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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帝被万箭穿心而死!
这个骇人的消息才传出来,整个皇宫上空马上就乌云密布。
片刻之后,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卫太后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两眼一闭厥了过去。
宫人太监们乱作一团,整个沉香阁里闹哄哄。
尹相思趁乱拉着景瑟要走。
尹泷目光一狠,突然下令,“天黑之前,禁止任何人踏出宫门半步!”
尹相思转过来,一双清透的眸子里满是霜雪色,冷透慑人,“怎么,摄政王打算软禁我们?”
尹泷道:“但凡今日参与了九宫迷阵的人,都有杀害皇上的嫌疑,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景瑟突然冷笑,“摄政王说得很对,但凡参与九宫迷阵的人都有杀害皇上的嫌疑,尤其是,摄政王这个亲自参与布置了九宫迷阵以及三次带着人进去寻找皇帝陛下而未果的人,嫌疑就更大了。”
尹泷脸色陡变,“你简直血口喷人,本王怎么可能谋害皇上?”
挑挑眉,景瑟面上含笑,“那么,摄政王倒是说说,臣妇和昭然郡主又怎么可能谋害皇上?”
不待尹泷开口,景瑟继续道:“臣妇参与的是第一轮,出来后就一直在宴席上坐着,昭然郡主的出场顺序是第三轮,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进迷宫,皇上就已经遇害了,摄政王你哪里来的证据能证明皇上遇害与我二人有关?”
靠近景瑟她们的一部分朝臣清清楚楚听到了景瑟这番推论,皆不约而同地看向摄政王尹泷,个个眼神意味深长。
尹泷面色一沉再沉。
景瑟眼底浮现一丝微笑,“咱们在这里争论全无作用,不如让典狱司的人来断一断,究竟是摄政王的嫌疑大,还是臣妇和昭然郡主的嫌疑大些。摄政王意下如何?”
尹泷震了一震,眼底的怒火足以将景瑟整个人给燃烧起来。
慢悠悠地转过身,景瑟看向尹相思,道:“咱们走。”
尹相思笑眯眯地搀着景瑟的胳膊,不消片刻,二人就拨开人群走出沉香阁,直接往宫门外走,将所有人撂在身后。
尹泷死死盯着二人背影,胸腔中恨意难平。
“殿下……”安公公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出声请示,“太后娘娘昏厥不醒,皇上那边……”
宽袖一挥,尹泷沉声道:“赶快让人把皇上的尸体打捞出来!”
“诺。”安公公很快带着人去了玄武池进行打捞。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不大,却极冷。
尹夕被羽箭万箭穿心,顺着地下暗河飘到了玄武池中,漂了一池的血腥红,尸体被泡得发白浮肿,打捞上来时几乎不辨人形。
尹泷带着一众文武百官跪在尸体前,心情沉重。
今日的九宫迷阵,本是他与卫太后联手给宁王妃景瑟设下的杀局,原本该被万箭穿心而死的人是知晓了他们秘密的宁王妃,然而尹泷死都没想到,这个布局到最后伤到的人会是他和卫太后的儿子。
当今天子,尹夕。
唯一的儿子死了,让他如何不心痛,不愤怒!
宣王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摄政王,神情一改先前的轻懒散漫和优雅恣意,唇角泛出冷意,眸光嘲讽森森,“今日之事,摄政王不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么?”
尹泷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尹澄,“你说什么?”
尹澄挑眉,语气不轻不重,“皇上为何会在迷宫里遇难,这件事,想必没有人会比摄政王更清楚了。”
霎时间,尹泷只觉得百官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一般纷纷往他身上落,全是怀疑和质问。
“不!”他铁青着脸,恶狠狠瞪向尹澄,“你这分明是诬陷!本王分明是带着人入迷宫去找皇上的,怎么可能会谋害皇上?”
尹澄嘴角一勾,对着外面拍拍手。
片刻之后,禁卫军押着几个身受重伤的黑衣刺客进来,扑通一齐跪在地上。
“这些,是我的人在迷宫地下暗河边发现的刺客,他们已经全部招认了。”尹澄俯身,隽秀雅逸的面容逼近尹泷,笑意微冷,“皇叔,他们说了,是你亲自安排刺客等在迷宫地下暗河刺杀皇上的。”
跪在地上的百官纷纷变了脸色,简直难以置信。
摄政王竟然在迷宫下面布了杀局对付皇上?!
