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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尹十九就端了早饭来敲门。

薄卿欢被敲门声吵醒,他睁着眼睛看向帐顶,却未起身,只清清淡淡道了二字:“进来!”

尹十九推门而入,见他已经完全苏醒,心下一喜,“大都督,您今日可有感觉好些?”

薄卿欢转眸,看他一眼,“这点伤对于本座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关于昨日之事,尹十九已经从赶车隐卫的嘴里了解了七八成,当下便是一个字都不敢多问,将早饭摆到薄卿欢床头案几上,准备亲自喂他。

薄卿欢慢慢撑着坐起来,一挥手,“退下去。”

尹十九愣了一下,“大都督,您的伤还没好。”

薄卿欢面色微沉,“伤没好便不能自己吃饭了?”

尹十九顿时一噎。

“出去!”薄卿欢再一次命令,声音比先前更冷。

尹十九无奈,只好心中默叹一声,起身关上门退了出去。

薄卿欢扫了一眼房间四周,又想起昨夜自己做的那个梦,不由暗自冷嘲,片刻后端起小碗开始吃早饭。

言楚楚那一剑刺得过深,他只要稍微一动作就能牵扯到伤口,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薄卿欢顿时没了胃口,自枕头下摸出锦帕慢慢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他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原想让尹十九立刻起程的,却无奈浑身无力,只好重新躺了回去。

一炷香的时辰后,尹十九进来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见薄卿欢没动过几口,他心下不忍,“大都督,是否早饭不合胃口?”

薄卿欢背对着他而躺,没说话。

尹十九知道自己又多言了。

收了东西,他没敢多做停留,再一次退了出去。

一整天,薄卿欢都没有吃饭,只是到了时辰喝了药就躺下了。

这一夜,他又做了同样的梦。

梦中有人将他抱在怀里,轻轻解开他的衣袍,温柔而仔细地替他清理伤口,对方的怀抱极其暖和馨香,让他想起故去一年多的阿黎,梦中的他像个走丢的小孩终于寻到温暖之所,不由自主就将疲惫的身子软软贴近对方怀里。

他眼皮沉重,一点都睁不开,但很明白这是个梦,一个能让他感觉到阿黎气息的梦。

不想醒过来,他就一直睡,因为只有这样,阿黎才不会离他而去。

然而,这个梦没多久就结束了,那双温柔的手将他的衣袍一点一点穿起来以后就彻底离开消失不见了。

他还是没法睁开眼,并非困极,倒像是被药物所致。

没多久,真正沉睡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天光大亮,薄卿欢翻了个身,发现伤口处并没有昨日那般疼痛了,似乎减轻不少。

他一双琥珀眸骤然眯起,猛地坐起来解开自己的衣袍看向被绑了绷带的伤口处。

与昨日的一般无二,就连打结方式都没变过。

丹凤眼慢慢浮上一丝疑惑,他眉头微锁,莫非自己近两日来都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怪梦?

“尹十九!”

“大都督。”

薄卿欢的声音才响起,早就在外面候命多时的尹十九马上就推门进来,开口便询问他的恢复状况。

薄卿欢不答,转而问,“昨夜可有人进过本座的房间?”

“没有。”尹十九道:“属下一直在外面守夜的,若是有人来了,属下不可能没发觉。”

薄卿欢面上狐疑更甚,抬眸看向窗户。

尹十九见他神情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大都督,怎么了吗?”

“没什么。”转瞬回过神,薄卿欢面无表情,“今日启程。”

尹十九大惊,“可是大夫说了,短时间内,您都不能随意下床走动的,否则伤口会复发。”

薄卿欢掀开锦被,披上外袍站起来,冷冷一句,“死不了。”

尹十九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薄卿欢走到窗边,轻轻打开窗户看向外面。

盛夏的天,一碧如洗,澄澈明净,明亮得像那个人的一双眸子。

猛地回过神来,薄卿欢甩了甩脑袋摒弃纷乱思绪,心中暗恼,竟会想到她?

