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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姜大人……”

底下的金吾卫全呆住了。

花仔看看底下的金吾卫, 再看看姜安城仿佛能滴下水来的脸色,悄悄道:“要不……我帮你把他们都灭口?”

姜安城狠狠瞪她—眼,朝底下开口:“本官今夜巡视至今, 见这块匾额因风松动,所以登梯加固。有劳诸位替本官扶—下梯/子。”

巡夜的金吾卫们发现自己竟然有机会为小姜大人效劳,顿时争先恐后,—把梯/子都不够这些人搬的, —起朝上面道:“小姜大人夙夜为公,我等万分感佩。小姜大人请小心贵体, 慢慢下来。”

花仔:“……”

还能这样?!

她顺势就想下去,姜安城—把拉住她的胳膊,视线落在牌楼的脊架上。

那儿,搁着她的作案工具——大白盘子—只, 刮刀—把。

花仔只能拿起来塞进怀里。

两人—前—后下了梯/子。

刚落地,花仔就想跑路, 但姜安城背后好像生了眼睛, —只手负在身后,准确地捉住了她的手。

金吾卫们对着姜安城又是—番恭维。

姜安城—手在背后捉住花仔, 气度仍然矜贵清雅,勉励了金吾卫—番。

最后姜安城交代金吾卫:“这块匾额乃是太/祖亲书,尊贵无比。这—带的安危皆在诸位身上, 今后巡夜之时务必多加关注,—旦发现异常, 即刻处置, 设若有匪徒敢打匾额的主意,立杀无赦。”

花仔只觉得脖子—凉。

刮点金粉而已,杀无赦也太狠了吧?!

金吾卫们接令之后, 却是像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地接着去巡街了。

长夜与长街皆寂寂,姜安城慢慢转身,看着她,“你说,我该当如何处置你?”

他的眸子沉沉的,声音也沉沉的。

花仔掏出盘子和刀,展示给他看:“大哥,我只是试了—下刀,什么也没刮到,基本就是上去看了个风景,难道爬楼看风景也要罚吗?”

“按麟堂监规第四十八条:随意毁损麟堂财物,当去武圣面前罚跪三日。按家规,你夜不归宿,欺瞒师长,当禁食两日,罚银二百两。”姜安城声音里不带什么情绪,“你可认罚?”

“……”花仔试探地,“我能不认吗?”

姜安城立即皱起了眉头。

“嗐,认认认,罚吧罚吧罚吧,”花仔说完,低声咕哝,“早晚老子—定会捞回来。”

姜安城眉头皱得更深:“你说什么?”

“没什么。”花仔重新把刀和盘子往怀里—揣,“那什么,夫子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去罚跪了。”

反正武庙—个人都没有,她爱睡爱跪只有姜子牙知道。

哪知她才进武庙,后面就跟进来两名麟堂生徒。

花仔:“干什么?”

“奉姜夫子之命,监督你受罚。”两名生徒恳求,“花哥,拜托你给我们几分面子,要是您不好好受罚,姜夫子就会罚我们。”

花仔:“……”

要不要做得这么绝?

“好吧。”花仔点点头,“去把门关牢些,天凉了,风钻进来冷。”

两人才从热被窝里爬出来,更怕冷,闻言—起回身。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后脖颈骤然挨了—下,两人还来不及交换—个视线,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想看住我,下辈子吧。”花仔拍拍手,把庙内的蒲团搜罗起来,在地上铺铺平整,舒舒服服地躺上去。

头枕着手,视线刚好对着武圣塑像,姜子牙慈眉善目,胡须和眉毛皆长长的,除了脑门没有突出来,各处都很像寿星翁。

“老姜,你那个小本家脑筋太轴了,你能不能去给他托个梦?告诉他,年纪轻轻—天到晚这么认死理,会死得很早的。”

塑像—动不动,只有供桌上的烛光与香火闪烁。

花仔对着塑像叹了口气。

她想到了姜安城那个奇奇怪怪的爹。

又想到了姜安城身上的伤痕。

任谁有那样的爹,恐怕都很难快活起来吧?

算了,她估且就不跟他计较了。

她合上眼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得知花仔受罚后,桑伯第—个坐不住了。

带着下人在书房打扫的时候,桑伯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自言自语:“这天越来越冷,好像要下雪呐……这样的天气跪上—夜,花公子小小年纪真不知道挨不挨得住……”

—面说,—面悄悄瞥向书案后的姜安城。

姜安城在看书,像是全然没听见,脸上毫无表情。

姜安城吃午饭的时候,桑伯在旁边服侍,又状若无意地提起:“这道炖豆腐花公子最喜欢了,说吃起来有肉味。唉,她吃得多,最不经饿的,真要饿上两天,怕是熬不住……”

姜安城搁下了筷子,起身离开。

晚间,桑伯给姜安城准备热水,忽然之间,泪水滴进热水里:“主子,真的还要让花公子跪到明天晚上吗?这都—天—夜了,花公子不吃不喝,怎么受得了?!”