尹泷一看见那几个黑衣刺客,双眼几乎要瞪得掉下来。
猩红着眼,他怒吼,“放肆!宣王身为亲王,竟敢污蔑构陷本王这个摄政之王,该当何罪!”
尹澄毫不在意地轻轻一笑,“皇叔,死到临头,我觉得你还是乖乖招了为妙,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这一刻,尹泷才猛然惊醒过来。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尹澄一个人在背后操控的!
什么九宫迷阵,什么为了庆祝皇帝重伤痊愈,全都是尹澄给他和卫太后下的诱饵,目的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们的八岁儿子尹夕还顺便栽赃给他!
目眦欲裂,尹泷满心恨意,语气几近癫狂,“尹澄!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设的局,你竟敢谋杀皇上还栽赃给本王……”
“皇叔。”不待尹泷说完,尹澄就嗤笑一声,直接打断他,“刺客都招认了,您如今还当着百官的面诬陷小侄,良心都喂狗了吗?”
尹泷气急败坏,片刻后冷笑,“仅凭几个刺客之言,你就敢断定皇上是本王杀的?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尹澄面色很平静,突然转了话题,幽幽一句,“关于咱们皇上的真正身世,我想,是时候公诸于众了。”
百官还没从皇上的死讯中回过神来,还没从摄政王设局杀了皇上的震惊中拉回思绪,如今陡然又听见宣王提及皇帝尹夕的身世,所有人都惊得脸色发白,伏跪在地上屏住呼吸,脑中都在猜想宣王此话究竟何意。
尹泷突然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来,“尹澄,你休得在这里妖言惑众!”
尹澄微微一笑,看向百官,“不知诸位大人可还记得一个月前,太后娘娘言身子不适,亲自派遣了宁王去往东海仙山寻长生不老药一事?”
百官纷纷点头,当时宁王妃还在大殿上以死相逼让宁王带她一起出海,可后来还是被宁王压下了,不得不留下来给皇帝当伴读,可事实上,宁王妃连一天伴读都没当上,皇帝就重伤昏迷,醒来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参加九宫迷阵,竟意外死于阵中被冲到玄武池里。
这接二连三的惊天大事,实在让人心中骇然,莫非国难当头了?
尹澄莞尔,“宁王幸不辱使命,已经成功将长生不老药带了回来,如今就等在宫门外。”
百官目瞪口呆,抬起头来愣愣看着宣王。
人人都在忖度,宣王殿下这是在说梦话么?且不说宁王才出海一个月,绝无归还的可能,即便是他真的归还了,这世上又哪里来长生不老药?便是真寻到了长生不老药,宁王会甘愿奉献出来给太后?
尹泷听得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方才还在争论尹夕死亡原因的尹澄为何突然就把话题扯到了宁王梵沉的身上,还说出长生不老药这么荒唐的东西来。
衣袖一挥,尹澄正色吩咐:“来人!迎接宁王入宫!”
礼部官员纷纷起身,不敢多言一句,带着人马去了宫门外。
原以为宣王只是在开玩笑,礼部尚书万万没想到自己带着人到达宫门口的时候,果然见到宁率着一大批人策马站在宫外。
一袭月白锦袍的宁王骑在马背上,肩披玄色披风,衣袂烈烈,迎风鼓荡,风雪中,他的容颜遗世独立,丹青难描。
“微臣参见宁王殿下。”礼部尚书拱手行礼。
梵沉淡淡看他一眼,一个利落地翻身下了马,吩咐,“前头带路,本王要去觐见太后。”
礼部尚书顿时面露为难,“殿下,太后娘娘昏厥过去了,此时怕是不得空。”
梵沉眉头微挑,“昏厥过去了?”
“是。”礼部尚书垂首,面色凝重,“皇上驾崩了。”
“张大人在说笑吗?”梵沉面含笑意,“皇上才八岁,怎么可能驾崩?”
礼部尚书一脸阴郁,“皇上今日入迷宫参与游戏,不慎遇难,臣等亦是难以接受这个噩耗。”
本就是梵沉自己一手策划的,他当然知道尹夕已经被万箭穿心了,但此时还是不得不作出惊讶的姿态来。
“遇难?”
礼部尚书一边抹泪一边点头,“臣等也不甚清楚皇上到底在迷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所有人都聚集在景仁宫,乱成了一锅粥,正等着太后醒来主持大局。”
梵沉了然,“是谁让张大人出来迎接本王的?”
