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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喻反应神速, 诧异问:

“什么‘雪奴’?你听错了吧。”

霍延低笑:“嗯,我听错了。”

眼前这人,肌肤如玉雪般莹润透白, 倒是与“雪奴”极为相称。

楼喻赶紧换了个话题。

往东扩张, 便会危及庆州。

这几年,楼喻派人跑了全国各处,终于绘制出大盛简略的行政区划版图。

庆州位于东部沿海,北临吉州, 南接沧州, 西邻宜州。

目前来说,庆州和沧州都属于楼喻的地盘,吉州边军同庆州交好, 宜州也与庆州有合作, 这些都算得上楼喻的势力范围内。

而且庆州位于中心,三州环抱, 呈众星拱月之势,这样优越的地理位置, 为庆州提供了一个安稳的发展环境。

启州就是当初楼喻发现棉花的地方,虽与庆州隔了好几个州府, 但与庆州水路相连,往来颇为便利。

天圣教占据启州,一是因启州百姓遭洪水侵袭,十不存一;二是因启州知府无能;三是因启州距京城不远,便于攻取京城。

一旦天圣教暗中在京城周围州府发展教徒, 起事时振臂一呼,教众惟命是从,京城便成一座孤岛,很难寻求外援。

“楼秩的目的是为威慑,而非真正攻城。”霍延道。

楼喻不由笑了。

“楼秩是这么想没错,但他真的能完全掌控天圣教?”

如果楼秩能真正掌控天圣教,原书里的天圣教还会差点打下京城吗?

楼秩和贵妃一直待在京城,遥控京城外的天圣大帝。

可天圣大帝当久了,会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大帝?

从天圣大帝的角度来看,他既然能攻破京城,为什么还要听别人号令?他直接攻取京城自己当皇帝不香吗?

原书有宁恩侯一家殊死拼搏,有京畿驻军和禁卫军拼死守护,天圣教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但这次……很难说。

楼秩很有可能玩火自焚。

当然,以上皆为楼喻推测。

霍延心念一转便明白了。

“殿下想做什么就去做。”

楼喻笑问:“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霍延:“自然是打破藩篱,除旧布新。”

只有彻底改变如今局势,庆州方有真正崛起之机。

“还是阿延懂我。”

翌日,江州那群道士结伴来到郭府,还拉着袁向道一起。

袁向道本不愿再来,但这些人偏要拉他一起,说是让他帮帮忙,用自己这片绿叶衬托他们这群红花。

有袁向道炸炉作比较,便更能显示他们炼丹技术之高。

袁向道一边怜悯他们,一边担心自己昨日算错,遂答应一同来到郭府。

郭府仆从将他们引入后院,指着几处院落道:“诸位道长的丹房和丹炉皆已备好,请便。”

其余道士高高兴兴选了丹房,只留了一个最破最小的给袁向道。

袁向道也不在乎。

他刚才重新算了一次,郭府中真的没有他的贵人。

他在江州时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庆州将有指引他问道方向的贵人。

他本以为是郭氏父子,结果见了郭氏父子后,他颇感失望。

袁向道意兴阑珊,并不打算炼制什么金丹。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直接离开。

遂入了丹房,开始配制用料。

他脑子里有很多种炸炉法子,选了一种危险性最低的法子开始炼丹。

他要将炸炉的程度压至最低。

其余道士正做准备,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炸响,不由会心一笑。

肯定是某人又失手了呗。

袁向道一身狼狈,从丹房里出来,面对仆役惊恐的眼神,拱手解释道:“贫道不慎炸了丹炉,心中惭愧,实在无颜继续炼丹,告辞。”

仆役:“……”

他叫住袁向道:“等等!”

袁向道止步。

“每人有三次机会!你还有两次!”

袁向道苦恼:“贫道可以选择放弃吗?”

“不可以!”

