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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说呢?

简单来说, 就是不小心亲了你又不小心让你求亲?

但这种话敢说出口,她不要钱了吗?

“呃……明明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问我?你自己不记得吗?”

花仔咕哝, 开始扒拉被子,打算装晕以避此劫。

“我确实不记得了。”

姜安城的声音飘落,花仔一下子抬头看向他。

他的神情平和,眸子沉静, 不像是说谎。

花仔:“当真不记得?一点儿都不记得?”

姜安城道:“每个人入噬心阵的反应皆不同,我出阵后便忘了阵中的事。”

哈哈哈哈, 不记得了!

竟有这等好事?!

但是等等:“方才你还说,只要我喝药,你就不追究我在阵法里做的事……”

姜安城淡淡道:“噬心阵影响心神,我若在阵中心智失常, 你若是不做点什么才奇怪了。”

花仔:“……”

嗯,不要算得那么准嘛。

不过, 他居然什么都不记得, 花仔心中狂喜,为了把笑意压下去, 嘴角都快抽搐了。

姜安城看着她:“看来你记得,不如跟我说一说。”

“咳咳咳,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夫子你在阵中变回了十五岁,我呢……呃……我好歹比你大一些, 所以就教导了你一些东西。”

“比如?”

“比如……”花仔找到了灵感, “教你练剑,教你刀法,还给你讲故事了。”

姜安城的声音低沉了一点:“什么故事?”

“就……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快活过日子的故事, 哈哈哈,都是我瞎编的。”

花仔说到后面有点心虚,因为姜安城看她的眼神太深沉了,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满得要滴下来似的。

“那一定是个很好的故事。”姜安城轻声道。

花仔立刻重拾自信:“那可不?我听了这么多年书,自己也很能讲的。”

姜安城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让花仔有一种错觉——他好像要用目光将她刻下来,深深烙在脑海中。

她不自觉又有点心虚了:“夫子……你,确定是不记得吧?”

“我若记得,为何要问你?”

姜安城说着,垂下了眼睛。隔住了那似海一般深沉的视线,花仔的压力减轻了不少,然后就听他问,“那你呢?你在阵中看到了什么?”

“嗐,别提了。我在阵法里遇见无数的对手,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厉害,可一动手,没有一个能打的,没几招就打趴下了,气死我了。”

姜安城:“这就是你最恐惧的事?”

花仔:“这还不够吓人吗?!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姜安城:“……”

他算是明白的她为什么破除心魔了。

她的心和她的眸子一样明亮纯净,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在上面留下过阴影。

“……真好。”他的声音极轻极轻。

“好什么?”花仔没听明白。

“没什么。”姜安城整了整衣袖,便要离开,衣袖却再一次被花仔一把抓住,他回头。

花仔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夫子,糖葫芦哪儿买的?还有没有?”

姜安城:“今日没有了。”

花仔眼睛一亮:“那明日有吗?”

“也许。”姜安城淡淡道,“看你肯不肯吃药。”

花仔连忙点头:“肯的肯的肯的。”

姜安城略一颔首,算是把这事儿说定了。

然而抽了抽衣袖,抽不动,花仔依然没有松手。

“还想吃什么?”他问。

“不是,夫子你的伤怎么样?我记得在阵法里头,你好像吐血了,伤哪儿了?”

当时山崩地裂,一片混乱,她忙着应付倾倒的大树,只模糊记得他好像是背上撞得吐了血。

“我有麒麟铠护体,些许皮外伤,早已无碍。”

“真的?”花仔不大相信,“你脱了衣服,给我瞧瞧。”

“……胡闹。”姜安城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再次抽了抽衣袖,“我还有军务,还不快放手?”

柔软的衣袖抓在手里,里衬是厚实的狐裘,抓在手里是满满的一把,就像抓个一个大果子一般,让人觉得很满足。

花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放手,反正,就是不想这么快放。

一放夫子就走了。

夫子走了……好像就有哪里空空的,不大好。

她抓得也并不是很用力,姜安城知道自己若是再使点力气,自然可以将袖子抽出来。但一来不想牵动她的伤处,二来……这一刻的花仔仰脸看着他,他竟在她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依依不舍。

不过花仔到底还是放开了手——再怎么也不能耽搁夫子的正事不是?