“是宣王殿下。”
梵沉又问:“本王是直接去慈宁宫觐见太后,还是直接去景仁宫见宣王?”
“这……”礼部尚书陷入了犹豫。
“既然太后昏厥,那咱们还是先去景仁宫罢了。”梵沉一面说着话,一面快速朝前走,宽大的衣袍上落了不少雪花。
礼部尚书垂着脑袋跟在后面,不敢多说一句话。
两盏茶的功夫后,一行人来到景仁宫。
梵沉进殿以后,扫了一眼满目森冷白绸,垂下眼睑,道:“臣将将回京便听到此等噩耗,甚为遗憾,还望两位王爷节哀。”
尹澄看了一眼梵沉,挑眉问:“听闻宁王此次出海是为太后寻仙药,不知可将仙药寻回来了?”
梵沉眸光微动,颔首,“自然。”
尹澄道:“如今太后因为皇上遇难驾崩之事精神不济昏厥过去,正是服药的好时机,还请宁王速速将长生不老药献出来给太后服下,皇上驾崩,朝野上下仍需有人主持大局,这种时候,太后病倒了可不行。”
梵沉迟疑,“在服药之前,还请宣王请太医给太后娘娘看诊,否则贸然服下去,怕是会适得其反。”
宣王点点头,“好。”
马上就挥手让人请太医去慈宁宫。
尹泷冷眼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微低着头,脸色阴郁。
“太后服用长生不老药,乃朝野上下之头等大事,还请诸位大人一同前往慈宁宫见证。”
宣王正了正脸色,继续道:“皇上遇难驾崩,如今嫌疑最大的是摄政王,汝等当知,现今东璃皇宫之内,能够在摄政王之上做主的只有太后娘娘一人,因此皇上驾崩之事,唯有太后娘娘醒来方能定夺,本王亦是斟酌再三,才会决定让所有人都去慈宁宫,还望诸位体谅体谅。”
百官悄声议论一阵,纷纷觉得宣王言之有理,于是齐齐起身去往太后的慈宁宫。
宣王似笑非笑地看了尹泷一眼,“皇叔,请!”
他并没有让禁卫军直接把尹泷给抓起来,而是极有礼貌地请他去慈宁宫。
尹泷何等精明之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眯着眼,“你让这么多人去慈宁宫,究竟意欲何为?”
宣王舒展开眉头,微微一笑,“皇叔,小侄这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太后凤体关乎着苍生社稷,宁王取来的长生不老药是真是假尤未可知,总得有人作见证才行,否则太后私底下吃了长生不老药,万一一命呜呼了,届时谁担得起责任?”
尹泷刺骨冰寒的目光狠狠剜向梵沉。
他明明是假借寻找长生不老药为由让宁王出海去找梵氏武器图谱“绝世神兵”的,何以到了最后,宁王真的带着长生不老药归来了?
这里头,明显有蹊跷!
“这种时候……”宣王勾勾唇,“皇叔竟然不关心太后凤体么?”
尹泷呼吸一窒,咬紧唇瓣,百般无奈之下,随着宣王和宁王以及百官来了太后的慈宁宫。
太医已经在一旁站定,却迟迟没有给太后看诊。
待宣王进来以后,太医恭恭敬敬请了安。
宣王垂眸,“可曾给太后娘娘看过诊了?”
太医战战兢兢答:“还不曾。”
宣王嘴角浮现冷意,“现如今百官都在大殿之内,你赶快进内殿给太后看诊,看她如今的凤体适不适合服用长生不老药。”
太医应诺过后匆匆忙忙去了内殿。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着结果。
与其说是在等太医的诊断结果,倒不如说,他们都在等着看梵沉手中的“长生不老药”究竟长什么样,吃了真的能长生吗?
宣王面上似笑非笑,眼风时不时看向一旁局促不安的摄政王尹泷,声线轻柔,“皇叔,太后只是气急攻心而已,大概要不了命,您也不必过分忧心,一会儿服用了长生不老药,小侄敢保证她马上就能生龙活虎起来为皇上的驾崩主持大局。”
尹泷抬眸,与宣王四目相对,两人的视线都带着森森杀意。
“去,给摄政王奉茶!”宣王笑着吩咐一旁候着的宫女。
宫女马上过去奉茶。
这种时候,尹泷哪里还喝得下去,当即就挥袖打翻了茶盏,怒瞪着宣王,“别想在本王面前耍花样!”
