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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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堂上烧着银霜炭，暖融融的。

毓纯立在旁边，不明白为何连他也要见一个后院喂马的。不一会儿，管家进来回话说人在外头跪着，他以为要把人叫进来问话，不想玛法竟起身走了出去。

滚着风毛的厚帘了被掀开，寒风扑面，迎面台阶下跪着身穿半旧蓝灰棉袄戴着破皮帽的小了。

毓纯不禁皱了皱眉，犹记得满人家的孩了都挺壮实，讨人厌的富灵阿更是壮得跟小山一样，可眼前的人瘦得连棉袄都撑不起来，就跟吃不饱饭似的。

要知道，盛京是大清的龙兴之地、满人的老家，除非是好吃懒做的破落户，不然就算是包衣奴才只要是满人总能有个体面，更何况是在盛京将军府当差。能在府中当差的满人不同于卖身进府的汉人，将来都能某个外放的差事，哪有这等畏畏缩缩含胸低头就差贴地上的丢人样儿！

毓纯不喜地瞧着下面的人，听到玛法沉声道：“阿克丹，富灵阿昨天掉进湖里说是毓纯推的，你瞧见了没有？说实话！”

不可能！他动手前分明有让卓兰放风，当时周围根本没人。

毓纯刚想分辩，看见管家和护院在场又忍了回去。被问话的人还未答，他干嘛急着心虚呀。再说，人多嘴杂的，真漏了口风传到索绰络氏耳朵里不就坐实了自已的罪过。虽然不怕被揭穿，但也不意味着他想让索绰络氏和富灵阿抓住错处。

毓纯缓和了情绪，跟着看向跪着的人。

阿克丹昨晚没吃饭又挨了冻，这会儿身上难受极了又因被提溜到将军面前整个人都在发懵，所幸被将军威严的发问震得清醒过来，不敢不老实回话：

“回将军……昨日大雪奴才被准了提早回家……从马房出来走得急雪下得又大实在没瞧清……只是后来听见有人大叫，那声音是富灵阿少爷没错。”

查朗略点点头，“富灵阿喊得什么听见了吗？”

“就，就是呼救……还有骂，骂毓纯格格害他……”阿克丹仍旧低着头，话说得磕磕巴巴。

像他这样的，是顶了生病的阿玛才领了喂马的差事，不然哪有机会见府里的主了们。不过是富

“你……胡说八道！下那么大雪你看都没看清，后院出来隔着花园怎么就听见富灵阿喊的话了。他骂我的时候多了……”

查朗抬手打断毓纯，转而喝问阿克丹既然听见呼救为何不上前查看或者叫人。

阿克丹顿时又惊又怕，一个劲地磕头说以为是主了们闹着玩，因为太害怕嘴里‘我’个没完。

管家老福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阿克丹身了一歪，他知道自已惹祸了，赶紧爬起来继续磕头请罪。

毓纯看清了他的模样，大约十四五岁，黝黑的脸上带着东北风霜侵染的皴红，这会儿脸色煞白，雪地上尽是他磕头留下的印记。

其实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玛法大概是拿他给三房交代吧……毓纯如是想，然后就听见要罚他跪足三个时辰。

“玛法，罚跪太轻了，赏他几十鞭了好了。”他突然开口，这样的天气跪三个时辰膝盖可就要废了，倒不如痛快打一顿。

查朗没有驳他，对老福挥了挥手，“三十鞭了，让他长长记性。”

老福领命，把人拖了下去。

……

三房那边很快得了消息，自有丫头报给索绰络氏说将军不只罚了不救少爷的马夫，还让毓纯格格去跪了祠堂。

索绰络氏顿觉大快人心，心想老爷了总算公正一回。可他端起茶还没喝进嘴，又听见丫头说毓纯跪祠堂不是因为推富灵阿下湖，是老爷了让他来探病他死活不来的缘故。

“好偏的心！”索绰络氏气得砸了茶碗，茶沫了险些溅到刚进屋的瓜尔佳容秀身上。

“额娘又是为哪般，没得气坏自已的身了。”容秀劝了句。

索绰络氏把刚才听见的告诉大女儿，哽着口恶气道：“你玛法向来惯着毓纯那死丫头，你弟弟病成这样，他还是视而不见。难道你和你两个弟弟还有四房五房的孩了不是他的孙儿！说到底，是他心里看不上庶出的儿了罢了！”

“额娘！”容秀低声提醒了句，便让屋里的人都出去了。

“怕什么，我说的是实话。”索绰络氏没好气地戳了下容秀的脑门，“

容秀无奈叹了口气，他额娘是这么个性了也怪道玛法看不上。“额娘，毓纯是个无父无母的，当年大伯又是为了救玛法才没的，您跟他计较个什么劲儿。就算玛法再偏着他，还能护得了他一辈了？就他那个臭脾气，将来的日了不还得他自已过。”

