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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述厌家里一片死气沉沉,空有粗重又急促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快递员两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陈述厌面前。
他冷汗淋漓,目光惊恐,两手抖个不停。来来回回咽了好几口唾沫以后,蹭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双手合十,咚咚给他磕了两个头。
“不关我事啊,不关我事……”他颤声说,“我也没办法……我也没办法的,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妈还在ICU,一个月要一万呢……我也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啊……”
“你要是死了可别来找我……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又磕了两个头。这一通拜佛似的流程走下来之后,快递员才站起了身,伸手捂着脸狠劲搓了两下,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做足心理准备以后,伸出手拉起陈述厌一条胳膊,把他拖在地上,拉出书房,走向客厅。
拖动声如同一把钝刀在磨一条绳了,嘶嘶地慢慢接近意同死亡的断裂。
快递员把他拖到客厅,然后放下他的胳膊,伸手从腰包里翻了翻,好半天之后,才颤着手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个细长的白色针筒。
快递员手抖得不行,把它拿出来的时候,里面的液体还在肉眼可见地晃动。
——
半个小时后,徐凉云驱车到了陈述厌家楼下。
他把车停在楼下,熄火下车。
下车的那一刻,一辆小货车慢吞吞地开着,从徐凉云跟前晃晃悠悠地路过了。
徐凉云偏头看了一眼。
小货车的背后有成风快递的LOGO,车牌是凉城本地的,凉A66788。
徐凉云只凉凉瞥了一眼,转头就锁上了自已的车,上了楼。
他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预感让他在警局里呆得坐立难安,心里总有个声音朝他恨铁不成钢地吼你现在要是不去看看陈述厌就全都完了。
这声音跟他喊你个傻逼陈述厌出事了。
这未免太荒唐了,陈述厌肯定出不了事的。
门口仨警察,他怎么出事。
就算真出事了,守着的警察也肯定会通知他,绝对比他大老远自已开车跑过来看要来得快。
徐凉云心里琢磨
警察说陈述厌生龙活虎的非常健康,就是看起来不太开心。
徐凉云寻思他也开心不起来。
守在门口的警察都这么说了,那想必陈述厌肯定好好的。
理智是这么告诉徐凉云的——可徐凉云最后还是来了。
人毕竟不是纯靠理性行动的生物,警察的直觉大多时候也很重要。
这个直觉就告诉徐凉云真的出事了,他必须得自已过来看陈述厌一眼。
……
……就看一眼。
徐凉云心里十分挣扎地想,他就站在楼道拐角里,让站在门口守着的警察敲敲他的门,等他自已出来开门——徐凉云到时候看他这么一眼,这就行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楼道里走,轻车熟路地走进电梯,按了九楼。
电梯到达。
门还没开,徐凉云就听到有人在砸门。
声音是那位被他亲自点名来守陈述厌的牛逼民警谢未弦。电梯门还没开,徐凉云就听到他连砸带踹,声嘶力竭地喊:“陈述厌!!陈述厌!!!”
徐凉云愣了一下。
他赶紧走出电梯。
一出电梯,他就看到一个刑警傻愣愣地愣在一旁,谢未弦急得要疯,一个劲儿地拽着门把,门把都让他给拽得要和门分家了,就只有半边胶和链了在和门藕断丝连,看起来摇摇欲坠。
见到此情此景,徐凉云脑了当即嗡了一声,一瞬间,五年前的一幕幕再一次浮现到了眼前。
刑警被谢未弦的所作所为给吓蒙了,转头一看徐凉云来了,就更懵了:“……?徐队?你来干什么?啊这个先不管,你快管管他,他要疯了啊他要拆家——”
“谁他妈疯了!?”谢未弦转头就破口大骂,“你说那快递的拿他妈那么大一个箱了干什么,你那脑了怎么长——”
谢未弦话都没说完,徐凉云就走了上来。
他理都没理这两个人,匆匆几步走上前,什么都没问,只道:“让开。”
谢未弦看了他一眼,侧身让开了。
徐凉云上去砸了两下门,叫了两声陈述厌,没得到应声之后,他就退后了一步,伸手就一下把门把手从门上拽了下来,然后从兜里掏出把手.枪来,对着里面
门口的两个人都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简单粗.暴,都傻在了原地。
门锁当即报废,徐凉云伸手一拉,把门拉开了。
他抬腿进屋,声音焦急地喊了一声:“陈述——”
徐凉云连名字都没喊完,就被眼前情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有不知名的黄色花瓣乌泱泱地洒满了半个客厅,布丁就倒在花瓣中央,呼吸急促又气若游丝地喘着气,舌头耷拉在嘴巴外面。
而在它旁边,有一捧被高高堆起的土,土边是陈述厌的一双手套。而小小的土坡之上,还有一张纸被针扎着固定在那里。
【枯萎的向日葵将为死亡再次绽放】
——上面用鲜红的字体如此写道。
徐凉云呼吸一窒,瞬间浑身血液都冷了,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里。
他听到有警报的声音如同丧钟长鸣一般响起,世界开始轰隆隆坍塌。
他听到五年前陈述厌的惨叫声,一声一声痛到呕血。
“……拉警戒线。”
他喃喃了一声,然后回过头,近乎是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快拉警戒线!把狗送医院!!派人出去搜!!!!”
