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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带着丫鬟见鬼似的惨白着脸逃离湖边。
“大夫人。”丫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咱们……咱们真的不管陶姨娘和五少爷了吗?”
五少爷还那么小,好歹也是条人命啊,大夫人就算不看在陶姨娘的面子上,总该看在她亲手带了五少爷那么久的份上帮他收尸的吧?
程氏闻言,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丫鬟。
丫鬟被她冷彻的眼神吓得直打哆嗦,“大夫人……奴婢……”
程氏凉凉的目光瞥了她一眼,眼瞳微眯,“你若是实在放不下陶姨娘,就留下来陪他们母子好了。”
丫鬟脸色一变,马上跪在地上哭声求饶。
程氏心中烦闷,瞅她片刻,“既然陶姨娘和五少爷都死了,那照顾这两人的丫鬟婆子也可以遣散了,你迅速去我院子拿了卖身契让她们走。”
丫鬟闻言,马上抬袖抹了眼泪站起来去了程氏的院子。
程氏如今满脑子都是陶姨娘和五少爷漂浮在人工湖上的骇人尸体,她捂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用了很长时间才把心头的恐惧压下转身走出园子。
柳氏被吓得不轻,至今还未平复过来,三老爷和景翊都紧张地守在一旁,景舒娣脸色苍白,似乎是吐过了,整个人看起来极其虚弱,被她的生母甄姨娘扶着。
几个丫鬟和婆子躬身立在两边。
程氏走过去,她一点都不关系柳氏是死是活,只是木着脸问:“你们三房就这么几个人?”
柳氏一听,马上抬起头来,尖着声音道:“被你们长房这么一害,三房所有的钱都带不出去,我们拿什么来养丫鬟婆子?”
似是想到了什么,柳氏又咬牙恨声道:“程樱我告诉你,等一会儿出去以后,你最好给我们家找个安身之所,否则你走到哪儿,我们家就跟到哪儿,这事儿没完!”
程氏揉着额头,有气无力地道:“我已经去找过罗姨娘了,罗姨娘同意让我们两房过去暂住,我这会子过来,就是想确认一下你们三房还剩多少人,合计合计以后好让人去状元府通知罗姨娘安排院子和房间。”
柳氏轻哼一声,“那状元府虽然没有右相府大,却也还算马马虎虎了,既然是你提前打点过的,那我们家就不客气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一分钱也没有。”指了指脑袋,脸色更怒,“看见没有,就连我头顶上的值钱朱钗都被锦衣卫逼着拆下来了,左右是你们长房对不起三房,我只认人拿钱,今后三房的所有吃穿用度就都赖在你们长房头上了!”
程氏抿唇,她去年才十九岁,比柳氏少活了十多个年头,却因为景老夫人的关系嫁进了右相府成了长房主母,怎知好景不长,她还没等到为长房添丁,大老爷就出了事儿,虽然叱咤商场多年,可她如今毕竟身处朝廷重臣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也很无助,也想有人安慰帮忙出主意。
一想到今后自己都要用大少爷的钱,更要看那边的脸色,程氏再想到柳氏对自己的恶言恶语,顿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几分。
贪污受贿的不是她,抄了右相府所有财产的也不是她,可现如今,所有人都把罪责往她身上推。
其实她很想对逼她的这些人说一句“我也只是个女人,我如今自身难保”,可是有些苦,注定得自己默默咽下去,因为她长房主母的身份注定她必须为此事负责。
方才去遣散照顾陶姨娘的婆子那个丫鬟回来了,站在后面低唤一声,“大夫人,照顾五少爷和陶姨娘的那些丫鬟婆子全都被奴婢遣走了。”
程氏暗自吞下泪,转过身,问:“可有算过去状元府的有多少人?”
丫鬟回道,“加上三房的几位主子和丫鬟婆子,拢共只剩二十余人。”
“差不多了。”程氏道,“老夫人病重,她身边的丫鬟婆子总不能撤掉,二十余人,已经是我能减的最大限度了。”
统计好了人数,程氏就让贴身丫鬟去状元府通知。
安排好一切后,她扫了柳氏一眼,“咱们赶快走吧,一会儿天黑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柳氏冷哼一声,由婆子搀扶起来跟着程氏往大门外走。
才走到门口,就见到魏千户走进来,手里拿着一道明黄圣旨。
众人脚步一停。
魏千户懒懒扫了三老爷一眼,“景宇威接旨!”
