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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神之木吉良就带着藤原阳菜,一起来到了警视厅做询问笔录。林真一当时还没有上班,日暮俊介接到了门卫的电话,连忙亲自下楼去接。
今天是霓虹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甚至还下起了鹅毛大雪。日暮俊介从温暖的办公室走到警视厅大门口时,感觉自己的整只手都快被僵住了。站在门卫室门口的神之木吉良率先发现了他,轻轻地点头示意。
日暮俊介看着男人那仿佛一夜之间长出来的细密皱纹,和眼睛里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白的红血丝,不禁心下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神之木吉良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反倒先给了一个微笑:“放心吧日暮警部,我没事的,只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我能撑得住,家里的太太还需要我来照顾。不过,那具尸体……那具尸体就是英矢这件事,我还没和我太太说,所以今天也就没有带她过来。以后等她的身体状况好一些了,我再陪她一起来警视厅。”
日暮俊介点点头,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藤原阳菜。她的精神情况比神之木吉良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穿着小号的大衣都显得很宽松,在那冷冽的寒风中摇摇欲坠。由于雪太大的缘故,她的头上甚至还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见她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日暮俊介暗骂自己一声,连忙将两人迎进了警视厅的大门,带去会客室坐下了之后,又吩咐铃木光彦倒了两杯热咖啡进来。
几口热水下肚,两人被冻得发僵的面孔和手指总算恢复了些许正常。神之木吉良清了清嗓子,抬起头问坐在对面的日暮俊介:“日暮警部,不知道我们的询问什么时候开始?我太太那里离不了人,我想早点问完,可以早点回去。”
一旁的小岛瑛太为难地说:“日暮警部,今天我们那两个审讯室被隔壁2系借用了一个,所以神之木先生和藤原小姐的询问只能分先后/进行了,您看这……”
神之木吉良扭头看向一旁呵着手指,沉默不语的藤原阳菜,体贴地说道:“藤原小姐,那就让我先去吧。你的脸色还是不好,多喝点热水,好好休息休息再说。”说罢,他对着日暮俊介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讯问室里没有事先打开空调,冷得就像一块千年寒冰,一走进去,神之木吉良刚刚才稍微缓和过来的身体再一次打起了哆嗦。
但是这些只不过是他身体的条件反射而已,在刚踏进审讯室的那一刻,突如其来的冷冽让神之木吉良的大脑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主动走进警视厅的审讯室,接受刑警询问的一天;更没有想过,接受询问的原因,是因为独生子英矢的非正常死亡。
儿子是被人害死的。这个认知突然就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昨天晚上,他的内心被“英矢真的死了”这个想法所填满,在崩溃之下,还要对着卧病在床的妻子强颜欢笑,所以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考虑英矢为什么会死。
另外,在认尸那天,英矢露出来的部分就只有他的面容和小部分胸膛,上面除了解剖的刀痕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其他的伤痕。虽然妻子对自己说,那具尸体一定是他杀,但是她并没有亲眼见过尸体,所以自己就一直将这句话当成了她情感的宣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警方只是为了确认尸体的身份,那么在做完DNA检测后,直接将结果告诉自己一声就可以了,不是吗?
可是警方却在通知了自己之后,还特地让自己来警视厅做询问笔录,那就说明英矢的死大概率不是意外,而是他杀。
神之木吉良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所冲击,跌跌撞撞地走到座位前坐了下去。小岛瑛太还以为他是被室内的气温给冻的,连忙将审讯室中央空调的开关打开。
日暮俊介走了进来,却看见神之木吉良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和刚刚看到的儒雅男人大相径庭。他心里正在奇怪,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对方看了自己一眼,突然站了起来,朝着自己走来,然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日暮俊介和一旁的小岛瑛太都大惊失色,想将神之木吉良扶起来。可是他不以为意,甚至还对着日暮俊介磕了一个头:“日暮警部,请您告诉我实话,英矢他,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的问题让日暮俊介有些愣怔,只能为难地扶着男人的手轻声劝道:“神之木先生,令郎的案子我们现在仍然在侦查过程中,所以按照程序,是不可以对您透露细节的,请您体谅。”
“侦查?您说,他的死是一个案子,而且还在侦查?”神之木吉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怔怔地站了起来:“原来英矢他,他真的是被人杀害的?是谁,是谁?”
