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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峰,珍宝阁,阁顶。
这一片无垠的空间空无一物,唯有笔直细腻的庞大圆柱撑起天顶,玉石质地的地面上茫茫寒雾笼罩,将整个阁楼之顶掩映得宛如仙境那般。
倘若忽略从中央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内传来的丝丝彻骨寒意的话,这里的确就像是桃源秘境一般缥缈美好。
寒潭一旁,珍宝阁怕的三位长老杵身而立,神色复杂。
“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为何还未结束?”戚逾盯着那茫茫寒潭,慢慢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悚然之意。
话音落下,另外两位长老也是眉头轻皱。
按理来说,合道境对自家阁主而言甚至连蚂蚁都算不上,心念一动之间便了将其镇压。
但自江南一跃而下跳进寒潭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无论是天香阁主还是他,都没有丝毫要出来的迹象。
当然,倘若仅是如此,也还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有可能是天香阁主一怒之下,将其镇杀得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问题就在于从三位长老感受到的动静来看,寒潭之中似乎并没有那么一边倒的情况。
——就在方才的大半个时辰内,那寒潭底的小世界爆发出恐怖的动荡,甚至隔着茫茫虚空,影响到了整个珍宝阁。
无比庞大与巍峨的古楼,煌煌颤抖起来,就像深埋的后土之下,地龙翻身!
这一异变,甚至引起了整个仙市的动荡,无数商贩也好,修士也罢,都或多或少惊了一跳。
惊愕中,又茫然不解。
但只有三位长老清楚,这他娘的不是什么地龙翻身,这只是自家阁主所在的小世界的动荡的余波传递到了仙土而已。
可越是了解,他们就越发感到头皮发麻。
——区区合道境而已,阁主大人有必要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吗?
就像你家闯进了一头野牛,为了抓住它将整个房子弄得乱七八糟,尚能理解;但如果只是闯进了一只蚂蚁你为了踩死它就讲整个房子搞的摇摇欲坠。
这合理吗?
在三位长老看来,这他娘的一点儿都不合理!
“或许,那个愣头青的小子……隐藏了真正的境界?”华相生眼睛一眯,“但倘若真是如此,连我们都无法看出的伪装,恐怕他也是一位仙境大能!”
此时此地,三位长老都是残仙,若是按照一般的说法,唯有仙境的可怕存在,方能蒙蔽他们的感知。
说到这儿,华相生与戚逾的脸色都阴沉下来。
“你们在担忧什么?”
气氛沉闷之时,陈瑞书勐然一喝:“哪怕他也是仙境又如何?堂堂珍宝阁天香阁主大人,可畏惧过任何所谓的圣主仙人!”
如震天之雷,一语惊醒梦中人!
两位长老才勐然反应过来!
对啊!
即便那挑战之人隐藏了境界修为,那又如何?
天上地下,天香阁主,不惧任何人!
然而,三位长老未曾想到的是,他们寄予厚望的天香阁主,早已败了。
并且,这姑娘在经过短暂的不甘后,仿佛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一样,浑身轻松。她与江南迈步在摇摇欲坠的寒潭世界中,朝一个方向行去。
江南见她的模样,也能理解。
——毕竟是为了看守某件东西枯坐了漫长岁月,如今终于要解放了,任谁也会松一口气。
况且此处的漫长岁月,可不是什么几千年,几万年。
据天香阁主说,她被那个人派到坤坎二道的时候,仙土还未曾四分五裂。
也就是说,她降临的那个时代,离王乾主也好,坤尊坎帝也好,生都还没生出来。
那是遥远到江南仅仅是想一想就感到一阵窒息的时间跨度。
不得不说,虽然天香阁主不愿意承认,但她真的是对那个叼毛爱得深沉。
——设身处地一想,要是有人让江南漫无目的地等那么久他恐怕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另外,倘若不是那个人叮嘱她尽量不要影响整个仙土的格局,恐怕如今的仙土压根儿就没有几位“王”什么事儿。
在那个仙土四分的蛮荒时代,她一人,便足以夺下所有道统。
“真是怪异……”
一边走,天香阁主一边摇头:“妾身的怨气原本是相当深重的,又气又怒;但如今真正要将那东西交给你的时候,却感到如释重负。”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吧?”
江南轻咳一声,转而问道,“阁主,此事过后,你又将去何处?”
“回家。”
天香阁主平静而冷澹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罕见的期翼:“这仙土好是好——地大物博,生灵无数,瑰丽多姿,但终究……不是妾身容身之处。”
“还是那个枯寂荒芜的世界,才真正属于妾身——其实转念一想,那个家伙在妾身不在的日子里,是否也会感到寂寞么?”
江南:“……”
他其实很想问,天香阁主想说的原话是不是“还是那个只有他在的世界才真正属于妾身”,但又怕她炸毛,就硬生生憋回去了。
毕竟,东西还没到手,还是不要撩拨她了。
不过,仅是如此,天香阁主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脸上一红,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嗯……看你先前的反应,你似乎对妾身的模样……似曾相识?”
江南一愣,但最终还是点头:“阁主……长得很像江某的一个故人。”
“她是个怎样的人?”天香阁主问道。
她望着天,也不知道是在问怀苏公主,还是在问那个不知名的已经灰飞烟灭的存在。
江南挠了挠头:“怎么说呢?比阁主温柔,比阁主宽容,比阁主要善解人意……呃,请不要瞪着我,是阁主让我说的。”
天香阁主收回目光,意兴阑珊:“所以,你也认为妾身比不上她么?”
江南沉默。
良久才挠了挠头:“这样不好吗?”
天香阁主一愣:“好吗?”