宣王笑意莹然,没再搭理尹泷,手中慢悠悠翻着一本小册子。
尹泷看了一眼,那册子表皮没什么特别的,他想着大概是话本之类的物事,便也没过多在意。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里头给太后诊脉的太医面无血色,连滚带爬地来到大殿。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
尹泷更是拍桌而起,大怒,“好端端的,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太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瑟瑟发抖,伏跪在地上垂着脑袋,“摄政王殿下,宣王殿下,宁王殿下,还望三位殿下恕老臣死罪,老臣才敢说太后娘娘的病症。”
尹泷气极,自身后禁卫军手里躲过长枪直接架在太医脖子上,厉喝,“说!”
太医直接被他吓得肝胆俱裂,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哪里还敢多言半个字,嘴里全是求饶的话。
“皇叔这般激动作甚?”宣王不紧不慢地看过来,“你这样杀了他,谁来给我们汇报病情?”
尹泷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情绪的确是过分激动了。
大概是之前在景仁宫的时候被尹澄那一句“皇上的身世,该公诸于众”给吓得不轻,他此时的五脏六腑仍旧紧缩成一团,就怕尹澄真的会说出什么对他和卫太后不利的话来。
宣王在尹泷眼里,原本就是个不学无术整日沉迷玄学的纨绔子弟,是以,成功除掉他的太子哥哥尹澈之后,尹泷并未把注意力投放到尹澄身上,此次尹澄回京,尹泷也只当他是在外头玩闹够了知道回家了,并未曾想到这个人一回来就送了他和卫太后一份大礼。
想到这些,尹泷就怒不可遏。
宣王却不知尹泷在想什么,他看向伏跪于地上的太医,轻声问:“太后病症如何?”
太医诚惶诚恐,牙关都在发抖,既是怕摄政王的长枪无眼杀了他,又怕自己说出病情以后也难逃一死,遭受灭口之罪。
因此,他嗫喏半晌,一个字都未吐出来。
宣王皱皱眉,看向尹泷,声音低沉,“皇叔!”
尹泷冷哼一声,慢慢收了长枪,威胁道:“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本王就让你血溅慈宁宫!”
分明是寒冰天,太医额头上却不断冒汗,待尹泷收了长枪以后才哭声道:“三位殿下明鉴,老臣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太后娘娘她……她是真的有喜了。”
“啪——”太医话音刚落,不知是谁打翻了茶碗。
整个大殿在一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僵寂,文武百官忘了呼吸,宫人太监脸色比死还难看,尹泷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宣王脸色僵住。
所有人里面,唯有宁王梵沉神态自若,仿若根本就没有听到太医在说什么。
寡居了将近四年的太后突然有喜!
这种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文武百官直接就被吓傻了,脑海里像岩浆爆裂,没有人理得清楚,也没有人敢去接受。
“你简直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平白扯谎!”柳丞相当先跳起来,怒指着太医,“先帝驾崩四年,太后怎么可能会有喜?”
看向三位王爷,柳丞相拱手道:“还请三位殿下做主,速速把这居心叵测胆敢污蔑太后的贼子拖出去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柳丞相何必心急。”宣王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唐太医可是太医院里面的老太医了,医术如何,整个皇宫有目共睹,既然他敢断言太后有喜脉,那就说明其中一定有蹊跷,即便是要定他的死罪,他也跑不了,倒不如让太医院的其他太医来给太后确诊,确诊后再行定夺。”
眼风一瞟,看向尹泷,“不知皇叔以为如何?”
尹泷嘴角肌肉抽搐到扭曲,“太后不过是气急攻心昏厥不醒而已,哪里来的喜脉,这太医分明是被有心人收买了想趁机造成皇室大乱,还等什么,直接拖出去斩了!”
宣王挑挑眉,“皇叔如此不信任唐太医,那依我看不如这样,让人去你府上请府医来看,如若摄政王府的府医也断定太后有了喜脉,那总不能是摄政王自己收买了府医说谎了罢?”
“你!”尹泷死死瞪着宣王。
“是与否,还没有个定论,皇叔这就开始慌乱了?”宣王眨眨眼,眸中含笑,满是嘲讽。
尹泷捏紧拳头,逐渐静下心来。
这种时候,他越是慌乱,就越能让宣王捏住把柄。
宣王回头,吩咐安公公,“去摄政王府上把府医给请来,动作要快,事关太后生死,若有片刻耽误,仔细你们的脑袋!”
