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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小姐又偷跑出去了。”薛进向薛文奇报告。
薛文奇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眼皮都没抬。
“让她去,你只要让人盯着就是。”
“可是公子,总是这么放任小姐同方家的那个人私会,于她的名声有害呀。”
“她自己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薛文奇语气不善,“这些你就别管了,做好你的事便是。”
薛进听命,不再说了。
新年的头几天,大家都忙着拜年。陆青言孑然一人,也没需要拜年的地方,就打包了几份礼物,一份送去了许敬之府上,一份给了许恒之,一份给了方言,一份送到了宣王府。
宣王爷怎么也帮了她几次,虽然堂堂王爷不稀罕她的东西,但是礼数还是应该到的。
她不知道的是,堂堂王爷稀罕她的礼物,稀罕得很。
战南拿到手上就兴冲冲跑去给沈煜。
“她送的?”沈煜有点诧异,怎么想到往王府送东西?诧异之余还有点吃味,怎么连宣王都送了,他却没有呢?
虽然宣王就是他,但是不一样。
“拿来我看。”他伸手,还是有点期待。
年礼这种大多都是中规中矩的,而且看这样子应是摆件玩意儿一类吧。没想到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盒点心。
沈煜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来本王在她心里是个贪吃的。”
战南也莞尔:“那说明陆姑娘真的用了心,都送一样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也是,沈煜笑着捏出一颗吃了,其余的又合上,交给小来:“放到我书房的桌上。”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他从小来手里抢回来,又对战南说,“备马,我要出去。”
一路策马,很快就到了墨居。
沈煜翻身刚下去,就见陆青言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刚浮现出来,立刻又塌了下去。
陆青言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站着许恒之。
两个人都笑着,也不知在说什么。
陆青言一侧头就看见了沈煜,面上的笑容立刻敛了。
沈煜走过去:“要出门吗?”
“嗯,出去买点东西。”
“我陪你吧。”两个男人同时出声。
“不用了,我带着绿豆就行。”陆青言转向许恒之,“给周燕他们带的年礼劳烦你派人送过去,你一直都挺辛苦的,这几天没那么忙,回去休息吧。”
许恒之低头一笑,有些失落:“不必跟我这么客气,反正我也要派人去作坊和布坊拿货。那我就先走了,东西我一定会带到的,你放心。”
他转身前看了眼沈煜,那人直挺挺地站着,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许恒之望了眼远处天空,心想,总是拉不下脸,这大约就是他不如人的地方。
“你还不走吗?”陆青言对着沈煜拘谨得很。
“我是你的护卫,你要上街自然该跟着。”沈煜面不改色地道。
陆青言没办法,只得不管他,假装看不见。
可沈煜却完全不把她的无视放在心上,总是恰到好处地跟在她身后半步,不远不近。
“为什么连周燕他们都有礼物,我却没有?”
听到他开口,绿豆下意识地将距离拉远了点,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陆青言见她举动,很是无奈。看着沈煜就有点来气。
“你不是说你是我的护卫吗,哪有护卫向主子要礼物的?”
沈煜侧眼看她,唇角弯了弯:“那嘉奖呢?我护卫如此尽职尽责,过年难道不该有嘉奖?”
陆青言:“……好吧,你想要什么?”
“只要是你给的,什么都可以。”
陆青言:“……”
想给你一巴掌!
你不是有心爱的人吗,干嘛总跟我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男人大约都是这样的,朝三暮四,见异思迁,陆青言袖子里的手捏了捏,眼眸微垂,所以一定不能轻易相信男人啊。
三人刚出了纸笔铺子,就看见方言站在不远处。他身边依旧跟着那日的“小公子”,两人不知怎么了,有些拉扯。
原本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帮忙,可是一想那“小公子”身份,陆青言就觉得还是不掺和得好。
可方言看见了他们,大喊一声:“陆姑娘,沈公子!”
才迈出一步的陆青言顿住脚,方言大步走了过来:“陆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还有重要的事,能否麻烦你替我把这位……姑娘送回家?”
“小公子”见身份被道破,低下了头,手却牵住方言袖子。
陆青言抚额:“这姑娘想来是不大愿意的,方公子不如还是自己送?”