因为薄卿欢的固执,一行人还是在他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就回了金陵。

这一路上,尹十九都吩咐赶车的隐卫尽量放慢速度,莫颠簸了大都督,但到底是被伤得深,中途还是复发了好几次。

然而奇怪的是,白天才复发的伤口,过了一夜又会恢复好几成。

若非尹十九每晚都在外面守夜,他几乎怀疑有人暗中相助了。

到达金陵时,薄卿欢的伤口已经结痂,基本无大碍。

没见到言楚楚回来,言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去问薄卿欢,只好私底下去问尹十九。

尹十九不敢把在江南水乡发生的那些事告诉言风,只是撒谎道:“大都督给楚楚安排了任务,短期之内,她回不来。”

尹十九想着,大都督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或许再过段时间,等他能正视自己感情的时候,就会让人去把楚楚姑娘接回来了,所以当下没必要说实话再让言风跟着担忧。

言风一听只是出任务去了,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又道:“我见大都督来时面色不大好,是否中途生了什么变故?”

尹十九点点头,“出了一点小意外,大都督受了伤,不过都已经将养好了,你无需担心。”

言风心中暗暗惊讶。

他跟在大都督身边这么长时间,几乎从未见过他能被什么人伤到。

想来伤他的是位武功绝顶的高手了,否则怎可能这般轻易得手?

尹十九不说实话,言风也没法知道那些真相,所以并无过多担忧,只是去探望了薄卿欢两回,除此之外,一切照常。

*

穆王府书房。

一身黑衣的探子单膝跪地,神情肃穆,“殿下,属下们一路跟踪晏脂小姐,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顾乾眉头一挑,“能确定那个女人的的确确就是英国公府六小姐晏脂?”

探子点头,“能确定。”

顾乾沉吟片刻,“那算了,取消对她的监视,把人都调回来,本王接下来有一件大事要做。”

探子不解,“还请殿下明示。”

顾乾站起身,负手立在窗前,伸手从窗外摘了一朵花放在掌心碾碎,嘴角勾起阴狠冷笑,“辽东军镇那边,赵念是时候行动了。”

他算准了景瑟即将临盆,要的就是在那个关键时刻给景瑟来一招出其不意,到时候,一旦涉及晋国公府的生死存亡,便是她有通天本事,也回天乏力,只能乖乖答应他所有的条件。

探子了然,“属下遵命。”

顾乾走出书房的时候,后院的婢女就急匆匆跑过来。

顾乾眉头深皱,“又怎么了?”

婢女惶恐地道:“殿下,王妃娘娘她又不吃不喝了。”

顾乾一听,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她想绝食?”

婢女低垂着头,无措地绞着衣袖。

突然冷笑一声,顾乾无所谓地道:“她想死的话,你们谁都别拦着,顺便去棺材铺让人给她备好棺木冥纸。”

自从洞房花烛夜以后,顾乾就再没去过那个女人的院子,也没去看过她一眼,只是隔三差五就听婢女来禀报说她不肯吃饭,整天哭闹。

顾乾是个有耐性的人,但这种耐性,他只会对一个人,其余女人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新婚之夜洛悠的做法显然彻底激怒了他。

倘若她是玩自杀,那他或许会因为这份骨气高看她两分,可她行的是谋杀亲夫之事,他至今没给她一封休书让她滚蛋还让她好好待在穆王府就算是够宽容的了,她竟还不识好歹,三天两头就闹脾气,真是不知所谓!

婢女听到顾乾浑然不在意的语气,马上就变了脸色。

王妃娘娘虽说不吃不喝垮了身子,可到底还是个大活人,哪有丈夫这般盼着新婚妻子死的?