三老爷呼吸一顿,携着妻儿跪下。
魏千户不疾不徐地打开圣旨念了一通,大意是:三老爷景宇威与右相同住一个府邸,如今右相犯了贪污受贿的案子,证据确凿,三老爷难免受影响,所以暂时停职待查,至于何时再任职,等候通知。
圣旨才念完,柳氏就一个踉跄险些栽下去,脸色难看到极点,她不敢同魏千户叫板,只能把所有的仇恨都转移到程氏身上来。
程氏感受到了柳氏眼中的深深恶意,她偏开头,视若不见。
三老爷憋着一肚子火领了圣旨,双手攥得紧紧的,恨不能将圣旨当成景宇桓给撕成碎片。
一行人来到大门外,先前候在外头准备跟随去状元府领月钱的丫鬟婆子们全都不见了。
程氏满面疑惑,问门房,“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不待门房回答,一个温情款款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大嫂,我早就说过罗姨娘不会不收留你们的,看,真给我说中了吧?”
程氏面色微沉。
贺氏笑意不减,“方才那些丫鬟婆子的月钱,我都替你付清了,你不必再有后顾之忧,只管领着剩余的下人去往状元府便是。”
程氏眉头紧皱,“谁让你给那些人付钱的?”
二房之前一直抱以袖手旁观的态度,如今她把什么都安排好了,贺氏这贱人才站出来做好人,想用区区几百两银子让她欠下二房的人情么?
贺氏笑着道:“大嫂你别这么说呀,我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晓得右相府被查抄,你们急需用银子,所以这才与周姐姐商议过后自账房支了一千两银子送过来给你们救急,谁料我一来就看见门外站着这么多丫鬟婆子护院小厮,一问之下才知她们被放了,只是还未给银子,所以我一合计,只好从那一千两里面拨了一部分把所有人的月钱都给付清,又让他们各自散去。人太多,总的付了三百多两银子,余下的,你拿去贴身用,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本就手头紧,我理解的。”
程氏脸色黑到极点。
耳边听得贺氏又道:“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三房那边吧!”
柳氏一听二房送了银子过来,马上转身,见程氏不想要的样子,她快速过来,抛给程氏一记斜眼过后笑眯眯看向贺氏,“难得静夫人肯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出手相救,剩余的那六百多两银子,我就不客气了。”
贺氏唇角噙笑,“无须客气,本就是专程来给你们送银子的,既然长房与三房都要住进状元府,那我想,这些银子无论是给长房还是三房,都是一样的,不过一点小小心意而已,希望能帮到你们的忙。”
柳氏笑得更热络了,“帮得上,帮得上,静夫人简直是雪中送炭,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贺氏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余光瞥了一眼脸色黑沉的程氏,转而看向柳氏,笑意加深,“三夫人往后若是有难处,只管来二房就是,能帮的,我们一定帮,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柳氏听罢,心窝子都暖了半截,险些把贺氏当菩萨供上了。
程氏怒其不争地瞥了一眼柳氏,自个儿走开了去。
柳氏对着程氏的背影冷哼一声,转瞬笑道:“大夫人就是个小孩子而已,静夫人别与她一般见识,往后我们三房有了难处,你若是能帮衬着些,待三老爷官复原职领了俸禄,我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的。”
贺氏莞尔,“三夫人客气了。”
“哪里哪里。”柳氏道:“你是不知,我们三房被长房害得有多惨,一个铜子儿都拿不出来,你看我头上,光秃秃的,什么首饰都没有,没办法,锦衣卫不让带出来。”
说完,柳氏盯着贺氏头上的银环红宝石头面,满目艳羡,“静夫人这套头面还真是漂亮啊!”
贺氏眉梢一扬,“如若三夫人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了。”
贺氏说完,眼皮都不眨一下,招手让丫鬟过来把她头上的首饰全部摘下来送给柳氏。
收得满钵,柳氏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夸赞静夫人贤良大度,一边不忘拿眼风去瞧程氏。
程氏全然当做不知,只是低头与贴身嬷嬷说着什么。
贺氏站了没多一会儿就离开了。
柳氏让丫鬟帮她把那套红宝石头面戴上,趾高气昂地走到程氏跟前站着。
程氏问:“能出发了吗?”