“我是真的有急事。”大冷天的,方言急出一头汗,对陆青言再作揖,诚恳道,“拜托了。”
陆青言无奈,只好应承。同方言道别之后,就和沈煜二人把不情愿的姑娘送了回去。
送到家门口陆青言才知道,这姑娘姓薛,是方言的生意对头薛家的小姐。
这样想来方言和她应该不是简单的情侣关系,怪不得方言表现那么奇怪呢。
她转身走,不再去想,这些不干她一个局外人的事。
两人慢慢往回走,风忽然大了起来,凛冽地吹着,翻起了陆青言的斗篷,吹得她衣裳猎猎。
冬日的风,真是透骨的冷。
她微皱眉,抬手要拢斗篷。身旁也恰好伸过来一只手,是沈煜。
两个人的手毫无预兆地碰到了一起,他的手掌挨着她手背,一个温暖,一个寒凉。
那种心跳的紊乱又来了,陆青言似被烫了般,立刻缩了回来。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碰我嘛。”
他是一个有心爱之人的人啊!
沈煜却没有如往常一样,低眉垂目地应声,而是再往前,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不是轻轻挨着,而是手掌紧紧包裹着她的。
陆青言心惊肉跳:“你干什么?”
“你愿意嫁给我吗?”
“什么!?”陆青言呆立当场,连手上心上的异样都感受不到了,来往的人皆成背景,天底下仿佛只剩了她和他两个人。
“主子,找到挽香了!”
就在这当口,一个黑衣黑裤的人陡然出现,好像从天而降一般,跪在沈煜身前。
陆青言因心里太过震惊,竟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人的称呼以及那非同一般的出现方式。
沈煜眉微蹙,但利落地收回了手,盯着黑衣人:“在哪里?”
“正在奉天府衙,挽香在击鼓鸣冤!”
“你说谁?”陆青言听到那两个字,声音都拔高了。
挽香,是她的那个挽香吗?
陆青言激动得手都在抖。
不等黑衣人回答,她转身就跑,她要去奉天府,她要去找挽香,她一定要亲眼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她的挽香!
她跑得太快,几乎不择路,撞到了人家的摊子,摔在了地上。
沈煜连忙上前,将她拦腰抱起。
“抱紧我,我带你去。”
他纵身一跃,飞檐走壁而行。
挽香是在乱葬岗醒过来的。
她清楚地记得,一鞭子一鞭子打在身上,道道血痕模糊,一针又一针扎在身上,剥皮抽骨一样。她也清楚地记得,孟凉兮眼中的怨恨、疯狂和狠毒。
她很不幸,出生在贫苦的农家,赌鬼父亲要卖了她。但她也很幸运,她被她的小姐买了回去,从此过上了安乐的生活。她再也没吃过苦,没受过罪,也再没感受到人世间的丑恶。
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那样恶毒的人?
但她却知道,她撑不住了。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她想她终于可以去见小姐了。
可是没有,她以为她会死的,但她居然活了过来。
或许是老天开眼,哪怕已经一卷草席被丢在了乱葬岗,她居然又恢复了意识。
看着自己身上的新伤旧伤,看着那斑斑血迹,她想是老天爷要她活过来的,是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机会。
她要为小姐申冤!
她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用那孱弱的身体,几乎是爬着往前。沙砾磨破了她的伤口,尖石嵌进了她的身体,她攀着草叶、树根,所过之处留下斑驳的血迹。
她拼着一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去京都,她要告状,她要为死去的小姐报仇!
可她的身体终究是没撑多久,昏在了路边。
这一次她还是很幸运,一个路过的妇人救了她,山上的草药用着,她的伤口竟然也慢慢好了起来。
她开始能喝水能吃饭,她开始能走路,她开始像一个人了。
养了几天,她再也待不住,她只想赶紧去京都。
她一直被囚禁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她只知道,她想为小姐报仇。
不认识京都的方向,便一路走一路问。好心的大娘还给她准备了干粮,她就这么走回了京都。
干粮吃完了,衣服也被划破了,她就像个流民,晃进了城门。
京都百姓很少见过这样狼狈的人,衣衫褴褛,形销骨立,面色青白,走路脚步都是虚的,像个游魂。
不少人对她侧目,指指点点。
她视若无睹,只一门心思往前。
可她忘了,不知道奉天府该往哪儿走?
终于有好心的书生看她可怜,给了她一个包子:“姑娘,你遇到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助吗?”
她太饿了,接过包子就吃,吃完了才看向那书生,张合着干裂的唇问:“公子知道官府怎么走吗?”
