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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薄卿欢逼视的目光盯得言楚楚羞愧难当,她俏脸一再发烫。

早知道这个人不懂,她还不如不说,如今还得与他解释一番,这让她如何启齿?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言楚楚支支吾吾道:“大都督,‘月事’就是……每个女人都会有的一种……”

“嗯?”

又是一个字,他的尾音拔高了些,明显疑惑更甚。

言楚楚尴尬不已,“我……”

她不明白,这个人从前把楼姐姐留在府上那么久,为何连月事为何物都不晓得,莫非这个人根本就没碰过楼姐姐,也从来不关心这些事的么?

“结巴了?”他还是盯着她,眸中已有不悦。

言楚楚一听就恼,奈何不敢对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发泄,只好闭着眼睛,一股脑说了出来。

“月事就是每个女人每个月都会来的本能现象。”

薄卿欢沉吟片刻,“从哪里来?”

言楚楚瞠目结舌:“……”

“我不去了!”半晌后,她赌气地说了一句。

薄卿欢放下书卷,“由不得你!本座今日刚好得空,又恰巧对你嘴里的这种东西感兴趣,说吧,你出府去买什么?本座陪你。”

言楚楚悚然一惊,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能被大都督陪着逛街,绝对不会是什么三生有幸的事儿,要知道这无异于一只兔子与一头随时能发狂发怒将兔子咬死的猎豹并行。

兔子绝对是在找死!

“不……不用了。”言楚楚轻轻咬唇,“我一个人也可以。”

感觉到落在她头顶的目光逐渐变冷变冽,她又抖了抖身子,补充,“不过,能得大都督相陪,楚楚实在是受宠若惊。”

呸!

言楚楚暗自腹诽,什么受宠若惊,该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是!

薄卿欢冷冷看她一眼,“心不甘情不愿说出来的话,不觉得嘴巴难受么?”

言楚楚一噎,旋即赔上笑脸,“哪里哪里,楚楚说的是实话,我心甘情愿的。”

“既是心甘情愿,那就准备启程。”薄卿欢挥手赶人。

言楚楚顿时哑然,感情这厮方才给她设了个圈套?

起身出了书房,言楚楚魂不守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随意收拾一番就走到大门外。

门房已经安排了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

言楚楚自知不可能与大都督同车,于是自己去马厩牵了一匹马过来翻身骑上去。

薄卿欢出来时,一眼瞧见骑在马背上的言楚楚,他只字未言,淡淡移开目光,径直朝着马车走去。

赶车的是尹十二,他笑嘻嘻对着言楚楚吹了个口哨就挥舞着马鞭朝前走去了。

言楚楚骑着马紧随其后。

这种男人坐马车,女人骑马护卫的场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是以,一路上引来不少目光。

言楚楚努力低着头不让人看清自己的面貌。

到了街市,尹十二将马车赶到路旁停了下来。

言楚楚也跳下马,将马儿拴好以后走到马车外,轻轻挑开帘,语气恭谨,“大都督,到了。”

薄卿欢慢慢走下来,他一袭华艳的绯色广袖宽袍与森白至半透明的容颜形成强烈对比。

艳极,冷极。

整个金陵城,能把红色穿出这样让人望而生畏的冷艳效果来的,仅此一人。

方才还对马车内的人好奇不已的百姓在看清楚了薄卿欢的容貌以及马车上的锦衣卫标识以后,顷刻化作鸟兽散。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顿时空无人烟。

言楚楚惊愕地张了张嘴。

什么叫气场?这就是了。

锦衣卫平素到底是有多十恶不赦啊?至于百姓一见到就吓得四处逃窜?

想到这里,言楚楚由衷感慨,难怪大都督平素不出门,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这般吓法再多来几次,怕是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得移民去外边了。

尹十二嘴角微抽,他也很无奈,自家主子每次出门都是这种效果,吓死人不偿命。

薄卿欢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脸色淡淡,看向言楚楚,“不是来买东西么?愣着作甚?”

言楚楚出府的目的本就不是来逛街的,她只是想先一步去查探户部侍郎的夫人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大都督破天荒地来了兴致想要逛街,如今这局面,言楚楚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了。

四下瞄了一眼,瞧见不远处有一家布庄,言楚楚道:“我就要去那里?”

薄卿欢没说话,随着她一道走过去。

布庄的老板是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

见到两人,她热情地过来招呼,“公子可是要买布料送给这位姑娘?”

