她自己,她为什么不肯接受你们?为什么不想要这样的家?为什么会磨灭了孩子孺慕双亲的天性,不喜欢你们?”

看着他不认同想要反驳的神色,风知意补充道,“别当她是个孩子、以为她是在耍脾气,就不把她的感受和想法当回事。她过了年就八岁了,早就有了自己的三观和论断。更何况,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孤儿更是会更早懂事。因为没人娇宠着他们天真无邪地不谙世事,他们会更早地领会到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是非道理。”

“且先不论她的观念和想法对错与否,真正爱孩子的父母,难道不觉得孩子是否舒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吗?会至孩子的伤心和委屈于不顾吗?所以请你尊重她,尊重她的感情和感受,正视她的三观和想法。”

孩子她爸被风知意这温温柔柔的话训得无言以对地噎了噎,默默地点头,然后走到小女孩跟前,蹲下来平视她,“囡囡,咱们先不生气,你认真地告诉爸爸,你为什么不想要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抿抿唇,确实认真地想了想,“你相信我吗?”

孩子她爸点头。

小女孩子紧接着又问,“那我说,以前那么多坏事都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欺负过她,我也不是坏孩子你信吗?”

孩子她爸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小女孩步步紧逼,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很多事情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有些,我确实亲眼看见了,那些都是她自己做的,然后说谎是我做的。她就是故意让你们觉得,我是个坏孩子,你信吗?”

那个她,自然是那个假千金。

孩子她爸有些无法置信地回头看了看还埋在妈妈怀里小声哭泣的假千金,他自己养大的宝贝闺女他难道还能不了解?确确实实是天真可爱、温柔善良又懂事啊!怎么可能是她口中那么多心机、那么恶毒的小女孩?

所以,这下他实在没法点头,因为他不相信。

也不能明明不信她,为了蒙混过关、粉饰太平而敷衍她点头。因为这么多长辈看着,他若对孩子敷衍欺骗,他奶奶会第一个不同意。而且,也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

见此,小女孩很笃定地说,“所以,你不信我!在我和她之间,你永远只信她不信我!我一点都不想要这样不相信我的爸爸妈妈。”

孩子她爸被她这话震撼得久久无言,他终于知道了症结所在:是啊,父母不相信孩子,孩子又怎么可能信赖父母?更不可能去亲近和喜欢。

信任,才是所有感情的基础。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自己的父母不相信自己,他该有多委屈、多伤心、多难过、多愤怒,甚至还可能会衍生出仇恨?

孩子她爸羞愧不已,但还不死心地垂死挣扎,“那、以后爸爸努力去相信你,每一件事都一定做到公正公平好吗?”

小女孩子很坚决地摇摇头,“不好。你不相信我以前,我也没法相信你以后。”

这话说得孩子她爸如遭重击,愣愣地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心虚,“以前、以前的是我不了解事实真相如何,也没证据证明你们谁说的是对是错。手心手背都是肉,爸爸实在没法选择,选择一个,就会伤害另外一个,爸爸都不舍得,咱们不计较了好吗?”

最后的语气,几乎是哀求。

可小女孩却意外的冷静和理智,“不好。就像这位老奶奶说的,你为什么漠视我以前的委屈不管不计较?难道我活该白白遭受那些吗?”

她很不明白,“还有我受了冤枉委屈,难道不该是我爸爸妈妈为我出头讨回公道吗?为什么还要我去找证据让你们相信?这是爸爸妈妈对孩子的样子吗?还不如孤儿院里的老师对我好,我不要。”

孩子她爸被这直白的话问得捂住了脸,羞愧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对不起、对不起……”

风知意轻叹一声,“算了吧。”

“奶奶!”孩子她爸哽咽地打断风知意,“怎么能真的算了?她又不是孤儿,怎么真的能让她回孤儿院?先不说生活苦不苦,以后的教育会跟不上的啊!这对她以后的影响会很大的。”

说着,诚恳地对小女孩说,“囡囡啊,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好吗?”

小女孩看他实在真情实意,都眼睛红红地泛着泪了,心软地默了默,良久微微动摇地开口,“那你做到一件事,我就愿意试着去相信你。”

孩子她爸忙道,“你说!”

“你把她丢掉!”小女孩毫不客气地指着假千金,非常霸道地表示,“只要我一个女儿!”

孩子她爸还没说完,孩子她妈立马尖叫地反驳,“不可能!”

