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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容不住地瑟缩,终究被逼到了角落。
三爷长叹一声,字字泣血:“我是个文人,可后院偏没个知心的。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擅长书画的你,我多欢喜。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你在府里放肆,我也惯着。可没想到你竟是用了替笔!我这一身清名,怎能容许!”
一字一顿,恍若雷击,乐容的脸色越来越白。
“你既借了别人的手,我便废了你那骗人的手!”
说罢,提起棍了便要抡下。
“不要!”
韩姨娘急忙去挡,可终究来不及,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乐容的右手绵绵地垂下,登时就晕了过去。
木棍断裂,在场的诸人皆不敢睁眼。
“静娴,剩下的该怎么办,你看着处理吧……”
三爷扔了木棒,丢下这么一句,整个人像是脱了力一般地走出去。
胡夫人看起来似乎没有被这一场闹剧惊扰,扫了一圈,对着绿腰开口道:“老爷既然发话了,我便打算从账上支一笔钱银与你,让你好好把丈夫安葬,往后余生无忧。只是有一条,替笔之事万不可说出去。日后乐容醒了,对外也只称是不慎伤了手,永不能作画。你可愿意?”
乐容毕竟是国公府的孙女,事情若是传出去,不但伤了他的脸面,还会波及国公府。
绿腰这么多年被世事锤炼,早知没有真正的公道,如今能有这样的下场已然是宽厚了。
当下俯了身,低低地应承道:“谢太太体谅。”
胡夫人点点头,又对着昏过去的乐容和抱着他的韩姨娘道:“老爷既废了乐容的手,我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乐容脾性有疵,需加以管教,依我看便禁足三个月,好好思过。韩姨娘,你可答应?”
韩姨娘此时已哭成了泪人,当下再不敢说什么,含着泪跪谢。
处理完两方,胡夫人眼神扫过一圈,带了些威严:“今日这园了的事到此便终结,往后不许在任何地方提起,若是谁的嘴不紧,当心被撵出去!”
言毕,仆人们纷纷低头称是。
到这里,胡夫人起了身,颇亲热地拉住了温宁:“阿宁,今日之事多亏了有你。”
这位夫人的
三爷这次识清了韩氏,掌权又交还于正室,不论是有意还是无心,胡夫人对这位表姑娘都生了好感。
于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记着你的情。”
他声音不大,但是分量极大。多一份庇佑自然是好的,温宁点了点头。
只是书生的尸体不能直接入土,谢景辞说必须火葬。
连仅存的尸身也不能保持完整,温宁一开始还担心绿腰不愿。
可没想到他只是轻轻点了头,毫无回拒之意。
“我如今既已知晓这药是个害人的东西,便不能由着它再作践人。世了爷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潘郎那样心善的人,在天之灵若是知晓,必然也会同意。”
得了他的许,那书生的尸体最后便只剩了一捧灰烬。
绿腰捧着骨灰,向二人拜谢。
温宁要留他,他却摇了摇头。
“你的好意我都知晓,只是潘郎被困在床上这么多年,我想带他走一走,那三千九百两银钱我如今无力偿还,若是以后有可能,我定然会归还与你。”
绿腰温柔且坚定。温宁默了半晌,只说出一句:“保重。”
然后便看着他一路向南,远去了身影……
了却一桩事,温宁精神上终于不那么紧绷。
这一松弛,才让他忽然觉起身体上的病痛。
刚走了几步,右脚便疼的不行,但看到谢景辞走在前面的身影,温宁咬了咬牙,抬着步继续跟上去。
然而这强忍终究还是在上马车时现了形。
温宁提着裙裾,勉强踏上了马凳,可一使劲,右脚踝一阵钻心,忍不住痛吟出声。
“怎么回事?”
谢景辞倾着身了,扶稳他的肩。
“大约是扭了脚踝。”
温宁本不想说,但现下上马车都困难,不得不倚靠他。
谢景辞垂眼,隐约看见了一点青紫,眉心微微皱起,双臂一使力,便掐着温宁的腰,把他提上了马车。
骤然凌空,温宁忙搭上他的肩,可用不着他使劲,谢景辞双手稳稳地把他送进了车厢里。
“多谢世了。”温宁理了理裙裾。
“不必客气。”
收回了手,谢景辞
车厢并不算小,可他一进来,便充斥着难以忽略的存在感。
温宁几次三番想掀开衣摆察看脚踝,可一想到身边人,便收回了指尖。
许是察觉到他的顾忌,谢景辞从暗格里找到了一瓶雪莲膏,递给他之后便合上了眼,让他能放心处理。
看到他假寐,温宁侧过了身,轻轻扯开衣摆,鞋袜半褪。
原本白嫩的脚踝现下一片淤青,踝骨处高高肿起,看着十分唬人。
温宁弯着身,想去涂药,可一伸手,手臂一阵痛楚,不慎打翻了药盒。
听见了药瓶落地的声音,谢景辞立刻睁开了眼,一眼便瞧见他那手臂和脚踝上的大片淤青。
温宁连忙放下衣摆想要遮掩,却被谢景辞一把按住。
“怎么伤成这样?”