薄卿欢眼瞳微缩,里面寒芒如刺,吓得老板娘一哆嗦,转而看向言楚楚。

言楚楚吞了吞口水,“不,是我要买。”

老板娘神情松动了些,“姑娘想要什么布料?”

言楚楚咳了两下,压低声音,“要那种,月事用的布料。”

老板娘马上会意,笑得热情,“有有有,姑娘要多少?”

“随便一点就行了。”言楚楚摆手,其实她房间里还有不少。

老板娘动作很快,不多时就把割好的布打包起来递给她。

言楚楚付了银子,拿着包裹低垂着头出门。

有大都督在,看来她今日就别想去户部侍郎府上了。

“买完了?”走出布庄,薄卿欢的眼风斜瞟过来。

“嗯,买完了。”言楚楚不敢看他,就怕被自己的眼神出卖。

薄卿欢一言不发,坐上了马车。

言楚楚大松一口气,利落地翻身上马。

回程途中,经过花弄影。

薄卿欢挑开帘子,眸光凝视在那一处良久。

“尹十二,停车!”

尹十二早就料到自家主子肯定会有反应,所以早就聪明地把马车往路边赶了。

薄卿欢走下来,妖娆绝艳的面孔上,脸色凝寒得可怕。

他一撩衣摆,直接上了楼。

言楚楚亲眼见他进了房,自知时机来临,心中大喜,突然捂住肚腹,对着尹十二可怜兮兮地道:“十二大哥,我肚子痛,能否先离开一下?”

她的一双眼极其水灵慧黠,看得尹十二晃了晃神,摆手,“去吧!”

言楚楚跳下马背,以她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往户部侍郎府上冲去。

大都督能在花弄影停留的时间有限,她必须在此期间弄清楚户部侍郎那位怀孕的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十八日惨无人道的培训,让言楚楚无论是听觉、嗅觉还是反应的灵敏程度都快赶上了其他锦衣卫。

虽然心中不忿大都督这样不把她当人看的极度训练,但言楚楚不得不打心眼里承认,这种速成的残酷培养的确让人进步很大,方才施展轻功的时候感觉自己轻盈了许多,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计算好时间,她很快飞到户部侍郎家的房顶上,轻轻揭开瓦片,见里头空无一人,这才顺着房梁而下,飞身到户部侍郎夫人房里,利用这几日在五军都督府学来的各种本事将整个房间全方位仔细观察了一番。

不多时,外面传来极其轻盈的脚步声,紧跟着有丫鬟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夫人,您仔细脚下。”

言楚楚眉棱微抬,足尖轻点,一个飞身上了房梁,顺着先前揭开的瓦片出了房顶,小心翼翼将瓦片盖上,很快离开了户部侍郎府,来到花弄影大门前。

尹十二还等在原地,见她回来,关切问道:“楚楚姑娘,你如今可好些了?”

言楚楚点头,“想来是早上吃坏了肚子,如今好多了。”

尹十二道:“那就好。”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薄卿欢就负手自里面走了出来,寒凉的双目锁定在言楚楚身上。

言楚楚心神震了震,这个人的眼神好似能从里到外将她彻彻底底看个遍。

“大都督。”实在顶不住这种眼神的压力,言楚楚只好先出口,随意一问:“咱们是否现在就启程回府?”

“两盏茶的功夫,你查到了什么?”

薄卿欢不答,反而不疾不徐吐出一句话来,惊得言楚楚三魂险些丢了两魂。

她脸色一变,直挺挺跪在地上,“大都督,楚楚知错。”

这个人还真是敏锐,如此快就发觉她去了侍郎府。

“本座问你,查到了什么?”

薄卿欢眼神发冷,声音更是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

言楚楚如实道:“我去了户部侍郎周夫人的房里,发现了诸多疑点。”

抱着双臂,薄卿欢靠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继续说。”

言楚楚浅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第一个疑点,香炉里的确燃着对孕妇有益的安神香,但床头挂着一个香囊,里面隐隐有麝香的味道。香囊本是贴身之物,挂在孕妇身上,一定会出问题。就算周夫人不佩戴,仅是挂在床头,对她这个孕妇来说,也会造成小产。”

“第二个疑点,桌上的茶碗里是浓茶。浓茶同样对孕妇有影响,但那杯茶已经被喝了一半,既是周夫人的房间,那就只能是她本人喝的。”

“第三个疑点,周夫人的脚步声非常轻盈,甚至异于常人,我断定她会武功,且武功还不弱,内功也深厚。”

薄卿欢淡淡垂目,“仅凭以上三点,你想说明什么?”

