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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也抬起头,避着麻杆儿的目光,往各处偷偷观望着。

他不知道麻杆儿会带他去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放过自已,前路不可知,他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总得寻个自救的法了。

看那船夫同他似是旧识,他不能向船夫求救,可除了船夫,这船上再没有旁人。

但他转念又一想,这船上没有可以求救的人,别的船上倒是有,他故作无意拨弄着鬓下的碎发,往离的最近的一条船上查看。

所幸,即使隔着暴雨如注,他还是清晰的瞧见了旁边船舱里有人影晃动,他欣喜若狂,却也清楚的知道,他要想得救,必须先离了麻杆儿左右。

“小兄,船上有点滑,站在这儿不太好推船,您来搭把手。”船夫脆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是招呼麻杆儿去帮忙。

麻杆儿随口应好,敏锐的目光紧紧盯了温流萤半晌,似是一种无声的警告,随后才起身往船头走。

落雨噼里啪啦的砸进江水里,不消片刻便融为一体,温流萤的目光扫过荡起层层波澜的江面,猛然就想出个主意——兴许他可以凫到旁边的船上。

其实他从前是认真学过凫水的,为得是应对在锦春桥险些落水的恐惧,后来虽然知晓了自已害怕的并不是水,但凫水的本事,却是实实在在学会了的。

那边麻杆儿还在帮船夫推船,温流萤转头望了一眼,起身草草估量着同旁边那条船的距离,最后大口喘息了几下,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猛地跳进了水中。

就着那“噗通”的一声响,水面溅起个巨大的水花,温流萤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麻杆儿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立即往船里走,而意外接踵而至。

适才还招呼他的船夫也变了脸,突然死死地拉住他,只道:“小兄,你同我交代一句老实话,那姑娘究竟是你什么人?我一个摆弄船的船夫,可不帮你做劫人的勾当。”

说着,他又转头冲着身后大喊:“各位大人,我是拼了老命帮你们抓住这歹人了,他做的事情,可不要牵扯到我……”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早早蛰伏在暗处的人

看完眼前这架势,麻杆儿才后知后觉的寻思出渡口不太对劲的缘由来,想来温家的人早已经找到他这逃命的去处,还同船夫通过气儿,这是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他往里头钻呢。

刚才还一片安宁的渡口,这会儿猝然嘈杂起来,等着抓他的人渐渐往这边聚集。

麻杆儿有些慌不择路,压根没心思再去考虑他的行踪是如何暴露的,只能猛地挣脱船夫,不假思索的也跳进了江中,一是为着逃命,二是为着抓住温流萤,到了此刻这个时候,只怕温流萤才是他保命的最后筹码。

雨势愈来愈大,江面升腾起朦胧水雾,温流萤越往前游,身了越沉,被绑了一夜的手脚不像平日一样灵活,浸在冰凉的江水中更加僵硬,眼看着旁边的船越离越近,他趁着凫出水面的片刻功夫,拼命的呼喊:“救命,救救我……”

呼喊的声音被杂乱声压住,他有些无力的往后看,麻杆儿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而再远的地方,是来救他的人。

他原本还诧异怎么突然那么多人,而迷迷蒙蒙之中,他隐约瞧见谢枕石的身影,就站在岸边,远远的望着他。

他终于敢确定真的有人来救他了,这是意外之喜,虽还未真正得救,可他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心安,适才的疲倦已然消失,他十分惊喜的抬高了胳膊向救他的人招手。

他的手还在摆弄着,而下一刻……

他那张总是带着团团笑意的面容,瞬间被惊慌失措所取代,他在他自已都未预料到的危险侵袭下,毫无征兆的一点点儿没了下去。

他努力往后蹬腿,但是双腿不听他的使唤,像是被人狠狠拉住一样被逼着伸直,他想要屏住呼吸,但江水从四面八方不断的冲他涌过来。

他被迫吞咽侵入口鼻的水,双手再怎么用力的挣扎,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只能顺着水往下沉。

最后,整个人彻底消失在江面上。

谢枕石隔着段距离,看着刚刚还在招手的人,已然没有了任何踪迹,他的眼神聚焦在他消失的那个点,一动不动的凝

待确定人好像真的沉下去之后,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一群废物”,不管不顾的跳进了水中。

“公了,你别下……”周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却没来得及阻拦,只能慌忙催促侍从:“救人,快点儿救人。”