顾乾不欲再浪费唇舌,拂袖阔步离开。

婢女提着一颗心回到洛悠的院子。

洛悠坐在软椅上,整个人较之刚嫁过来的时候憔悴了不少,她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已经彻底冷透的饭食,贴身丫鬟在一旁劝食,可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丝毫不为所动,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方才去见顾乾的婢女回来后,将顾乾的原话一字不漏表述了出来,洛悠一听,十指攥得紧紧的,泪水转瞬模糊了双眼。

什么温柔解意,全都是她父亲为了让她肯嫁而说出来的谎话,她嫁的这个男人,在新婚之夜不顾一切强要了她,第二日就在金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他那位还没过门的侧妃请旨除服,而她这个正妃娘娘才新婚第二天就如同被打入了冷宫,他从不过来看她,也不会过问她在穆王府可还住得习惯,吃得习惯。

甚至于……他今日还让人给她准备棺木盼着她赶紧死。

紧紧咬着下唇,洛悠一颗心痛到难以描述。

嫁给顾乾,她毁了一生,也毁了真心。

她恨这个男人,入骨的恨。

“娘娘。”陪嫁过来的贴身婢女晚晚低声劝,“您多少吃些罢,再这么拖下去,身子垮了可如何是好?”

洛悠泪湿香腮,眼圈红红,“晚晚,你说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晚晚大惊失色,忙跪在她面前,哭声道:“娘娘,您碧玉年华,还有很多事情可做的,为何一定要把自己逼入死角?”

洛悠也不想,可是她嫁了一个她不爱、也不爱她的男人,每日里受尽冷落,比冷宫里的妃子还要惨。

外院那些丫鬟婆子们对她这位正妃娘娘的嘲笑和指摘,她不是不知,只是觉得自己可以装作不知,但今日听到连夫君都亲口说希望她快些死,那她这样待在穆王府苟活下去还有何意义?不能与心悦的人长相厮守,即便锦衣华服加身,过着让人艳羡的富贵日子又如何?

心死了,这世上便无药可救。

“娘娘。”晚晚见她面如死灰,似乎真的没有生的欲、望了,她惊呼,“过不了几日,殿下的那位侧妃就要过门了,届时娘娘在这府中的日子想必会愈加艰难,您可一定要振作起来啊,否则到时候让人欺负了去,老爷和三位少爷要是知道了,会很难过的。”

洛悠这个时候才晃过神来,“是啊,我上头还有爹爹,还有三个哥哥,若是我就这么死了,让爹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该得多难过?”

想到这里,洛悠勉强直起身子来,涣散的眼瞳内勉强有了几分光色,吩咐晚晚,“让人重新备饭。”

晚晚一听便知娘娘这是想通了,立即喜极而泣,抬袖抹了泪就撤了桌上冷透的饭菜快速去了厨房。

用完饭,洛悠又让沐浴更衣盛装打扮了一番,由晚晚陪着打算出府。

途经花园的时候遇到迎面而来的顾乾。

洛悠眉心一跳,手指攥紧又松开,依礼屈膝,“妾身见过穆王殿下。”

婢女晚晚暗暗想着这回殿下和娘娘总该和好如初了罢,腹诽完,她知趣地退了下去。

自从洛悠嫁过来,整天不是以泪洗面就是沉默不言,憔悴得不辨人形。

像今日这般神采奕奕,顾乾还是头一回见。

他缩了缩眼瞳,“你去哪儿?”

洛悠硬着头皮如实道:“入宫去陪太后娘娘。”

顾乾突然冷笑,“耍了这么久的大小姐脾气,今日终于想通了?”

洛悠轻咬下唇,“是,从前是妾身的错,不该与殿下置气。”

顾乾挑眉,慢慢逼近她。

洛悠心中惧怕,不由自主往后退,后背正好抵在一棵大树上。

顾乾伸手钳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声音寒气森然,“想通过皇太后来变相讨好本王,俘获本王的心?”

