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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烟雨楼是文人墨客最为常去的吟诗作对之地,那杏花巷市井升斗小民的消遣之所,莺莺燕燕的丽春院自然是汴京城达官贵人最愿意一掷千金,不惜挥汗如雨的无上乐园了。
闲暇时分于丽春院叫上一壶上好的老酒,配一桌地道的京菜,再有三五个姿色不错的艺伎作陪,绝对是人间至高无上的享受。
作为汴京城最豪华,地盘最大,漂亮姑娘最多的脂粉地,向来不缺出手极为阔绰的贵人,曾有人暗中计算,丽春院一天的进账约摸等于半成汴京城一天的流水,也无怪于连皇宫之内的那位九五之尊都不得不心甘情愿的给丽春院加上一顶官办的护身符,当然前提条件是每每寻到姿色绝佳的女子,首先得送进皇宫,交由皇帝老爷过目一番,留下最好的,余下的……咳咳,则任由贵人云雨。
如此巨大的流水让丽春院水涨船高,不说那些个坐拥不知多少房产的艺女,便是丽春院随随便便一个小厮出门之后也是三五成群颐指气使,处处彰显“大爷我不差钱儿”的威风。
不过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那些个小厮今日里却是个个毕恭毕敬,排成两行低着头颅,听着楼上阵阵动静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呼吸打乱了端坐大堂中央那位“大爷”的凝神静气,落得一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便是连平常莺歌燕舞,从各地选来的姿色绝佳的艺妓,也都个个花容失色战战兢兢恭候在一旁,平日里前凸后翘的身材,也都在这个时候规矩了起来。
对于早已习惯各路大爷变着花样摧残的姑娘们来说,最为厉害的乃是身体柔韧性,如此长时间硬邦邦站立却是一种不小的负担,再加上因为不知犯了什么事情的神情紧绷,以至于堂上那位横眉竖眼的大人在一声冷哼时候,白牡丹便“吧唧”一屁股瘫软在地上,来不及揉一下被摔的生疼的屁股,哭天喊地道:“各位锦衣卫大爷,奴婢们真不知道犯啥事儿了,为啥这锦衣卫劳师动众来咱们丽春院,莫不是咱们丽春院的哪位姑娘没伺候好你们哪位大爷,若真是如此,还请大爷们赶紧给奴婢指出来,奴婢好让这些臭丫头出来跟大爷们道个歉,随便大爷们怎么折腾,只要大爷们开心,哪怕是让她们表演各种真人节目也行啊……”
正自抿着一杯上好龙井的锦衣卫左使杨虚彦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好在内力深厚,硬生生将从喉咙即将冒出来的芬芳茶水咽了回去,没好气道:“白牡丹,休要胡言乱语,我锦衣卫乃是天子脚下最后一道屏障,岂会踏足你这烟花之地?殊不知色字当头一把刀,我锦衣卫的职责乃是保护皇上,并非在你们这些女人肚皮上磨刀霍霍,若是在贪图享乐上用光了精气神,如何还有力气行使职责?”
闻言,白牡丹心中长舒一口气,一盏茶时间之前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锦衣卫足足有十几人之多,大部分人都去了楼上搜查,至于下面这位一看便知并非等闲之辈。
早已听惯锦衣卫种种心狠手辣事迹的白牡丹哪里敢多出半口气?而今知道这些个个张扬跋扈的大爷来丽春院是为公事时候,不禁再无之前紧迫,换了一幅笑脸凑上前去一边斟茶一边说道:
“哎呀,瞧大爷你说的,莫非你锦衣卫个个练就的都是传男不传女的童子功不成?真要这样,那奴婢可真是要对各位大人翘首以盼了,也不知这几十年的童子功练到了何种地步,能不能让我这些身经百战的姑娘们眼前一亮。”
“放肆……”
正襟危坐的锦衣卫左使大人杨虚彦不禁一声冷喝,直吓的身材丰腴的白牡丹身躯一震,忙陪着笑脸道:“哎哟,大人,真是吓死奴家了,你说你来了这么久,半天一句话也不说,直弄得奴家和这些姑娘们心噗通噗通的跳,好歹也得说说为啥而来啊,公事还是私事?”