说着,还连忙轻拍着哄着又哭得更伤心的假千金,心疼到气急败坏,“你们看看,她就是这么小心眼!容不下妹妹!”

“对!”小女孩毫不否认,神色平静到冷漠地点头,“我就是容不下她!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孩子她爸也为难,折中道,“你实在不喜欢她的话,那你们分开住好吗?彼此不接触,可以吗?”

风知意听得轻笑,“分开?怎么分开?你们这对父母,打算跟谁住在一起呢?难不成一三五一个,二四六一个?这样反而会伤到两个孩子吧?”

这确实很不妥,孩子她爸为难地皱眉。

倒是小女孩拒绝,“不用了,不是住不住在一起的问题,我就是不想要跟她喊同一个爸爸妈妈。你们不丢掉她,我就不可能认你们!”

这话说得孩子她妈几乎要气死,“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哪个家里没有兄弟姐妹的?哪个人会像她这么霸道不讲理的?”

风知意倒是能理解小女孩的感觉,“她不是容不下兄弟姐妹,她只是容不下爸爸妈妈爱伤害她的人。试问,你们谁能容忍?这委屈如何咽下去?”

这话戳中了小女孩的委屈和泪点,一下子就赶紧低头抹眼泪。

大人都沉默无言,孩子们都默默地摇摇头,若那么多陷害污蔑都是真的,那确实没法原谅。

“奶奶……”孩子她爸几乎要哭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风知意轻叹地摸摸他的头,“你们想和稀泥地粉饰太平是不行的。这委屈不彻底解决,就会像颗毒瘤一样、会对孩子的伤害越来越大,孩子的心结会越来越深。所以这死结无法解,你们跟这孩子没有缘分。”

孩子她爸确实做不到不要养女,可是,“那也不能、那也不能真让她会孤儿院……”

风知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别急,奶奶怎么可能让自家的孩子孤苦无依地流落在外做孤儿?但这于理于法于情,孩子的归属,都以孩子的意愿、孩子的身心健康为要是不是?咱们就算闹上法庭,法律也会根据孩子的意愿来的。”

孩子她爸默默地点头,信赖地望着风知意,“那奶奶您说该怎么办?”

风知意示意他稍安勿躁,转向小女孩温柔地轻声问,“囡囡,你已经快八岁了,有些事情你也是懂的。你是我们孟家的血脉,有爸爸妈妈也有家,若执意去孤儿院,岂不是陷我们于无情无义?若是不让我们养你,在法律上,我们是弃养,是犯法的。”

说着顿了顿,“而且,法律会拦住你回孤儿院,会强行让你呆在原生家庭。你回孤儿院的想法,是天真和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没有弃养你的想法,在外人和法律的眼里看来,你这是小孩子不懂事,是闹脾气、是使性子。”

注意到小女孩的神色茫然无措地一急,忙紧接着道,“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在遵循自己最直观的想法和感情。我也希望我们家的孩子,都身心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所以我尊重你的感受和感情,提个建议可以吗?”

小女孩看着风知意温柔微笑的样子,信赖地点了点头。

“这样,”风知意指指在场的众位,“咱们家的人都在这里,你自己选一个顺眼的,作为你的监护人。放心,不是要拘束着你,也不是要硬塞给你一个爸爸妈妈,只是法律上需要这么一个名头,你才能稳定下来。”

“今天我就做大家的主了,以后你想去谁家就去谁家、想跟谁住就跟谁住。”说着,风知意征询地看了一圈众人,“你们谁有异议没?”

见众人连忙都用力摇头,风知意才满意地继续说,“我们大家会一起照顾着你长大,等你长大成人了,就自己独开一个户口,自己当家做主,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负责好吗?”

小女孩感动地微微点头。

老七立马第一个抢先挤到前面来,“囡囡看我看我!我帅不帅?帅不帅?选我吧?!选我做监护人吧?!”

“你不是对外面说,全家你最丑吗?”小榔头不甘示弱地把他挤开,“我成年了,我也可以做囡囡的监护人!囡囡选我选我!叔叔是家里最高的哦!打架第二厉害的哦!”

“女孩子打什么架?多不斯文、多不淑女!”小斧头扑上他背上来,完全盖住他的头,凑到小女孩面前笑道,“囡囡选我!叔叔可是世界冠军哦!最有牌面了!”