周安对自家公了的禁忌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他一向讨厌水,特别是像这样漫无边际的水,淋了满肩的雨水他尚且受不了,更别说在江水里泡着了。

可谢枕石好似忘了自已的禁忌,他朝着温流萤消失的方向游去,待到了周围,便潜入水中,尽力睁着酸涩的双眼寻找,片刻之后便越上来大吸几口空气,而后再潜下去,如此循环往复。

所幸温流萤凫的地方水还不算深,他并未花费太久,就寻到了他的身影。

他再次潜下去,拉住他还在抬着的胳膊,将他向上拽了拽,而后环住他的腰身浮出水面,还不忘尽力托着他离开水面,以便他能呼吸。

侍从们已经迎了上来,合作着小心翼翼的将人接了过去,又奋力移到了岸边。

谢枕石并未跟上去,转头又往麻杆儿所在的位置游。

因为在水中,众人的行动都不大便利,空有一身的力气没处使,只能你追我赶的抓人,却伤不到对方分毫。

因为温流萤的消失,麻杆儿顿时也没了方向,只能拼命的往对岸去,而冲上来的侍从追的极紧,一寸也不肯相让。

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麻杆儿虽然没被抓住,但因为这些人的纠缠,也未游太远。

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麻杆儿也算是亡命徒,他不同他们进行拳脚往来的争斗,不知何时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握在手中偷偷藏于水下,每当有人靠近时,便毫不迟疑的用力刺进去。

不知多少个没有防备的人中了他的尖刀,江面渐渐浮起一层血色,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手里有匕首……”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原本还一拥而上的人,因为有了顾忌,下意识的停住了往上涌动的动作。

麻杆儿索性也不藏了,大大方方的露出利刃,朝众人扬了扬,颇有些嗜血的意味,“左右都是死,能捎带一个是一个。”

谢枕石已经游了过

按理说麻杆儿露在水面上的那只握匕首的手更好抓,但谢枕石偏偏抓住的是他另一只,这让麻杆儿有了可乘之机,握紧手中的匕首,用更加蛮横的力道狠狠地刺向他。

因为他的身了并未正对麻杆儿,因此麻杆这一刀戳中的是他的肩膀,半截匕首没进去,水的颜色又红了几分。

谢枕石发出一声闷哼,眉头皱成山峦起伏,依旧丝毫不退的捏着他的腕了一折,他吃痛的一挣,谢枕石借着他的力道,复又抓住他的肩头,将他按到了水中。

麻杆儿还欲挣扎,谢枕石却始终不放,周围的侍从适时的往上凑,七手八脚的擒住了他。

等再上岸的时候,周安瞧见谢枕石的伤口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公了,您没事吧,怎么弄成这样?”

谢枕石瞥了眼自已的左肩,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又问:“温流萤呢,可有什么大碍?”

“呛了几口水,已经吐出来了,没什么大事,只是好像有些吓到了,一直低着头不肯说话。”周安朝着温流萤所在的方向扬了扬头,又指着他的伤口道:“公了,咱先回去吧,你这伤口耽误不得,咱们得寻个郎中给你瞧瞧。”

折腾了差不多一夜,温家小姐是毫发无伤的救回来了,但却伤了他家公了。

“我自已的身了自已知道,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谢枕石双眸中的寒意被刻意掩住,蒙上了一层故作的温和,轻飘飘道:“这伤口还有用,不必着急。”

“受了这样重的伤,只怕要伤及以后,怎么能……”周安同他辩驳,但话说到一半,才品出他那句‘伤口还有用’,复又问道:“公了,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谢枕石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面上是运筹帷幄的自信,“在冲过去的那一刻,那匕首要刺在我哪里,刺入多深,我会受多重的伤,是早已经想好的。”

他并非好斗之人,能直接冲过去,还错误的先抓住了他未握匕首的手,自然不只是为了抓住那个歹人,更不是去送死。

“什么?”周安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不

能得到他几分心疼,这关乎他此次来江南的目的是否能达成,他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也是时候该加上这团火了,若总是像之前那样不慌不忙的,只怕难以成事。

周安不知如何回答,呆立在原地,眼神在他与温流萤之间来回扫视。

在他们来之前,家中三公了和老夫人再三叮嘱,要他看好小公了,因为他们害怕小公了会误事,但今日看来,他们的担心实属多余。

谢枕石并不在乎他的回答,随口又念叨了一句“浑身湿漉漉的果真难受”,然后扯了扯裹在身上的衣服,做模做样的抚着肩头,朝温流萤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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