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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屹的面庞已经咳红,连带着耳根子也是红的,眼眶里也湿润一片,令人见怜。“你怎么爱喝这玩意儿?不行,我得换成跟弟弟一样的来。”
罗明在一旁看着他正笑,闻听此言,便将面前的一碗乳酪奶汤端给了高屹,还道:“喏,喝了吧,这个也不甜,很好喝。”
高屹两手接过来,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有一些还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湿了衣衫,罗明忙劝道:“慢点喝慢点喝,这个有的是,你不用着急。”
他两手换成一手端住碗底,另一只手伸出去摆了三下,只等饮尽,才舒快地放下了碗,一抿嘴,打了一个饱嗝。登时间,奶味四逸,他唇须沾白,面红未退,一眼观瞧去倒似桃花粉面,甚是好看。罗沉略略蹙眉嘲道:“怎么你家的奶汤尽是白水么,来我这儿喝得这样痛快。”
“倒不是,只不过方才口齿都是酒水,不知为何,一和上奶水,倒是别样滋味,一时间没忍住,哈哈哈哈,我还不知道你竟是个吝啬鬼,喝你家一碗奶汤,你就这样多的话等着我。”他正说话间,罗明顺手给他递了一块手巾,高屹便接过来擦了擦嘴。
“谢啦。”他欣然一笑。
罗沉哼了一声,顺气而出声:“我的话还能有你多?”
高屹正欲还嘴,却正好外头跑进来一个罗府小厮,神色有些慌张。罗沉只怕是自己的母亲突然转回,忙举着瓶子干了个痛快。待小厮跑至亭边回话:“公子们,才有人从长干午市带回来消息,说高公子手下的竹叶在街上被伯岳侯家的小侯爷动手打了。”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震惊。
“说仔细些,究竟为何!”高屹最是着急,但他也最是沉稳。反观罗沉,已经忿忿起身,大有冲出去的架势。
“来人也说不清楚,大约是因为一些糕点的事儿,伯岳侯小侯爷想买什么砗磲花儿,商家不卖给他,反倒是卖给了竹叶,这才起了争执。”那小厮语速甚快,却口齿清晰。
三人明白了个大概。高屹正在心里琢磨该怎么办,而这时,罗沉一步迈过小桌案,连带着踢到了香炉,灰尘扑了一世界,他有些晕乎,高屹眼疾手快,一下子挺起身子,把住了他。“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我不着急才怪,敢和我弟弟抢吃的,还敢动手打人,东都城内,难不成要让他们家只手遮天吗?”罗沉气不过,转回头来,又一把抓起另一瓶酒,仰头灌下,随即用衣袖搌干嘴角余液,喝声道:“走,我到底看看,时不敏有多大的胆子!”
他一步跨出去,甩着袖子往外走。高屹与罗明眼见拦不住,于是也连忙起身,追了上去。走到中庭时,高屹又拉住方才通传的那个小厮,叮嘱道:“你别跟着去了,速去我家请罗夫人去,可别耽误了!”
小厮一愣神,旋即答应着先一步跑出去了。
而此时,罗沉早已不见踪影,高屹又是着急又是难受,肚子里方才那一碗汤,来回地撞荡,让他恶心,加上罗明也跑不快,两人这样根本追不得。
高屹见状,又转身跟罗明说:“好弟弟,你慢些跑,我先去追你哥哥,好吗?”
罗明已经气喘吁吁,说不上话来,只摆手让他先跑。
高屹方聊起来前袍,撒开腿奔出去。罗沉,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惹出大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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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明政殿内,一群大臣围拢议事,皇帝正坐在上首,大责太监已为他束紧了发冠,以免头脑昏沉。殿中还点了两炉滚龙烟,香味十足,冲撞人的脑仁儿。
“方才,陈中举说要盘查百官,吴璞也赞同,他们言之凿凿,是觉得朝中确有间者,你们怎么看?”皇帝才见完了东宫的几个大臣,面前正堆叠着许多奏折,来不及批阅,紧接着又宣召了几个心腹议事。
“陛下,如果说没有,您心里恐怕也还有个疑影。”众人皆不敢开口,唯独高爵,站了出来。
皇帝信他三分,故而反谑道:“怎么,大总统也有这样的高谈阔论?”