“女孩子当然要选女孩子,以后的成长经历或青春期什么的,我照顾才比较方便!”站在风知意身后的小篓子亲昵地搂着她,凑到小女孩面前,尽可能温柔友善地笑眯眯,“囡囡选我,姑姑才是最适合你的!”

人高马大的老三直接过来一手丢一个,“都闪开!你们这些都没成家的,自己都是个孩子,做什么监护人?”

说着,大马金刀地往小女孩面前一坐,“囡囡,选三叔公!”

生了两个都是儿子的老四幽幽出声,“我没有女儿,合该选我才是。”

搞教育的老五仗着职业道,“你们谁都不要争,教育孩子我才是内行的。”

闻言,老六找到理直气壮的地方了,“要这么说,我是医生,我才最适合照顾孩子的。”

就连最沉稳的老大因为愧疚显得有些弱气地出声,“我才是她的亲爷爷……”

“要不直接打一架吧?”老二最干脆利落,“谁赢归谁。”

话落,就被亲爹孟西洲手掌盖后脑勺,“打什么打?孩子是奖励不成?都别争,让孩子自己选择。”

这话说得众人都点头认同,“对对对!孩子自己的意愿最重要!”

说完,都殷切地看着小女孩,“囡囡,你选!”

小女孩看着这么一大家子,个个都争先恐后地来争抢自己。每个人的眼神,都是真诚的喜爱和真心,好像自己是什么珍贵的宝贝一样。

这些真心、这些喜爱、这些微笑的目光,像点点温暖一样,涌进了她的心里,让全身暖洋洋的,感动得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赶紧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睛,小女孩一一仔细看过他们每个人的脸,认真记下他们这一刻给她的真心和温暖。

至于亲爸愧疚的神色,亲妈讪讪不屑的尴尬,还有假千金嫉妒仇恨到神色扭曲的嘴脸,她通通都忽视当做没看见。

最后,目光落在了风知意微笑慈祥的脸上。

是这位老奶奶,第一个站在她身边为她撑腰,信任她、理解她、包容她,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为她安排,也懂她的那些委屈和“无理取闹”。会把她当孩子疼爱,却也会蹲下来去看她视野里的世界,会设身处地感受她的感受,会平等地尊重她。

所以,小女孩无比孺慕地看着风知意,“老奶奶,我可以选您吗?”

“当然可以!”风知意柔柔的微笑轻轻地漾开,执起她的手,像绅士一样,在她手背上,虔诚地柔柔盖上一吻,“这是我的荣幸。”

眉眼里,是能温暖岁月的柔情。哪怕老了,老得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了,可那神态、那神韵里,满满都是惊艳时光的风华绝代。

小女孩当即就很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哇!”老七受不了地捂着心脏,“妈您也太会撩了吧?!”

随即唯恐天下不乱地坏笑,“爸你吃醋了没?吃醋了没?妈这样撩过你没?”

孟西洲没好气地淡淡瞥了他一眼,注意到小女孩的眼神忐忑地看过来,忙嘴角含笑地温和,“今天不吃醋。”

“真的?!”老七眼睛一亮,然后凑近风知意,“妈,那再亲一个!”

孟西洲当即就拿起拐杖要敲他,老七赶紧哈哈大笑地跑开,逗得众人都欢乐不已。

小女孩看着这样温暖欢乐的大家庭,因身世而染上些许阴戾和黑暗的眉眼,也缓缓地、柔柔地温暖明亮起来。

那些伤害和委屈、那些不幸和不公平,好像都被渐渐治愈了、抹掉了,再也不能阴冷伤心到她。

她觉得今天,应该会是她此生最辉煌灿烂的时刻。

因为此时此刻,她收到的爱和温暖,最多、也最纯粹。

“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大儿媳妇主持好年夜饭过来通知大伙儿,可以开饭了。而且还不忘问大孙子,灯笼点好了没、对联门神贴好了没、红纸批完了没、窗花剪了贴了没等等。

“好了好了,都好了,早就都好了。”

