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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八,仿佛天地灵知,东都气色一新。天色澄洗,目中无云,时时清风袭面,悠悠惬意入心,长街洗洒恭迎仙长,英华满庭善揽群英。有红日之高而赞贤明真主,兼飞鸿归远以衔隆裕之名。四海无灾,六县太平。山则趋其德极,水则临其深极。聿愿长祚,帝官无垠。闻臣民之延贺,拜北宫侍紫垣兮,颁庆语颂持德。敬皇天献后土兮,衣青云而冠风。金桂匝地,秋菊荣堂,倾昨日之窖酒,配今朝之美肴。飘弦乐若瑶宫珍曲,同碧管似西山凤凰。引高歌入楼宇,转娥眉过殿梁。长寿为祝语,喜事乐未央。日月长无尽,山河固无恙。以星辰之无边无穷,愿吾皇无忧无愁。令百姓安居宁岁,希吾皇寿与天同。

大朝贺一结束,皇帝就奔赴拜事阁,依次接见六县官员,而最后又特意与胶县、费县的官员多说了半个时辰,才被执礼官提醒着起驾往建章宫去。这宴会好不热闹,排座已逾一百五十席,不说大小官员,还有十几位他邦使臣,皇帝特赐近前共宴。先是排过了两支歌舞,遂是唱礼词、颂寿文,魏敬一又呈秉祝文,高颂皇德,在场诸位真乃是其乐融融、万情一同。皇帝三杯酒下去,遂放开丝竹管弦之音,命舞姬上前。而观过一舞《天鸿》之后,自中陈而来的使者光吾绶便啧啧叹道“崖云挽却鸿雁翎,山非远是因路长,这支舞真是不错,当冠绝如今的歌舞了。”

听得夸赞,皇帝自然高兴,又因为中陈国主黄之令特意献礼彩翼山凤一对,他心里更是对中陈有许多好感。“这样的舞蹈,除了南江,恐怕也只有大魏才能编排了。”上庸的使臣卜未知把盏观舞,漫不经心似地脱口而出。

被这样一点,南江使臣步天衣忽而有些不好的感觉,这分明是在把南江推向大魏的对立面。原本两国已经协定好关于通商的条例,此次前来,除了贺寿就是要最终确定文书的,可似乎没那么简单。琼州使臣巫烙跟风道“南江富庶,也不足为奇,况谁不知如今天下歌舞出建都,建都之舞姿,比之东都舞姿,不知孰高孰低?”

这一席间,有些杯胶盘滞,就连入耳丝竹都是慢慢的,仿佛被拉扯住了似的。陪席的申乃安心里很清楚,因为与大魏交好,南江几乎成了众矢之的,只不过,他们似乎忘记了这场合是在大魏,而不是他们自己的国家。

步天衣温尔一笑,自顾饮酒,大责太监是个眼尖的,像是平常伺候一样问着皇帝“官家,您可要少喝些酒,待会儿,两位公主可也要祝寿呢。”

闻听此言,皇帝更是满脸堆笑,酒酣而道“哦?丽华与丽琅也要给朕一个惊喜?”

大责太监垂手陪笑,只道“这几个月来,宫中那弦乐声声,正是殿下们勤加练习呢。”

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步天衣把酒一搁,转面问着“余在南江便听闻魏国皇帝陛下有三位爱女,俱是天仙也怜惜的,如今大公主已经嫁给了南扬郡公,想来应该是二公主与三公主殿下为您祝寿吧。”

这句话真真戳中了皇帝的心事,他最疼爱长女丽珮,虽然南扬郡早已奉上寿礼,但为着丽珮身怀六甲,不宜长途跋涉,故而此次不得见。“步使所言不差,朕之三女,各有容姿,其中独丽珮最有教养,这两个不过都是小孩子罢了,待会儿你们可得包容她们啊。”

“只怕公主们冠绝群凡,艺品兼嘉,我们这些俗人倒轻易指点不得了。”步天衣将手扶在桌角,随后又吐言“吾等恭迎公主殿下了。”

皇帝含笑不言,只听礼官贺示“天康安业,地绥民兴,今呈丰宁祥和,兆吉平端,演乐奉上,歌尧舜之顺治,赞周文之仁功,施天宫以音缕,保社稷衍万年,故曰《炼时》。”

礼官拜下,宫娥们徐徐抬上一张流飒秋水琴并两张宽软圆凳,架好了琴之后,两位公主才盛装出席,由宫娥簇拥着近前行礼,先拜寿,再归座。只见丽华坐在秋水琴前,按定不动,丽琅坐定后,宫娥抬举上一把歪把琵琶来,名作“追月飞仙”。

牧国的使者眼睛毒辣,当即就认出来那把琵琶,感慨道“大魏宫内果然宝物众多,这一件是我那兀大帐於乎妎娘所制的曲项琵琶,如今在牧国也不多见,大魏竟然有人能弹。”