柳氏不答反问,“你觉得这套头面我戴着怎么样?”
程氏冷笑一声,“你们家落难,人家专程戴着大红色头面来,三夫人在后宅待了这么久,总不至于连这里头的暗讽都瞧不出来罢?”
柳氏气极,“程樱,我看在你是长房主母的份上尊你三分,唤你一声‘大嫂’,但你最好别得意忘形,在你前头可还有两位夫人呢,第一位夫人才是我真正的大嫂,你算老几?你能耐,怎么连一只钗子都带不出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也就只有你这种心胸狭隘的小人才会看别人什么都不顺眼,你可拉倒吧,大伯子已经锒铛入狱了,关一辈子诶,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能随意霸占姨娘亲生儿子不可一世的主母?快醒醒吧,你的美梦到头了,你这辈子,也就只配给人守活寡。”
程氏怒不可遏,扬起手臂来。
柳氏站着不动,眼神狠戾,“你还想打我?”指着半边脸,“来来来,往这儿来,当着我相公和儿子的面,你打一个试试!”
程氏扬到一半的手臂就这样僵在半空。
“母亲,你少说两句。”这时,景舒娣走过来,在柳氏耳边低声道:“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家心情都不好,这种时候两房该团结起来才对,否则传出去要闹笑话了。”
柳氏无所畏惧,声音尖锐,“贪污受贿的又不是我相公,我相公是被连累的,别人要笑话也笑话不到我头上,我怕什么?”
景舒娣还想说些什么,柳氏就瞪她,“小蹄子,你别胳膊肘子往外拐,仔细一会儿去了状元府我收拾你!”
景舒娣身子抖了抖,退回一边不敢再说话。
报信的丫鬟去了状元府报上人数以后,罗姨娘就让人去车马行租赁了好几辆马车过来,如今成排停放在右相府大门外。
程氏不欲与柳氏这种斤斤计较的女人争吵,索性坐上马车就让车夫启程。
柳氏没了争吵对象,也逐渐安静下来,在景舒娣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紧随程氏的马车后。
长房三房的主子下人一行二十余人浩浩荡荡往状元府而去。
夜幕来临,所有人都饥肠辘辘,罗姨娘早已吩咐厨房备了席面,几位主子去席面上吃饭,其余下人们都在后厨房吃。
夜已深,罗姨娘从景老夫人的房间出来,径直去了景明远他们的院子。
景明远和姜氏都还没睡,见到罗姨娘来,也不意外。
“娘,快请坐。”姜氏站起身,以前在右相府的时候,她不得不依礼唤罗姨娘一声“姨娘”,但如今搬出来了,唤什么也没人管得着,所以姜氏还是喜欢唤她一声“娘”,觉得这样亲切些。
罗姨娘压低声音,“我本不想这么晚来打扰你们的,只是如今的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长房三房加起来二十余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的吃穿用度以及月钱,全都得靠着大少爷一人,若是十天半个月的,咱们倒还供得起,可他们这是长期的,净身出户本就身无分文,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姜氏本来是不同意让这些人住进来的,但她理解罗姨娘的难处。
大老爷景宇桓是罗姨娘的夫君,她虽然跟着儿子分家出来,却依旧是大房的人,如今大房有难,她不可能不管,否则一旦放之任之,罗姨娘必遭世人诟病。
景明远道:“娘,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姜氏看了景明远一眼,又看向罗姨娘,道:“娘,既然你也说了这是长期的,咱们只是妇人,不能开源,总得想办法节流才是,他们要想过回以前的日子,那是不可能的,咱们也没有那么多钱,不如自明日起,把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一下,关于吃穿用度,能过得去就算了,不必过分追求奢侈,否则,这么多人,不出一月,咱们家就得被吃空。”
罗姨娘觉得姜氏说得有理,正欲开口说话,外边就传来匆匆脚步声。
不多时,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墨梅走进来,看了房内三人一眼,匆匆行了个礼,道:“罗姨娘,老夫人要吃牛乳血燕窝,能否让厨房动作快些?”