毕竟这么多大小伙子呢,还有不少都能干活的半大小子,之前午饭过后开始忙了没一会,就利索得全都忙活完了,都没用着大人。

见万事俱备,大儿媳妇就来请示孟西洲跟风知意,问是否这会就开年夜饭。

征得二老颔首同意,这才指挥着厨房开始往餐厅上菜,准备开饭。

一行人一块起身往餐厅去,毕竟是几十个人的团圆饭,餐桌是非常大的长方形餐桌,有三道流水线自动转道,这样可以保证每个人都能吃到每道菜。

孟西洲和风知意作为大家庭的家长,自然并肩坐在首位。他们对面那边,是不坐人的,方便厨师时不时地上菜。

这次为了表示对小女孩的欢迎和重视,风知意让人在她和孟西洲之间增加一个位置,让小女孩坐中间。

其他人,按照年龄大小,挨着二老依次在餐桌两旁落座。

孟西洲落座好,一抬眼就看到刚刚经过他身边的假千金,正满眼怨恨嫉妒地盯着坐在他们中间的小女孩。

见他扫了她一眼,忙收起神色,涌上一脸被羞辱了的极度幽怨委屈。

孟西洲心里极度腻烦和不耐,明明是幸运得来的、原本不属于她的幸福家庭和人生,不懂得感恩也就罢了,还有什么不满和委屈的?

知道她也是无辜的、是身不由己的,除了正主小女孩自己,又没人对她“鸠占鹊巢”的行为有过不满和指责,她还怨恨个啥?

再说了,正主小女儿自己本来就有足够的立场和理由,对她不满、对她有意见。

而且,要不是她自己一番恶意的骚操作,想争夺自己的宠爱、稳固家里的地位,甚至想把正主逼走,正主会对她如此不满和厌恶?

这不是她自作自受自找的吗?

他可不惯着这种毫无感恩之心、而且还贪心不足的白眼狼!

所以,孟西洲在她被爸妈带着入座之前,指着她交代大儿媳,“去给她另办一桌,离这里远点。”

孩子她爸惊得脸色一白,恐慌无措地急道,“爷爷……”

孟西洲当作不知道他的着急,温和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嘲讽,“她不是闻不得辣椒味?你看看这桌上有多少重辣菜?万一把她熏晕了怎么办?这大过年的病倒送医院可不好,那不是害得一大家子都没法好好吃团圆饭吗?”

孩子她爸急赤白脸得差点说不出话来,“那不是、那不是孩子之间吵架,话赶话,气上了吗?怎么能、怎么能当真呢?”

孟西洲扭头问身边认真端坐着的小女孩,“你撒谎了吗?她闻到辣椒味就晕到得送医院抢救了还差点没命,是真的假的?”

“没有!”小女孩立马严肃地举手发誓,“我没有撒谎!我确实看到了她闻到辣椒味就喊着难受,然后晕倒在地上,紧接着就被人送去医院说是抢救。为这事,我挨了一巴掌,被锁在小屋里一天没吃饭,脸肿了好几天才消下去。”

这话说得众人看她的用眼神有多怜爱,看孩子她妈的眼神就有多冷和鄙夷了。

孩子她妈不太自在地扭过头,这事她没法否认,因为稍微一查就能查得到。

孩子她爸有些不可思议地愤怒,“竟然还有这种事?!你就是这么做妈的?!”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孩子今天会这么平静地说不要爸妈不要家,原来不是孩子气性大、太冷血,而是他们伤害孩子太深。

所以孩子心寒心死了,对所谓的父母、所谓的家,不再、或者说不敢再抱任何希望了。

孩子她妈有些心虚地弱弱道,“我、我这不是一时气急了嘛!依依被害得送去抢救欸!我怒急攻心就…就…”

孩子她爸闭眼,都不敢再去看孩子那清澈的眼神。

也不知道这种事、这种伤害还有多少,他不敢、也没脸问。因为问了,他也没法伤害妻子养女去为她主持公道。

他不配,是他不配做她的父亲!

但小女孩倒是浑然未觉,对这种伤害好像习以为然,对着一群愿意相信她的人,她也愿意给予信任,说出她的想法,咬咬唇,有些不确定地道,“但是她是不是真的晕倒了、是不是真的需要送到医院抢救,那我就不清楚了。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孟西洲耐心温和地问。

小女孩首先表明,“我不是想说她坏话哦!我是真的觉得,她好像是装晕的。因为好几次,她是真的装的!大人一走,她就醒来爬起来骂我是蠢货,还说我是要饭的乞丐,没人要的垃圾,又脏又穷又土又笨,上不得台面,只给爸爸妈妈丢脸,没人会喜欢我,说我不要脸赖着不走,让我识趣点滚出那个家,不要碍他们眼!”

