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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夫人窦娥收到了天皇天后的手敕,为了庆祝北周军队经过浴血奋战大败南朝陈队,即日起在未央宫富丽堂皇的正武殿举办庆典,不仅文武百官要参加,各位贵妃、宫娥与命妇都得参加。赵国夫人便令王府内各位女眷整理妆容,按品秩穿戴整齐,即欲进宫。
赵国夫人本欲亲自去荷风院相邀玉儿一起进宫参加庆典,但手中大小事情难以放下,特命府中办事干练、忠心耿耿的老奴昆仑奴前去。
昆仑奴走进玉儿所住的荷风院,一眼瞧见慧娘,却不见玉儿郡主人影。慧娘朝后园努了努嘴,原来玉儿正在专心练剑。昆仑奴静听玉儿练剑之声,脸有喜色,短短一旬不见,玉儿的剑法又大有长进,她此时的功力与自己年轻的时候相比,不知胜了多少,果真是名师出高徒。
昆仑奴痴迷玉儿的剑法,慧娘却在一旁诉苦“自日出起,已经练了2个多时辰,我去唤了她数次,充耳不闻。你瞧瞧,我给她煮的鱼片瘦肉粥已经热了两次凉了两次。不行,我得去叫她。”便推开后门,走到园中。一瞅见玉儿,天大的胆子顿时消了,绞着手绢站在一旁,并不敢打扰。
玉儿今晨解决了几个剑法上的疑难之处,心中得意,便从头到尾演练起来。她所练“玉女剑法”乃剑道的入门剑法,在尉迟先生教导下已研习了整整5年,颇有心得,练到极处,但见剑光摇动,桃叶簌簌而下,一时间不见人影。
慧娘也喜剑术,一时忍不住跳脚道“端的好剑法,比慧娘不知胜了多少!”
玉儿一套“玉女剑法”刚好使完,听到向来嘴硬的奴婢也情不自禁夸奖,脸上喜滋滋地道“还不是仗了这把工布宝剑!”扬手当空劈去,但听一声响,早将一根方圆一尺的木桩劈为两半。工布剑乃春秋名剑,可软可硬,当内力贯到剑上,便可截铁断金,收起来时可围于腰间。此剑极难驾驭,3个月前尉迟先生方传与她,并教她使用之法。玉儿日日苦练,到今日方有所成。
慧娘乱舞着两手赞道“果真好剑!似这等天下名剑,只有郡主方能使得,慧娘是使不得的,一不小心便会伤了自己!”
玉儿“咯咯”地笑,花容乱颤“尉迟先生将这把剑拿过来你便要抢先试用,却不知道这是软剑,一不小心剑尖折过来打在自己身上,还好,当时正是冬季,身上穿了皮袄……”
慧娘也笑弯了腰“我怕郡主伤了自己,故此抢先试用。那剑不老实,专一打我,我撒手扔开了,又飞回到我面前……嘻嘻,嘻嘻……”见时候到了,禀告道“昆仑大叔已经在堂屋等候多时了……我给姑娘精心煲的鱼片瘦肉粥也不知热多少次了……”苦着一张黑脸。
玉儿敛容道“怎不早说?昆仑大叔可不是一般的家奴……”绝口不提慧娘精心所煲之粥,顾不得擦拭脸上细细的汗珠,匆匆进了堂屋。
慧娘心中忿忿不平,郡主只记得老奴的情,却不记得身边人的好,嘀嘀咕咕跟在身后。
昆仑奴见玉儿来了,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绽开一朵菊花“恭喜郡主,剑法又大有长进,铿锵之声已经传上九霄了。”长揖到底。
玉儿听到慧娘的称赞尚将信将疑,听到昆仑奴的称赞便有些脚不沾地了“大叔所说是真吗?练了这么多年剑大叔可只夸过我3次,上一次还是一年之前……”昆仑奴是剑术名家,曾经跟随太祖打拼的,阖府的家臣家将中剑术他只认第二便没有人敢认第一,得他一句称赞委实不太容易。
昆仑奴向来不拘言笑,此时又变得一板正经“自然是真的,老奴哪敢说笑?老奴觉得好还不算好,如果尉迟先生觉得好了,那才是真正的好!老奴与尉迟先生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剑术之事待尉迟先生回来后郡主再去请教,老奴来另有一事,便是去未央宫参加天皇、皇帝亲自主持的庆典……主母本要亲自前来相邀,无奈万事缠身,既要把关各位侧妃、命妇的服饰、发型,还要亲自操劳打点送给天皇、皇帝并5位天后、一位皇后的礼物,既不能俗,又不能轻,反复斟酌,甚难决断……”絮絮叨叨,将主母一番诚意细细说给玉儿听了。