“四月梨风不过塞,琴化梨瓜裂春香。”巫烙将眉一斜看向卜未知,“我记得上庸的李淑妃所写《思乡曲》当中就有对这曲项琵琶的赞美,今日一见,真有沙国之风。”

“巫大人博学多识。”卜未知将脸色一沉,不再言他。

皇帝冷眼看着,心知肚明,李淑妃是上庸起初从牧国掠走的於乎(公主),这件事也一直是两国的一大心结,琼州使者今日提起,看来是要挑起争端。

正此时,便听牙板点动,敲开凝冰,旋作轻飞柳絮,绵绵入耳的,是一声悠扬不断的瓮州竹叶笛,宛如铺开的银河长卷,星辰在耳畔缓缓移动。琴音既起,幽幽如夜,衬托着笛声更远、更长。月落半片在飞檐,又照半片在衣衫,小楼画屏缺一笔,只等天仙委身来。此时,等待着飞仙降落,携星带辰,周遭安安静静,只有曲水流深,潭光镜影,忽然之间,一阵风起,卷起一片云,遮挡住了月色——

诸人原本都沉醉着,忽然伴随着急促的琵琶声都睁开双眼,只见丽华还在轻抚琴弦,但已闻听不得古琴之音,丽琅顿挫有序地拨弄着琵琶,金石锵然之音色盈然殿内,这一阵肃飒之风才算真正拉开了《炼时》的大幕。

“妙极!”牧国使者目瞪口呆,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皇帝满心大悦,不曾想这两个女儿竟然能努力至此,一边听着众人啧啧称叹,内心更是大喜。一曲完毕,在座之人没有不拊掌大赞的。两位公主便上前来再次行礼。

皇帝骄傲着给众人又介绍道“这便是朕如今手掌上的两颗明珠,丽华、丽琅,近前来见过诸位使臣大人。”

两位公主便趣前见礼。巫烙笑眼顿开“当真是帝女如仙,二位公主实乃天下嘉貌。”

此时,陪坐在皇帝一旁的皇后终于开口,也是笑道“着芍粉色裙的是本宫的独女,三公主丽琅。”丽琅闻言便又行了一礼,“各国使者受丽琅一拜,借父皇天寿,愿与各国结好修善,永世和安。”

众人称赞不已。皇帝也是喜笑颜开,用手又指了丽华道“着群青的,是朕的二公主,丽华。”

“余不才,不知是不是取自‘爱我幸之昳丽,称我爱之容华’?”光吾绶恭敬问道。

皇帝点了点头,肯定着“不错,中陈使臣很通诗文啊。”

“若论诗文,光大人便不如步大人了,想来建都风水养人,也养文章,适才这一曲《炼时》,惊诧古今,堪为天乐,不如请步大人题诗一首,请为助兴如何?”巫烙言语之间,总是蓄意挑拨,实在令人厌恶。

皇帝看得明白,也不愿多说,毕竟如今这场宴席,不是一个庆生那么简单的。正这时,申乃安起身奏道“官家,公主们为您奏乐祝寿,想必也累了,不如先请下去休息一番,再来问安。”

“嗯,正是,丽华、丽琅,先下去休息,朕待会儿要好好嘉奖你们。”皇帝笑对女儿们,一挥手就免了她们行礼,让她们下去了。

两位公主才离席,申乃安又道“官家,酒过三巡,方才巫使者提议写诗助兴,倒不妨暂且一放,酒后写诗,恣意狂悖居多,看不出文采,再扫了兴致,倘若要助兴,臣听闻琼州当地有举火歌舞,谓之‘牙排’,素来热闹,不如请巫使者一舞助兴?”

此言一出,巫烙震惊睁目,不敢置信。

“哦?”皇帝将眼睛一眯,“朕还真没见过琼州风情。”

方才被搬弄了的上庸大臣卜未知当即道“我等远在北国,自然见不到琼州风土,自先魏朝内乱以来,琼州割地自立,一直傲守南国,若无大理、琼州、北海的叛乱,想来天下大势,不必至今。”卜未知的话锋十分厉害,几乎把当场所有的人都括了进去。

天下大势!

巫烙一时间被放在了众人的对立面,可他却慢慢收拢心情,将眼渐渐收成一条缝,冷哼一声“哼,好一个天下大势,岂不知为大魏皇帝贺寿,竟然贺出来一句天下大势,你们上庸忙赶着屈膝,我们可不曾如此。”

满座惊恐,皇帝更是收敛喜色,底下群臣不敢声张。

“巫使者,你可要慎言。”申乃安扭转身形,静静地看着巫烙。

“我等尊敬大魏皇帝,是礼,却不必侍奉大魏皇帝,琼州固然偏安,可今次来也不是献媚的!”巫烙的话掷地有声。

申乃安轻轻一笑,“不是吧,巫使者,你挑唆上庸与牧国,又拨弄南江与大魏,谁看不出来呢?”

“琼州偏安,才要费尽心机啊。”步天衣叹息一声。

巫烙几乎怒不可遏“步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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