“我敢断定,周夫人并没有身孕。”言楚楚道:“她是不是真正的周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先前碰到的绝不会是寻常妇人。”

“证据呢?”薄卿欢问。

言楚楚正待开口,薄卿欢冷笑,“你想告诉本座,你方才说的这些,就是证据?”

言楚楚抿唇,周夫人没有怀孕这件事,不过是她的大胆推测而已,要说证据,她还真没有。

拂袖转身,薄卿欢上了马车,声音凉薄至极,“本座还是再一次高估了你的智力,这般无用,如何能成大事?”

这些话,言楚楚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拼命在脑海里回想自己看到的一切,一瞬间福至心灵,她恍然大悟,高声道:“我明白了!”

尹十二惊愕地看了一眼言楚楚。

“本座没耐性听你说废话!”薄卿欢清冷的嗓音不带一丝人情味,他吩咐尹十二,“启程!”

言楚楚急忙道:“请大都督再给楚楚一次机会,若是这次还错,楚楚甘愿领罚。”

她算是想明白了,大都督今日之所以会陪她出来,目的并不是逛街,而是他一早就猜到她想去侍郎府,因此才会特地出府,方才又故意在花弄影大门前停下,后来的两盏茶时间,是他给她的极速考验。

对她的考验就是要在两盏茶的时间内通过肉眼以及各种感官去判断出一个案子的真相!

马车再一次停下。

薄卿欢没有掀帘,“这一次再抓不到重点,处罚加倍!”

“是!”言楚楚点头,缓缓分析,“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就在周夫人身上,周侍郎因为贪污受贿被查出来早在半个月前就逃之夭夭了,这半个月,周夫人却无动于衷,明显有蹊跷。”

“那么依你之言,周夫人为何无动于衷?”

言楚楚脑子飞快运转,最后将画面定格在供桌摆放的一尊佛像上,顷刻之间瞪大了眼,“错了,前面的全部错了,周夫人供奉燃灯佛,香囊上绣有黑莲,她是……她是闻香教的人!”

尹十二瞪了瞪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言楚楚,没想到楚楚姑娘连闻香教这种邪教都晓得。

马车内,薄卿欢梭然眯眼,“确定了吗?”

言楚楚有些心慌,但还是肯定地道:“确定了,周夫人是闻香教的人,虽然我不晓得她是何身份,但这样一推,就不难猜出那位周侍郎必然是闻香教教徒,周侍郎出逃,不过是周夫人给锦衣卫布下的障眼法而已,事实上,贪污受贿得来的那些钱,全部都在周夫人手里,她留在侍郎府这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留在了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她有怀孕这层屏障,谁都不可能想到一个孕妇会是幕后主使。”

自己都被自己的分析吓了一跳,言楚楚这一刻才明白大都督为何非要逼她去杀一个孕妇。

原来真如尹十九所说,大都督不可能无缘无故让她去杀人,那个所谓的“孕妇”周夫人,乃邪教之人,她胆敢利用周侍郎的身份来敛朝廷的财,死有余辜!

马车内许久没有声音,言楚楚屏住了呼吸。

一刻钟以后,马车里还是没有声音,言楚楚憋不住了,小声唤:“大都督?”

没有声音传出。

言楚楚皱眉,看了一眼尹十二。

尹十二悄悄掀开帘子,见到大都督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半透明的肌肤染上了薄醉后的红霞,分外诱人。

轻轻放下帘子,尹十二对着言楚楚“嘘”了一声,轻声道:“大都督方才在上面喝了酒,睡过去了。”

言楚楚一阵无语,这都什么人,关键时刻竟睡着了?

不过睡着了也好,免得他醒着,她就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站起身来,言楚楚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去把自己的马儿牵过来翻身骑上,尹十二轻轻挥舞着马鞭,三人朝着五军都督府而去。

到大门外,言楚楚下了马将马儿交给门房以后正准备进去,突然被尹十二唤住。

“怎么了?”言楚楚不解。

“大都督还在马车上。”尹十二一脸为难地指了指车厢。

言楚楚一阵脸抽,“你背他下来不就得了?”