玉儿将工布宝剑挂在墙上,委婉道“自随了尉迟先生,我素喜清净,不愿意去那种嘈杂之地,还望大叔转告我姨,请姨体谅……”
昆仑奴与玉儿是忘年之交,知晓玉儿的心意,便不再多言,告辞了玉儿,自去向主母复命了。
各内眷走了之后,偌大一座赵王府顿时清静了许多,尤其是地处王府深处的荷风院,更是了无人声。玉儿参禅悟道练剑,倒也万分惬意。
这一晚月光明亮,玉儿倚在楼上美人靠上赏月。
一墙之隔便是柳湖,上弦月升上来,天空中一下子多出许多星星。
突然一团白影跳上院墙,仔细一瞧,却是一只白狐。这只狐与平常的狐不同,体长3尺,通体雪白,头上挽了一只髻,似人一般坐着,举起两只前爪,一只挠头,一只挠背,气定神闲,把那院墙当做了自家的座椅。
玉儿心醉,呼唤道“狐儿,狐儿,跃上楼来。”
白狐听了,却不挠头挠背了,一双圆眼脉脉含情地瞧着玉儿,似乎在道“是叫我吗?如是叫我,我便来了。”
玉儿摇着白如莲藕的手“好狐儿,不是叫你,还是叫谁?”
白狐站起来,四脚撑地走动了两步,气质高雅地回过头,眸子里流光溢彩。
玉儿站起来,伸开两手,准备接住白狐。
白狐果真跃起来了,却不是跃上楼来,一扭身跃下了院墙,瞬间便消失在柳湖堤上萋萋惊心的荒草之中。
玉儿一整夜心神不宁。
第二日晚,玉儿早早便在楼上等着,怕慧娘打扰,再三嘱咐她不可随意上楼,否则家法侍候。
慧娘噘着嘴在楼下生气,手里拿一碗剩饭一粒一粒丢进荷池喂鱼。今日满池的锦鲤早吃饱了,并不见百鱼争食的盛况,因此更加百无聊赖。
玉儿越是将白狐的出现当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白狐越是拖延时间,看看很快就近黄昏,墙外的长堤依旧空空荡荡,不仅不见白狐的身影,甚至也不见其他飞禽走兽的身影。湖面上飞来飞去的只有几朵花瓣与几片柳叶。
她很是失望,抬头凝视着远处,要从潋滟的水光中找出一只白狐来。风儿吹拂,湖水拍岸,一时间涛声一片。西北方向的市井已经点亮了灯火,一幢3层的楼房即使远隔数里之遥也十分惹眼,玉儿自然认出那便是大名鼎鼎的京华楼,乃长安城5大酒楼之首。那是她的福地,便是在那里,她遇到了梁国风流俊逸她一见倾心再见定情的李温将军,他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有一颗质朴、善良的心与永远温暖的面容。
想到这里,她的脸忽地就红了,原来自己痴迷白狐期待白狐是有无法否认的潜在动力的,大概也想做一回狐狸,跑去遥远的梁国都城江陵迷惑挑灯夜读、心无旁骛的李温将军吧!心中一个她言说,不能如此;另一个她赶紧分说,是又何妨……
天际飘过一丝云彩,月光暗了下来,夜已经深了,玉儿伏在案上沉沉地睡去……
自己怎的到了郊外,一个人在荒野行走?大地宁静而美丽,忽儿身边多了个男子,宽袍广袖哗啦哗啦地翻动,时不时拍打着她的手臂。她转过头去,男子却变成了狐,蹦跳着跑开了,身子一纵,没入了云层,忽又在云层之上露出身子,朝月亮扑过去……她呼喊道狐儿,狐儿,狐儿……
慧娘取了一件袄子走过来,轻轻盖在玉儿身上。
玉儿觉得,天空变得亮堂了,满山遍野的桃树开花了,她朝着桃树跑过去……跑啊跑啊,永远也靠不近桃树。光线变化,天空暗下来,再也看不见桃树与桃花,只剩下无垠的草原与起伏的山包。出现了狼,首先是一只,接着是3只,然后是无数只……天地间全都是狼,世界成了狼的世界……她惊恐地大叫,浑身冷汗津津……忽儿,身边出现一个雪女,白衣白裙,雪白的肌肤,连头发竟然也是白的,恍惚是天上的仙女,又似洞中的妖女。玉儿管不了是谁了,一把抓住她,如冰一样寒冷,她赶紧松开手。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正扑过来,无数磷火闪烁……雪女毫不退缩,手足箕张,用尽全身力气号叫……狼群毫不理会,如乌云一般卷下了山岗。