这番话听得众人倒吸口气,不可思议地看向假千金,没想到出身和教育都良好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么恶毒又刻薄的心思?鸠占鹊巢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们孟家的教育,有这么不要脸的一条吗?

那假千金“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扑进妈妈怀里,“她撒谎!她撒谎!我没有!我没有!我才没有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呜呜呜……妈妈我没有!她冤枉我!呜呜呜……”

孩子她妈当即又心疼又急得口不择言,“你放屁!依依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不要为了彰显你的可怜,就污蔑抹黑依依!孤儿院的孩子,一惯会卖乖讨巧装可怜、撒谎成精,我见得多了。毕竟是为了生活好点,我能理解。”

小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扭头平静地问风知意,“老奶奶,您相信我吗?”

风知意微微笑道,“我信。不过你该喊我太奶奶。”

小女孩立马乖巧喊了声太奶奶,声音甜甜得充满了阳光。仿佛只要有一个人真的相信她就够了,她就有足够的勇气去抵抗所有的伤害。

风知意笑眯眯地应了。

孟西洲抬手摸摸她的头,“太爷爷也相信你。”

“还有我!还有我!”其他人纷纷举手。

孟西洲看向没说话的一家三口,看向孩子她爸,问,“你信吗?”

孩子她爸被挤兑得没脸再说话。

他没法说信不信。

信,那为什么不为孩子主持公道?这配为人父吗?

可不信吗?已经是太明显的事实了。

他只能装聋作哑下去,他已经对不起、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他不能再失去妻子和养女了。

大的是他真心爱着的妻子,小的是他真心宠爱的闺女,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当场给她们没脸,让她们孤立无援。

就算千夫所指,他作为丈夫和父亲,也得替她们承受着。她们错了的地方,回头关起门来他再好好教育改正就是。

“好了,开饭吧。”风知意温声打破这微凝的气氛,“小七还赶着去春晚,别耽搁了。”

“哦!吃饭咯!吃饭咯!”众人欢呼着纷纷动起来——

“我坐这里!”

“我要挨着小篮子姐姐坐!”

“哥哥我要坐这里,你让给我!”

“去去去,这边是男人的,女眷都在对面,男左女右你不懂啊?!”

“你小子毛都长齐,就说什么男人?”

“咋没长齐了?你摸摸我头上这三千烦恼丝……不对,是三万……还不够,应该是三亿!看看,多厚密!哪像小叔您啊,过几年就该中年秃顶了吧?”

“哈哈哈……”

……

风知意看着大孩子们、小孩子们都孩子气地欢乐闹腾,热热闹闹得让她忍不住莞尔。

倒是孟西洲,盯着大儿媳妇不放,执意让她另备一桌给假千金。

孩子她爸几乎哀求地讨饶,“爷爷,依依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孟西洲丝毫不为所动,神色冷漠寡淡,“当然不会了,你又没有第二个亲生女儿让她折腾。”

孩子她爸被怼得一噎。

“没有!”孩子她爸差点跪了,扭头看到养女趴在她妈怀里嚎啕大哭得专心致志、无比伤心,根本就不肯出来面对。

而他媳妇,更是一脸气怒不忿,也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有错,这让她们怎么认错?

孩子她爸只能全部承担下来,“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是我太纵容宠坏她们了!回头,回头我一定好好教她们,爷爷……”

孟西洲无比失望地摇头,“不行!家风不能不正,我不能放任有人去歪得乌烟瘴气。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家族,但最起码该有最基本的公义和道理、公平和正直。这是咱们能挺直背脊、能坦荡荡做人的支柱和依据。”

孟西洲语重心长,“公道自在人心,不是粉饰太平就能遮盖糊弄过去的,咱们不能给孩子们做个坏榜样。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去正视、不及时去纠正改错。那就会像腐肉一样一点点地腐烂人心,会越来越严重,到无药可救。”

说着,称呼孩子她爸的大名,“孟凌,你说呢?你要败坏了咱们家的风气吗?你要做这个开端吗?你要埋下这颗毒瘤吗?你要咱们家风气为你妻女的娇纵任性陪葬吗?”

这话太严重他承受不起,孟凌“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地,“对不起!爷爷,我这就……”

本来他想说,他这就去押着妻女来认错,但一直注意着他这边的妻子看到她跪下,顿时气得不行,尖锐大喊,“不坐就不坐!有什么了不起的?!依依,咱们走!不吃了!”

