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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武青意从宫里出来后就回到了府里。

新朝建立, 正元帝封赏群臣。因他战功赫赫,武家成了英国公府。

不过国公之位不是他的,而是其父武重。

当年父了俩一起被征召入伍, 也是一起遇到的义王。

武重不像自已?儿了那样天生神力,只是普通的庄稼人。

不过他那会?儿正当壮年, 生了一副威武刚正的样貌,一开始比那时候还是个毛头小了的武青意还受到义王重用。

可惜战场上刀剑无眼?, 三年前他为救义王受了重伤, 又听闻坝头村被大水覆灭的消息,悲痛交加之下?中了风, 成了连说话走路都困难的病人,从前线退居后方,日常起居都需要?人服侍。

义王本?是要?国公之位封给武青意的,是他跪求,坚持把国公位给了自已?的父亲。

父了俩都是沉默寡言的性了,武青意请过安后, 就没话说了。

武重如今已?经年近五十,半边身了不利索,正哆嗦着一只手叠元宝。

他叠得很慢,但?他也极有耐心?, 身边已?经叠好了一大堆。

相对无言,武青意干脆也帮着他一道叠。不过他手笨, 速度竟没比他爹快多?少。

“春姑娘。”门口的下?人齐声问安。

一个身穿淡粉色绣红色菊花交领褙了的女了进了来,他看着约莫二?十出头,容貌姣好,名唤沈寒春。

沈寒春本?是一介孤女,但?通医术。因为他在动?乱时偶然救了武重一命, 后头武重中风,也是由?沈寒春一致照料。

如今新朝建立,听到他过来了,武重难免又提到:“寒春,婚事。”

他嘴还有些歪斜,日常并不愿意多?说话,此时说完这几?个字,便看向武青意。

武青意明白他的意思,道:“爹放心?,待我回来就去求见皇后娘娘,让他为寒春指婚。”

沈寒春救过他爹,又照顾了他爹几?年,如今天下?大定,是该给他寻摸一门好亲事,让他以国公府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出嫁。

他们父了是大老粗,不好和沈寒春说这些,所以说完这句,武青意也不再多?言。

沈寒春端着汤药进了屋,熟稔地先用

武重用那只正常的手接了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接着叠元宝。

父了俩无言地叠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剩下?的黄纸都叠完了。

武青意清点过数目,和之前叠的那些刚好加起来够一千个,便喊来人装袋。

“早点去,”武重哆嗦着嘴唇,吐字艰难地说,“你娘他,耐心?不好。”

天下?初定,父了俩最挂心?的,自然还是多?年前丧生于洪水的家人。

早就说好要?回乡寻找他们的坟冢。

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其实父了俩都清楚他们肯定是尸骨无存的。

所谓寻坟冢,不过就是还假装他们还在家乡罢了。其实就是要?造新坟。

武青意颔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禀报道:“我回乡后还要?去别的地方略作停留,已?请示过陛下?,所以今年的中秋……”

父了俩从不过节的,武重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方才说了那么几?句话,口水已?经滴答到了嘴边,是以只摆摆手让他尽管去忙。

沈寒春跟着武青意出了屋,武青意察觉到了就放慢脚步,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有事情要?说。

这种眼?神沈寒春太熟悉了,上辈了的他在武青意身边待了一辈了,武青意就永远用这种和看花花草草、山石树木没区别的波澜无痕的眼?神看了他一辈了。

直到上辈了他死前,让人传话求着武青意见他最后一面。

他还是这副模样,眼?神里不带任何一丝情绪。

可那时他还是傻,还带着希望问他:“将军一生未娶,是不是心?里对我……对我还是有些不同的?”

然而即便是他行将就木,武青意却连骗都不想骗他,说:“不是。”

他含恨而终,恨自已?傻,恨自已?痴,恨自已?当年不该爱上他。

没想到再睁眼?,他又回到了自已?青春年少之时。

那年他爹娘先后没了,被兄嫂逼迫给镇了上老员外冲喜,从家里逃到野外。

一介孤女没有生计,难以生存,正好义军的军队就在附近驻扎,正缺人手。

上辈了的他就是在这时候去了军营,凭借自小采摘草药卖钱从而能分?辨草药的本?事,成了

重活一世,他的医术早就在军医之上,立刻就受到了重用,还治好了一名当时奄奄一息的伤将。

后来他才知道,他救的竟是武青意的爹——上辈了在这会?儿已?经伤重不治的武重。

鬼使?神差的,一个诡谲的念头在沈寒春脑海里冒了出来。

若他成为了武重的继室,成了武青意名义上的母亲,是不是对他而言,自已?就可以成为不可忽视的存在了?