罗姨娘有些怔忪。
姜氏和景明远对视片刻,姜氏心底哀叹一声,捏着眉心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罗姨娘?”
半晌没听到声音,墨梅又问了一遍。
罗姨娘反应过来,连连应声,“好,我马上就让人去准备。”
墨梅又道:“就快要入冬了,老夫人的冬衣得提前备好,当然,这府中人多,你们顾不过来也可以理解,不要紧,把材料给奴婢们就是,布料要江南织造厂特供的暗花锦,棉花要吸汗透气的上等棉,不能掺杂低劣品在里头,否则老夫人穿着会不舒服的。”
“哦,好。”罗姨娘点头。
墨梅退下去以后,程氏那边又来人了,说三少爷景翊过两日要出城狩猎,让这边给准备好上等马匹和质地好的一套弓箭。
其实程氏本不想这么做的,奈何三房柳氏早就说过认人领钱,柳氏觉得三房被牵连,长房责无旁贷,而程氏作为长房主母,就该对他们三房负责。
于是三少爷景翊要出去玩,柳氏就不直接来找罗姨娘,而是去找程氏。
程氏哪里有别的办法,她现在都自身难保,怎么可能拿得出银子供养三房,索性只能来催罗姨娘这边。
姜氏再也忍不下去了,看向景明远,“相公,这个三少爷也太过分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不跟着操心也便罢了,如今竟还想着出城去玩儿,以咱们现在的条件,哪里是有闲钱供人去玩的样子?”
景明远蹙了蹙眉,站起身,“我去找他们说说。”
罗姨娘一把拉住景明远,“你不能去,三房那边的人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同他们根本没道理可讲,你就这样去了,万一一言不合,岂不是得打起来?”
景明远亦是无奈,“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虽在朝廷任职,但还未升过职,如今那点俸禄,必须要克勤克俭才能养得起这么多人,三房就是一大家子吸血虫,若不趁现在给他们敲个警钟,他们必会越来越肆无忌惮,到时候,咱们怎么招架得住?”
罗姨娘没了话。
姜氏道:“娘,让大少爷去吧,咱们是长房的人,收留三房本就是天大的人情,他们若是还不知道收敛,那咱们怕是……得请他们离开状元府了。”
罗姨娘仔细想了想,最终没再阻拦景明远。
景明远来到三房院落的时候,柳氏他们还未歇下。
看到景明远,柳氏站起来,笑问:“大少爷过来有事?”
看到景翊也在,景明远索性不单独将他唤出去了,直接开口道:“咱们家现下什么情况,三婶和三叔可曾意识到?”
柳氏眉毛一竖,“大少爷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景明远道:“右相府被查抄,你们全都净身出户,如今到了状元府,不可能比得上以前那些随意挥霍的日子,我这次过来,不为别的,只希望三叔三婶能体谅我的难处,毕竟这么多人都得靠着我的俸禄过活,若是不能合理安排,终有一天,状元府会变成第二个右相府。只不过,右相府是被查抄的,而状元府,将会是被吃穷的。”
话一挑明,柳氏就听明白了,合着自家儿子不过想要一匹好一点的马和一套质地上等的弓箭,就让景明远坐不住亲自跑来兴师问罪了?
重重拍桌,柳氏声音尖锐,“景明远,你给我说明白,你什么意思?三房因为长房被牵连,所有财产都被查抄,这是长房欠三房的,我们用长房的钱还有错了?”
景明远眉头深皱,“这是你们与右相府的恩怨,与状元府无关,三婶若是想把对右相府的怨恨转移到状元府来,那么很抱歉,我怕是只能请你们离开了。”
这意思,是要把三房给赶走?
柳氏更怒,直接跳脚,大吼,“我看谁敢赶我走!”
景明远道:“我记得当初三婶在右相府掌家是因为长房新主母还没来,新主母来了以后,老夫人有提及过让你们分家出去,我不晓得你们是什么原因没分家出去,但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是你们自己要赖在右相府与长房扯上关系的,如今被查抄,你们怪得了谁?”