仆役说着,又让人搬来新的丹炉。

袁向道:“……”

他觉得自己刚才可能太收着了,没有吓到这群人。

于是第二次,他改变了配方。

“轰——”

一声巨响,陡然从郭府传出,吓得街上老百姓呆若木鸡。

过了好半晌,大家才回过神。

“大晴天打雷了?”

“真的是晴天打雷?太吓人了吧!”

“雷声好像是从郭府传来的,郭知府不会是遭雷劈了吧?”

“瞎说什么呢?你们都不知道吗,郭公子为了救郭知府,特地从江州招募道士炼制丹药呢,刚才应该是炼丹炸炉了吧。”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炼丹这么危险啊?”

“那个炸炉的道士还活着吗?”

“……”

袁向道当然活着。

他算准了爆炸的时机,提前出了屋子。

只是可惜了丹房。

这次动静有些大,不仅丹炉,连丹房都被炸没了。

仆役是真的被吓住了。

他惶恐不安地看着袁向道:“还、还有最后一次。”

袁向道皱眉:“丹房都没了,还炼?”

仆役牢记上头的话,反正每个道士必须炼满三次。

“炼!”

袁向道无奈,这些人怎么都不知道变通?

他索性道:“别另找丹房了,弄个小点的丹炉就行,我就在院中空地上炼。”

仆役依言照办,东西准备好后,他躲出去老远,却又忍不住偷偷观察。

袁向道闭目想了想,随手扔进去一些矿料,像是小孩玩泥巴似的随意。

然后悠然离开院子。

他漫不经心地抬首看天,却蓦地一顿。

袁向道狠狠眨了一下眼。

方才看到的却又不见了。

难道是他炸炉炸得自己眼花了?

可他分明看到了一抹黄旗紫盖的云气。

而今再看,却已消失不见。

“轰——”

比之前还要剧烈的爆炸骤然响起,声浪差点掀翻整个郭府,连带着城门口的守卫都听见了。

老百姓已经能够淡定自如地感叹:“又炸炉了。”

消息传到楼喻耳中,楼喻略感惊喜:“三次都炸炉了?还一次比一次大?”

“回殿下,确实如此。”

楼喻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从下面人的汇报来看,这个袁向道似乎志不在炼丹上,好像只是敷衍行事。

这就奇怪了。

如果他志不在此,他又为何从江州来到庆州?

楼喻果断下令:“让他留下继续炼丹!”

“是!”

袁向道本来都打算离开郭府了,结果又被人告知,他必须还要继续炼丹。

他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贫道已炼制三次,三次都失败了,贵府又何必浪费财物?”

仆役哪知道为什么,反正上面就是这么下令的。

袁向道却无耐心。

他冷着脸道:“带我去见你家公子。”

仆役无法,只好带他去见郭棠。

郭棠见他形容狼狈,不由讥讽道:“原来就是你炸了三次丹炉啊,失敬失敬。”

“恕我直言,”袁向道不理他的嘲讽,“令尊的病没有丹药能够治好,别再浪费财物了。”

郭棠:“……”

他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袁向道的话还是犹如一把利刃,狠狠捅进他的心脏,痛不可遏。

郭棠怔怔看着他,眼眶蓦然泛红,哽咽吼道:“关你什么事!我愿意花钱!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别在本少爷面前胡说八道!”

袁向道微愣,拱手道:“抱歉。只是贫道不擅炼丹,无法继续炼下去。”

“那你来干什么!”郭棠红着眼睛愤愤道,“是你自己上门的,你是在耍我玩吗?”

袁向道的话彻底激发郭棠深埋已久的跋扈本质。

他吩咐仆役:“让他继续炼!不炼出丹药来不准吃饭!不准出府!”

反正这也是楼喻的意思,他也不算忤逆了楼喻。

袁向道:“……”

他无奈问:“是否只要贫道炼制出丹药,就能离开贵府?”

“是!”郭棠回道。

他就不信了,一直炸炉的人真能炼出丹药来!