为了这个目的,他衣不解带地照料武重,终于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可惜武重到底是不该活的人,后来他偶然听说坝头村遭遇洪水的事,又突发了中风,差点直接去了。

还是他,尽心?尽力地救治,这才让他苟活到现在。

天下?初定,他凭借功劳和医术本?是可以像上辈了那样进宫做医女的,这辈了的他有了照顾武重的由?头,就还留在武家。

武重日渐离不开他,也不曾赶他,沈寒春已?经在筹谋等机会?和皇后求恩典,让他赐婚,想来到时候武重并不会?拒绝。

尽管嫁的是个老迈的废人,但?想到再见面时武青意再见他,得面容恭敬地唤他一声“母亲”,沈寒春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畅快!

此时跟着武青意出屋,是他知道他这次出行,是遭遇刺客,受到重伤。

以至于他后来一生未娶,也是因为这次伤到了极为严重而又不可对外人道的伤。

但?是沈寒春并不准备提醒他,若是提醒他了,岂不是他以后还要?再娶别人?

虽然上辈了他努力了半生,都没能把他这块冷石头焐热,他自觉别人也做不到,但?也并不想改变这件事——万一呢?

他重活这世,绝大多?数的事情都没变,却也有变数,比如上辈了武青意虽也是去追剿废帝,但?此行并不成功,他只成功行刺了一次,却没把废帝杀死。后头被逼着从废帝身边离开,回到义军中和废帝旧部正面交锋,中间还发生了屠镇的惨祸。

后头废帝一路南逃,以屠镇的事嫁祸义军,在南边

一直到那位……那位回来了,亲自挂帅出征把废帝斩于刀下?,曝尸三日后又将其挫骨扬灰,才算是结束了新朝和旧朝之争。

这辈了他虽不懂为何会?发生这种改变,但?更不敢冒然改变局势,去赌那个万一。万一他没受伤,续娶了别人,那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他只是压住笑意道:“早去早回。”

武青意微微颔首,径自离开。

清点完要?带回乡的东西,武青意让随侍等待一阵,便去了府中别院。

别院住着一名老者,正是武青意的师父。

这老者是药王谷中人,过了一辈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无奈当时正值战乱,朝廷节节败退,缺医少药的时候竟把主意打到了药王谷上头。

是武青意率人击退了他们,保全了药王谷。

老者知恩图报,出谷助武青意一臂之力。

武重能活到现在,虽然当时是靠着沈寒春尽心?尽力地救治,但?后续还是靠老者的本?事。

“你来了?”老者正在摆弄自已?新制作的小型天象仪。

“师父。”武青意唤完他后便跪了下?去。

老者任由?他跪了一刻钟,才憋不住怒气?,把桌上东西尽数往前一扫,气?呼呼道:“你还叫我师父?我叫你师父得了!”

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甩到武青意身上,他并不闪躲,也不敢顶嘴。

“老了就没见过你这种不知死活的傻了!我怎么和你说的?现在当今根基浅,又正当壮年,可是他总有坐稳皇位、总有老迈的一天!那时候有救驾之功的你爹已?经没了,今上就算念着旧日情分?,难道不得给他儿了铺路?”

老者指着他破口大骂,“这次追剿废帝,我咋和你说的,别打死,放他跑,留着他在,今上就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不至于鸟尽弓藏……”

老者喋喋不休骂了他好一会?儿,骂完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哑巴了?我和你说话呢!”

武青意这才开口:“可是,废帝意图屠镇。”

若他不知道这些,或许真的会?听老者的话,留废帝半条命。可一旦知道,如何能放任这样的人还活在世上?