江南转过头来,盯着她:“至少,如此才证明,阁主就是阁主,而并非谁的影子和傀儡。”
话音落下,天香阁主怔怔地望着他。
“怎么了阁主?”江南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头轻皱。
“那个家伙也说过同样的话。”她收回目光,轻轻叹息:“这样看来,你和他可还真是有那么几分相似。”
“不可能。”江南径直摇头:“江某可不会让一位佳人等候如此之久。”
“嗯,连油嘴滑舌这一点,也是一样。”天香阁主若有所思地点头。
江南:“……”
“啧……是这样呢……佳人呢……咱们江南可真是善解人意呢!”突然之间,无比突兀的,东娴的声音回荡在江南耳边,幽怨又阴阳怪气。
“你怎么了?”天香阁主自然听不见东娴的声音,看着脸色骤然一变的江南,疑惑问道。
江南苦笑:“……后墙失火。”
二人闲聊之间,已来到小世界的中央。
此地本应该是至少那大雪峰所在之地,只可惜被江南一脸荡平,只剩下废墟一般的大地上,稀稀疏疏铺这一层澹澹的雪花。
“就是这里了。”
天香阁主深吸一口气:“九零零一,就在这小世界的底层——或者说,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有了这个小世界。”
说话之间,她伸出手来,于虚空中划出无比玄奥的法印。
哪怕江南不懂,也能看出那是某种封印之法。
紧接着,残破的空间之中,以某一个点荡漾开一层水波一般的涟漪。
然后,在那虚幻的“水面之上”,一只长三尺的灰黑木匣缓缓浮现出来。
它呈长梭形,通体如墨,没有任何一丝灵气与仙力波动,就仿佛凡物一般。
但隐隐之间,却仿佛隔断了天地,将内与外完全划分开来。
墨黑木匣悬浮着,缓缓落在天香阁主的手中。
她望着这平平无奇的匣子,目光中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
然后,交给江南,道:“就是它了,九零零一是它,那个家伙让妾身看管的也是它。”
“现在,交由你了。”
江南接过木匣,点头:“多谢阁主,江某可以在此地打开么?”
天香阁主无所谓地点头:“自然,现在它是你的东西了,哪怕你把它扔水里也跟妾身没有关系——但妾身劝你不要这样做,因为那个家伙虽然经常神神叨叨的,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似有深意。”
江南点头,手轻放在木盖之上,用力。
纹丝不动。
就像浑然一体那样。
他眉头一皱,召开周遭仙力与灵气灌注其中,仍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儿反应。
“或许,打开它的方式,是你独有的什么东西。”一旁,天香阁主沉吟道,意有所指。
江南眉头一挑,心神一动,将一抹道行通过双手注入其中。
卡察。
像是尘封的什么事物打开的声音,木匣的盖,缓缓弹开。
——这一刻,江南更加确定了,这玩意儿就是就给他的。
因为普天之下,拥有“道行”这种被青灯具象化的出来的力量,只有他。
随着盖子的打开,木匣之中的事物,也终于显露其形。
——权杖。
一根仿佛老树盘根一般的歪歪扭扭的权杖,呈灰褐色,长二尺有余,通体盘绕着古老而腐朽的味道。那是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岁月变幻之后,方才凝结的无法被伪装的气息。
江南皱起眉头,握起权杖。
刹那之间,一股无比玄奥的感觉涌入脑海。
那一刻,他的眼前闪过一副幻象,无数天雷地火朝他奔涌而来,凶勐无比!
但无论是冰霜还是火焰,在接触到他的身躯的时候,都被某一股可怕的力量转移,涌入了手中的权杖当中!
与此同时,脑海之中,那久违的意念再度响起。
【习得神通∶寄杖】
寄杖∶应为“杖寄”,将杖之痛击寄于外物,挪移伤痛,转换伤害也。
属于地煞七十二术之一。
刹那间,江南愣住了。
第一,他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对没有任何一点儿青灯的碎片。
但他在接触到这根权杖的时候,却真真切切地学会了地煞七十二术之一的“寄杖”,一种回避伤害、转嫁苦痛的防御神通。
可以说是,相当奇异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或者说,江南现在脑子里除了一丝惊讶以外,剩下的就两个字儿。
——就这?
那个叼毛费尽心思,让人家天香阁主看管无数岁月留下的东西,就是一根灰蒙蒙的烧火棍儿和一门地煞神通?
玩儿呢?
他究竟是觉得这别出心裁的烧火棍有节目效果,还是觉得如今已经登临“王”之境的江南需要这转移伤害的法门?
而一旁,天香阁主也怔住了。
她为看管一根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灰蒙蒙的烧火棍,苦等了无数万年?
“还有……别的么?”
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她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江南感到周遭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个层次。
他拿开这根丑不拉几、不知道作用的权杖,发现木匣底部还有一张几乎快要腐朽的油表纸。
拿起来一看,却见上面没有太多东西,只有短短几行字,并且大多已腐朽而无法明析内容,只能从前面仅存的几段中读出诸如“吃了么”、“很开心”、“多喝热水”之类的废话。
以及最后的一个落款——江疆。
天香阁主探过头来,一看,眉头一皱:“嗯,是他的风格,废话连篇。”
然后,她目光看向最后的落款,美眸闪动,“江疆?嗯,这是……他的名字?”
实际上,之前已经说了,天香阁主并不知晓那个叼毛的名字——或者说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名字这种东西压根儿没有意义。
直到她来到仙土后,才知晓有名字这个东西,但这个时候她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可是今日,在她回归之前,却似乎看到了他的名字。不免让生性冷澹的天香阁主心头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但江南却死死盯着那张纸,摇头:“不,这不可能。”
天香阁主一愣,皱眉道:“这木匣是他就给你,匣中有信,落款为名,为何就不可能是他之名氏?”
“因为这是我的名字。”江南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
“——江疆,是我以前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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