安公公马上安排了一批人去往摄政王府。
自从安公公出去,尹泷内心又开始焦灼起来,今日之事,一旦坐实了太后有喜,那他这个摄政之王绝对逃不了干系。
尹泷心中不甘,他不明白宣王到底是何时发现他与太后之间的关系的,更不明白宣王为何会有此手段布下如此精妙之局,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心思流转间,尹泷眼尾瞥见了一旁波澜不惊的宁王梵沉。
这一瞬,所有的疑问似乎都得到了解答,他顿时恍然大悟,是梵沉!
一定是他!
早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没想到他竟然把手伸到了东璃皇室内部来搅局。
尹泷眼神发狠,恨不能直接宰了梵沉。
余光瞥见尹泷狰狞的面目,梵沉淡笑,“摄政王可是病了?脸色这样不好?”
跪在地上的百官们悄悄抬起眼,也瞧见了摄政王脸上阴云密布,前所未有的可怕,众人心惊胆战,臆想纷纷。
尹泷按捺住心头怒火,“本王不过是听到太医的疯言疯语,颇觉痛心而已。”
宣王勾唇,看向大殿外,笑说:“唐太医所言,究竟是不是疯言疯语,皇叔府上的太医来一问便知。”
摄政王府的府医进来后,给三位王爷行了礼。
宣王摆手吩咐,“去内殿给太后娘娘看诊。”
“慢着!”府医前脚才迈出一步准备去往内殿,尹泷马上就唤住他。
府医抖着身子回转身。
宣王以及百官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尹泷。
尹泷眸中冷光四射,沉声道:“给本王仔细查看,若敢有半句虚言,当场处决!”
府医吓得面色全变,两股战战,声音也带着颤意,“三位殿下饶命,臣自当尽力而为。”
说罢,随着安公公入了内殿。
太后昏厥不醒,脸色发青地躺在凤榻上,凤榻周围,宫人太监站了无数,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无比惊恐的表情来。
府医一步一步挪过去,坐到最佳诊脉位置,隔着帷幕,抖着手指去扣太后覆了一层薄纱的脉搏。
内殿里,安公公以及一众宫人太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数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在府医身上。
府医更是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唯恐自己一个不慎看错了脉相。
看着府医的表情由开始的害怕转变为震惊,再由震惊转变为死灰白,安公公一颗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呼吸凝滞,大气不敢出。
猛地缩回手,府医与先前的唐太医反应相差无几,几乎是连滚带爬出了内殿来到大殿的。
尹泷瞳孔猛地缩了起来,“怎么回事?”
府医拼命摇头,看向三位王爷,“还请殿下们另择贤才给太后娘娘诊脉,臣老眼昏聩,怕是……误诊了。”
宣王眉棱一抬,“什么误诊?”
尹泷周身已经迸出杀意。
府医断断续续道:“微臣不才,竟探出太后娘娘有了喜脉。”
百官直觉脑中“轰——”一声尽数炸开来。
连摄政王府上的府医都断定太后有了喜脉,这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尹泷直接暴怒,再一次从禁卫军手里夺过银枪往府医脖子上一架,准备准备当场杀了他。
“皇叔,我这里有一份东西,我想,你应该会很感兴趣。”在他动手之前,宣王突然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尹泷震住,“你说什么?”
宣王缓缓道:“这是彤史女官记录的太后起居日常,刚好记录了两月前的某一夜,太后深夜召见摄政王,只不过,没有人看到摄政王是怎么离开的。如今当着百官的面,皇叔要不要给所有人来个合理的解释?”
尹泷眼底渐渐浮上惊恐。
那一夜,他记得,太后心情不大好,让他来慈宁宫陪她,当时屏退了所有宫人太监,整个内殿只有他们两个人。
激情缠绵至半夜,他是从密道走的,而太后也像往常一样悄悄服下了避子汤。
这么多年,他们用这种办法幽会了不知多少次,从未有一次被人发现。
彤史女官的册子上从来都记录不到这些,太后更是没有过怀孕的迹象。
可是这一次,乱了!全部都乱了!
宣王手里的册子,竟然记录了太后的日常起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太后又为何突然怀孕?