袁向道什么废话也不说,又回到院子内。

因为三次轰炸,小院里一片狼藉,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袁向道却淡定选了个角落,开始炼丹。

仆役远远看着,总觉得这人没把炼丹当回事儿。

因为实在太随便了,根本不像其他道士那般庄严肃穆。

估计这次又会炸炉吧。

可是他左等右等,还是没能等到炸炉。

就在仆役等得快睡着时,袁向道终于熄了火,开炉取药。

仆役一下子惊醒:“成了?”

袁向道点头。

“不对啊,我听说炼丹步骤很繁琐的,其他丹房的道士才造炭呢,你这就炼成了?”

炼丹是相当讲究的,共有近二十个步骤,每一步都需要耗费很长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

袁向道:“大道至简。”

仆役:“……”

他一脸不信地问:“丹药呢?”

袁向道打开木匣,里面是一颗泛金泛红的丹药,丹身若霞光隐现,令人惊艳。

仆役满目惊叹。

没想到,这位道长是高人不露相啊!

遂连忙带他去见郭棠。

郭棠也傻眼了。

他盯着这颗丹药,不禁问:“这能治病吗?”

袁向道很直接:“此药是用矿石草木制成,其中包含了金、汞、铅、硫磺、硝石、矾石等等材料,如果你觉得这些东西可以治病,我不拦你。”

他清醒得很。

所谓的丹药,不过是人们自己骗自己。

那些繁琐的仪式,不过是为了增加神秘度和可信度。

故袁向道会炼丹,却从不替人炼丹。

郭棠本就不信道法,闻言便将丹药还给他。

“敢问郭公子,贫道可以走了吗?”

郭棠昂着下巴:“当然不可以。”

袁向道:“……”

适时,有仆役前来说道:“袁道长,我家公子有请。”

他皱眉问:“你家公子是谁?”

“是真正招募道士之人。”

袁向道精神一震,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没有算错!

袁向道爽快地上了仆役准备的马车。

马车在庆王府停下。

袁向道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只觉得头顶匾额上,有金色光芒一闪而逝。

他兴奋抬脚,在仆役的引领下,行至王府东院。

东院内,楼喻捧书静待。

他特意将杨广怀叫来了。

杨广怀笑问:“殿下独独对‘炸炉’道士感兴趣,是何缘由?”

“因为他很特别。”楼喻随口回道,“他知道丹药含毒,便不以丹药攫取利益,这样的人何其难得。”

在丹风盛行的江州,袁向道能够坚持自己的理念,成为别人眼中的怪人,可见其品性不凡。

其他道士皆想用丹药骗郭府的钱,唯有袁向道直接告知丹药的毒性,算是很有良心了。

那么,如果他来庆州不是为了炼丹赚钱,会是为了什么呢?

杨广怀笑道:“确实难得。”

只是,他尚未参透楼喻的用意。

品性高尚的人有很多,但世子殿下从不用无能之人。

这位袁向道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世子特殊对待的呢?

“杨先生,”楼喻调侃道,“我是看你也喜欢研究玄学卜卦之类的,便想着给你找个伴。”

杨广怀谦虚道:“我不过个半吊子,哪里比得上江州道士?”

话音刚落,袁向道已至。

他踏入内室,一眼看到楼喻,便觉满室生辉。

遂躬身行礼:“贫道拜见世子殿下!”

一般方外之士很少需要行凡俗之礼,可袁向道却实打实地行了个大礼。

搞得楼喻也有些懵。

他本来还琢磨着怎么说服袁向道为他所用,结果袁向道一上来就如此激动地行礼,实在令人费解。

袁向道本质上是个相当纯粹的人。

他的心中只有大道。

乍然见到可以指引他追求更高道法的贵人,怎能不俯首参拜?

楼喻笑问:“袁真人不必多礼,请坐。”

袁向道依言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楼喻。

楼喻实在不解:“袁真人何故如此看我?”

“世子殿下日角龙颜,彤云素气,贫道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楼喻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杨广怀却听懂了。

这是在说世子有帝王之相。

他眸色陡深:“袁真人通晓观气之术?”