一边说话一边假装捂住胸口的呼之欲出,一边不忘打量这位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六七,相貌英俊的左使大人,当发现身着锦衣手持朝廷统一配式郁鸾刀的杨虚彦看都没看一眼时候,白牡丹不禁心中暗自埋怨,莫非真是老娘风情不及当年了?
“来此丽春院自然是为公事,再说了,我跟你们有什么私事可言?”杨虚彦眉毛一挑,又冷声道:“丽春院的人都来齐了?”
白牡丹眼见美色迷惑不成,不得不高看了这位五官端正的大人一眼,笑道:“知道大人你们这么多人来丽春院,奴婢恨不得把我一家老小都拉过来瞻仰锦衣卫风采,又怎会不把所有人都叫来?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大人现在总可以说究竟是什么公事了吧?”
杨虚彦见她并不像说假话,楼上也未搜查到躲藏起来之人,便正色道:“前不久宫中发生一件极其轰动的盗窃案,这件事情,想必你们已经听说。”
“可是那传闻中价值连城的九龙玉杯?”这一下连只认银子不认人的丽春院老鸨白牡丹都来了兴趣,亦变得认真起来。
背靠着一张梨木雕花椅的杨虚彦点点头,右手不断把玩着手中一只浑身碧绿的茶杯,将坐下十几个小厮与几十个姑娘尽收眼底。
“不错。”杨虚彦点点头,又才道:“九龙玉杯失窃,此事可大可小,说小了去,无非就是一件窃贼进宫盗宝的案子而已,可说大了去却是两国联谊的大事儿,现在整个朝野上下为这事儿人心惶惶,我锦衣卫负责彻查此事,故此才来到你丽春院,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杨虚彦一边说话一边眼角余光打量白牡丹神色,白牡丹笑意盈盈道:“大人要调查应该去别的地方,头一回听说办案办到青楼来的,难不成大人竟觉得咱们丽春院这些个姑娘有那个本事盗走如此宝贝?真有这能耐,她们又何必做那些床上的力气活儿对不对?”
“我看未必。”杨虚彦轻轻一笑,微微翘起的嘴角弧度尚带有几分玩味,恰到好处掩饰了其眼中的几分狡黠。“别人没有这个能耐,并不见得你白牡丹没有这个能耐,倒并非是说你白牡丹有多么厉害的武道修为,只因你白牡丹混迹整个汴京城黑白两道,认识的人非富即贵,九龙玉杯此等稀世珍宝纵然有人盗窃,也绝非泛泛之辈,说不定从你这里可以打探到什么消息,毕竟这等宝贝捏在手里,始终是块烫手的山芋,所以你觉得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尽快找个地方出手。”白牡丹斩钉截铁,不过随后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道:“不过天下总有那么几个人喜欢我行我素,盗宝的人未必见得是为了银子,大人你说对不对?”
聪明如杨虚彦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关键,他思索片刻后说道:“有能从皇宫盗走宝贝能力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是为了银子,如此人物在江湖上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所以才找到了白牡丹你,毕竟在整个汴京城,没有谁比你白牡丹更清楚最近一段时间京城都发生了哪些大事,以及……来了哪些人。”
闻言,白牡丹一阵眼神闪烁,或许是为一泄方才战战兢兢的,故此没好气道:“大人你这是求我办事还是命令我办事?”
杨虚彦淡淡道:“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若是求我办事,总得有求人办事的样子,哪里像你这般兴师动众前来一幅讨债的模样。”
因先前受了恶气,白牡丹不吐不快,又连忙道:“别说吓坏了我身后这些摇钱树,便是连老娘都吓得不轻,可若是命令我办事,那就容易多了。”
白牡丹说完就着杨虚彦跟前一屁股坐下。
“老娘啥都不知道,爱抓就抓,抓了到时候还得给老娘乖乖送回来,锦衣卫也讲道理不是?总不能给老娘治个不配合的罪对不对?”
