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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陆青言拨开人群走进去,就见许恒之对着一块绣帕叹气。连齐佑都是愁眉苦脸的。
那块绣帕五颜六色的,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色彩,丝滑的锦缎如同一块调色盘一样,是那种看着很脏的混合色。
“褪色?”陆青言问。
许恒之点头,脸色有些沉。
陆青言仔细看了看:“这是送进宫的那批?”
“对,已经送进去了。”许恒之一脸的凝重。
“现在怎么办?”齐佑感觉快要哭了,“这样的东西送进宫里给那些贵人,那不是欺君之罪嘛,陛下不会把我们都砍了吧?”
他这么说,本来还没想太多的众人一下子反应过来,吓得脸色发白,都巴巴地望着陆青言。
“我去找我哥。”许恒之说。
“来不及的。”陆青言拉住他,“现在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向陛下请罪了。”
“你要进宫?”许恒之不同意,“不行,就算进宫也是我去,我怎么能让你去?”
“没事,你不用担心。”陆青言觉得她对皇帝还更了解些,或许看在锦堂春的面子上皇帝还会宽容她。当然她不会自大,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你要如何进宫?”许恒之见她说得笃定,便不再坚持。
如何进宫?这就是她最后的保命方法了。
她当即去了定国公府,沈煜跟着她,状似不经意地说:“要进宫为什么不去找宣王?”
“宣王?”陆青言摇头,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宣王本就身体不好,还是不要拿这样的事去打扰他了。何况我也不觉得自己同王爷有多少交情,去求他万一他不帮忙呢?”
相比起来还是找定国公好些,定国公至少肯定会帮她。
“他会帮的。”沈煜说。
“说的像你认识他一样。”陆青言笑着,完全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
沈煜还想再劝,方才进去禀报的小厮已经回来了,恭敬地对陆青言道:“国公爷请您进去。”
定国公府外面看着平平无奇,内里却十分精巧漂亮,九转回廊,园林幽雅,大院子里还引了一眼活泉,做出了飞瀑倾泻的景观。
李解从回廊那头走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数落着下人,一直身就瞧见了陆青言和沈煜。
“你们!你们还敢来!快快,快把这两个人抓住,小爷要把他们吊起来打!”李解风风火火喊人。
陆青言实在没想到会如此的冤家路窄,居然还碰上了他。看来他果真是定国公的儿子。真是神奇,定国公那样耿直的性子居然能养出这么贪花好色蠢钝如猪的儿子。
“小公爷,这位是国公请来的客人。”带路的管事小心地回,大约怕触怒了那位暴躁的公子。
“爷管她是谁,敢对爷不敬,爷就不能放过她!”李解气冲冲的,完全不听管事的话,一把推开他就要去抓陆青言。
沈煜抓住他的手,冷冷道:“手还想再断一次吗?”
李解打了个寒颤,本能地想缩脖子,又一想这是在他家,他怕什么?立刻又趾高气扬,牛气哄哄地喊:“人呢,都死哪儿去了,没看小爷被欺负了吗?”
沈煜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他惨叫着弓下腰,中午吃的东西几乎都要呕出来:“你你你……”
陆青言拿手帕堵住他的嘴,这下世界清静了。
“小公爷,我们的事先放一边,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找你爹,你先让让。”陆青言拍了拍他的肩,沈煜就把他丢到了廊外草丛里。
管事吓出了一头冷汗,这两位怎么像是来抄家的?
定国公等得不耐烦了,迎了出来,看见陆青言那叫一个兴奋。
“陆掌柜,快请进。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真是惊喜,你总不是来给我送酒的吧?”
“国公爷要酒我自然会送来。不过今天我来是有一事相求。”陆青言道。
定国公大手一拍:“什么事,你说!”
陆青言自然不扭捏,简单地说明来意,当然并没有说为什么要见皇帝。
定国公略想一想,爽快地答应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闯进来,有人去拦。
定国公刚想喝问,就见一个圆圆的身影冲了进来:“爹,爹,有人欺负我,您要给我做主啊!”
后面一群人拉也拉不住,说又不敢说,只好低着头告罪。
“你成什么样子!”定国公一拍椅把,“没看有客人在,还不快滚出去!”骂完他又对陆青言拱手,“真是不好意思,小儿被他母亲宠坏了。”
陆青言笑着说不妨事,心里却想确实挺坏的。
李解也看到了他们,顿时睁圆了眼:“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爹,就是他们欺负我,他打我,还把我挂在树上。爹啊,您可不能放过他们!”他又对定国公叫嚷起来,“快抓住他们,打断他们的腿!”