“呵——”柳氏叉着腰,满脸横怒,“景明远,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不过一个卑贱的庶子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们家景翊乃嫡出少爷,让你帮忙备马匹弓箭,那是看得起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景明远脸色黑沉,“三婶说得对,我就是个卑贱的庶子,比不上你们家的嫡出少爷,状元府也不过是个卑贱庶子的府邸而已,容纳不下你们这些尊贵的嫡出。那么,明日一早,还请三婶带着你们家的嫡出少爷嫡出小姐离开状元府吧!”
三老爷一听,急了,赶紧站起来调和,“明远,你三婶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说话是耿直了点,但没有恶意的,你莫与她一般计较就是了。”
景明远看着三老爷,面无表情地道:“三叔,我也没有恶意,只是觉得状元府地方小,住不下你们这种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人家,希望你们能尽快搬出去自食其力而已。”
柳氏怒吼,“景明远,你目中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景明远道:“我在三婶眼中,不过是个卑贱庶子而已,一个卑贱庶子的眼中自然只有‘卑贱’二字,怎么可能会有三婶这般尊贵的大人物呢,您说是不是?”
柳氏气得说不出话。
三老爷厉喝,“够了!”
柳氏被三老爷吓了一跳,悻悻闭上嘴巴。
三老爷拍拍景明远的肩,“明远啊,你看三叔如今被停职了,也不知道会停多久,住进你们家来,确实是我们的迫不得已,出来的时候,我们本就什么都没带,这才第一天,你就迫不及待撵我们出去,我们是可以搬出去,但往后可能会流浪街头甚至饿死街头,这种话要是传了出去,对你在朝中的声誉也有影响的,名声不好,会影响升职的机会,三叔在官场多年,这些事儿早就看得透透的,听三叔一句劝,今儿个的事,就当做没发生,大家和和气气的,三叔答应你,等官复原职,就马上搬出去给你们腾地方,好不好?”
景翊突然道:“爹,我要出城狩猎,没有上等马和好弓箭怎么成,什么叫做今儿个的事就当做没发生,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儿子放在心上了?”
三老爷皱眉,瞪了景翊一眼,“你闭嘴!”
景翊不服,“爹!”
“滚回房间去!”三老爷又喝了一声。
景翊磨着牙,对着景明远冷哼一声,甩袖出门。
柳氏生恐儿子不高兴,马上追出去哄。
屋子里霎时清静下来。
“明远,你就答应三叔,好不好?”三老爷声情并茂。
景明远冷声道:“自明日起,各房各院的吃穿用度均由罗姨娘和我的夫人姜氏调配,你们若有不满的,就请自行离开,至于景翊要的上等马和弓箭,没有!”
一匹上等马得几百两银子,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讲,莫说几百两,就是一两银子一个铜板,那也要斟酌再三才能花出去,且必须花在非用不可的地方,多一文钱都不能浪费,否则府上这么多人,今儿这位要这样,明儿那位要那样,状元府不是钱庄,怎么可能供得起这么多人的要求?
三老爷道:“不用那么好也行的,我来时见到你们有马厩,里面拴着好几匹马,到时候,你让景翊随便挑一匹就行了。”
见到景明远脸色不豫,三老爷赶紧道:“明远,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他的那些坏习惯,我会慢慢让他改的,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景明远板着脸,态度强硬,“那么,就从狩猎这个坏毛病开始改,我已经说过了,不管是马匹还是弓箭,都没有,他要是住不惯,就自己出府去想办法,我绝无二话,至于三叔你说让你们流落街头我会遭人诟病,关于这一点,你们大可以放心,我宁愿遭人诟病也不会留下你们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这两者,孰轻孰重,我心知肚明,不用你教。”
三老爷不敢置信地看着景明远,“你……你怎么会变得这样不近人情?”
景明远冷笑,“这不都是三叔你教我的么?混过官场的人都应当晓得,人性凉薄,很多时候人被逼急了,要做到六亲不认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您觉得呢?”