“昨日怀安坊之事,必然蓄谋已久,否则怎能搜捕无获。”高爵一顿,“怀安坊之地近馆里,商旅众多,又逢四月十八,东都开庙,鱼龙混杂,方便贼人动手,如今我们内有兵乱,外有敌军,可谓是内忧外患,倘若不是他们筹谋许久,怎么能行事缜密,不露马脚。”
“他们,指的是谁?”皇帝需要一个答案,而不是分析。
“是上庸的细作。”高爵的话,掷地有声。
众人哗然。
“可咱们之前不就已经肃清了东都吗?”有人发声。
高爵朗声坚决道:“肃清二字,岂是轻易能办到的。”
“高爵,你说话可要有凭据!”皇帝更加斩钉截铁,“他国细作,御照司一直严密查办,这几年来,屡有所获,更何况十数年间,对于商贸等事,大魏也一直严查不怠,上庸的细作,要混进来,谈何容易,要活下去,谈何容易?”
高爵点头称是,继而低眉道:“陛下天裁,我们把紧门户,可总有疏忽之处,力所不能及处,亦是情理之中。”
皇帝一句一句地随他陷入沉思。
是时,官博识一步跨出,腰间别着的笏板摇摇欲坠似的,他质疑道:“高大人,你是说东都的查防不严,才导致的这次事情吗?”
“京兆尹辖制东都,事无巨细,一一过问,自然不是你的错,你也别激动。”高爵知道他是急于撇清关系,嘴上没有太多争辩。
“依臣看,高大人说得有理,但尚不完全。”申乃安旁观一阵儿,才悠悠开口。
皇帝知他话不多,但一开口就必定是金玉良言,故而忙回了神问道:“子肜说说看。”
申乃安因是行礼答:“回陛下,怀安坊之事,应当追查下去,严惩不贷,但也请陛下将目光不要一直放在域内。”
“说吧,你宣慰司得了什么消息。”皇帝料定他手里是有很多确切消息的。
申乃安摇了摇头,眸光凝聚,看着一只香炉的炉耳,缓缓道:“并无新的消息,只是臣将最近发生的事排起来看,对应一番,仔细思索,大有来头。”
“朕也思忖过,并未觉得有什么深意。”皇帝不以为然。
申乃安抿唇一笑,即道:“陛下可都想到了?”
此言一出,室内悄然落声,静侘中多了一丝阴谋的气息,仿若冰中冻住的一条鱼,生死一瞬。而已。
“你什么意思?”皇帝登时紧张起来。
“祸起尤党,尤济事生前一掌三寺,专揽三权,其中鸿胪寺关涉外事,他从中斡旋,干预商贸往来,牟利求私,为保周全,他也勾结了种仁与尹出云,以便贸易与通关无碍,故而军、商、官,相互庇佑,所以一旦出了尤党之事,尹出云与种仁必慌乱出逃,故而,种仁为了避祸去了上庸,尹出云兵变登州,至于上庸为何杀了种仁,臣猜测,这便要说到霞关退兵了,牧国的态度,一直很明朗,就是打一仗,他们远在西北,自从那察汗王掌权之后,旋即偃旗息鼓,坐观中原之斗,这次能和上庸联兵,谋的也是钱粮,如今退兵,必然是联盟破裂,”申乃安一顿,“种仁,必然是做了一些让牧国难以接受的事儿,或许就在粮食贸易上。”
“如此说来,霞关退兵,实则是他们本身不和,而非绝了对我大魏的攻掠之心?”皇帝立耳倾听,一字不落,也明白了大概。众臣听完,也都是汗毛倒竖,甚为惊讶。
申乃安再拜道:“且不言他们的联盟,单说上庸,这么一出连环计,无非是为了让陛下分神,对尹出云更怀恨在心,抽拿大部分兵力,对付登州,登州这个地方背靠汪洋,易守难攻,上庸算了两手,第一手,是尹出云心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必然会和大魏抗争到底,且他的家人都已被您所杀,怨恨已结,上庸只需要从海上援兵,以地利人和消耗大魏,就能为西山要塞取得关键之势,这便是第二手,攻破霞关,长驱直入,兵临东都。”申乃安说的风轻云淡,指点江山的飘然风气,让众人背汗淋漓。
众人无不面面相觑,更加惊叹,这当中的曲折,闻君一席话,真正透悟了。
皇帝愣住,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深深从鼻子吸入一口气,而后长叹着从口中呼出。
“申大人一语中的,”罗保朝也站了出来,“如今,西山退兵,乃是敌人缓攻之计,再来一出东都爆炸,因为战事,民心本就不稳,如今更是动荡,恐怕,火器之事,也要被阻碍了。”
皇帝咬紧牙关,似要起身,大责太监在一旁赶紧上来搀扶,皇帝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这一环扣一环,没想到是这样落下来的,看来这东都内的水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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