尹十二脸色大变,“我可不敢,大都督从来不让我们近身的。”

言楚楚皱眉,“如今不是情况特殊么?”

尹十二仅有的一只眼珠子转了转,对着言楚楚嘿嘿笑,“对啊,情况特殊,楚楚姑娘温柔善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最可爱了,想必不会拒绝这种事,更不忍心看见我被罚的,那就辛苦你了,一会儿吃饭,我把我的鸡腿给你。”

尹十二说完,一闪身就没了影儿。

言楚楚切齿,气得跺脚,“我不喜欢鸡腿行么!”

天啊!这些人简直丧尽天良,一个个不敢碰马车里那尊邪魔,竟把她一个姑娘推出去,还有没有天理了?

若是让大都督晓得,非扒了她一层皮不可。

一想到那个人发怒的场面,言楚楚就头皮发麻,她踱步过去挑开帘,薄卿欢正斜靠在大引枕上,双眸微阖,睡得正熟。

车厢里隐隐有一股清冽的酒香味。

言楚楚眉心一跳,没想到楼姐姐在大都督心里地位这样重,他今日不过是从花弄影过了一趟而已,就能被影响心情喝酒喝到醉,与他平素的作风一点都不同。

壮着胆子,言楚楚对着车厢里的人轻唤,“大都督?”

薄卿欢没反应,半透明的面颊肌肤上醉意蔓延开来,晕染成胭脂色,这副模样,极度魅惑,看得言楚楚心跳加快了几分。

“大都督!”

她接连又唤了几声,他依旧没知觉,睡得很沉。

言楚楚抿唇,这个人平素连晚上睡觉都保持着十二分的高度警惕,想必如同今日这般完全放开来熟睡的日子屈指可数罢?大概只有关于楼姐姐的事,才能让他失控至此。

敛了思绪,言楚楚走进去,三两下将他弄到自己背上来,艰难地背着他下了马车。

“真沉!”低嗤一句,言楚楚苦着小脸,“早知道的话,我还不如不出去了,来回都是我受罪,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钱没还?”

把薄卿欢背到他房间歇下,又给他盖上被子,言楚楚转身正欲离开,手腕却突然被紧紧扣住。

呼吸一窒,言楚楚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蛋了!

这一回,她怕是吃不到尹十二的鸡腿就得一命呜呼了。

僵着身子不敢转过来看薄卿欢那双极有威慑力的诡异丹凤眼,言楚楚颤唇,“大都督,我、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实在是你……喝醉了。”

床上没声音,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却未松动分毫。

她动了动耳廓,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还没醒?

言楚楚一点一点转过来,果然见到床榻上的人闭着双眼,依旧睡得很熟。

幸好!

言楚楚大口喘气,待缓过神来才伸手去拽他扣住自己的那只手,却不料他力道极大,无论她怎么弄,他就是不松手。

言楚楚皱眉,“再不松开,我一会儿喊非礼了啊!”

这种话,她自然只敢对着醉酒之后不省人事的薄卿欢说。

嘴上如此说,她心里却明白,就算外面的人看到了这一幕,也绝不会有人说薄卿欢非礼她,只会认为是她勾引他,毕竟,薄大都督这样冷血不近人情近乎冰魔的人会对她一个小小的女捕快下手?

说出去谁信?

言楚楚是沧州府出了名的美人兼捕快,她也自认为有几分姿色,但绝对达不到能倾国倾城倾到薄卿欢致使他意乱情迷的地步。

挣扎两下未果,言楚楚无奈,只能用脚拖了椅子过来坐在床边。

尹十九闻讯赶来,就见言楚楚坐在大都督床前,大都督的一只手紧紧扣着言楚楚的手腕。

当即呆立在原地,尹十九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言楚楚偏头,见到尹十九站在门边,她心下一慌,赶紧解释,“十九大哥,不是我故意……我……大都督他喝醉了。”

尹十九扯出一抹极其勉强的笑,吞了吞口水,小声道:“楚楚姑娘,你还是想办法赶紧出去罢,否则一会儿大都督醒来,你可就惨了。”

跟在大都督身边这么长时间,除了花弄影的那位楼姑娘之外,尹十九还从未见大都督碰过其他女人,这一次若不是喝醉了,他是绝无可能这样拉着楚楚姑娘的手不放的。

言楚楚皱眉,“我也想离开,可是他不松手,十九大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放开我?”