三老爷心神一震。
景明远心中冷笑,他的生母从前在右相府就遭尽了苏傲玉的欺辱,如今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又被这一大家子人来弄得乱糟糟的,他身为儿子,该是时候站出来反击了,否则一味忍让,只会让人觉得是他无能,连生母和妻儿都保护不了。
景明远不欲多留,很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罗姨娘和姜氏还在。
“相公,怎么样了?”姜氏急忙问。
景明远道:“算是暂时稳住了,想来我今晚说了那些,三房不敢再随意胡闹,如今咱们需要关心的便只有老夫人了。”
姜氏没说话,心中暗暗算了一下,老夫人一盅牛乳血燕窝能吃掉十两银子,再加上最近须得频繁请大夫,抓药材,样样都得花钱。另还有老夫人的每顿饮食外加冬衣所用的上等锦缎和棉花,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比得上府中一半主子的所有开支总和了。
罗姨娘面露难色,“老夫人那边,我们不可能削减得了开支的。”
姜氏道:“那就只有咱们家再省一点,少做几件冬衣,少吃些大鱼大肉,不必要的东西都别花钱了,把省下来的那一部分匀到老夫人的开支上,每个月就限定那么点银子,总不能让相公再拿出钱来给老夫人添上吧,彦彦还这么小,总得留着点积蓄才行,否则过几年他长大了,咱们家反倒一贫如洗,他还如何安心在这个家待下去?”
罗姨娘点头,“鸢儿说得对,每个月的花销月银不变,咱们这边再省着点,如若不出意外,那就能养活这些人。”
景明远满心自责,拉住姜氏的手,“鸢儿,原本带你出来是让你过好日子的,没想到又让你受苦了。”
姜氏含泪摇头,“不苦,有娘,有相公,还有彦彦陪在身边,我知足了。”
景明远抿唇片刻,“娘,鸢儿,你们放心,我会努力争取擢升机会的,只要再上一个品阶,俸禄就比现在高得多,到那时,咱们手头也能宽裕些,不用再像现在这般省来省去。”
罗姨娘欣慰地看着景明远,感动得说不出话。
相公能有出息,姜氏自然也高兴,心中的郁结消散不少。
三人商谈到深夜才各自回去歇息。
第二日一早,景明远刚出门去翰林院,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墨梅就来了,进门后敷衍地给罗姨娘和姜氏行了个礼。
姜氏正在做针线活,她的手艺还不错,打算弄些香囊络子之类的小玩意让人带出去卖点钱贴补家用。
见到墨梅,姜氏问:“是老夫人那边又有什么事吗?”
墨梅眉心蹙了蹙,一脸不悦,“老夫人昨夜睡得很不好,说是那床不舒服,床垫不软和,床褥不保暖,要么,你们想办法让人来把老夫人的那间房烧上地龙,要么,你们换上柔软床垫和保暖的床褥,总之动作要快一点,否则老夫人怕是得夜夜失眠了,到时候你们吃罪不起。”
罗姨娘捏针的手指紧了紧。
老夫人住的可是上房。
为了伺候好这位老祖宗,罗姨娘都搬出来了,特地把最好的房间让给景老夫人,至于墨梅所说的床垫和床褥,那都是状元府内最好的,是之前乔迁的时候朝中大臣送的上等品,罗姨娘去年都没舍得盖,打算今年拿出来给姜氏换上,谁料老夫人突然过来,再加上老夫人中风,身子骨不好,罗姨娘索性忍着肉疼把最好的床垫和床褥取出来给她换上,没想到老夫人还是鸡蛋里挑骨头。
缓了缓神,罗姨娘道:“你回去转告老夫人,就说容我几日的时间准备下。”
墨梅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们状元府难道连软和一点的床垫都没有?”
罗姨娘道:“老夫人用的那一套,已经是最好的了。”
姜氏心中愤愤,“咱们家这情况,想必你们都看到了,若是老夫人不满意,那也只能等着我们攒出钱来才能添置,今非昔比,状元府比不得右相府,如今的条件,并不是你们想要什么就能马上拨得出钱来买的。”
墨梅一听姜氏语气不善,立刻趾高气昂起来,“你们怎么添置我不管,总之今天晚上之前就得为老夫人换上,否则老夫人一动怒病发,我看你们怎么办!”