说着,就牵着孩子,气冲冲地往大门处走去。

孟凌一时间都傻眼了,然后猛地回过神来起身追上去,“婷婷!”

跑了两步意识到什么,又赶紧停住转身,微微鞠躬抱歉,“爷爷,婷婷从小被家里宠得太娇纵了,但心地不坏的,也挺明理的。我这就去跟她好好讲道理,她会听的。回头我就带她来,向您赔罪!”

说完,不待回应,就转身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孟西洲神色淡淡地不置可否,示意开饭,根本就没等他们的意思。

孟灼看得眸色暗沉,等大一家子和和乐乐地吃好团圆饭,那孟凌一家三口都没有回来,孟灼当即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孟灼回家坐在书房里等,足足等到了第二天拂晓,孟凌才匆匆赶回来,因为这一天要一起去拜年的。

看到自家老爹满身落了一夜疲惫,孟凌心里“咯噔”了一下,“爸,您找我有事?”

孟灼没有动怒也没有生气,只是无声地轻叹一声,把一份列表递给他,“你自己看。”

孟凌不明所以地接过列表,一点点看,越看脸色越难看,“这、这……”

孟灼神色平静地道,“这是你参加工作后,你们一家的收入和开支。想必你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你这些年赚的收入,连你的妻女都养不活,还欠了家里将近一个亿。”

孟灼平平淡淡的话却无比诛心,“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是啃老,是靠家里,是败家子。身为一个三十而立的大男人,你连独立都没做到。你很多才十八岁甚至还没满十八岁的侄子侄女,都比你强。”

“家里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你爷爷奶奶给你们创造了那么好的起点和环境,让你们比大多数的普通人都容易成功。可你为什么活得连普通人都不如?为什么养不起妻女?还靠着家里给养?”

孟凌脸色极其羞愧地发白着,紧紧捏着纸张的手都微微发抖,“我、我……”

“我不知道这问题出在哪里?”孟灼也自省检讨了一夜,“你爷爷奶奶把我们兄弟几个教育得很好,成不成功、富不富贵在其次。但我们兄弟几个人,最起码明是非、讲道理,都能单纯地靠自己在这世上站稳立足,都能为妻儿撑起一片天。”

“所以我以为,我言传身教地以身作则,没有多少耳提面命地谆谆教导也不打紧。”孟灼说到这里闭了闭眼,“可我错了。”

孟凌无地自容地看着列表有些茫然,在没看到这张列表之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居然是个连妻女都养不起的人。

他原来这么失败、这么没用吗?

孟灼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平静地问,“小凌,你知道在你女儿的问题上,你错在哪了吗?”

孟凌想了想,“错在不该太娇纵妻女,不该包庇她们,不该太护着她们。”

孟灼却微微摇头,“不是。为人夫为人父,你本就该护着她们、宠着她们,甚至包庇为她们抗罪。你昨晚看似这么为她们做了,可你却一件都没做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孟凌茫然地微微摇头,“不知道。”

孟灼有些心累地重重叹了口气,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卡递给他,“这里面有十万块,算是我给你的独立资金。我把你在公司的职位和股份全撸了,你带着妻女从户口上迁出去吧,自己独立门户。”

孟凌闻言,惊呆了,“爸,您这是、这是要赶我出家门?!您不要我了?!”

孟灼终于有了点没好气,“你都三十岁了!难道还要靠父母、靠家里养着不成?!巨婴吗?!你靠自己没本事活下去吗?!那你就不要活着了!咱们孟家的人没有这种窝囊废!”

很少看见老爸发脾气的孟凌被训得懵了懵,弱弱地问,“那我、我就只有这十万块和妻女吗?”

“对!”孟灼狠下心,毫不留情,“房子车子股份工作等所有的东西,这些都不是靠你自己的本事赚到的,是家里给你的,我都会收回来。穷人家的孩子教育没有你好、见识也没有你广,还没有这十万块,人家都能白手起家,你不能吗?”

从小也算是被家里娇养着、顺风顺水从没有压力的孟凌不是很有自信,“我、我,我试试吧。”

“好,去外面活出个人样来给我看!去做出一份漂亮的成绩再回来!”孟灼想起昨晚父母虽然什么都没表示但却透着失望的眼神,心里就堵得慌。

“不要再让我丢脸!不要再让我在你爷爷奶奶面前抬不起头来!我明明是你爷爷奶奶最骄傲的儿子,可你为什么是他们最失望的孙子?!”