衣袖从她手中滑落,轻轻荡回姜安城的衣袍上。

姜安城的心微微顿了顿,仿佛被衣袖荡上的不是衣袍,而是心脏。

花仔原以为她都松手了,姜安城自然是要离开,哪知她都换了个姿势躺下,那截深青色的衣袍还在床前。

花仔一愣,视线顺着衣袍往上,落在他脸上。

他在看她,目光又开始觉得深沉,就是之前那种有什么东西要满溢出来的目光。

“还有事?”花仔问。

姜安城回神:“没有。”

“那你还不走?”

“……”姜安城,“这便走了。”

他转身,这一次衣袖再没人扯住,心头却泛起淡淡的失落。

“夫子。”花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不自觉停下脚步,需要用一点力气克制,才没有回头。

“那个……你军务多么?”

“怎么?”

“哦,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姜安城抬脚便走。

“夫子!”

花仔再次唤住他。

姜安城再次站住:“有话直说。”

“那个,军务忙完了,能过来教教我兵法么?”花仔的声音有点软,满是商量的意味,“我这躺着不能动,实在太无聊了……”

但看看姜安城挺拔的站姿,想想他的忙碌程度,立即补上一句,“不过你要忙,那就当我没说哈。”

姜安城没有动。

门外的风拂过他的襟袖,拂过他的面颊。明明已是寒冬腊月,风该冷如刀锋,可此时吹在脸上,却没有一丝寒意,反而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沁凉。

庭中有一株凌寒而放的梅花,虬枝墨染,枝桠上结满了花骨朵,每一朵皆含着饱满的胭脂色。

姜安城有一种很微渺、很恍惚的感觉——他好像也要像这棵梅树一样,在凛冽的寒风中开出花来。

“知道了。”

姜安城迈过门槛,声音从沁着梅香的空气中飘落下来。

花仔:“……”

知道了?

那是有空还是没空?

她躺在枕上,毫不意外地发现,还不到一炷□□夫,她就快熬不住了。

睡,睡不着,玩,没有伴,真的,好、无、聊!

就在这个时候,曹嫂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不妨事不妨事,花公子才醒了,刚服了药,这会儿只怕闲得慌,正缺个人说话。”

花仔一下子来了精神,心说曹嫂真是我的知音。

“郡主这边请,哎,小心门槛。”曹嫂的声音里带着一万分的殷勤,进门时还躬身托着风婉兮的手臂,那种心甘情愿的谦卑,少说价值几十两银子。

风婉兮身后跟着好几名嬷嬷侍女,手里皆捧着探病的礼物。

曹嫂过来扶花仔坐起,拿个引枕替花仔垫着,花仔悄声问她:“郡主给了你多少赏钱?”

曹嫂也不瞒着,悄悄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两!”

花仔:嚯,大方!

“花公子遇敌如此英勇,真是一位英雄豪杰。”风婉兮脸上带着三分崇拜,三分关切,还有三分忧心,“只是花公子的伤到底如何了?”

“我还好,就是失血有点多,多吃点就补回来了。”

花仔一面说,一面有点感动。

呜,这郡主不单财貌双全,还如此温柔体贴,花仔真是佩服姜安城,这样的大好的美人儿,他竟然愣是能不动心。

风婉兮听说,微笑道:“若是如此,我倒是来对了。上次的烤全羊花公子不吃,后来长健才告诉我,是小姜大人下了禁令的缘故。今次花公子受伤,这条禁令应该不妨事了吧?”

花仔眼睛一亮,这是要给她烤肉的意思?正要告诉她不妨事,忽然顿住,想了想,还是道:“郡主,我跟你说实话,你待我再好,我在夫子跟前也还是说不上话的。”

风婉兮看着她,温柔地笑了:“花公子,你觉得我是在讨好你,为的是让你在小姜大人面前替我说话?”

“不是?”

