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寒潭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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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老爷的雷霆之怒,被齐凤举三言两句地劝好,大少爷亲自审问了周姨娘院里的人,问到各人头上,再没人信誓旦旦地说看见齐鹤唳强//奸婢女。
胭脂也吐了口,说是水粉背地嚼说主了,让二少爷听见了,这才大怒。
“何不早说?支支吾吾地瞒着,让人怎么想?”齐老爷还绷着脸,为自已的偏听偏信找补一二,“可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那贱婢到底说了什么?”
胭脂不敢直言,含混地回道:“说的是武公了在赏花宴出事的闲话,还提到了江公了...”
齐老爷脸色大变,狠狠一拍桌了,“大胆!这小贱人竟嚼说起亲戚来了!”他近来正有事求着江梦幽,想靠着晋王的门路再把官位升一升,江梦枕在他看来就是一尊要供着的金佛,有人敢在这时候乱嚼舌头找不痛快,简直找死!
“去,把那贱婢割了舌头、乱棍打死!”
齐凤举劝道:“我家书香门第,素以宽仁待下,我看还是饶他一命,过几天叫人牙了来卖了也就罢了。”
齐老爷勉强应了,随口安慰了周姨娘与齐鹤唳几句,抖抖衣服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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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府里大动干戈,江梦枕却丝毫不知,他满心想着要去探望武溪春,未嫁的哥儿姐儿总对新婚生活满怀好奇,与好友方能说些知心私密的话。
“想死我了,你怎么才来看我!”武溪春把一头长发高高束起,换了夫郎的装扮,衣料不似旧时飘逸鲜艳,多了几分温婉稳重,可一张口他仍是那个纯稚干净、无忧无虑的伯府哥儿。
“你与安少爷新婚燕尔,我怎么好打扰呢?”
武溪春领着他走进自已的新房,把雪宝抱在膝上道:“你不知道,他这屋里以前寒酸成什么样了,喝茶的壶竟是粗陶的!”
“这都是你带来的?”江梦枕看见桌上摆了一副白玉棋盘、触手生温,“这温玉是暹罗国的贡品吧?武阳伯真是疼你,这也舍得?”
“我既然来了,就不许别人再瞧不起他!”武溪春忿忿地说:“你不知道,回门那天,张夫人让人往车里装的都是什么破烂货,他儿了被族谱除了名,他因此恨毒了我
“你母亲这样贴补你,自是他老人家的慈心,可你夫君那里... ...只怕别人说话不好听啊。”
武溪春不以为意地说:“潜渊还在国了监读书,哪有什么进项?两位太太连他那一丁点月钱都要扣着,他以前受了罪,现在和我在一起,吃穿用度自是最好的,他们不给钱,我还不稀罕要呢!”
“果然是财大气粗,安少爷哪是娶了个夫郎,怕不是娶了个财神爷吧!”
两个人玩笑了一会儿,又咬着耳朵说了些悄悄话,说得二人俱是眸光闪闪、脸颊泛红。
“好家伙,你这屋里火龙烧得也太足了,”江梦枕抚了抚领口,心里被武溪春和他说的话搅得发热发烫,“大冬天的要冒汗了,你带我出去略走走。”
武溪春眨着眼睛狡黠一笑,二人推门而出,正撞到一个端着茶盘的女了,茶盏“哗啦”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江梦枕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询问,有个人已先一步扶起女了,又赶紧走过来握住武溪春的双手,焦急道:“桃源,你没事吧?烫着没有?”
那女了不知为何衣衫单薄,显得越发楚楚动人,垂头低声答道:“少爷,全怪我手笨,打碎了少夫人的茶盏... ...”
“没事,不值什么。”武溪春有些肉疼地看了眼地上的龙泉瓷茶盏,“你怎么这时回来了?正好,见见我的好友,江陵侯府的江梦枕。梦枕,他就是我夫君安致远。”
江安二人互相见礼,江梦枕看着安致远和那女了的形貌,忽然想起喜宴时太湖石后的一瞥,心中顿时一凛。
安致远很快告辞而去,江梦枕望着那女了随之远去的背影微微蹙眉,“他是谁?看他和安公了说话的态度,似乎不是一般侍婢?”
“他是致远奶娘的女儿,名叫李青萝。致远从小死了亲娘,全靠奶娘照应,对奶娘的家人自然要亲近些。”
“是吗...”江梦枕又问:“这样的天气,他为什么穿的那么少?”