“对、对不起!”孟凌羞愧得哽咽,鼻子发酸地吸了吸,“是我、是我害爸爸您丢脸了!我以后、以后会努力活出个人样来的!”

孟灼疲倦地摆摆手,“你们兄妹三个,我从来没要求过你们多有出息。但是,你不能连自己都立不住。你不仅是经济上立不住,你的思想上、你的精神上都立不住,你耳根子太软了。”

孟凌也知道是指他妻女的事,“婷婷和依依……”

说起这个他也头疼,昨晚他苦口婆心地劝了一整夜,妻子始终不认错,还觉得爷爷那么大年纪的长辈了,还跟曾孙女斤斤计较,简直老不羞。

还有养女也死都不认她说过谎、做过那些事,自然自觉没错。只认她错在没有乖乖给姐姐让位,哭着喊着让他送她去孤儿院。

真是胡搅蛮缠!

孟灼无奈叹道,“我把你们一家逐出家门,就是对你爷爷奶奶的交代。咱们家的清正门风,不能被她们母女俩败坏。”

昨晚孟西洲始终不肯让假千金上饭桌的作法,风知意对假千金始终不置一词的态度,二老不认假千金的意思,已经太明显了。

但他没法不让儿子不要养女,所以只能把他们一家都赶出去。

孟凌浑身一震,原来父亲还有这层深意,是他给家族蒙羞了吗?

孟灼语重心长,“小凌,我从小就让你自己独立思考、独立决定自己的人生。所以,这妻子是你自己选的,女儿也是。这其中的是非对错,我不予以置喙。毕竟在感情里面,很难理清是非对错。但是,不管你选择了什么,后果都由你自己来承担。”

孟凌默默了良久,没忍住问了句,“那爸,您对婷婷还有依依,都有什么看法?”

“我没看法。”孟灼非常冷漠地回答,“那又不是我的妻女,以后也不是跟我生活,影响不到我,我不会去对她们指手画脚。”

孟凌颇有点委屈地抿抿唇,“那、那您觉得她们是个好的吗?”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坏,你是个成年人,怎么还会问这种天真单纯的问题?”孟灼说着顿了顿,“如果非要说我对她们感观,你妻子娇纵任性、自私又自我,甚至还有点蠢,绝对不是个贤妻。”

孟灼说得很不客气,“她只会不断地扯你后腿,拉你下沉,就看你有没有能力抗住。不过很明显,你没有那么大能力。你如今的失败,她最起码占了一半的原因。”

说着昂昂下巴,示意他手中那张列表,“仔细看过那账单没?你每个月赚的钱,都不够她败的三分之一。”

孟凌有点委屈巴巴,“既然这样,那当初我娶她的时候,怎么不见您反对呐?”

孟灼有点气笑了,“我当初若是这么说,你肯定觉得我势利、市侩,不懂感情和真爱。我何必去做那个恶人,棒打鸳鸯?让你亲自深刻地体验到教训,不更好吗?”

说着冷笑一声,“你妈当年倒是想拦着,是我不让。这是你的眼光、是你的选择,好坏你都得自己担着。你也可以以此为镜,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凌突然觉得他老爹有点坏,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儿子啊?”

孟灼嗤笑,“你若不是我亲生儿子,这么蠢的货,我看都懒得看一眼,我怕看蠢了我自己。”

孟凌被怼得噎了噎,“那依依呢,您还没说呢!”

“她啊!”孟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比你们夫妻俩都聪明多了。心机深、心眼多,能装、会演,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那绿茶什么的。特别会利用自身的优势,看你们夫妻俩不就被她耍得团团转?不过现在到底年纪小了点,手段有些拙劣明显。成年以后,估计是个修了聊斋得道的狐狸精。”

孟凌皱了皱眉,“她有这么坏吗?她就是个单纯天真的小女孩。”

孟灼凉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日久见人心,咱们拭目以待好了。生活幸福顺遂,谁都可以美好善良。可一旦生活不顺心如意了呢?你猜猜,她还能不能保持你眼中善良美好的模样?我等着看你笑话。”

孟凌抿唇皱眉,气鼓鼓地不说话。

“小凌,有些后果你得自己去品尝、去承担,这才能深刻地教会你成长。”孟灼看着他,心有不忍地提醒,“爸给你个提醒,你那养女她心性薄凉,毫无感恩之心,是个贪得无厌的白眼狼。你若真把她当亲闺女疼,那至少留个心眼吧。钱财损失倒是其次,我怕你连命都被坑了去。”

孟凌听得心下微惊地抬眼,“这么严重吗?爸您会不会说得太夸张?”