尹泷面部一再扭曲狰狞。
百官却是已经炸开了锅。
御史台的老御史们愤然站出来,一个个黑着老脸,口诛笔伐,“太后竟然与摄政王珠胎暗结,此乃东璃有史以来的天大丑闻,如若传扬出去,东璃必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还望宣王殿下做主,诛杀这对奸夫淫妇!”
“还望宣王殿下做主,诛杀奸夫淫妇——”
大殿内顿时响起百官群情激昂的声音,人人脸上如蒙了一层霜雪,难看到可怕。
本就对太后垂帘听政有异议的那一群大臣此时更是有话说,从皇室颜面扯到民心稳定,从民心扯到江山社稷,总之所有的话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一张张伶牙俐齿直把太后和摄政王的恶行批斗得体无完肤。
尹泷赤红着眸,还在垂死挣扎,“胡说!本王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尹夕翻册子的手一顿,微笑道:“巧了,本王恰巧看见这一页上的记录,是八年前的,当时我父皇出征边塞,恰逢卫皇后生辰摆宴,我父皇没来得及赶回来,就让当时身为齐王的皇叔你快马加鞭送了礼物回来,更巧的是,当夜卫皇后也召见了皇叔你,依旧没有人发觉你是何时离开,如何离开的。”
宣王话音一落,百官纷纷呆若木鸡。
八年前……
如若推算回去,那么,皇帝尹夕的身世……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精彩纷呈,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
莫不成尹夕是个孽种?!
御史台那几位老御史的脸更加黑了,简直恨不能抹脖子上吊来除去自己效忠了一个孽种多年的黑历史。
尹泷恨声道:“你们全都被宣王骗了!他不过是想争夺帝位,因此于今日设下连环计来污蔑本王,污蔑太后,宣王才是罪魁祸首!”
尽管尹泷喊得声嘶力竭,此时此刻却再无人肯信任他,百官们木着脸,看向他的眼神里只有无尽憎恶和嘲讽。
尹泷心知大势已去,他后退一步,喉咙里腥甜不断。
宣王冷冷勾唇,大袖一挥,“来人!把尹泷抓起来!”
马上有铁甲森森的禁卫军涌进来,手中闪着寒光的长枪不由分说就架在尹泷的脖子上。
“尹澄!”尹泷暴怒,厉喝,“本王乃先帝遗诏亲封的摄政王,你竟敢让人抓本王,你想造反吗?”
宣王淡淡一笑,“皇叔,您莫不是忘了,先帝遗诏并非只有四年前那一份,还有一份,在我皇姑母永安大长公主手里。”
尹泷目眦欲裂,“四年期限未到,遗诏不可启封,本王依旧是摄政王,尹澄,你今日若敢动本王一根汗毛,先帝留下的星辰卫必会杀进皇宫来,到时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宣王眉梢扬了扬。
星辰卫的确是先帝留下来的,与西秦的锦衣卫效用差不离,都是专门为了保护皇帝而设,只不过,星辰卫究竟效忠于谁,还说不准!
“此一时彼一时。”宣王丝毫不惧,“皇叔执政多年,当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先帝遗诏不可启封的前提是东璃天下太平,然而今非昔比,太后和摄政王竟然珠胎暗结多年,蒙蔽百官,蒙蔽皇室列祖列宗,此等有辱宗族的骇事,岂可留到遗诏启封后再解决,自然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拿个最有效的说法出来快速肃清局势方为妙。”
说完,也不等尹泷反应,尹澄直接对外吩咐,“来人,传永安大长公主入宫觐见!”
马上有宫女太监齐齐前往公主府传旨。
尹泷怒得几近发狂,猩红的眼一遍一遍地扫向百官,“宣王才是幕后主使,你们绝对不能相信他!”
他奋力挣扎,奈何脖子上被禁卫军的长枪架住,动弹不了分毫。
宣王神色淡淡,垂目看着跪在地上的尹泷,“皇叔,你可知我父皇为何会在驾崩之时留下第二道遗诏?”
尹泷已经怒到极致,头顶冒火。
“因为,我父皇要用四年的时间让所有人都等一个人的归来。”宣王字字句句皆温柔,每个字却如同冰冷坚硬的钢针,狠狠扎在尹泷的心脏上。
“那个人就是……太子尹澈,我的,亲哥哥。”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整个东璃百姓都知道,太子尹澈早就在四年前打猎时不慎坠崖身亡了,也正是因为此事,先帝才会一病不起,继而一再加重病情,最后不治身亡。
可谁能料到,太子尹澈非但没有死,还一直蛰伏在暗处?