洛悠下巴被他捏得很痛,她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这个女人终于露出了几分让他想要征服的倔强气息。

顾乾玩味地笑笑,“你想要讨好本王,无需如此曲折通过太后,现在就可以。”

他说完,捏住她下巴的那只手松开,转而重重将其压靠在树上,另外一只手直接去剥她的衣服。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新婚之夜顾乾又是初尝云雨,虽不大愉快,却至今忘不了其间销魂滋味。

此前,他对她的确是没什么兴趣,但今日难得见她肯盛装打扮走出后院,又难得的见到了她双眼里不肯屈服的倔强,这让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衣服被他扒下大半,感觉到肩膀一凉,洛悠脸色彻底变了,整个人轻轻颤抖着,不断摇头,出声提醒,“殿下……这里是花园。”

况且青天白日的,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顾乾轻轻在她耳边吹了一口热气,“这是本王的花园。”

言下之意:他的地盘,想如何做自然是他说了算。

洛悠被他那一口热气吹到了耳朵后的敏感地带,全身都爬上一种陌生的酥麻感。

新婚之夜,她并没有什么愉悦感受,因此当下便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何会发生这样奇怪的变化。

她害怕被他发现自己这种羞耻的变化,只好努力低着头不敢看他。

顾乾火热的大掌带着滚烫的温度,三两下将她的裙衫推高至腰腹。

他的眼眸中含了惊人的情、欲。

“殿下……”瞧见顾乾眼中猛兽一般的占有欲,洛悠快被吓哭了,“能不能不要在这里?咱们可以回房……”

后面的话,洛悠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闷哼堵在了嗓子眼。

顾乾早就动作麻利地将她翻了个身对着树,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强硬地占有了她。

一只手被他反折回去死死拽着,洛悠只能用另一只手扶住斑驳大树,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可他实在过分,她越是隐忍,他就越放肆。

紧紧闭着眼睛,洛悠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好了,可他的孟浪不断提醒着她这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的。

将唇角咬出了血,洛悠含泪,却不敢哭,虽然过门没多久,但她已经看透了他的本质。

这样的人,她越反抗,只会激起他越来越强烈的兽、欲,甚至于被他认为是欲擒故纵。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结束了。

洛悠双腿都有些站不稳,她动了动酸软无力的手,弯腰将裙衫整理好,慢慢转过身来,面色荏弱,声音还有些颤,仿佛还未从方才的云雨中缓过气来,“殿下可满意了?”

顾乾一副食髓知味的表情,但见到她这般反应,他深邃的眼眸里顷刻燎起火种,修长的手一如先前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很大,她本就酸软的身子几乎受不住,只能软软靠在大树上。

“你不用摆出一副欲擒故纵的样子来。”顾乾冷嘲,“对于本王来说,你不过就是泄、欲的工具而已,什么时候本王觉得腻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些话,洛悠听得很刺心。

原本打算进宫陪皇太后的她瞬间没了心思。

望着他决然转身离去的背影渐渐模糊,她终于可以蹲在角落痛快哭一场。

*

是夜,摄政王府。

“殿下,夜深了。”

书房内,赵公公看着还在处理公务的顾禾,心下不忍,出声提醒。

“嗯。”

顾禾没有抬头,声音很淡,但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赵公公微微皱眉,满面担忧,自家摄政王勤政,为了处理朝中那些糟心事儿,好几回灯火通明至天亮,紧跟着就去上朝了,一天一夜未合眼都是常有的。

勤政固然好,可身子骨到底不是铁打的,再这么熬下去可如何是好?

“殿下。”赵公公忍不住,又出口提醒。

顾禾抬目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终于肯收了笔慢慢站起身来。

赵公公心中一喜,忙打了灯笼,“奴才为殿下引路。”

顾禾点点头,跟在赵公公身后出了书房。

自从新婚之夜一直到现在,顾禾都是住在外院的,对于摄政王妃,他只是偶尔打听几句确定她还活着就行。

顾禾今夜也不例外地往外院房间走。

还未进院子,就嗅到一股刺鼻的脂粉香。

顾禾脚步骤停,摆手示意赵公公,“你退下,本王自己回去即可。”

赵公公不明所以,“殿下,院子就在前头,奴才送您这一段路不打紧。”

顾禾没说话,却是站着不走了。

赵公公没来由的感觉周围空气都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

抖了一下,他忙转过来,恭敬地将灯笼递给顾禾,然后立在一旁,“奴才恭送殿下。”