墨梅说完,瞅了罗姨娘婆媳一眼,甩袖走人。
罗姨娘放下针线活,满脸愁容和哀伤。
姜氏也停了动作,婆媳俩就这么干坐着,一句话没说。
*
楚王府,景瑟和梵沉正在亭子里,一边下棋一边听着阡陌汇报状元府那边的情况。
景瑟听罢,嘴角勾出一抹凉薄的笑容来,“这个老贱人,死前还不忘折腾我大哥一家,她想要软和的床垫和床褥是么?楚王府多得是,阡陌,你去吩咐晴儿她们几个,马上把这两样东西找出来,一会儿我去加点料再让景宛白给那老太婆送去。”
阡陌一听王妃又要开始整人,他突然有些激动,马上闪身回院子找晴儿她们去了。
不多时,晴儿几人就已经把景瑟吩咐的东西找了出来。
景瑟去找尹相思要了点药,兑了水以后用花洒均匀洒在床垫和床褥上,又让晴儿她们一人拉着一只角抬高在火盆上方烘干。
璎珞她们都很不解,“娘娘,您弄这个做什么呀?”
景瑟冷笑,“给老太婆送终!”
*
装好床褥和床垫,景瑟让人请来了景宛白。
“大姐,你找我有事?”
景瑟笑说:“我有点东西要送去大哥府上,你替我走一趟。”
景宛白眉心一跳,原本想问清楚缘由,但一想到自己还差另外一半解药在景瑟手里,她马上点头,“好。”
景瑟挑眉,“你都不问问我让你送什么吗?”
景宛白道:“大姐的话,我照做就是了,多问无用。”
“嗯,觉悟还不错。”景瑟满意地看着她,“那你现在就动身,至于送什么东西,晴儿她们已经备好了,你那个丫鬟紫苏,我也让人接过来了,听闻她会些武功,让她陪你去,一会儿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景宛白听到紫苏也过来了,顿时面露喜色,“谢谢大姐。”
景瑟淡淡一笑,“我说过,只要你不背叛我,那就只会有好处,但凡你有一丁点异心,那咱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从今往后,你会过得一日不如一日,甚至过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我知道了。”景宛白郑重点头,马上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紫苏果然在外头等候。
见到景宛白,激动得热泪盈眶,“小姐,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景宛白眼眶也有些湿润,“紫苏,你还在,真好。”
“嗯,奴婢在呢!”紫苏道:“那一日奴婢被大夫人点名走人,奴婢舍不得小姐,所以就没离开金陵,后来宁王妃的人找到了奴婢,说要带奴婢过来,奴婢一听说可以过来再继续照顾小姐,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景宛白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你个小丫头,快别耽搁了,咱们赶紧启程吧!”
“嗯。”紫苏笑着搀扶着景宛白上马车。
主仆二人在马车里又说了好久的体己话才到状元府。
罗姨娘听说景宛白来了,愣了一瞬,“三小姐不是在楚王府吗?突然过来做什么?”
姜氏道:“娘,咱们先出去看看。”
婆媳二人很快来到外院。
景宛白和紫苏站在大门外,见到罗姨娘,景宛白上前两步,“姨娘和大嫂近来可好?”
罗姨娘勉强笑笑,“还好。三小姐怎会突然过来?”
景宛白道:“大姐让我来给你们家送点东西。”
说完,景宛白让紫苏和车夫去把装好的床垫和床褥取出来。
“这……”罗姨娘看着那床褥的精美料子,一时说不出话。
景宛白解释,“这些都是新的,大姐说了,天气渐冷,老夫人又中了风,必定缺这些东西,让你们暂且收下给老夫人换上,至于银钱,大姐还说了,本来是打算给你们送些银子接济的,但你们家养的这些人是填不满的无底洞,送你们银子只能解一时之需,并非长久之计,等你们想到办法解决府内的事,到那个时候,大姐再给你们送银子,只给你们一家人用,算是给彦彦的礼物。”
姜氏道:“这怎么好意思,你回去转告王妃,就说咱们收了这床褥和床垫便是了,至于银子,不敢再让她操心。”
“行了。”景宛白道:“你们也知我大姐是王妃,那王妃说的话是不是得遵从?”
姜氏没了话。
景宛白摆摆手,“老夫人在哪个院子,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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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都是内宅,亲们不要嫌啰嗦哈,因为是在交代景氏家族的结局,等写完这一段,内宅就基本木有了,下一卷会换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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