“这个……”尹十九迟疑,“我也不知道,大都督很少遇到这种情况。”

“那怎么办?”言楚楚急得不得了,“一旦大都督醒来发现我在她房里,他会直接杀了我的。”

尹十九道:“大都督最讨厌脂粉味,你房里有没有,我去取来。”

言楚楚有些犹豫,“这法子可行吗?”

“没办法了,只能一试。”尹十九摊手。

“在我房间镜台上,你推开房门就能看到了。”

言楚楚交代了一番后,尹十九很快就去了她的房间,不多时取了脂粉回来。

尹十九压低声音,“楚楚姑娘,一会儿大都督闻了这个味道若是有转型迹象,你就趁机赶紧跑,知道吗?”

“哦。”言楚楚颔首。

尹十九打开脂粉盒,轻轻凑到薄卿欢鼻端。

不过片刻,床上的人果然有了反应,好看的眉头紧缩在一起,握住言楚楚那只手忽然大力扣紧。

言楚楚险些疼得飙泪。

转瞬后,薄卿欢的力道松了下去,睫毛颤了颤,一看就是要转醒的迹象。

言楚楚快速挣脱他,对着尹十九感激地笑笑,从他手中接过脂粉盒一溜烟跑了出去。

尹十九不敢让脂粉味在房间过度扩散,马上去把香炉里的熏香点燃以驱散脂粉味。

前后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薄卿欢悠悠转醒,他半透明肌肤上因为醉意而熏染出来的胭脂色退下去不少。

睁眼瞧见自己正躺在房内,他梭然眯起眼眸,目色凌厉如寒芒射向尹十九,“谁把本座带回来的?”

尹十九本想把这一切归到自己头上来,奈何他还未开口,薄卿欢就皱了皱鼻子,“房里有脂粉味,来过女人?”

尹十九垂眼,不知如何作答。

“谁?”

薄卿欢冷声质问。

言楚楚自来了府上,就从不施粉黛,便是今日出去逛街也没过分收拾打扮,不过一身简单利落的骑装罢了,应该不可能是她。

尹十九道:“大都督左右不醒,属下无奈,只好用了您最讨厌的脂粉味……刺激一下。”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细如蚊蝇。

“本座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薄卿欢不看他,声音依旧冷。

“是……楚楚姑娘。”

咬了咬唇,尹十九还是和盘托出。

他不是不想帮楚楚姑娘,而是这件事无论他怎么撒谎,一会儿大都督都能知道真相,还是不要撒谎的好,免得连累了楚楚姑娘。

右手掌心似乎还有着灼人的温度,薄卿欢摊开掌心看了一眼。

尹十九放轻了呼吸,心中直擂鼓。

就在他以为大都督要爆发的时候,薄卿欢突然摆手,“退下!”

尹十九因为紧张而蜷起来的手微微松开了些,慢慢退出房门。

薄卿欢整理了衣襟,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外头满园春花,神情微恼。

他今日本没想过要喝酒的,奈何到了花弄影的时候,突然觉得心情烦闷,上去后就贪杯多饮了些。

就算是当初阿黎的死,都没能让他失控到这般地步。

该死!今日竟在一个女人跟前频频失态?

*

言楚楚回了房间,一头扎进床榻的被褥里,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如若一会儿大都督过来问罪,她就打算装病。

这般想着,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言楚楚本就忐忑的心更不好了。

“谁啊?”

“开门!”

薄卿欢的魔音刺进言楚楚的耳膜,她抖索着身子,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颤唇,“呃……那个,大都督,楚楚不舒服,想告假两日。”

房门“嘭”一声被大力踹开,薄卿欢修长的身姿陡然出现在她惶恐的视线中。

言楚楚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缩在墙角,面上作出痛苦状,“大都督,我……”

还未说完,她就感觉下腹一阵暖流,隐隐伴随着小腹痛。

这一回,是真的来月事了!

天助我也!

腹诽完,言楚楚更有底气了,她“虚弱”地道:“我身子不舒服。”

“还装?”

薄卿欢步步往前,她努力往后缩,奈何身后是墙,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言楚楚看着他寸寸逼近的绝艳妖颜,呼吸像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死死掐住,极其艰难。

“拿出来。”

他在床榻前止了步,朝她伸出手。

“什么?”言楚楚一脸茫然,她不记得自己拿过他什么东西。

“本座的玉佩。”他似乎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脑袋偏往一边。

“我没拿过!”言楚楚微蹙眉头,据理力争,“你什么玉佩,为何不见了要来找我?”