袁向道:“略懂一二。”

他又转向楼喻:“贫道此来庆州,就是为了请求殿下能够为贫道指点迷津。”

楼喻愣住:“我不懂道法。”

“贫道参悟道法已至瓶颈,一直囿于窠臼之中,寻不到解决之法。贫道当局者迷,殿下旁观者清,定能让贫道暗室逢灯!”

楼喻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人。

他问:“你为何这般信我?”

袁向道:“贫道在江州算了一卦,卦象言明,庆州有贵人。”

“庆州有那么多人呢。”

“贫道相信自己的测算。”

楼喻是真的好奇,那些占卜算卦真的能预测人或事吗?

当然,袁向道主动示好对他来说是好事。

他便不客气了。

“袁真人,我不通道法,或许一年、两年、五年都无法为你指点迷津,不如你就留在庆州,咱们相互学习,或许哪一天你就豁然开朗了。”

袁向道毫不犹豫:“好!”

楼喻笑意加深:“那么袁真人,咱们现在就来谈谈‘炸炉’之术。”

袁向道以为他是要指责自己浪费了丹炉,遂告罪道:“殿下,此事是贫道鲁莽了。”

却听楼喻说:“我对‘炸炉’很感兴趣,袁真人可否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袁向道熟练掌握炸炉一道,遂滔滔不绝跟楼喻讲述。

楼喻适时问:“若是丹炉爆炸,可会危及人畜?”

“自然会。”

“袁真人,若是丹炉只有拳头大小,可还能爆炸?”

“只要用料适当,便可。”

袁向道在第一次炸炉后,就对炸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做过不少研究,只要用料配比适当,加上丹炉密闭性良好,炸炉的可能性非常大。

楼喻笑着起身:“我想亲眼见证一番。袁真人,请随我来。”

旁听的杨广怀有些愣住了。

他从楼喻方才的问话中,已经看出楼喻要做什么。

危及人畜,拳头大小,这意思已经相当明显。

能从“炸炉”想到“武器”,世子殿下的思路总是如此独到。

楼喻将袁向道带到南门郊外。

南门郊外,已有数人等候。

霍延、李树、周满、蒋勇、何大舟几个高级将领皆在其列。

“东西都备好了?”楼喻问。

霍延颔首:“备好了。”

他们准备的是炼丹用的各种材料,其中就包括硝、木炭、硫磺的细碎粉末。

除了这些,还有楼喻让铁匠打造的拳头大小的铁壳球。

铁壳球身粗口小,外壳是用生铁包裹的,上面安放引线。

“袁真人,请吧。”

袁向道:“……”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这位世子殿下早就在等着他了。

他经验丰富,直接取用适量的硝、木炭和硫磺粉末,再细细混合到一起,将它们装入铁壳球内。

袁向道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空心铁壳球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

什么情况下,才会提前备好?

袁向道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早有预谋。

莫非世子殿下对此也有研究?!

粉末装好之后,再封上小口。

楼喻问:“此物或能爆炸,点燃引线后需要扔到远处,谁愿意一试?”

这几年,在楼喻的带领下,庆州出现不少新奇的东西,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对袁向道的作用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说出来。

霍延要牢牢护在楼喻身侧,不参与试验。

李树自告奋勇:“殿下,属下想试试。”

“好。”

李树没见过炸炉,也不知道这么小的东西能有什么用处,完全是不知者无畏。

他在楼喻嘱咐下,远离他们,点燃引线,然后往更远的地方使劲一扔!

片刻后,只听远处一声巨响,大地震颤,尘土飞扬。

李树等人瞬间耳鸣,纷纷张大嘴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一个小小的铁壳球,里面装了点粉末,就有这么大的威力?!

楼喻笑道:“动静这般大,不如叫‘震天雷’吧。”

南门的动静传到城内。

老百姓不由感叹:“又有谁炸炉了?”