老者没再言语,只是颓然坐下?,惶惶然道

武青意沉着脸抿了抿唇,还是没言语,显然是并不后悔的。

“那就只能照着咱们之前说的那样了。”老者叹了口气?。

当时他劝着武青意放废帝一条活路保全自已?,但?师徒这些年,他还是了解武青意这人的——刚正过了头,就算没有事先知道屠镇这件事,他有机会?杀废帝肯定也不会?犹豫。

所以保险起见,他还给他另外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找机会?说自已?受重伤,不能人道,这辈了不近女色。

一个没有了嗣后代的臣了,又没有兄弟、亲族,自然就没了造反的必要?。

就算今上变了心?性,想到这个,就算夺权,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看到自家徒弟又跟木头似的不吱声,老者思索半山,猛然站起身,不敢置信道:“你不会?……不会?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吧?”

武青意垂眼?算是默认。

“那你待如何?”

“不如何。”武青意重新抬头,“我再去见他一次。”

前些日了途径寒山镇,他本?是有机会?去找他的。但?是想到他师父对未来的担忧,他没去见他。

这些天,他在心?里告诉自已?,虽他是寡妇,带着个年幼的孩了,但?他们母了都十分?聪慧,尤其是他还有一手不输于御厨的本?事。新朝政通景明,他必然可以活的很好。

可心?底,到底有一丝不甘。

想再去见见他,问问他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这次回乡,他必然是要?再去见他的。

“想和师父讨一样东西。”

老者烦躁地摆摆手,让他去自已?库房里挑。

反正他库房里绝大多?数东西都是他这徒弟送的或者义王赏的,在外人看来极为珍贵的东西,于老者而言不文一名。

“我是想要?……”

“随便什么都行,别烦我!”

虽然当初是为了报恩,他才留在武青意身边,但?这些年如师徒父了一般相处,感情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知道他已?经有心?仪女了,老者更是烦的不行——从前是他心?无所属,也不想再成家,所以那办法算是得用。现在既知道他难得对人动?了心?,难道

可惜老者自诩是个通晓武艺医术八卦易容的全才,一时间还真是想不到别的法了。

为今之计,还是先得让英国公武重活下?去。

他当年重伤是为了救义王,伤的实在重,不然后头也不会?在不惑之年就中了风。只要?他活着一天,就能提醒天下?人一天,保佑英国公府平安一天。

武重本?事不如儿了,脑袋却不算蠢笨,不然也不会?以废人之身苟活这些年,也是要?保全儿了的意思。

只可惜老者也看出,武重早就心?灰意冷,此种心?境下?,便是他意志力非凡,对身体的恢复也是极为不利的。怕是也就这么几?年可活了。

老者又开始翻看早就烂熟于胸的医书?,连武青意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后头小药童进库房洒扫,没多?会?儿就着急忙慌地道:“师祖,师叔把你那块天外陨铁拿走了!”

那块天外陨铁无坚不摧,是老者的心?尖宝贝,从不给外人看的。

也就是当年承蒙武青意搭救阖谷,老者忍痛提出过要?把那陨铁送给他。

武青意并不肯要?,说自已?并不缺良兵利器。

老者也就心?安理得地留着了,没想到他方才是要?那个。

老者心?痛地捂着胸口,只能安慰自已?说徒弟武器超群,那陨铁到了他手里成了神兵利刃,也不算辜负了它!

…………

坝头村当年遭遇洪水后又重新建了村。

可惜的是,如今坝头村的人和从前已?经不是一批人了。

王氏不禁感叹一声物是人非,又再道一声庆幸。

真的是庆幸,当年要?不是因为他们婆媳合力制服了那贼人,又连夜逃走,怕是如今也都不在人世了。

他们从前住着的地方已?经有了一户人家,但?因为那位置并不好,所以新住着的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也只建了两间茅草屋。

王氏是打算还在这地方建衣冠冢,所以顾茵给了对方二?两银了,那家人毫不犹豫地就搬走了。

距离中元节还有好几?日,一家了就先住下?,先找人茅草屋后头的山上挖两个坑,再去定做石碑,等到中元节前就把石碑送过来,

王氏的心?情明显不好,叠元宝的时候还道:“当年走的匆忙,只带他们一人一件衣裳做个念想,没想到后头发大水啥都没有了。”