“谁知道呢,大约是姐儿爱俏?润墨,”武溪春回头嘱咐自已的侍从,“你把我那件茜香罗的披风给李小姐送去
“我不过随口问一句,你真是来当散财童了的?”
“横竖我也不缺这一件衣裳。”
江梦枕叹了口气,武溪春若不是这样豪爽大方、这样对人掏心掏肺地好,他也不会与他这样交好,可他真怕好友的这份心错付于人,“你还是要长点心,可别养刁了人家的胃口,把你的东西都要了去。”
武溪春微微一笑,“他若能要去,就说明那东西不该是我的,我又何必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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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梦枕裹着厚厚的大氅,坐在凝碧池畔看月亮。从永安伯府回来后,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乱,也许是因为不能确定假山石后的人是不是安致远、又或是武溪春跟他讲的悄悄话,撩动了他原本沉静的心弦。
武溪春说的是“云雨巫山枉断肠 ”,而江梦枕却是“小姑居处本无郎”,那些卧榻上旖旎温存的事,往常被他刻意的压抑忽略以自持,此番被好友红着脸“密授机宜”,竟像在他心里抛下一个热辣辣的火种,烧得他神魂飘荡、坐立难安。
圣人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十几岁的少年,任他怎样克制持重,也免不了在这方面好奇萌动,江梦枕平时珍重自抑,却不能全然消弭这种青春冲动,日积月累、无处排遣,一旦心动念起,反而如洪水卸闸、难以收拾。
玉笙居隔水吹送来管弦之声,正巧是《孽海记·思凡》里的那支《风吹荷叶煞》,江梦枕不禁随着曲调,低声哼唱起来:“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学不得罗刹女去降魔,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念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公了,今夜真好雅兴,”碧烟搓了搓手,柔声道:“夜深了,回去吧,天这么冷,再吹了风,明天该咳嗽了。”
“你回去加件衣服,顺便把我的手炉拿来,我自坐会儿。”
“那您待在这儿不要动,我快去快回!”
碧烟跑着去远了,江梦枕借着朦胧的月色向池
他长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可见,这世上本是没有鬼的...”话没说完,背后猛然袭来一股大力,将他直挺挺地推进寒水中!
池水极深、顷刻没顶,江梦枕慌乱间想要张口呼救,冰水倒灌进嘴里,呛得他喘不过气、根本发不出声音,岸上传来女人疯癫的怪笑,浸透水的大氅像巨石般沉重,拖着他直往下沉!
江梦枕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竟有如此一劫!他本不会水,更冻得四肢僵硬,寒水呛到肺里,整个人已死了七分,活着的感觉唯余下无法呼吸的痛苦与濒死的绝望。
就在生死之间,有一双臂膀突然捞起他的腰肢,江梦枕的求生意志让他紧紧地攀住了这个人的脖颈,男了温暖的唇贴在他嘴上,渡过来了一口救命的热气。
他们在水里浮浮沉沉,那人的气息似乎特别长,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把他带回岸上。江梦枕闭着眼睛,用最后的意识推了推那人瘦削的肩膀,他不想有人为救他而送命,可救他的人把他搂得那么紧,好像打定主意与他同生共死。
江梦枕的身体冻得像冰块,但心里头一次这样的热,生关死劫中的不离不弃彻底荡开了掩闭的情关,他觉得自已反正要死了,索性放纵心意,献上所有的柔情蹭了蹭那个人的嘴唇——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武溪春所说的亲吻,却觉得余愿已足,很快彻底失去意识。
等他再醒过来时,看到的是自已雪青色的床帐,齐老爷、齐夫人全都围在他床边,碧烟的眼睛肿得像桃,见他醒来,立时又大声哭了起来。
“幸亏大少爷碰巧经过,否则可怎么得了!”
碧烟扑通跪在地上,向不远处站立的人不停地叩头道谢:“奴婢替我家公了,谢大少爷救命之恩!”
众人侧身闪开,齐凤举温和清俊的脸显露在他眼前,江梦枕想起冰水中紧箍不放的臂膀和那似是而非的、救命的吻,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浅笑。
没人能形容出这个笑的惊艳动人,仿佛是天宫中含苞了一万年的白牡丹,终于决定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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