有了第一次试验,后面的试验就顺理成章了。

楼喻不可能亲自带领工人制造震天雷,他需要找一个熟练的技术人员进行研制。

正好,袁向道就很合适。

但袁向道只想研究道法。

楼喻语重心长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法则,你何必拘泥于这一种?你只知如何配制用料可以炸炉,那你可知其中原理?”

袁向道怔然:“……不知。”

“你的道太狭隘了。”楼喻如是说。

袁向道闻言,突觉醍醐灌顶,拨云见日。

“你既然知道自己深陷窠臼,为何不愿主动跨出来?旁人的指点终究只是旁人的道,与你又有何干?”

袁向道:“……”

“你得想想,你要追求的道,到底是什么?”楼喻慢慢引导他。

其实袁向道的思想,已经隐隐超越了其余道士。

他有自己的追求,且不为外物所动。

但他还是跳不出时代的局限。

不过这样拥有求知欲的人,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袁向道喃喃道:“我的道,到底是什么?”

楼喻继续引导:“燃烧的粉末可以冲破铁皮,那么,到底是什么能够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能不能用于其它方面呢?”

他拍拍袁向道的肩:“你可以通过实践慢慢研究,咱们不着急。”

袁向道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在这里,寻找自己的道。

于是,庆州城外三天两头“炸炉”,老百姓都已习以为常。

经过反复试验,楼喻确定了震天雷的容器规格和药粉的比例,并开始大量生产。

这段时间内,其余道士也陆陆续续炼制出了丹药。

只可惜,都被郭棠以“不合格”给拒了。

他们满心失落,决定打道回江州。

有人突然发现:“袁向道不在!他去哪儿了?”

“可能炸了几次炉之后就先回去了吧。”

“也对,他这样的,郭公子不把他赶走就算客气的了。”

“唉,只可惜郭公子眼光太高,咱们炼的丹药,他一个都瞧不上。”

一行人落寞地离开庆州。

“震天雷计划”启动后,楼喻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本以为大盛朝廷还会风平浪静几个月,未料,越州藩王竟突然举事,直接在朝堂内外掀起惊天巨浪。

所有人都在问:藩王不是已经被削兵权了吗?为什么越王手上还有兵?朝廷派去交接的将军呢?越王有兵,那么其他藩王呢?

这场风浪,毫无疑问掀到了庆州。

皇帝一边派人过去镇压平叛,一边向各地将领发布诏令,命他们即刻回京述职!

京城有暗部,楼喻得到消息时,朝廷诏令尚未抵达庆州。

他召集众人开会。

“殿下,不能让韩昀回京述职!”李树忧心忡忡。

这个越王真是的,怎么就突然举事了!

杨广怀失笑:“不论韩昀回不回京,咱们庆州都将暴露无遗。”

韩昀回京,必会上报庆州反叛之举;韩昀不回京,朝廷同样会怀疑。

是以,现在进退两难。

霍延道:“越王叛乱,朝廷派兵镇压,意味着京城周围防守空虚。”

“所以呢?”李树问。

杨广怀猜测:“莫非殿下和霍统领是想釜底抽薪?”

既然避免不了猜疑,那就直接让对方没法猜疑!

楼喻笑赞:“杨先生妙计。”

杨广怀无奈:“殿下早已胸有成竹,何必打趣我?殿下打算如何做?”

依他看,即便京城兵力空虚,庆军也并不一定能攻下京城。

且庆州距京城路途遥远,届时将士神疲体乏,又顶着叛军的名头攻打京城,士气不可能不低落。

釜底抽薪可以,但胜算不大。

楼喻不由笑了:“别忘了天圣教。”

而今朝廷派兵去打越王,如果他是楼秩,他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发难!

杨广怀并不清楚天圣教和楼秩的关联,但他之前从桐州之战分析,也能看出天圣教的异样。

听楼喻这么一说,便已了然。

但尚有遗漏之处。

他提醒道:“即便如此,庆州之事也已天下皆知,倘若皇位易主,届时该如何?”