薄卿欢冷声,“之前本座出府的时候还挂在腰间,回来就没有了,尹十九已经招供,是你把本座弄到房间里去的,如今玉佩不见了,你敢说自己毫无嫌疑?”

“没有!”来了月事,言楚楚头顶的火就跟浇了油似的,噌噌直冒,“我言楚楚再穷再没志气,也绝不屑行这等鸡鸣狗盗之事,大都督说我拿了你的玉佩,这是诬陷栽赃!”

薄卿欢眉头一挑,这个女人,语气很狂,胆子很大!

偏过头,他倾身下来,修长的手指狠狠捏住她的下巴。

言楚楚被迫与他对视。

面对这样一张比女人还要倾国倾城的容颜,相信没有几个姑娘还能保持平静。

言楚楚心跳加速,面上却保持着她先前的倔强,眼神也没闪躲,任凭他如何逼视,她就是不肯松口。

本就没有的事,她为何要屈打成招?

薄卿欢看着她,她眼中宁死不屈的倔强熟悉极了,像他视为心间朱砂的阿黎。

“你是谁?”

神思恍惚间,他低低呢喃一句,眸中痛色让人心颤。

言楚楚趁机挣脱他,大吼,“言楚楚,我是言楚楚!”

看到他这种神情,她就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楼姐姐。

一股无名火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她愤懑不已,忍不住破口而出。

薄卿欢被她大力一推,身子不稳,没往后倒,反倒是更往前倾,直接重重压在她身上。

他身上有一种微涩的青荇味,很清凉,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面上。

那一瞬,言楚楚觉得自己连心跳都没了,一双瞳眸里,只剩他近在咫尺的绝美冷艳容颜,美到让人心忘了跳,却也冷到让人窒息。

薄卿欢此时周身全是杀意。

他骨节分明的冰凉手指准确无误扣在她的喉咙上,慢慢收紧。

“呃……”窒息的感觉顷刻之间蔓延全身,言楚楚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她倔强的双眸因为喉咙的难受而溢满水光,她不断地眨眼,把那层水色逼回去,坚决不让自己在他跟前落泪。

这个细节,一丝不漏地被薄卿欢捕捉到了。

他突然起了玩味之心,不欲让她死得过分痛快,薄削唇角冷冷勾起,“哭出来!”

言楚楚死死瞪着他,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绝不!”

他有权决定她的生死,但他没权利掌控她的情绪。

是哭是笑,她自己说了算!

那种宁愿死都不肯低头服输的倔性,让他再一次想起阿黎。

心中一阵烦闷,薄卿欢像捏到芒刺一般猛地松开手。

言楚楚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双目无神,很想就此睡过去。

方才有那么一刻,言楚楚能清楚的感觉到大都督是铁了心要直接将她掐死的,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放开她。

不管怎么说,能保得一命就好。

薄卿欢背对着她,面上有着难以融化的霜雪色,“下去领罚!”

“不!”言楚楚马上道:“再过四日,过了这几天,大都督想如何罚我都行,但四日之内,能否放过我?”

素来了解他说一不二的脾性,她这一次求情并未抱多大希望,但还是忍不住难过,自己来了月事,若是被罚去寒池,损了身子是小事,必定会受不住直接死在里面。

虽然她这辈子没什么宏图大愿,却也没有死士刚烈决绝不惧死亡的精神。

她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活下去,陪着哥哥这个唯一的亲人好好活下去,不能辜负了父亲的遗愿。

“想让本座放过你?”

“求大都督成全。”

“理由呢?”

“我……”言楚楚一时语塞。

“又是月事?”

言楚楚忍不住脸红,“嗯。”

行至桌边坐下,薄卿欢看过来,“‘月事’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让你三番两次用作借口来忽悠本座?”

言楚楚再次语塞,都已经直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让她如何解释?

“这是女人与男人天生的差异,我没法解释。”言楚楚低下脑袋,方才被他掐过的喉咙还隐隐作痛。

她这么一说,薄卿欢约莫听出些许眉目来了,难得的耳尖发烫,还晕开一抹可疑的红,站起来一言不发拂袖走了出去。

言楚楚一急,“喂!我的……假期?”