虽然不知道神之木吉良为何会突然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应,日暮俊介还是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
应该让藤原阳菜先接受询问的,他在心里沮丧地想着。虽然那个姑娘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但是毕竟是个年轻人,而且比起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突然失去独生子的神之木夫妇来说,藤原阳菜受到的打击应该没有他们这么大。
不过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日暮俊介振奋了一下精神,示意一边的小岛瑛太打开笔记本电脑做记录,开始了正式的询问。
神之木吉良仍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神游太虚,日暮俊介用手在他面前挥了几下,他却完全视而不见。日暮俊介见状,只能重重地咳了一声,才算是把他一下子震醒了。
见对方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上,日暮俊介歉意地朝他点了点头,起身打开摄像机开关,然后开口道:“神之木先生,现在是2018年1月3日,上午9点18分,我们正式开始询问。
请问您和受害人神之木英矢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让神之木吉良一愣,脱口而出道:“我,我和英矢,是父子关系。”
“好的,那您对他的交际关系熟悉吗?比如他的朋友,同事之类的。我们这几天已经事先做过调查,神之木英矢是银座一家酒吧的老板,而且那家酒吧的生意非常好,每天的流水都很惊人。所以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他在工作或生活的过程中,有没有和人结下过仇怨?”
神之木吉良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英矢在几年前搬离了家里,他的工作性质您也能想象,日夜颠倒,灯红酒绿的,他妈妈难免要唠叨几句。孩子长大了,就特别厌恶父母的束缚,这我也能理解,所以就同意他搬走了。
不瞒您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英矢之间就很少见面了。他基本也就每周回来吃一次晚饭,日期还不固定,遇上我自己也有事的话,我们就根本碰不上面。他刚搬走的前两年,我老婆悠亚有时会去给他收拾屋子,但是他又嫌她弄乱了家里的摆设,所以后来,我老婆也就不去了。”
日暮俊介理解地点了点头:“孩子大了,需要自己的生活空间,倒也是正常的。那神之木英矢在偶尔回来吃饭和你们闲聊的时候,有没有聊起过他的工作或者生活琐事呢?”
神之木吉良苦笑了一声道:“这孩子啊,他最感兴趣的事情,那就是调酒了。不止他自己现在居住的家,就连我和悠亚的家里,都放着一排酒柜,每次他回来,都会给我们调制自己新研发的鸡尾酒。
其实鸡尾酒那个东西,我怎么喝都感觉大同小异,和加了点酒的果汁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他既然这么感兴趣,我和妻子当然也只能支持。
至于他现在名下的那个酒吧,其实是和另外两个朋友合伙开的,英矢占40%的股份,另外两个各占30%。他们三个从小关系就不错,从小学开始就在一起玩了,没听说有过什么矛盾。
而且英矢说过,那两个朋友只是出资人,年末等着拿分红的那种,主要经营是英矢自己一个人来弄的。既然是甩手掌柜,只需要等着分钱的话,难道还会吵架吗?酒吧生意真的挺不错的,钱绝不会少他们,杀害英矢的话,酒吧就只能关门了,我想他们两个应该没那么傻才对。”
日暮俊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了“酒吧合伙人”这几个字,并在下方重重地划了几道。
像神之木吉良这样善良的老人可能不懂。从学校就开始的情谊,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自然是情比金坚。但是一旦踏入社会,甚至成为了生意伙伴,在友情中混入了金钱的成分,那就很难说了。
就好像自己和白鸟秀中,他们之间的友情倒是没有混进什么金钱,而是混进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朋友?自己和白鸟秀中之间的关系,其实早就已经和仇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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