不管楼秩成功与否,庆州都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楼喻笑道:“有些时候,是需要赌点运气的。”

他不是神,他只能尽力做到最好,至于结果如何,看天意。

杨广怀拱手道:“看来殿下已有部署。”

“部署谈不上,不过是放了几只蝴蝶。”楼喻谦虚道。

特种营的事只有他和霍延知晓。

希望孙信等人能在其中发挥“蝴蝶翅膀”般的作用。

正乾三十二年四月廿二,朝廷诏令抵达庆州,命韩昀回京述职。

楼喻没有理会。

正乾三十二年四月廿五,朝廷派遣三万大军前往越州平叛。

京城暗部传来消息:楼秩欲趁此机会,利用天圣教围攻京城,以此逼宫夺权。

京城风云涌动,朝廷内外动荡不堪。

本以为三万大军完全可以碾压越王叛军,未料战报传至京城后,大家都傻眼了。

“什么?!越王居然集结了四五万人马!他哪来那么多人!”皇帝简直不敢置信。

兵部尚书曹炎道:“禀陛下,反王用重金,暗中召集赖皮、流匪、山贼等为他卖命。”

“他哪来那么多钱!”

“据说越州发现了一处金矿。”

“……”

曹炎继续道:“反王如今声势浩大,朝廷兵马不足,恐怕……”

“一群山贼流匪有什么好怕的!”谢信皱眉反驳,“若是他们连一群贼寇都打不过,对得起朝廷培养这么多年吗?”

“宁恩侯,您别忘了桐州之战,天圣教也不过一帮流寇。”

言外之意,您儿子也辜负了朝廷的培养。

谢信:“……”

一股郁气不上不下,实在难以忍受。

他索性不再参与讨论。

皇帝揉揉眉心,“难道还要再调兵过去?”

范太傅出列道:“陛下,京畿要地,兵力不能再少了。”

“可反王势大,必须澄源正本,不能再任由他耀武扬威!”曹炎反驳道。

范太傅看他一眼,眉心微蹙。

曹炎不顾京城安危,一直坚定要向越州增派兵力,他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如果不是被门夹了,那就是另有所图。

思及长孙范玉笙之前的信,范太傅心中一凛。

那封信没有说别的,只分析了如今大盛朝政紊乱、狐裘蒙戎的裂变之象。

还说了他们范家面临的困境。

范太傅是太子的老师,与太子有师生之谊,天然与东宫站在同一立场上。

若非范太傅门生遍布朝野,枝繁叶茂,恐怕早已木秀于林,被狂风摧残得彻底。

而眼下,有些人竟可以为了争权夺利,罔顾江山社稷和京城安危!

他问:“曹尚书,不知朝廷还能调度多少兵马驰援越州?京畿重地还能剩下多少兵马?”

曹炎道:“范公,当下反王之危才是重中之重!”

“宁恩侯说得没错,反王手上的兵不过是一些流匪,三万朝廷精兵镇压越州足够了!”

“敢问范公,您可带过兵打过仗?您可知五万和三万的区别所在?”

范太傅反唇相讥:“曹尚书又赢过几场仗?”

“……”

皇帝被吵得头疼,他道:“越州战报只是说了反王人多,也没具体说战况如何,此事再议。倒是各地驻军将领回京述职一事,诸位怎么看?”

诏令下达之后,已有几州驻军将领入京了,却有几州迟迟未来。

曹炎道:“陛下,是否派天使前去传诏?”

“陛下,若是当地有人生乱,驻军不得不镇压平叛,以致于没有时间回京也是情有可原的。”范太傅说道。

在他看来,这个时候召回驻军将领并非明智之举。

驻军将领齐聚京城,导致各个封地无将领兵,届时不论是遇上叛军作乱还是藩王起事,都会给朝廷带来更大的负担。

唉!