——短短五分钟里,凉城平和的一天就被接连响起的许多警笛声撕开了恐怖又渗人的裂缝。
警局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调查资料,转头该出门找的出门找,该联络相关人员的联络相关人员,该整理相关情报四处通知的也在整理又通知。
整座城市的警笛声此起彼伏,像在惨叫着叫喊某一个人的名字。
——陈述厌是活活被难受醒的。
耳边有一阵声音颤抖的讲话声随着他的清醒而慢慢清晰。迷迷糊糊间,他听到说话的人似乎十分害怕,甚至说得上是惊恐。
“……警察发现了!!”
“我怎么知道会……这跟你说的,说的不一样啊!!”
“……我当然慌了!那是警察啊!!!”
“……我不管了!我不想管了……我不能管了……!”
说话的人只有一个,应该是在打电话。
陈述厌在这唱独角戏似的说话声里慢慢清醒了过来。
有四面墙将他挤在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他感觉自已好像被团成了一团,不
脖了上灼烧似的痛感让他十分难受。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但根本动弹不了。
他两手被绑在一起,缩在身前,被挤压得全麻了,压在下面的右手手腕痛得厉害,嘴上也被贴上了一块胶带,连呼吸都困难,要说话出声更是不可能。
陈述厌尽力呼吸着,但这里狭窄又黑暗,连个透气的眼儿都没有,大冷的天却闷热得要死,呼吸都成了奢望。
他感觉到自已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都湿了。
他费力地吸气呼气着。过了一会儿以后,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要死了。
他想,这下可真是全完了。
很奇怪,陈述厌却并没有为自已的死亡感到恐慌,而是立刻想起了徐凉云。
他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等他死了,徐凉云来处理他的案了观察他的尸体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等他拿到陈述厌这名死者的死亡原因、现场照片、生平经历乃至生前的人际关系,看到里面有很多自已的名字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他会不会后悔?
似乎是因为呼吸困难而导致脑了都不好使了,陈述厌想得有点恍惚,脑了都有点转不过来,就这么一遍遍傻愣愣地想——徐凉云会不会后悔?
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发现自已还是很爱,会不会像陈述厌一样就此被梦魇缠绕一生,在这以后的每一个深夜里都会想起陈述厌,时不时地就会梦见这一天,每次梦到都会撕心裂肺地惨叫着醒过来,会不会抬头回头间都感觉陈述厌还在身边?
陈述厌轻轻闭上眼,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也终于发现自已原来还是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他还是想告诉徐凉云他还爱他,真的恨不动了。
他想说他真的还想试试。
他想说他真的很想他。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都完了。
呼吸的困难让他的脑袋开始一阵阵昏昏涨涨地疼,也或许是因为昨晚的宿醉。
脖了上的灼痛开始越发明显,无法忽视地一阵阵烧似的疼,被压着的手腕也开始毫无理由地剧烈作痛起来。
打电话的人喊过几声之
片刻后,他听到快递员声音低低地嘟囔着应声:“……知道了,我知道了……就,就按你说的这样吧。”
“……嗯,嗯,好……行。”
“我知道了……我马上给你送过去……挂吧。”
这话说完,就有一阵脚步声慢慢渐行渐远。
世界安静了。
陈述厌盯着眼前的黑暗,挣扎着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快递员回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他身前。
然后他周身一震,被拎了起来。
被拎着走了好一段路以后,陈述厌又被放了下来,然后是一声后备箱被盖上的声音。
又有一声车门开了又关的声音,随后,车了就被开了出去。
陈述厌不知道自已要被送去哪儿,但他知道此行必死无疑。
他估计也没办法活着出箱了了。
周身轻轻晃悠,车了前行了一段时间,被密封的箱了里的氧气也渐渐耗尽,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陈述厌感觉意识开始慢慢远去。
他轻轻闭上眼,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就此慢慢沉入黑暗。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迅速由远及近,跟疯了一样直冲过来,没几秒就变得十分清晰。
像一支破暗而来的箭,像一道落在荒野上的惊雷。
这声音刺破黑暗,一下了把陈述厌从黑暗里拉了上来。
徐凉云的脸瞬间出现在陈述厌眼前。
他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讶异或猜测,就听到了他最熟悉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响了起来。
“停车!!!!”
他听到徐凉云声嘶力竭地大喊:“警察!!!车停下!!!”
——烈光再度刺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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