杨虚彦撇撇嘴,此时身旁一侍从凑上前在其耳边低语道:“左使大人,这女人出了名的难缠,否则也不会在汴京城混的如鱼得水,想要从她嘴里撬出东西可不容易。”
“不就是钱么?”杨虚彦冷哼一声,淡然道:“这个月朝廷给咱们拨下来的经费不是还一分没花么?”
“都花完了。”侍卫沮丧着一张脸说道。
“什么?”杨虚彦勃然大怒,一张结实梨木桌子在一掌之下瞬间支离破碎。“是谁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便擅用公款?何人如此大胆?”
如此动静吓了厅中众人一跳,白牡丹满脸幽怨,正要仔细盘算这张被拍坏的桌子该收多少银子之后,便听到那一脸苦瓜相的侍卫憋屈道:“还能有谁?除了咱们那位新上任的锦衣卫总指挥使王初一王大人,谁有那个胆量和权力动用公款?”
“王初一,又是他……”
此时的左使大人早已怒不可遏,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但身为朝廷堂堂锦衣卫,什么场面没见过,虽心中愤怒不已,却又不得不在外人面前强行遏制住怒火。
杨虚彦咬紧牙关道:“说吧,这次的钱又花哪里去了?是又给哪个大官送礼去了,还是又要拯救谁家的失足妇女了?”
“都不是。”近在杨虚彦咫尺的侍卫感受着自这位立下不少功劳,几乎是拼着性命才达到今天官位的左使大人身上传来的怒火,硬着头皮说道:“听说是拿了银子去大摆宴席,原因是城东头李寡妇家的母猪生了小猪仔,算算时间,约摸着这酒席也快结束了……”
……
……
官道之上,覆盖的积雪足以淹没人的脚踝,寒风吹过,冰天雪地中的两匹高头大马背上挂着四袋沉甸甸的物件儿,每走一步马蹄都深深踩进积雪,并时不时伴随着马儿阵阵不堪重负的嘶鸣。
天寒地冻时节,两匹马背上的一老一少冻的脸颊通红,那露出一口大黄牙的老头儿更是差点连流下来的鼻涕都变成了冰碴子,张嘴不住的往嘴上哈气,即便如此艰难,却依旧笑的合不拢嘴,乐呵呵的对另一匹马上的锦衣男子道:“大人,也不枉属下挨了这一场冻,刚刚属下仔细数了数,加上京城各大帮派赌档的贺礼,咱们可是足足赚了好几千两银子,原本还琢磨着大人你大办宴席是赔本儿的买卖,没想到大人你还隐藏了这么一手,嘿,这一趟可真他娘的没白来。”
说完,黄牙老头儿哆哆嗦嗦颤颤巍巍从一件油腻的灰袍之中取出一杆大烟斗,掏出火折子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喷薄的烟雾如同农家寥寥炊烟。
正自在马背上闭眼打盹儿的年轻男子闻见这刺鼻气味儿皱了皱眉,没好气的说道:“老王啊老王,瞅瞅你那点出息,就这点银子便把你乐呵成这样,本大人将来可是要干大事的人,常言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这堂堂锦衣卫总指挥使,朝廷正二品,比知府足足高出了六个头衔,这样算下来三年是多少?我算算……”
一双修长白净的手自袖口伸出,生的人模狗样的男子掰着手指头心中默默掐数,只在这时候吞云吐雾的黄牙老头儿连忙道:“大人,不用算了,当上三年锦衣卫总指挥使,十八万两白银只多不少……”
老头儿取下嘴上烟斗朝马背上抖了抖,被滚烫火星灼烧的黑马一阵痛苦哀嚎,随即眼神幽怨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位自己背上锦衣卫出了名的贪财老头儿,继续默默赶路。
老头儿心神向往道:“乖乖,十八万两白银,不知道在乡下可以娶多少漂亮小媳妇儿了,就是杏花楼那些花魁也都可以每个月变着花样不重样的玩儿上好几年了。”
“咦,我怎么没想到?”正坐在马背上的锦衣男子突然勒住缰绳两眼放光,随即一拍马屁股道:“走,丽春院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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