玉儿着急,双手乱舞,却如木偶人一般机械无力。
雪女将衣裙翻过来,盖在头上,变成了白色的巨兽,叫声越来越高亢,变成了虎的声音、狮的声音、饕餮的声音……
玉儿身子一颤,醒了过来,觉得有甚么靠在身边,毛茸茸的,柔软舒服,顺手摸过去,竟然是活物。她睁开眼,一团白影窜出房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院墙下。
慧娘正“蹬蹬”地上楼,手里提着灯。
玉儿不停摸着额头惊道“我还以为是鬼哩,瞧墙壁上偌大的影子……不是不让你上来的吗?”
慧娘满心凉意地道“我不上来,你早就被那只狐妖偷走了心……不知哪一天你才知晓慧娘的百般好处。”
第三晚,上弦月早早地跳出来了,白狐掠过湖面,直奔荷风院而来,水波漾动,留下一圈复一圈的涟漪。玉儿赶紧跃过院墙,落到湖堤上。满堤的清风扑入怀中,无尽的春的气息。垂柳轻摇着,在水面上留下清晰的的倒影。她找了又找,找不到白狐的身影,偶一低头,吓了一跳,脚旁站着一只灵秀的活物,正是白狐。
白狐见玉儿注意到了自己,扭动着身躯,纵上不远处的一株柳树,转头瞅着她,好像一个女子在等待自己心爱的情人,浑身上下散发出完全的雌性气息。
玉儿心想,你不就是要领我去一个地方吗?你能去,我便也能去,毫不犹豫跟了过去。
白狐朝她眨眨眼,勾人心魄,玉儿身子酥软了,白狐乘机迅捷地跃上另一棵树。
玉儿不甘落后,施展轻功要与白狐争个高下。
白狐越跃越快,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轻盈得如同一团光影。
玉儿已经竭尽全力,但离白狐越来越远。她咬紧牙关,想要调动全身气息,将功力发挥到极致,事与愿违,速度反而更慢了,正应了那句话欲速而不达。尉迟先生说过,她的轻功已经有三、四成火候,与剑道的一般弟子相比,已属上等,但在白狐面前,她的轻功功法简直还没入门……所幸的是,白狐再一次停了下来。
玉儿决定模仿白狐。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白狐再一次跃动,玉儿仔细观察白狐跃起时并未刻意摆出任何姿势,意念所动,身子已经腾起,速度快如闪电,几乎辨不清身影……玉儿突然想起一个词身随心动。对,白狐所运用的正是“身随心动”这个法子。尉迟先生多次告诫修炼轻功时,要尽力忘记自己的身体,尤其要尽力忘记自己的双腿。她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忘记,怎么去忘记?人没有腿还能走路吗?要颠覆这个基本常识,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此时,她突然间明白了,不可能变成可能了!她马上付诸行动,试着忘记身体,尤其是忘记双腿,想干甚么就干甚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最好是忘记自己,将自己变成水,变成云,甚至变成风!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几次差点从空中栽下去!后来终于成功了,她真的“飞”了起来。那感觉真好!如鸟一般自由自在,飞越了树梢,一直朝月亮和星星飞去!
白狐“咯咯”叫了数声,对她的神速进步表示嘉许,随即跃得更远、更快、更具有弧度,然后在前方气定神闲地等她,摆出一个一个更为雌性的姿势,剪影映在星空,仿佛落入广寒宫中。
“你不要笑我,”玉儿一边“飞”出更远的距离,一边在心中道“谁也不是天生会飞的,连鸟也不是!除了风!”
如此这般,时快时慢,他们出了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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