顾禾接过灯笼,映了火光的瞳眸里慢慢爬上些许嘲讽和冷意。

他脚步轻缓,不疾不徐,从容淡定且优雅地走进自己的院子。

果然,才推开门就见到床上有人。

半透明的青纱帐内,身着单薄寝衣的女子身段娇小,她还在发育,曲线并不太诱人,但香肩半露,肤色雪白,再加上空气中隐隐有暗香浮动,气氛显得极为旖旎暧昧。

顾禾没说话,暗暗冷笑一声后往桌边一坐,顺手捞过一本书来慢慢翻着,一副根本就不打算去床上睡觉的样子。

床上的人正是他那位当初死活不肯嫁、新婚之夜死活不肯洞房、如今却想尽办法勾~引他的摄政王妃公孙尔若。

半晌没见到顾禾过来,她掀开青纱帐,见他对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灯火微醺,薄薄一层镀在他线条流畅的完美五官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清润柔和的气息,薄唇色淡如水。

公孙尔若忍不住心神一荡。

出嫁的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梵越,后来才发现,自家夫君的美貌比之梵越更甚,他骨子里那种天生高贵优雅的气质就好像一种迷情的毒药,让她这个自诩真心喜欢梵越的曼罗公主都不由自主地迷恋上。

然而此时此刻如此良辰美景,他竟宁愿对着一本书发呆也不肯看她一眼。

心下有些恼,公孙尔若下床走过来,绕到顾禾身后,伸出手准备给他捏肩。

顾禾早有察觉,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快速闪身到对面坐着,看书的姿势不变,依旧高雅迷人。

公孙尔若皱眉,又绕过去。

顾禾再闪。

如此这般反复几次,公孙尔若还是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沾不到,她气得跺脚,不满嘟囔,“顾禾,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王妃?”

顾禾挑眉,却是依旧看书不看她。

“诚如王妃新婚之夜喜欢用生姜大蒜陪着睡一般,本王眼里也只有书。”

“你!”公孙尔若磨牙。

在曼罗的时候,她虽然顽皮不受宫里的人待见,但喜欢她的世家公子络绎不绝,但凡她有出宫的机会,往街上一走,那些男人的眼睛,哪个不往她身上放?

可自从来了西秦,她就发现一切都变了。

先是一个梵越,连她的救命之恩都可以忘了不顾一切转身去娶别的女人也便罢了,如今连自家夫君对自己都是这般冷冷清清的态度,简直让她心中大为挫败。

“这么晚了,王妃不在房里睡觉,跑来本王这儿做什么?”

顾禾难得的主动问了一句。

公孙尔若正待开口,却听得他又道:“莫非新婚之夜只是嘴上说着不愿洞房,身体其实是愿意的,所以这几日按捺不住,跑出来了?”

这般放荡的话语,听得公孙尔若一阵面红耳赤,她想了好久也没能想出合适的措辞来。

毕竟新婚之夜不愿圆房的是她,如今主动跑来想侍寝的也是她。

在顾禾的目光逼视下,她绞着手指嗫喏道:“我……我只是觉得咱们成婚这么些天了,若是再不圆房的话,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他哂笑,“新婚之夜用生姜大蒜涂了满床的人又不是本王,本王何惧他人笑话?”

公孙尔若气极,“我只是个孩子,你就不能宽容大度一点,不要与我计较么?”

顾禾挑唇,他放下书,定定看着她,“孩子?”

“嗯。”她回答得很委屈,也很诚恳。

“孩子侍什么寝,回去洗洗自己睡!”他眼神逐渐转阴,寒气四散。

“喂!”公孙尔若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孩子怎么了?教养嬷嬷说,只要我来了癸水就能侍寝了。”

顾禾不耐地看她一眼,“大人说什么你就信?”

公孙尔若顿时一噎。

“教养嬷嬷连这个都说了,那她有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公孙尔若顿时大怒,“顾禾,你什么意思?”

她来伺候她的夫君侍寝,竟然被骂不要脸?