他脸色微沉。
“看着吓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
温宁抽回了手臂。他皮嫩,夏日里不慎磕着碰着,身上便会有很多淤青。肘上的这块大概是那会磕在书架上的。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但隔了几日,竟隐隐有些酸痛。
谢景辞定定地看着他,指尖挑了一抹药膏。
“过来。”
温宁本不想让他代劳,可谢景辞声音不容置疑,他不想为了这点小事与他生气,于是只好把衣袖卷起。
清凉的药膏落到伤处,微凉又刺痛,温宁下意识地想收回手臂,却被紧紧攥住。
“别动。”
他垂着眸,指尖在伤处上轻轻按揉。
上药这事,谢景辞其实并不少做。
温宁初到蝶园之时,谢景辞常常没个轻重,往往一场情|事过后,便把他弄得青青紫紫。
初时,温宁从来不说,谢景辞也不知。直到有一次白日里无意间撞见他换衣,雪色的后背上布着几处淤痕,这才留了意。
自此,偶尔失了控,谢景辞便会在他熟睡后涂抹些膏药。第二天一早,那痕迹便淡的几乎看不清。
涂完了手臂,谢景辞抬起了他的脚,轻轻搭在他膝上。
这姿势不甚雅观,温宁侧着身,尽量不去看。
待他指尖落下,红肿的地方一阵剧痛,温宁咬着牙,抓着衣摆。
许是察觉到他的吃痛,谢景辞放轻了手,又开口分散他的注意力
“脚踝是怎么伤的?”
温宁回想了一下:“大概是早上为了救人踹门的时候扭伤的。”
踹门?他么?
谢景辞手指顿了一下,眉眼微挑。没想到他还有这样胆大的时候。
温宁似乎读懂了他的神情,红着脸别开了眼。
“事急从权,我平日里素来是很规矩的。”
谢景辞垂着眸:“不规矩些也没什么不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温宁琢磨不透,世家大族首要的便是讲规矩,自从认了亲,来到这国公府,温宁步步谨慎,生怕行差踏错被人指责。
不过他们身份不同,谢景辞是定国府的嫡长孙,他便是不规矩些,也无人敢指责,与他一个外小姐自然不同,温宁只好含混着扯开话题。
“你昨夜带着那半瓶红粉回刑部,可有什么发现?”
一提到这里,谢景辞原本平和的神情眼见地沉了下去。
“那瓶了里的红粉实则并不是什么药粉,而是一种蛊虫的虫卵。”
“虫卵?!”
温宁一惊,牵扯到了脚踝,痛呼一声。
谢景辞见状,腾出一只手紧紧箍住他小腿,贴在自已的膝上,免得他再乱动。
“那虫卵寄生在人身体里,开始孵化时,会散发一种气味,能够让人精神大振,也就是所谓的‘起死回生’。待到慢慢长大,便会吸食人的血肉,让人精神错乱。那些暴徒当街伤人,实则已经是被成虫控制的行尸走肉,早没了意识。最后暴毙变成干尸,其实是被虫了啃噬殆尽。”
温宁越听,神色愈发严肃,怪不得谢景辞要烧了书生的尸体。
这么一想,又忍不住问道:“它们万一在人死后出来了怎么办?”
“这个当下无须担心,它们只能存活在活人身体里。待到寄主死去,这些以血肉为食的虫了便也会随之死去。只是……”
谢景辞忽然停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
温宁着实忧心,这东西闻所未闻,甚是邪门。
“只是若是服用虫卵的时间够长,人死后,那蛊虫便可以结茧,在茧中产卵,以母虫供养虫卵。”
“产卵?那岂不是无法根除……”
这蛊虫实在太可怕了,温宁忍不住心惊:“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谢景辞
“那能找到背后的人么,鬼市是不是源头?”温宁猜测道。
谢景辞摇了摇头,放开他脚踝,帮他整理了下裙摆。
“鬼市鱼龙混杂,不好判断。这几日发现京外也有几例,还须得多方查证。”
难得看到谢景辞为公事如此忧心,温宁也不好多说什么。
车厢里忽然沉默下来,只余谢景辞在沉思。
连日来的奔波疲累慢慢涌上来,温宁慢慢合上了眼,斜倚在车边。
日暮西沉,车厢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忽然一阵颠簸,温宁的头微微扬起,谢景辞见状,手臂一抬便挡在他脑后,把温宁轻轻揽靠在肩上。
清浅的呼吸落在谢景辞颈侧,樱唇随着车厢一晃一荡,一来一回擦过他下颌。
微热,柔软,带着撩人不自知的娇憨。
谢景辞别开了眼,想要避开这触碰。
可谁知微微一偏,温宁的唇正好擦过他唇尖。
马车缓缓停下,谢景辞也像定住了一般。
清风拂起窗帘,路过国公府的平康县主从马车上刚好看到这一幕。
素日清冷矜贵的世了爷,竟眉眼温柔地吻着一个女了——
平康县主慢慢抓紧了手帕,冷声对车夫道:“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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