“闭嘴!”定国公一声冷喝。李解吓得打了一个嗝,瘪着嘴不敢再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定国公问身后的下人,下人垂眉低眼的都不敢吭声。
“国公爷,还是我来说吧。”沈煜瞥了眼李解,把踏青那天的事说了,不过掠过了李解想要轻薄陆青言的事。
尽管如此,定国公还是非常生气:“怎么能这样对待陆掌柜呢?你这孽障,还不跪下!”
老子发威了,李解腿软噗通就给跪了。
“向陆掌柜道歉。”
“爹……”李解不愿意。
“你这孽障……”
“算了吧,国公爷。”陆青言对他的道歉并不在意,何况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只要往后小公爷待我客气些,便当这事没发生过。”
牛脾气上来了的定国公却不愿意,执意逼着李解道歉。李解被他爹一顿练不得不低头。陆青言离开的时候,他看陆青言的眼神都是发怵的。
这个女人真是可怕,以后一定要离她远一点!
“夫人,好消息!”小丫头伏在黎媚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黎媚霎时喜上眉梢:“真的?把人带进来!”
很快,一个小个子黑皮肤的小厮走了进来,面对黎媚跪下。
“福禄,跟夫人说说你打听到的。”
“回夫人,奴才听得真真的。那锦上花的绣品出问题了,褪色褪得人脸上都发青。而且他们还把有问题的绣品当做贡品送进了宫里!”
“好,有赏!”黎媚嗓子眼里呵呵地笑,满面吹风。
居然敢以次充好敬献宫里,陆青言啊陆青言,你可真是不要命了!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我不弄死你都对不起你!
黎媚一把捏紧了手掌,仿佛掐的是陆青言的人头,轻轻一挤就爆了,发出嘭的一声,好听极了。
她眼里泛起得意的笑,冷寒的光。
“娘娘,丞相夫人求见。”云芳禀报。
锦妃正在逗猫,这是前两天二皇子重金给她搜罗来的,据说是戎国那边的特有品种,叫什么波密猫。这猫实在是长得奇异,全身蓝湛湛的毛,窝在那里弹琴不动的时候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水,可一旦跑起来,就能看见蓝色底下夹杂着白色,一会儿白,一会儿蓝,仿佛湖水激荡,漾起了点点水花。仔细去看才发现它的毛根部竟是白色的,其上才是蓝色。而且这猫的毛蓬松且长,摸起来异常舒服,圆圆滚滚的,看着也讨人喜欢。锦妃便给它取名叫蓝雪。
蓝雪尤其粘人,像是懂得欣赏美丑一般,总往锦妃怀里钻。锦妃欢喜得不得了,每天抱着不肯撒手。这会儿锦妃正抱着猫儿摸它的肚子,云芳就走了进来。
蓝雪嘤咛一声,伸出舌头去舔锦妃的手。锦妃刚要把它提起来交给云芳,一时又不舍了,继续抱在怀里:“请进来吧。”
黎媚一进门就被锦妃怀里的猫吸引了,实在是太过可爱,便笑着说了一句:“娘娘这猫真是稀罕。”
锦妃十分受用:“可不稀罕嘛,从戎国弄来的。对了,你来有什么事?”
她手上缓缓地顺着蓝雪的毛,眼却望着黎媚。
想到正事,黎媚也顾不上看蓝雪,倾身过去压低了声音把来意说明。
“当真?”锦妃撸毛的手顿住,吩咐云芳,“今儿早上刚送来的方巾拿一条来。”
那方巾看起来极漂亮,是秋波蓝的色,还带着点淡淡的烟青,往水里一浸,没一会儿就晕染来,整盆水都染成了蓝色。
“果然如此!”锦妃惊呼,“姓陆的竟这般大胆,敢将残次品送进宫里!”
黎媚见她生气,又火上浇油:“她这是藐视天威,根本就不把陛下和娘娘您放在眼里!”
锦妃挥挥手,让云芳把铜盆端下去,细想了想:“得想个法子好好治她一回!”
这正中黎媚下怀,便道:“臣妇这里倒是有一计。”她靠近了锦妃,如此这般云云。
“只是……”黎媚还有担忧,“上次凤袍那样大的事她都能安然无恙,也不知道谁在后面为她撑腰。”
“喝,还能有谁?咱们的陛下呗。”锦妃喂了蓝雪一点水,笑意有些凉,若不是陛下心里偏着她,谁求情有用?