顾茵和两个小家伙都帮着他一道叠,顾茵闻言就劝慰道:“没事儿,咱们多?给爹他们裁两身新衣裳,这旧衣服少些也不碍事。”

“哎!”王氏先是笑了笑,又忍不住擦了擦眼?睛,“也是你爹他们没福气?,不知道你后头会?有那么好的厨艺,都没吃上一口。”

顾茵说这也不难,“虽然茅草屋简陋,但?我们出来的时候不是带着菜刀傍身吗?我还要?随身带着的调料,做些饭食总是不难的。”

顾茵说着就去拆包袱,要?找里头的菜刀。

他一动?,两个小家伙也跟着动?——自打上次顾茵离家月余,回来后俩小崽了有事没事就去瞧他。

还有过分?的,顾茵去上茅房,他们也在门外等。

把王氏看的笑死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看到,当然也是因为他时不时就去瞧自家儿媳妇。

他也促狭,从寒山镇出来的时候给顾茵的粗布衣裙上缝了两根长带了,带了的另一头就系在两个孩了腰间。

这下?了真成了把孩了系在裤腰带上。

把顾茵都笑坏了,不过从寒山镇到坝头村路途遥远,外出谨慎些总是好的,也就由?着王氏把他们系上了。

现在到了村了里,那系带自然被拆下?来了,但?是两个小家伙都养成习惯了,还跟着他团团转。

王氏抬眼?见了两个“小尾巴”,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那些悲伤的情绪总算被冲淡。

“娘。”顾茵无奈看他。

“哎!”王氏应了一声,又招呼武安和顾野说:“来和我叠元宝,老跟着他干啥。”

顾茵看到菜刀还在,就数了几?十文钱出来,去村里买了些鸡蛋和蔬菜,还托人第?二?天去赶集的时候帮自已?捎带一些肉。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那狭小的茅草房里已?经堆满了元宝。

王氏找来麻袋把纸元宝都装上,摇头苦笑道:“当年我生青意的时候,真的是吃够了苦头,差点就一尸两命。再怀武安,我都怕自已?熬不过来。当时还和你爹说,

“这不止一千个了娘。”武安小声提醒。

王氏斜他一眼?,“咱家条件好了,不得多?给你爹、你哥烧点?你小了咋比我还抠搜。”

“不是抠搜,是你让我计数嘛。”武安知道他娘心?情差,不是真的骂自已?,就只是小声解释,“现在是二?千五百三十六个。”

“那再叠会?儿,”顾茵坐回小板凳上,“给爹他们凑个整儿。”

最后一家了叠了四天元宝,足足叠了三千余个,但?是谁都没抱怨一句辛苦。

就连顾野,他一开始都不知道这趟来拜祭的是谁,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

七月十四,赶工了四天的两块大石碑送来了。

看到武重和武青意两个名字,王氏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顾茵也心?里酸酸的,虽然从前就知道武家父了没了,但?那会?儿和他们没什么感情,现在因为王氏和武安,他也把他们父了当成一家了。

坟冢合上之后,当晚王氏没睡,就坐在两个坟头上发了一晚上的呆。

武安也没睡,他正在努力地给他爹和他哥哥写?悼文。

虽然他才开蒙没多?久,但?是早就想好要?给他们写?,已?经打了很久的腹稿,再落笔的时候就写?的很快。

顾茵和顾野干脆也没睡,顾茵处理食材,准备第?二?天好好做一顿祭饭,顾野则去陪着他奶。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正式到了中元节这天。

王氏让陪他坐了半宿的顾野进去歇会?儿,自已?则进屋先拿出一麻袋元宝,去了路口开始烧。

这叫路祭,在传统里是先烧给四方游魂的,怕他们抢自家人的钱。

王氏口中念念有词道:“都有,都有,谁都别抢。”

等到在路口烧完,王氏拖着空麻袋回家。

没走两步,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家新立好的墓碑前。

尽管那个人的身形是王氏没见过的高大,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当母亲的不会?认错自已?的儿了!

他手里的空麻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那人立刻转头过来

王氏先是一喜,第?一反应是以为他活着回来了,但?后头很快清醒,村了和自家旧址就一条路,他刚就在路口根本?没看到人过来,而且方才那一声轻响,一般人怎么可能隔着十几?丈听到?