“范公如此着急辩解,难道韩昀将军未能回京,与沧州知府有关?”曹炎故意嘲讽道。

“韩昀?”皇帝皱眉。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

曹炎道:“回陛下,韩昀本是庆州驻军统领,后沧州失守,他率领庆军镇压叛军,当时朝中无将接管沧州军务,便让韩昀总领两州驻军。”

“哦,是他!”皇帝恍然大悟,后冷着脸道,“他也没回京?”

曹炎道:“当时范知府自请去沧州任职,臣还觉得奇怪,而今想想,倒是有些……”

“曹炎!”范太傅厉目而视,“休要信口雌黄!”

他终于真切意识到,三皇子是真的要动手了!

曹炎不泼庆州脏水,却将脏水往范玉笙身上引,不就是想引起皇上对范家的猜忌吗!

对三皇子来说,范家作为太子党,才是当前重点打击的目标。

皇帝头疼更甚,“行了,曹卿和范卿都别争了,若是五日后韩昀还未归京,朕会派人亲往庆州传诏。”

五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范太傅回府后,在书房静坐片刻,忽然起身,取出范玉笙的信仔细研读。

良久,沉叹一声。

他何尝看不出如今局势,只是他若抽身,太子又该怎么办?

比起三皇子,太子闻融敦厚,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若太子为君,朝野乱象或可为之一清。

范太傅到底还是选择坚持自己的信念。

三皇子府。

楼秩问门客:“韩昀一直未归?”

他心里涌起一股异样。

“难道范家留了一手,故意让范玉笙去沧州任职,再借机劝服韩昀,作为太子的外援?”

楼秩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沧州离京城太远了,即便要寻外援,也不必选择沧州。”门客分析道。

楼秩:“罢了,韩昀回不回京暂时与我无关。眼下越王与朝廷军正在越州胶着,这是个好机会。”

“殿下是要让天圣教动一动了?”

楼秩勾起唇角:“养他们这么多年,该他们发挥作用了。”

启州。

孙信穿着一身破烂,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凑到一人跟前,问:“璇玑星君,谁不长眼招惹您生气了?”

“谁敢招惹本星君?”璇玑星君呸一声,横他一眼,“你懂个屁。”

孙信憨憨笑道:“俺确实不懂,不过俺会安慰人,您要是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都可以跟俺说说。”

他混进天圣教已经数月,成功搭上璇玑星君这个头目。

璇玑星君对他虽算不上信重,但也能说上几句话。

“不是本星君,是咱们天圣大帝心里头不敞亮。”

“天圣大帝这样的英雄豪杰,也会不敞亮?”孙信不敢置信。

璇玑星君暗讥他没见过世面,神情懒懒道:“要打仗了,能畅快吗?”

“都不畅快了,干嘛还要打仗?咱们现在过得不挺好的吗?”

“你懂个屁。”璇玑星君不耐烦道,“咱天圣大帝什么时候怕过打仗?”

“不是星君您说不敞亮的吗?”孙信委屈道。

孙信:“……要是给个鸡翅膀俺就干。”

星君翻了个白眼:“没出息!”

“星君,说句实在话,俺听了您的话,确实觉得有点亏,可谁叫人家是主人呢?既然是主人,就得听主人的不是?”

“屁的主人!”璇玑星君作势踢他,“给老子滚!”

作为天圣大帝的心腹,璇玑星君很清楚天圣大帝的心思。

谁愿意一辈子当个奴仆?

要是能当主人,而且是天下之主,他为什么还要听别人的呢?

天下之主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没有人能抵抗得了。

也就孙信那没出息的,只会听主人的话。

孙信顺势出了屋子,垂眸掩去眸中讥讽。

他故意强调“主人”,就是为了激发璇玑星君的逆反心理。

倘若他顺着星君的话说,反而有可能引起对方警觉。

如果他推断无误,天圣大帝很快就会怀揣勃勃野心,带领大军向京城进发。

庆州能否转危为安,端看此次京城一战。

破而后立,方有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  喻崽:有人想看我搞事业,有人想看我搞霍延,我太难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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