“我知道,我带你去。”书生人很好,一路领着她去。
“姑娘你是遇到贼了吗,你要报官吗?”书生还留在原地没走。
挽香没有理会他,取出从大娘家里带出来的一张白布,一把剪刀,这些都是她早早就准备好的。
她用剪刀割破手指。
“姑娘你干什么?”书生大惊。
她铺开白布,用自己的血在布上写字,她是认得字的,这都要感谢小姐,当年小姐学写字就让她们也跟着一起学,小姐待她们就像亲姐妹一样。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当初自己学得认真,否则现在连一份完整的状纸都写不出来。
她用手一笔一划地写着,血干了就再割,一次又一次,直到十个手指头都伤痕累累。
“姑娘你何必这样,我可以给你买纸笔的,这样你的身体受不了的。”书生在一旁紧张地劝,她充耳不闻。
书生怎么说都没用,大约也是放弃了,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她写,越看则越心惊,越看就越心疼。
到最后,他对挽香只剩下了心疼和敬佩。
挽香写好后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他连忙上前扶着。
“姑娘,状纸我帮你递吧。”他想帮她。
挽香摇头,轻轻推开他的手。
“公子,如果你真要帮忙,就帮我敲那鸣冤鼓吧。”
说罢,她在大门口直直跪下,高举状纸大喊:“民女挽香,状告保定侯府世子、世子夫人合谋杀害安阳县主,请大人明查!”
“民女挽香,状告保定侯府世子、世子夫人合谋杀害安阳县主,请大人明查!”
一声又一声,在整条街回荡。
书生看着她,那样娇小的一个人,那样固执地跪在那里,那样坚定的声音,用尽了她的所有力气。每喊一下,她的身子都在发抖。
一种说不清的愤怒突然在心中蔓延,闷在心底挥之不去,变成一股无法发泄的气。
书生大步走向鸣冤鼓,咬牙重重地敲了下去。
每一下都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咚——”
为那姑娘护主的忠义,执着的深情。
“咚——”
为那不明不白死去之人的呐喊。
“咚——”
为将杀人害命逍遥法外的凶手绳之以法。
“咚咚咚……”
一声鼓,一句呼喊,声声鸣冤,字字泣血。
很快,奉天府衙门外就聚集了一群人,不住地议论纷纷。
郑凯被鼓声吵得头痛,吩咐衙役把人带进去。
衙役一看是个小丫头,竟然状告保定侯府世子,吓了一跳,就要把人带进去。
挽香却不从:“请差爷把你们家大人请出来。”
衙役来气了:“我们家大人何等身份,怎能出来见你?你要随我进去就进去,不进去就滚。”
挽香却不管他,拔高了声音继续喊:“请知府大人为民女申冤!”
街边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衙役面上挂不住,推了挽香一把:“叫你别喊还喊,到底走不走?”
挽香本就是强撑着,被这一推立刻摔倒在地。
陆青言正是这个时候赶到的。
她一眼就看清了,那是她的挽香。虽然瘦得不成人样,虽然一身伤疤血污,但她知道那就是她的挽香。
“挽香,挽香!”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阻止衙役又要动粗的手。
“我来!”沈煜怕她受伤,直接拽回了她,挡在了挽香和衙役之间。
“什么人?”衙役大叫。
“让你们大人出来见我!”沈煜手一拂,那人便跌了出去。
衙役本想破口大骂,一对上他凌厉的双眼,顿时就怂了:“是,是。”
他急忙去禀报郑凯。
郑凯气得差点翻白眼:“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要你干什么吃的?”
“这什么刁民,居然敢在本官地盘上撒野,都跟本官走,不收拾他本官跟他姓!”
他带了一班衙役出去,预备清场的清场,抓人的抓人。
“哪里来的刁民闹事……”他叉着腰出去,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沈煜。
沈煜一双眼睛盯着他,直让他后背凉嗖嗖的。
他瞬间觉得腿又开始软了:“王……我该死,我该死!”
沈煜嗯了一声后他立刻改口,并甩了自己一巴掌,至于跟沈煜姓?算了吧,国姓他可不敢高攀。
沈煜从挽香手里拿过状纸,放到郑凯手里:“知府大人,有人告状,升堂办案吧。哦,顺便请个大夫。”
……又来?郑凯真想这么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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