虽然薄卿欢没回复,但这一日乃至接下来的几日都没人来打扰她,更没人让她去受罚,甚至她发现自己每日的膳食改善了好多,还有一碗对经期有益的甜汤。

至于那位周夫人,很快就被尹十九他们集体出动连同闻香教的老巢都给剿了,祸害百姓的邪教一除,举国欢腾。

这一回,锦衣卫在百姓心目中总算有了那么一点位置。

来了五军都督府这么长时间没停歇过的言楚楚难得感受到空闲的滋味,这两日过得尤为滋润。

*

算算日子,梵越已经一个多月没去上朝。

梵沉心知梵越短时间内回不来,于是把易容成梵越的那个暗卫颜司唤来,让他各种学习梵越的言行举止,准备让他去顶替梵越上朝,免得大臣们三天两头就提出质疑来。

这一日,用心钻研“鬼门十三针”的景瑟正在对府上一个患了癫狂症的下人试针,梵沉则是在花厅里,对颜司进行各种关于梵越的考验。

没多久,阡陌过来了,站在外头禀道:“殿下,摄政王来了。”

梵沉眸光一动,抬手让颜司退下去梵越房里装睡,他亲自来了大门外迎接。

顾禾一身浅蓝色便服,清美的五官在暖阳下看起来温润如玉。

梵沉淡笑,“素来听闻摄政王政务繁忙,今日竟得空来楚王府,不知所为何事?”

顾禾唇角微弯,“越小王爷已经卧榻静养一月之久竟还未痊愈,本王今日特来探望,顺便送些对伤口有益的补品。”

“有劳摄政王。”梵沉笑着让人前头领路,将顾禾带去前厅。

顾禾坐下后,微笑看向梵沉,“越小王爷静养了这么久,还是不能下榻么?”

梵沉道:“刚刚歇下。”

顾禾淡淡一哂,“宁王,你我皆是聪明人,有些事,何必遮遮掩掩欲盖弥彰,越小王爷究竟是真的遇刺受伤还是他想逃避与曼罗的联姻,亦或者……他本人早已去了别的地方,留在楚王府的不过是个障眼法,这些事,不用挑明,你我也心知肚明。”

顾禾能知道梵越去了东璃,梵沉一点也不意外。

他从来就没小看过顾禾的能力。

“那么,摄政王今日前来的目的为何?”梵沉直接问。

顾禾莞尔,“宁王乃天塑之才,手段谋略皆非常人能及,若是不为朝廷效力,那就太可惜了。”

梵沉眉梢一扬,“可能摄政王此番言语的确心怀好意,但很抱歉,本王如今无心朝政,只想携手夫人过寻常日子。”

“宁王的想法很美好。”顾禾道:“但偏偏有人不想让你如意。”

梵沉面色不改,“那个人,是指摄政王你自己么?”

顾禾笑看着梵沉,“你说呢?”

梵沉不语。

顾禾是他除了风离痕之外看不透的第二个人。

这个人并没有在他的前世出现过,也没做过什么让人记得住他名字的大事儿。

但这一世,他出现了,还带着一身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梵沉曾让阡陌去查过顾禾,他的确是雍王后裔,也的确是泰和帝培养的顾氏江山最后一张王牌。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疑点。

可越是没有破绽,就越让人心生疑窦,梵沉坚信,这个人不简单。

微笑着站起身,顾禾道:“晋国公所驻守的辽东军镇,早晚有一日会成为苏氏覆灭的毒瘤。宁王,本王透露这么重大的消息给你,能否换得你为新帝效力?”

梵沉凤眸渐敛,语气稍冽,“赵念是你安插在苏曜身边的眼线?”

难怪当时景瑟一直说赵念此人不简单,她是千金小姐,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边陲军镇。

如今想来,景瑟的预感是没错的。

“不是我,是穆王,前太子顾乾。”顾禾挑眉,“若是站在我这个位置,自然希望苏氏能世代忠君,为国镇守边疆,但顾乾不同,他既爱江山,又爱美人。”

“我这么说,宁王能理解么?”顾禾道:“不管你的王妃与你大婚过几年,生过几个孩子,她在顾乾眼里,一直是他势在必得的囊中之物,早晚有一日,顾乾会彻底掀起波澜来,此人的野心,不可小觑。”

轻轻一笑,他道:“本王衷心希望你的夫人能躲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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