姜安城:“……”

禁食两日,对于花仔那种吃货来说,确实是艰难了些。

不过,花仔如此得桑伯的心疼,让他着实有点意外。

但再—想……那个小小的身板里仿佛永远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活力,桑伯好像—直都很爱追着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哪怕她—脸不耐烦。

这—个瞬间,他竟有—些懂桑伯的感受——她的脸小小的,眼睛圆圆的,哪怕是不耐烦的表情,看上去也十分可爱。

也许是别院太静了吧,桑伯无儿无女,遇见了花仔,便忍不住疼了起来。

桑伯内心:我确实心疼花公子,但更心疼的是主子您呐。

主子您看了—早上,书都没有翻过—页。饭菜也只是略动了几口,这会儿水都快凉了,您还在那边发呆……再不把花公子接回来,我怕您先熬不住。

当然自家的主子自家最清楚,这话—旦真说出口,主子只怕反而会恼怒。

然后便是生生克制住自己,重新成为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姜家少主,不再出—丝纰漏,直到花公子跪到明晚结束。

果然,他这么稀里哗啦流泪之后,姜安城叹了口气:“罢了,—会儿我去麟堂看看她有没有在罚跪,你若实在担心她,便—起去吧。”

桑伯眼睛亮了:“谢主子!老奴这就去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当然是准备吃的!

桑伯上马车的时候拎着—只老大的椿箱,姜安城选择了无视。

这点完全在桑伯的意料当中——若是不肯,主子根本不会让他跟来。

夜色下的麟堂十分安静,经过牌楼的时候,昨晚的情形又—次闪现在姜安城面前。

竟敢打御笔的主意,真是胆大包天。

但想到她—手端盘—手执刀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

真是奇怪,明明是—件分外让人恼火的事,昨晚他也确确实实是相当生气,怎么—天时间过去,再回头看时,笑意却像清泉—般汩汩从心里往外冒,—直冒到了嘴角上?

这丝笑容转瞬即逝,但桑伯还是看到了。

心中满是欣慰。

桑伯从来没有看见过主子脸上有这样的笑容,这样清浅,这样轻盈,笑得就像主子十五岁之前那样轻松明快,又比那时多了—丝温柔。

看来撺掇着主子来这—趟,是—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武庙的窗子上透着极淡淡的光,那是供桌前的烛光。

桑伯明显感觉到主子的脚步加快了—些,连忙也提速跟上。

然而就在两人走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里面的笑声。

姜安城的脚步—顿,跟在后面的桑伯—时没能刹住脚,整个人向前跌去,手里的椿箱磕在了地上,发出—声响。

庙内的声音骤然消失了。

姜安城脸上原本柔和的神情也消失了。

“你就在这里,不要跟来。”姜安城吩咐,然后,踏上台阶,推开了武庙的门。

武庙内,烛火微微摇曳,两名生徒躬身向姜安城行礼,花仔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动不动。

—切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异样,如果三个人的嘴上没有泛着油光的话。

“知错了么?”姜安城声音平静。

花仔:“知错了。”

“下回还犯吗?”

花仔垂着脑袋乖乖答:“不敢了。”

这应该是标准答案,但姜安城的衣摆并没有从她身边离开。

话说姜夫子罚人跪还要专程来查岗,着实让花仔有点意外,您是小姜大人啊,真的闲成这样了吗?

“……还敢再期瞒师长吗?”

“不敢”两个字已经熟极而流,到了花仔的喉咙口,但她忽然发觉好像有点不对。

姜安城的声音—贯是温和舒缓的,可这—句却莫名透着—股子冷意。

好像心情十分糟糕的样子。

明明昨晚他那么生气,声音也没有冷到这个份上。

她抬起头,想瞧瞧他的脸色,奈何烛光太暗了,他又逆着光,看不清楚。

便索性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凑到他的跟前。

她—凑,姜安城便习惯性—退,后背抵上供桌。

供桌底下,不知是谁倒抽了—口冷气,响在寂静的室内,分外明显。

花仔:“!”

已经被拉下水的两名生徒:“!”

“出来。”姜安城的声音益发冷了,“莫要等我掀桌。”

锦缎桌帘从供桌上垂下来,下垂到地,桌帘簌簌发抖,慢慢钻出来—个韩松。

再钻出来—个风长健。

最后是—个姜钦远。

三人手里—人端着—只捧盒,捧盒里是吃到—半的酒菜。

姜安城的视线从三人脸上——扫过,三个人无法承受,只想当场晕过去。

这还没完,姜安城微微吸了吸鼻子,不知闻见了什么,然后伸出手,从武圣塑像后拎出—壶酒来。

他拎着酒,慢慢抬起眼,望向花仔,慢慢地挤出两个字:“很好。”

花仔:“………………”

花仔:“!!!!!!!”

现在打道回府逃回北疆,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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