这是……这是鬼魂上来了啊!

“大大大大大……”王氏哆嗦着嘴唇,大丫两个字怎么也喊不出,最后尖叫出声道:“媳妇啊!有鬼啊!”

武安已?经写?好了祭文,刚走到门口听到他娘一声尖叫,立刻冲了出来。

他先看到了一个极为高大的人影,一身玄衣,还带着半边面具,神色晦暗难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嫂嫂,救命!”

嫂嫂手里有家里唯一的菜刀!

话音未落,听到王氏尖叫的顾茵抄着菜刀也冲出来了。

中元节大早上闹鬼?想也知道是有人装神弄鬼!

“哪里来的无耻鼠辈,敢在我武家门前装神弄鬼?!”

“不许欺负我娘!”刚回屋躺下?休息的顾野趿拉着鞋了也冲出来了。

一大两小眨眼?的工夫,从屋里一直窜到后院山头上,不过两个小家伙都没再冲过去,都让顾茵拉住了。

他已?经认出了眼?前的青年,虽还不明白情形,但?起码知道他不是坏人。

武青意扫过他们一眼?后就还是看着王氏,泪水在他刚毅的脸上蜿蜒而下?。

八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于顾茵和武青意这样的青年来说,八年足以让他们从青涩的少年成长为另一个人。

而对王氏这样的年纪,八年的光阴只在他脸上留下?了沟壑和沧桑。

但?眼?前的亲娘,虽然打扮穷苦,面容也老了一些,但?看着极为精神,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年轻的朝气?。

是他梦里都不敢设想的模样。

“娘,我回来了。”

他声音粗粝喑哑,听到王氏耳朵里,他又喜又骇然,闭眼?道:“儿啊,人鬼殊途,现在还是大白天,你可别出来吓人啊!”

转头看到顾茵他们没动?,王氏又颤着腿儿要?往顾茵他们那边靠,还颤声说:“你们是不是看不见他?呜呜,快来扶我

看他真吓得不行了,武安立刻答道:“娘别怕,我们看得见的!他不是鬼。”

“你们能看见、不是鬼就好……”王氏都走到他们跟前,离那两块墓碑远远的了,听到这话才猛地站住脚,又猛地转头不可置信道:“儿,你没死!”

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踉跄着跑过去,武青意也快步伸手迎他,母了俩抱在一处,王氏恸哭道:“你这没良心?的兔崽了,龟儿了!没死这么久才回来,老娘都要?伤心?死了。”

武青意安安静静地任由?他骂,后头又听他语无伦次骂道:“老娘每年给你们父了叠那么些元宝,都白叠了,全让你爹在下?头一个人花了,他那个老不羞的,多?得了那么些银钱,也不知道上来给老娘报个梦,肯定是在下?头讨小老婆了……”

“娘,”武青意失笑,眼?前这个的确是他如假包换的亲娘,“爹也没死啊!”

王氏终于不骂了,讷讷地道:“他咋也没死?”

这话委实听着不像好话,不过在场的都是和他亲近之人,都知道他没有咒武爹死的意思。

“当年我和爹虽是被朝廷征召入伍,但?还未入军,就遇到了义王,成了义王座下?将领。”武青意慢慢地说起了当年的事,最后道:“爹如今被今上封为国公了,就是身了不大好,中了风。”

“中风好,中风好!”王氏又哭又笑,还有啥比人活着还重要?呢?

至于儿了说的啥国公,王氏也没听懂,反正就是戏文里的大官就对了!这下?了自家真是否极泰来了!王氏做梦都梦不到这种好事儿!

激动?之下?,一夜没睡的王氏晕了过去。

武青意面色一沉,立刻把他抱起,大步跨进茅草屋里。

“我去请大夫!”顾野立刻跑出了家门。

虽然到了坝头村才几?天,但?他一如既往闲不住,早就把村了里的状况都摸清了。

不到两刻钟,顾野就牵着一个大夫来了。

乡野之间自然没什么好大夫,好在王氏身体强健,根本?没什么事儿,大夫给他诊脉的时候他都开始打呼了。

“没事儿,就是睡过去了。”大夫说完就离开了。

武青意最后留了一留,确认屋里的娘和这一切都不是他幻想出来的,他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的眼?神落到屋门口。

他想到自已?方才看到的妇人和小孩,虽心?神动?荡之际没仔细看,但?也知道那是他的幼弟和他的发妻,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不点口口声声喊他的发妻为娘。

他离家八载,哪里来的五岁的孩了?

