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天泽履，寻亲东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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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游阔海，鸟翱高穹。

戎胥牟虽盲着眼，负着她人，全力奔逃中却感到浑身自在，犹如出笼之虎、脱缰之马，将过往十年的诸般束缚一朝脱尽。

星野旷，月江清。

身心无碍，一阵自在。

不觉间《九转玄功》在体内自然而然运转起来，而后背也不知何时传来股股内劲，冰凉清润，透澈肌肤，令人心神清宁，疲烦全褪。

冰劲绵绵不绝，一部分滋养皮、肉、骨、筋，一部分汇入穴脉，不仅将疾弛的种种酸胀消解，且将真气尽数弥补，更有盈余。

玄功俨然进入了三转‘铸骨肉’之境。也正是这一转，让玄功兼了炼体之能，巫武之效，成为气巫同炼的绝世功法。

一路上，背上女子偶发提醒之语，以避开未被他察觉的树石沟壑。除此之外，两人大多时沉默，一个盲行且徐徐练气，一个凝神而静静疗伤。

二人一个有眼，一个有腿，或极速奔行，或偶间歇脚，倒成了荒野上一道风色。月升日落，日出月沉，数个昼夜，转了几座山，渡了几条河，穿了几方戎羌族落。

“九尾前辈，你也不问我要去哪里吗？”

星空下，荒原上，戎胥牟席地而坐，眼睛已恢复如初，黑眸如繁星，映着火堆上烤着的蛇肉。自玄功三转以来，他久违的饥饿感时不时侵袭着肚腹，要知道在昆仑时，不说辟谷不食，但断食个几日实属平常，这种饥饿情形很是少见。料想是‘铸骨肉’所致，果然炼体万变不离其宗，都要以血食万物强补体魄。

“随意吧。”

女子掌上飞聚着几只蜂蝶，翻手把玩间，蜂蝶翩舞，而她似乎当真对去哪里并不上心，也许这里作为凡俗口中的天之山脉，本就人烟稀少，去哪里都似一样，然而他却听出一种流花随波飘零之意。小九则没心没肺地卧在女子的赤足旁，津津有味地啃食着烤好的熟兔。

稀稀落落的羌人族帐，篝火的余烬，卧眠的羊群与獒犬，在远方影影绰绰。戎胥牟如今的武功身手不敢说超越了当年的阿爷，却也相去不远，世俗的麻烦避他这等强者唯恐不及，并未靠近羌人，只是不想被扰了二人的清静。

“那女人说的娲皇宫，前辈可知道？”他的瞳孔中印着盘坐的女子，一身羌女粗服，却掩不住美韵分毫。

他忍不住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完美无暇的女子，怕也只有晴姒姐能稍与其争比，却失了天灵之韵与沉渊之迷。本为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却融在她一人身上，天人合谐，令人禁不住沉迷。

她望向火堆，难得的一阵出神，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

“你觉得小玉如何？”她突然道。

“啊～是啊，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目送飞出去的戎胥牟，女子淡淡道“好好答话。”

他狼狈起身尴尬道“四妹很好啊。”

“那孩子对你一片痴心，你该清楚。”

他沉默了片刻，“我清楚，可我的命早不属于自己，既然注定辜负，莫如不曾承诺。”

“没人的命不属于自己，身与心不够强罢了，纵使决定不了为何生，至少可选择为何死。”

“是啊，我为自己选了条死路，十年前就选好了，何必还累她人陪葬。”

“你想说你背负的戎胥城那些血仇么？”

“你知道我戎胥的事？”他一怔，转念想起四妹也知他根底，释然一笑，“定是四妹曾对你提及，就不知她是怎么说的？”

“我当时就在那里，亲眼所见。”

“甚么！”戎胥牟闻言一愕，继而跳将起来，惊得小九不满地哼叫几声。

“你莫不是……”他盯着她紧张道，生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如果我说是你的灭族仇人，你会怎样，打又打不过我。”

戎胥牟脸色一阵变换，握紧的拳头又松了下来，“不，你不是，以你的武功若要灭我戎胥，阿爷怕是没机会带我逃出城，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会去我戎胥？可是知道些甚么？”

“还算清醒，我只是刚巧路过。”

“我戎胥地处偏荒，也不算甚么名城大邑，怎会刚巧？”他脱口后又恐咄咄逼人的口气，触了她的脾气，遂平复了下心潮，坐回地上，“前辈，若知道甚么求你告诉我，哪怕看到甚么，只言片语也好！就当看在四妹的情份上。”

女子见他眼眶微红，心有所动，“我见一女子在城外拦住你爷孙四人。”

“是他！你确信他是女子？”见她点头，仍又追问，“你可知在九国，与他交过手，那时他手持一枚神异的钟铃，能扰人心神，当时被你踢伤，你确信她是女子所扮？”

“想不到那时你竟也在，那枚落魂钟我记得……”女子少见得皱了眉头，显出一丝茫然之色。

戎胥牟心神被据，急道“他果然是女子易容，前辈，我弟弟妹妹怎样了？”

“该是被她带走了。”

“该是？前辈竟不能肯定？”他难以置信地问道，心中却期盼着如对方所言，至少三妹四弟有活下来的可能，总比被杀当场，或被遗弃在荒野的好。

“那时，我正面对一极强的少年，不得不全神戒备。”

“极强的少年？是甚么人？”连她都觉得极强的，莫非是天尊那等世间炼虚绝巅。

女子摇头道“带着面具，不清楚。”

戎胥牟使劲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当初有这样一位高手，更不记得有族人提及。

“那你怎么断定是少年？”

“身形与声音。”

见他还要追问，女子便干脆打断了他，“好了，我就看到这些，赶紧休息个把时辰，还要趁夜赶路，我心中灵机警示并未消去，那女人恐怕还未放弃追杀咱们。”说罢便闭目不再言语。

灵机警示，黎师也曾说起，是炼神之上的高手才可能有的天人感应，不可不信。

是夜之后，两人一路东南行，越过羌人部落，继而犬戎，再翻陇山，终临戎胥牟记忆最深的地方，戎胥城。

如今郭城早已残垣断壁，破败不堪，城邦早被义渠人所占据，到处可见屋帐混杂。想必当初商周虽合谋屠城，殷商却不能坐视周人占据此处从而坐大西北，因此宁肯废弃，哪怕留与周边的义渠。

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旧城景象，他百感交集难自已，这一路本是朝南面的密国而行，却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曾经的家园。

阿爷，爹娘，叔伯，你们的牟儿回来了！

戎胥，我戎胥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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