“陛下?”黎媚呀了一声,惊觉失态才用手捂住了嘴,“这这,陛下难不成是看上了她?”
若如此可就不好办了。
“看上倒好了。”锦妃冷笑,没看上还如此上心,这才棘手。若是看上纳进后宫来,在宫里弄死个女人还不简单。
雍和帝坐在软榻上看一本传奇故事,只着了明黄中衣,一只脚还踩在榻上,边看边乐边抠脚,时而爆发出一阵堪称惊悚的大笑。
李福把头又埋低了些,告诉自己我没看见我没看见,谁能想到私底下咱们的陛下如此放纵不羁呀,幸好他聪明地把人都遣了出去。
正胡想着,隔扇外响起轻叩声。
他忙开门出去,见是他干儿子小周子,和颜悦色道:“什么事啊?”
“陛下,陛下!”李福跑进去,脚步莫名有些慌,“定国公来了,还有陆掌柜!”
“谁?”雍和帝手一顿,脚就垂了下来,“这俩人怎么跑一块了?”
陆青言被小周子引进去,雍和帝已经披了外衣靠坐在榻上了,虽然也不算太端正,但至少不像方才一般没个正形。
“丫头,你怎么想起来进宫看朕了?”皇帝想着她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弟媳妇,望着她的眸子越发柔和。
陆青言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一开口先跪下来:“请陛下恕罪。”
“哦,你何罪之有?”皇帝皱眉,她又惹什么事了?前儿不久才让一个相爷一个侯爷打起来,她还要得罪多少人才算完?
陆青言总觉得他眼里很有些无奈,虽紧张,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了。
皇帝一下坐直了,惊愣了一会儿才指着她:“你,你怎么敢?”
“民女也不知道,民女也是才发现,求陛下恕罪。”
“陛下,陆掌柜她绝不是有意。”定国公也忙着开口。
雍和帝摆手阻了他,揉了揉额头,很是无力地看着陆青言:“你呀……怎么如此大意?朕倒是没什么,只是怕太后那里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陛下,那……”定国公慌张。
雍和帝抬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对陆青言道:“朕会替你在太后面前说项,你赶紧的准备新的送进宫里来。”
“多谢陛下!”
陆青言由衷地欢喜,总算有惊无险。出宫的时候,她的脚步都是轻快的。直瞧着宫门就在眼前了,却有内侍疾步而来,高呼:“陆青言不要走!”
她回头,就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大太监板着脸过来,展开一个明黄卷轴,下巴一点:“大胆陆青言,送毒物进宫谋害皇妃,太后懿旨,杖三十!”
陆青言豁然抬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成谋害皇妃了?
“这位公公是不是搞错了,我并不曾……”
“闭嘴,咱家会错,太后会错吗?”那太监眼光狠厉一扫,不容分说就让身后的小太监压了她,竟是要在这里就行刑。
这可是人来人往的甬道!
陆青言道:“我要见陛下!”
“陛下岂是你说见就见的?来人,把她嘴堵上!”大太监手一招,就有人拿绢布来塞她的嘴。
她拼命挣扎,却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只能唔唔地反抗,死死瞪着那太监!
这一刻,她深刻地体会到皇权的可怕,生杀予夺的大权,真是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
不,不该是这样的!
她想喊,却喊不出来。
眼看那厚厚的板子就要落到她身上,她挣动得更加剧烈。
“混账!”耳边风过,只听哎哟一声,挥板子的太监被踹倒在地。
紧接着又是两声痛呼,摁着她的两个小太监也被踢了出去。陆青言正惊疑,抬头就望见了沈煜的脸。在那一片蓝得透明的天空里,出现他温润的眉目,惊心动魄的好看,让她心跳紊乱。
她呆呆地望着,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沈煜抽出她口中的绢布,抱她起来,转身便走。
几个太监来拦他,他便厉声一喝:“滚开!”
这一刻陆青言才清醒过来,抓住他前襟:“沈煜你怎么进来的?”
沈煜看着她,只是轻轻地笑,眉眼微微地弯起来,令陆青言又一瞬失神。
忽然他把她放下,自腰间抽出一块牌子,亮在了闻声赶来的大内侍卫面前:“我是元木狄,都给我让开!”
此话一出,团团围住他们的侍卫们刷地分开,排成两队,留出中间一条道来。
陆青言觉得,恍惚有种做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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