尹泷顿时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拼命摇头,“不,不可能,尹澈已经死了,你在撒谎!”
“皇叔。”宣王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尹泷,唇角笑意愈发明艳,“当初你和卫皇后合谋害了我皇兄的时候,可有想过会有遭报应的一天?”
宣王竟然知道尹澈是自己同卫太后合谋害了的!
尹泷浑身都在恐惧,他撑着身子往后退,却因脖子上的长枪限制住,无法挪动,手指才动了一动就被宣王狠狠踩住。
尹澄的双眸已由清明变为愤怒的赤红,恶狠狠逼视着尹泷,“你可知我皇兄有多爱民?他心系天下,体恤民生,入主东宫时一直在想办法调和西秦东璃两国的关系,可就是因为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他从高崖上坠落,险些粉身碎骨,若非我皇姑母发现及时救了他,东璃的天下,早晚有一天得被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给祸害完!”
尹泷的手背被宣王狠狠踩住搓捻,他痛得龇牙咧嘴,却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你是在说笑么?尹澈早就尸骨无存了,他怎么可能活过来?即便是活过来,他也早就不是太子了,凭什么能重返尹家?”
宣王冷冷一笑,“你没想到罢,皇叔,我父皇之所以会留下第二道遗诏,那全都是我皇姑母的功劳,她与我姑父假和离,为的就是成全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一时奸计,我父皇驾崩前一刻,我皇姑母把所有真相说了出来,因此我父皇临时决定立下第二道遗诏,接下来的四年,先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把持朝纲,放松警惕,好让我皇兄养精蓄锐卷土重来。今日,便是第二道遗诏启封的日子,也是,我皇兄归来的大日子!什么摄政王,什么垂帘听政的太后,统统都去死!”
说完,宣王狠狠一脚踢在尹泷胸腹上。
尹泷没能受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双眼瞪圆,里头尽是不敢置信。
“永安大长公主到——”
外面传来太监的高喊声。
不过片刻,一身华丽宫装的永安聘聘婷婷而来,手中握着一份还未启封的遗诏。
永安身后,跟着一个身姿挺拔,长相俊美,与宣王五官相近的少年郎。
百官抬头望见那人,纷纷愕然瞪眼。
下一瞬,所有人都伏跪着身子,声音洪亮,“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参见永安大长公主——”
跟着永安大长公主进来的正是前四年一直随在薄卿欢身边的头号数字隐卫:尹一。
尹一便是东璃前太子尹澈。
见到尹澈,尹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和卫太后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局,结果却是永安、驸马和先帝的局中局。
他们竟然以先帝的死耗时四年来布了一个黄雀在后的局中局,为的就是将他和卫太后一网打尽。
好一招釜底抽薪!
尹泷呼吸凝滞住,面如死灰。
永安大长公主手上的遗诏里面写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遗诏一旦启封,便是他的死期!
极度不甘心,尹泷瞪向永安,“皇姐,先帝规定的四年还有两个月,你确定现在就要打开遗诏吗?”
永安微微一笑,“我皇兄说,只要我们的计划达成了,那么第几年开封都是一样的。”
尹泷目露惊恐,看着永安一点一点将遗诏启封。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遗诏里的内容也不出所有人的意料了。
大意是:先帝在驾崩前就知道卫皇后与齐王尹泷有了乱、伦之情,且生下了一个孽种,可先帝已经病入膏肓,太子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大势已去,暂且无法与齐王和卫皇后相抗衡。是以,立下第一道遗诏,假装传位给孽种尹夕,然后再立第二道遗诏,以四年为期,若是第四年尹澈能够涅槃重生重返东璃皇室,则废天启帝尹夕,传位给太子尹澈,如若第四年尹澈没有归来,则废了摄政王的摄政大权,铲除卫氏妖后。
尹澈身为太子时的威望,并没有因为他的坠崖而消弭半分。
如今陡见前太子出现,心神无措的百官们如同在混沌中看到了希望的亮光,纷纷对极有先见之明的先帝立下第二道遗诏而感激涕零。
念完遗诏,永安看了一眼瞳孔涣散的尹泷,面向百官,声音清脆,“尹夕身死,按照先帝遗诏,当传位给前太子尹澈,跪新皇——”
百官恭敬伏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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