“你怎么理解,那就是什么意思。”

顾禾面色忽然沉了下来,厉喝,“出去!”

“不走,本公主今晚就不走,我看你能奈我何!”

公孙尔若说完,赤脚爬上床,掀开锦被就缩了进去,将自己裹成粽子。

顾禾眸色暗沉,站起身来就往外面走。

听到他推门出去的声音,公孙尔若惊坐起来,朝外大喊,“喂!你出去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顾禾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再次来到宽大的书房。

赵公公不用想也知道摄政王为何去而复返,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马上着手准备床褥枕头。

书房的屏风后头有一张小榻,那是顾禾临时休憩的地方,赵公公没多久就备好了一切站出来。

“殿下,床褥已经备好,您可以歇息了。”

顾禾颔首,吩咐,“一会儿让人守好书房,禁止任何人闯入,便是王妃来了也不能让其进入。”

赵公公连忙应诺。

顾禾简单洗漱了一番就去了屏风后歇下。

公孙尔若果然追了过来,却被书房外的守卫拦住了。

“你们让开!”公孙尔若摆出摄政王妃的架子,对着几人厉喝,“本王妃要见摄政王,你们敢抗命?”

守卫面无表情,“摄政王早就下了令禁止任何人靠近书房,王妃娘娘请回。”

“什么!”公孙尔若气得胸腔起伏,“他竟这样避我如蛇蝎?”

这种问题,守卫自然不可能回答。

进不了书房,公孙尔若就站在外面大声喊顾禾的名字,听得摄政王府中上上下下脸色全变。

若非摄政王殿下脾气好,肯定早就把这个自以为是胆敢以下犯上的女人拖出去处决了,她竟还不识好歹在摄政王府内肆意张扬。

一时间,人人看向公孙尔若的眼神都带着冷嘲和不屑。

公孙尔若喊了好一会儿,顾禾都没有再出来见她。

她嗓子都喊哑了,大口大口喘着气。

赵公公本想出去劝说几句,里头却传来顾禾清润的声音,“不过是一条乱咬人的疯狗而已,无须理会。”

赵公公闻言,顿时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次日一早,顾禾早早就起了床。

赵公公进去帮忙更衣换上朝服。

出门前,顾禾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勾勾唇,轻笑,“王妃这段时日想来是太过清闲了,赵公公一会儿就着手准备,再给本王找几个侍妾入府来给她作伴,越多越好。”

赵公公心下一惊。

摄政王清心寡欲,这在摄政王府乃人人皆知的事儿,摄政王一向讨厌那些庸脂俗粉,怎会突然想到要纳妾?

看着赵公公满面不解,顾禾也不打算解释,“要求不高,身家清白就行。”

赵公公拉回思绪,忙点了头。

跟在摄政王身边的人都是做事效率高的,赵公公也不例外。

这才一上午的时间,摄政王府内就来了三位侍妾,一个比一个长得水灵貌美,一个比一个波涛汹涌。

公孙尔若听到消息的时候,嘴都快气歪了,正吃着早饭的她将筷子一扔,宽袖一扫,直接让满桌的碗碟落在地上碎成片。

“简直太过分了!本公主才过门几日,这个男人就迫不及待纳妾!”她和他可都还没洞房!

一旁伺候的丫鬟们吓得不轻,纷纷伏跪在地,“娘娘息怒!”

公孙尔若怒火中烧,“息怒?你们说说,本王妃要如何息怒?”