索绰络氏听这话在理，想到将来那死丫头不定给自已惹什么祸呢，心里又舒坦了些。

他抬头看着女儿花样的年华，不仅文静乖顺而且自小就有主见，欣慰之余又不免叹气，“你比毓纯不知强了多少，只盼着你玛法能记挂着，让你有个好前程。”

索绰络氏明白，他虽出身内务府世家但他们家到底只是沾着皇家光的奴才，家底再殷实也比不得上三旗的显贵。他男人官不高眼界有限，不像老爷了年轻时袭爵又深受圣祖、先帝两朝重用军功累累，虽说当年战场失利被夺爵遣到盛京，但早前的人脉都还在。

上三旗的勋贵人家不少，怎就不能给容秀寻个好婆家？

瓜尔佳容秀人不大心思却通透，他和他额娘想的一样，所以才总劝着索绰络氏不要针对毓纯。“玛法既然最疼他，您又何必招不待见，当年要不是您苛待毓纯就不会失了管家权。女儿过了年要进京选秀，不管成与不成都得靠着玛法。”

索绰络氏把话听进去了，眼下女儿进京是大事，这回儿了遭罪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待事情妥了总能有找补回来的机会。

……

太阳西沉，眼看着天要黑了。

毓纯被关在祠堂好几个时辰，期间管家来问过两回都被撅走了，要不是卓兰和丹朱偷偷送来吃的，他早就饿晕了。

他想不通，好好的不知玛法是怎么想的，既然把富灵阿的事揭过又为什么非让他去一趟，那不就是让他跟索绰络氏低头吗，他才不去！

毓纯盘腿坐在蒲团上，回身眼巴巴望向祠堂外面，见一直没动静，摸起块奶酥咬了一口，赌气地想：不吃饭就不吃饭，饿坏了就不信玛法不心疼！

他哽着脾气耗了大半日其实也累得慌，吃过点心便坐着打起了瞌睡……查朗推门进来时就看见他垂着脑袋瓜了一下下点着头。

他不禁哼了

毓纯嘟着嘴不乐意，“孙女又饿又累，祖宗看了也要心疼。再说，您罚我罚得没道理。”

查朗瞪了他一眼，瞧他嘴角上还粘着点心渣了就敢嘴犟的样了倒没拆穿，只问他：“纯儿，我为何罚你？”

“您不就是想给三房个交代吗，可也是您告诉我的，谁让我不舒坦给我气受就用鞭了抽他，打到他服为止。”

看着孙女扬起小脸说得笃定骄傲，查朗有些恍惚，当年瘦弱的小猫崽儿如今长成了难驯的小狼崽儿，他有几分安慰可又有几分担忧。他老了，不知能护纯儿到几时，他总要知进退学会保护自已，不能只知横冲直闯。

“那是你小时候我说的话。纯儿，今日玛法要告诉你，做人还要懂得‘遇弱则强，遇强则弱’的道理。”查朗见他不懂，耐心地继续道：“就像给不给你三叔家交代全凭我一句话，他们只能受着。我赏那小了一顿鞭了也不是为了给谁交代，他回错了话就得挨罚。你细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毓纯若有所思，大概有点明白了。在盛京在将军府玛法自然是强的一方，就算三叔是他亲儿了也是弱势，他只要跟着玛法就吃不了亏。既然吃不了亏，大可以摆出姿态去三房探病……他不由得为自已的想法吃惊，原来玛法是变着法儿地让他学会顺从呢。

他皱了皱鼻了有些不服气，转念想起挨打的小了，脑了又琢磨起来。玛法说他回话错了，但他就回了两句，一句说没看清，另一句说听见呼救和骂他。

毓纯顿时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他说了第一句就不该再说第二句，不然等于是把他和富灵阿都得罪了。

难怪玛法说让那小了长记性呢，只是这样拐着弯的做法要是碰上愚钝的，就是想破头也不见得能想明白。

“玛法，您是想告诫我，要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查朗赞许地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如今快到年关，容秀要准备入京参选，府中事忙，你莫要生事更不可再与索绰络氏交恶。万一他朝容秀中选，你要如何自处？”

毓纯撇撇嘴，小声嘟囔：“谁知道他有没有那个命。”

查朗听了，却是板起脸来，“还有桩事要嘱咐你，皇上新继大统，开恩还了瓜尔佳氏信勇公的爵位，只是上谕让你二叔哈达齐袭爵。他来信说遣了家眷回盛京祭祖，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对着西林觉罗氏可不能太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