“小姜大人是什么人,旁人的三言两语,便能让他改主意?”风婉兮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我姓风,他姓姜,这便是天堑,我跨不过去,他也不会允许我跨过去。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花仔有点愣住了:“那你还……”

“除了荣王,他身边再没有留下过别人,花公子你是第一个住进他别院的客人。我确实是想讨好花公子,因为花公子若是开心,多让他看到身边人的笑容,他大约也会开心一点吧?”风婉兮的声音温柔极了,“我所做的任何事,只不过是想让他高兴些……他那样的人,身上的担子太重,高兴对他来说,太难了。”

花仔怔怔看了她半晌,认真问道:“你是不是傻?”

风婉兮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自己痴傻,可情之一字,哪里由得人自己做主?”

“你这姑娘糊涂啊,明知道他不会娶你,你还跟他折腾个什么鬼?就凭你这脸蛋,这身段,这嫁妆,还有这手艺!要嫁谁不行啊?何必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花仔说着,想了想,道,“既然你管不了自己,那让就让你家里人来管管?嗯,要不现在就让你外公送你回京城吧!”

风婉兮一直温婉的脸色僵了僵,“花公子,你在说笑吗?”

花仔心说你看我哪点像说笑?我在认认真真给你出意!她摸着下巴,道:“再不然,我让人送信给夫子,让他别过来。反正只要你看不到他,应该就不会犯傻了。”

“那怎么成?!”风婉兮背后的一位嬷嬷脱口而出。

风婉兮低下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在她淡绿色的衣服上打出一片深绿的痕迹。

花仔最受不了女孩子掉眼泪了,“别哭别哭,有话好好说。”

“我知道,我这点痴心确实招人耻笑,可人只有一辈子,我不想白活这一世,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风婉兮垂泪哽咽,“花公子若是对我一丝怜惜,还望怜我这片痴愚,让我为自己活一趟吧。”

她说着,起身裣衽一礼,扶着嬷嬷,转身离开。

背影纤弱,仿佛风中杨柳,随时都会倒下。

曹嫂悄声道:“我的娘,原来这郡主是你的情敌啊。”

花仔“哧”了一声:“情什么敌?夫子既不会娶她,也不会娶我。”

不娶就不娶吧,另外找个不就得了?可郡主这般死脑筋,倒让花仔有点替她发愁。

不过,花仔的愁,从来愁不过一炷香,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开始盘算接下来的时间怎么打发。

一直躺着还让人不让人活?唔……干点什么好呢?

*

从苦牢山到通州城约有五十里地,一来一回就是一百里,快马也须近两个时辰。

季齐用姜家令牌叩开了城门,继续翻身上马跟着主子狂奔,心里头其实是充满不解的。

苦牢山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好好歇在军中大帐不香吗?为什么要这样往返奔驰,难道通州有什么大事?

这个疑问他在大营里就提出来过,姜安城的回答是:“你何时变得像桑伯了?”

季齐心说若是桑伯在这里,能抱着您的大腿求你别这么折腾您信吗?

两匹马都是北疆良驹,风驰电掣,转眼到了郑府。

姜安城翻身落马,直接往西跨院去。

季齐连忙跟上。

到了院门口的时候,姜安城却忽然站住,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扔给他,吩咐道:“你去歇息,不必跟着。”

季齐一怔,“是。”

退开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主子在夜色中整了整冠带,院内的灯光透出来,映出主子嘴角一丝清浅的笑意。

刹那间,季齐明白了,这院里住的是花仔。

只有在遇见花仔的时候,夫子脸上才会有这样的笑容。

原来如此。

季齐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开。

一路奔波,不免有几分风尘仆仆,握缰绳的手也被风吹得几近麻木,但望着院内透出来的灯光,姜安城心中涌起一丝说不出来的暖意。

要花仔老老实实躺上一整天,着实是难为她了。

此时一定空虚寂寞,无聊得紧吧?

他快步走近,就在手快要碰上房门的时候,听得里面传出阵阵笑声,紧跟着花仔一声大喝:“混蛋!你他妈是不是出老千?!”

姜安城心里一顿,手却已经推了进去。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房内灯火通明,屋中景象,一览无余。

床上摆了一只小炕桌,花仔在床头倚着引枕坐着,风长健盘腿坐在床里侧,韩松坐在床尾,姜钦远搬了把椅子坐在床畔。

四个人兴高采烈,手里抓着叶子牌,脸上都贴上了几道纸条。

此时听见门响,纷纷抬头望来。

姜安城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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