婢女们身子瑟瑟发抖,没人敢再劝说半句。

“收拾一下,本王妃要去会一会那三个贱人!”公孙尔若一手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一手颤颤扶着柱子才勉强让自己站稳。

盏茶的功夫后,婢女们已经动作利落地将屋内的狼藉收拾好,这才领着公孙尔若去往偏殿。

一进门,公孙尔若就嗅到脂粉的清香味,想来里头那三人并未浓脂艳抹。

“摄政王妃到——”

随着婢女的高声唱名后,那三位女子依次落跪,声音齐整,“见过摄政王妃。”

公孙尔若轻轻哼了一声,一路走到主位上坐着,这才垂目望下来,也没打算让三名女子起身,脸色发冷,“抬起头来。”

三名女子慢慢抬起头。

公孙尔若看过去,顿时双目喷火。

三人的姿色虽是比不得楚王妃那样的国色倾城,却也各有风姿,然而让公孙尔若最恼火的是,这三人的发育一个比一个好,那前凸后翘的模样,简直就是十足的缺男人狐媚子。

公孙尔若指着最左边的那名女子,看向一旁的嬷嬷,吩咐,“你,给本王妃下去掌她的嘴,本王妃不喊停,你就不能住手!”

那名女子顿时大惊失色,“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嬷嬷已经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大力将其拽起来,巴掌一扬。

“诶……住手,快住手!”

赵公公急急忙忙从外面冲进来,见到此情此景,哪里还不明白定是摄政王妃又借故发火了。

赵公公是摄政王身边的红人,嬷嬷自然要忌惮几分。

听到他喊住手,她便没敢再往下打。

公孙尔若咬牙,面色阴狠,“赵公公,你来做什么?”

赵公公扑通跪在地上,“娘娘,这些侍妾都是殿下让进府的,殿下说了,一会儿散了朝他就亲自来看,在此之前,娘娘可不能随意动她们啊,否则一会儿奴才没法与殿下交代。”

顾禾竟然为了几个贱人大中午的不在皇宫午休要回来?

公孙尔若气得嘴角肌肉抽搐,一张脸狰狞可怖。

赵公公顿了一下,问:“且不知她们犯了何错,娘娘又因何惩罚她们?”

公孙尔若冷笑,“这里是摄政王府,不是烟花柳巷,这三个贱人如此打扮,是把我们摄政王当成什么人了?”

赵公公偏头看了一眼,三位姑娘的打扮都是中规中矩的,并没露什么不妥的地方,也没有过分妖艳。

看来,是王妃在找茬了。

赵公公无奈,解释,“娘娘明察,她们三人的打扮的都是金陵时兴的装束,并没有娘娘嘴里说得那般不堪。”

公孙尔若眉头深皱,语气冷冽,“你的意思是,本王妃胡乱说话冤枉她们了?”

“奴才不敢。”

“不敢就滚开!”公孙尔若简直暴怒,“一会儿你若是还敢再插嘴,本王妃就让人把你那张嘴用针线缝起来,看你往后拿什么说话!”

赵公公心神一颤。

公孙尔若三两步走下来站到三名女子跟前,居高临下,“都给我抬起头来!”

三位姑娘颤颤巍巍,慢慢将脑袋抬高了些。

公孙尔若抬起脚,打算踹在最后抬起头的那名女子身上,脚刚要落下去,外面突然飞来一个石子,不偏不倚打在她脚踝上,想来对方用了内力,公孙尔若没能支撑住,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样子极为滑稽。

三名女子互相对视一眼,想笑不敢笑。

公孙尔若摔得惨叫了几声。

嬷嬷赶紧小跑过去将其扶起来。

公孙尔若脸色铁青,双眼燃起熊熊烈火,“谁在外面!”

“王妃一大早就发火,怎么,生姜大蒜没吃够?”

外面传来顾禾清清冷冷的声音,仿若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公孙尔若的耳膜。

“殿下……?”

公孙尔若推开嬷嬷,自己站直了身体,脸上虽是赔笑的模样,却是做给那三个贱人看的,事实上她满肚子的火。

这个男人平素中午都是不会回来的,就在御书房小憩,然后下午接着处理奏章,今日竟真的为了三个贱人回来了?

他到底将她这个才过门的正妃置于何地?

“公孙尔若,你在做什么?”

扫了一眼跪在地上惶恐不已的三名女子,顾禾冷眼看向她,语气明显带着质问。

公孙尔若惊了片刻,突然理直气壮,“她们三个不懂规矩,我不过是在替殿下调教她们罢了。”

顾禾勾唇冷笑,“连你自己都管束不好自己德行有亏,你还能调教得好谁?”