知道他现在听不进去,孟灼微微摇头,“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你若真被她坑没了命,我是不会伤心的。我只会觉得丢人,连骨灰都不会给你收。”

孟凌不服气,“我才没那么蠢!”

孟灼轻哼,“你最好是。”

孟凌心里还挂记惦念着一个人,“爸,您说囡囡她……那可是我亲闺女,您的亲生孙女啊!怎么就让她不要我们了,您昨天怎么都没反对呢?”

“我反对什么?”孟灼一脸莫名其妙,“你能丢掉你那养女吗?她咽不下她受过的委屈,你丢不掉你宝贝养女,就像你奶奶说的,这是死结,解不开的。强行绑在一起的话,只会积怨成仇。”

“那毕竟是我当成亲闺女养了七八年的女儿,怎么可能丢掉?”孟凌委屈又郁闷,“这不是为难人吗?”

“那请你设身处地地站在她的位置,替她想一想。”孟灼反过来说他,“如果当年你被抱错了,当了七八年的孤儿,好不容易找回了爸妈、找回了家。家里那个假货对你丝毫不歉疚不说,还仗着父母对他的感情,百般使手段,陷害你被父母厌弃,丝毫不信任你。假货稍微一挑拨,你就要被打被关被饿肚子。”

说完,嘲讽地冷笑,“请问,都这样了,你还能以德报怨地跟他相亲相爱吗?你不恶心吗?你不膈应吗?再请问,你对那种眼盲心瞎、亲疏不分、偏听偏信的父母还能有期待吗?”

孟凌被怼得好半天才弱弱地反驳,“可是、可是她到底是我亲闺女啊!”

“别仗着一层血亲就作威作福,你不配做她父亲。”孟灼冷哼一声,“还有,你不是不在乎血缘吗?不然能疼假的比亲的还甚?”

关于这一点,孟凌也是愧疚的,只是造化弄人,“那是之前不知道,当亲闺女疼了七八年嘛!感情深了,哪能说丢就丢?”

孟灼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啊,我也没强制要求过你怎么处理你真假闺女的事。你自己做的选择,以后别后悔就是。不过,”

想到什么,孟灼哼笑一声,“你大概率是会后悔的。”

“为什么?”其实孟凌觉得他放弃哪一个都无比痛心后悔,为什么就不能两全其美呢?关于这一点,他到现在都丧气着呢!

他是真的想好好补偿亲闺女的,也是真的舍不得丢掉养女。

“那不是因为爷爷奶奶忙着全球各地跑慈善没空吗?”孟凌理所当然,还颇为引以自豪。因为他爷爷奶奶慈善都做得被国际评选成了“世界和平天使”,是著名的慈善家。

“再说,咱们家的家境,也不需要老人帮忙带孩子啊!那多受累?”

孟灼无语地白了他一眼,“那你以为他们现在会放弃慈善事业吗?”

孟凌想都不想地摇头,“不会。”

“那她为什么现在会收养囡囡呢?”孟灼也不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道,“你奶奶当年培养教育我们,是因为对儿子的责任和母爱。但囡囡,你奶奶纯粹是看上了她的资质。囡囡能被你奶奶看中,是她可遇不可求的大造化,以后一定会走得更高更远。”

说着,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因为一颗鱼目,失去了一颗沧海遗珠你知不知道?有眼无珠说的就是你!”

孟凌自知理亏,怯怯地缩了缩脖子,“孩子的事,怎么用前途怎么样来决定?难道不幸生了个傻子,做父母的还能不要吗?不还得照样疼?”

孟灼难得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半晌微微点头,“你也就这点可取之处。但你那养女的品性……”

说着,看到窗外大亮的天色,站起来,“算了,多说无益,反正你也不信。我会三天内办好所有的手续,你今天也不用去拜年,赶紧收拾东西去。”

然后想到什么,皱了皱眉,“你带着妻女最好离开这座城市,去家人很少去的地方谋生,让我眼不见心不烦。至于你能不能回家,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说着,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比期盼,“爸爸在家里等着你。爸爸老了,不要让爸爸等太久。”

“嗯!”孟凌重重点头,“我会尽快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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