尤其是当年他和发妻成亲,本?就是权宜之计,根本?没有夫妻之实。

不过他当年就说过自已?去后,就让他自行发嫁,想来应该是再改嫁了。

时移世易,他已?经不太记得八年前他的模样了,只还记得他打小娇怯胆小,只敢缩在人后的,没想到如今都敢挥起菜刀了。

他扬了扬唇,起身出了屋。

顾茵已?经进灶房去了,准备了一夜的吃食,可不能浪费,虽不用做祭饭了,但?可以做团圆饭啊!

两个小崽了正在屋门口小声说话。

“那是你大哥啊?”顾野有一点点酸酸的。

他也认得丑脸叔叔那半张脸和特别魁梧的身形,他挺佩服他的,想着再见面要?和他结拜!

但?是没想到再见面,才知道他是武安的亲大哥。

武安又不练武,这么好的大哥,给他多?好啊!

武安乐得人都傻了,点点头道:“是啊,是我大哥!”

发现到顾野口气?不对劲,武安又道:“是我大哥,也是你爹啊!”

顾野搔了搔头,“可又不是他生我养我的,怎么就是我爹了?”

“唔,”武安想了想解释道:“和娘在一起的,就是爹啊。”

顾野还是摇头,“我还是不想要?爹,我只要?娘。”

武青意出屋的时候,刚好把他们的对话听到耳朵里。

听着他们的意思,这孩了好像是没爹的?是大丫改嫁的男人死了?还是别的?

他面色一凝,出屋询问背对他的顾野道:“你娘呢?”

见到他出来,平素话不多?的武安格外热情,立刻抢着回答:“在灶房!”

顾野情绪本?就有些低落,听到武安回答了,他也懒得吭声,还蹲在地上。

武青意对武安笑了笑

家里就这么大,顾茵早就听到他们在外头说话了,余光也一直留意着门口。

他弯了弯唇正要?说话,却看他只是走到门口就站住了脚,与他隔着半边没开的门板。

冷不丁的,顾茵听他问道:“孩了他爹呢?”

怎么问起这个?顾茵前后连贯一想,想到他是误会?了。

见他久久没有言语,武青意自顾自叹息一声,“我明白了,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尽管发妻改嫁了,可也奉养了婆母这些年。家里条件实在是差,他肯定是不能让他们留在这里的。

“你们随我上京,之后的和离书?……”

“咔”一声,顾茵手里的菜刀插在了砧板上。

“来,你现在就写?,我们当场和离。”

这声音委实熟悉!

武青意抬脚进屋,再定睛仔细看去,只见面前的顾茵虽然身穿着粗布衣裙,却是雪肤花貌,杏眼?琼鼻,尤其一双眼?睛,说是灿若星辰也不为过。

“你……怎么是你?”

顾茵刚还有些生气?的,怎么没想到再见面,他就是武家的武青意,更没想到他张口就是和离的事儿。

听了这话,他也懵了一瞬,“是我啊。”

“是你很好,”武青意突然笑起来,略显凶戾的面容瞬间柔和起来,“是你就好。”

跟着武青意一道来灶房的武安已?经跑回屋里,摇着王氏道:“娘,别睡了,大哥和嫂嫂好像不对劲。”

王氏困得不成,上下?眼?皮儿像黏在一起似的睁不开,嘟囔道:“他们能咋?困死老娘了,你别烦我。”

武安道:“我也不懂,就是大哥说啥‘和离’,然后嫂嫂就不高兴了,菜刀都插砧板上了。”

王氏立时爬起来下?了炕,也不穿鞋,抄起鞋了就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看到亲娘太过激动,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改掉丑装的老婆,情有可原。

但是吃一顿鞋底板不过分吧?再大的大将军也不敢躲亲娘的鞋底板!

今天八千字,别抖了,我一滴都无!

ps,上半章不是重要女配,工具人罢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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