公孙尔若眼神发冷,当着这么多人,他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顾禾淡淡瞥她,“在本王面前,你只能自称‘妾身’,这是西秦的规矩,你若受不了,大可卷铺盖回曼罗,本王敢想你保证,整个摄政王府乃至整个西秦都不会有人拦着你。”

公孙尔若目瞪口呆。

“再有,往后你再敢直呼本王的名字,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你……你怎么敢……”

她气得说话打结,分明她才是正妃,他怎么能为了别的女人这样对她,好歹她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难道连三个出身卑微的贱人都比不上?

“你这是宠妾灭妻!”公孙尔若大吼,“若是传扬出去,你就不怕天下人笑话?”

顾禾一脸的云淡风轻,“本王这个和亲来的王妃对于西秦的各种礼仪尤为生疏,本王请了三个知书达理的侍妾来调教调教你,这种话传扬出去,天下人只会认为你身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非但不好好学习正妃规仪,反倒是让本王亲自来操心这些小事,实在是难堪大任。”

公孙尔若彻底说不出话了。

顾禾轻笑,“再过些日子便是太皇太后寿辰,你们三个要好好教教王妃西秦都有哪些礼仪,身为正妃的言行举止又该如何,免得到时候闹了笑话给本王丢脸。”

“是。”三名女子娇音婉转。

顾禾连看都看得再看公孙尔若一眼,直接拂袖出门。

三名女子得了顾禾特赦终于能站起来,低头敛眉。

她们虽然没看公孙尔若,公孙尔若却觉得这三个贱人肯定都在心里笑话她。

想到这里,公孙尔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直接掀桌,大怒:“滚!都给我滚!”

赵公公无奈摇头,领着三位姑娘去了各自的院子。

*

贤王府。

嫁过来数日,苏颖已由当初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小姑娘被滋润成了风韵动人的贤王妃,真真是人比花娇。

婢女一面给她绾发一面夸赞,“娘娘今儿个又比昨日更美了。”

苏颖含羞带怯,轻嗤,“贫嘴!”

丫鬟笑道:“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呢!”

苏颖嗔她一眼,“这种话,你以后可别天天挂在嘴上了,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打扮好以后,苏颖正准备带着婢女出府去楚王府探望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的景瑟。

这时,外院的婆子突然进来禀报,“娘娘,太淑妃来了。”

苏颖面色一惊,她这位婆母,她只在拜堂那一日盖着盖头听过声音,新婚第二日入宫请安时见过一回,贤王殿下上朝还未归来,她为何突然来了贤王府?

苏颖在贤王府很受宠,这是阖府皆知的事,贤王殿下就差没把天上的星星都给摘下来送给她了。

甚至于,在王妃进府以后,殿下就把以前的那些通房全部赶出府,一个不留,专宠王妃。

足以见得殿下对王妃的爱重程度。

因此,传话的婆子自然也就顺风倒偏向苏颖这边。

见到苏颖身子发僵,她小声道:“老奴听闻是景老夫人自娘家寻了一个水灵的姑娘准备送进贤王府,今儿个那姑娘先去见了太淑妃,这会子正由太淑妃亲自送往咱们府上来了呢!”

听罢,苏颖一颗心陡然沉到了湖底。

婆子的这番话,她哪里还能听不明白,分明是景老夫人不甘心她的亲外孙取了她死对头的亲孙女,所以准备找个年轻女子送来贤王府想离间她和贤王的关系。

跟在苏颖身后的陪嫁婢女皱了眉,小声提醒,“娘娘,怕是来者不善。”

传话的婆子也很无奈。

要说她们这位贤王妃,那可真是位好主子,从不随意苛责下人,在她们面前更不会摆出高高在上的王妃架子,王妃与贤王殿下一般,都是平易近人的主儿。

所以,陡然听说府上要进新主子,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心中都觉得膈应。

苏颖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无妨,我先去见见她们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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