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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哪里可以喝到最醇香的酒,那一定会有酒客告诉你,登天楼的酒十里飘香。

如果有人问哪里可以找到最迷人的姑娘,那一定会有纨绔子弟会告诉你幻琴轩的姑娘国色天香。

如果有人问谁是这十年来江湖上最强的剑手,哪怕是一个初学剑的孩童,也会说出那个名字,天下无双的剑神,“凌无垢。”

凌无垢,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的剑道,和他的人生,无论是谁都很难找出一点瑕疵与缺憾来。

他出生时,邯郸城外的桃花山开满桃花,有虹似剑,横贯苍穹。似乎上天也在为他的诞生施下祝福。

他惊才绝艳,天下侧目。五岁学剑,六岁解剑谱,十岁已是成名剑客。

相传那时黄山剑派有三个年轻俊彦,被师门认作是不世出的天才。“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三个年轻剑手雄心勃勃,准备入江湖仗剑扬名。然而他们刚要下山,十岁的凌无垢就拜上山门挑战。

那一日之后,三位年轻剑手再也没执过剑,剑似乎已成为三人的梦魇,而俊彦之姿不再,渐渐泯然于众人。每当江湖人谈及此三人,或是可惜,或是讥讽。

而后凌无垢踏着各路剑手声名鹊起。二十岁时,他已经再无可挑战之人,几近无敌。天下剑手,无一不把凌无垢尊为“剑神”。

“剑神”二字,不但为他带了数不尽的名利,也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挑战者。无论是正派耆老,还是新出茅庐的侠士,甚至是邪道巨擘,都前来挑战。毕竟看上去年轻的“剑神”,总是更容易让人觉得可以取而代之,但他们反而成为了凌无垢的踏脚石。

二十五岁时,再也无人挑战他,他倦了,决意退隐。

桃花山上桃花树,桃花丛中无尘庐。

无尘剑庐孤独地矗立在群山中已经十年,天下剑手看到的似乎是一把孤独的剑矗立在天地间。每一个剑手都把无尘剑庐看作是剑道圣地。同时天下人也在观望着,剑神的无敌神话能否永恒。

没有人能永远不败。

这似乎是江湖上颠沛不破的道理,无人敢怀疑。当玉面青年从眼前的少女口中听到了剑神一败的事情时,终是惶惶若失,热泪盈眶。

长路漫漫,风雪交加,一辆马车奔驰于官道。执鞭之人正是那玉面青年,拉车的两匹马正是先前枯面老者和玉面男的坐骑,壮汉的乌骓宝驹性烈不肯屈身拉车,竟发狠踢倒青年后兀自离去。马车内,少女九凝仍抱着那把黑鞘长剑,单衣已换成了裘袄,只是身形不合,显得颇为可笑。

青年留了个心眼,每日驾车只走五十里路,诧异的是九凝亦不管不顾,任凭青年如何走,只要求往西走。马车内外一动一静,一寒一暖,奔驰了数日,并无多少话语。

青年这几日多次想逃离,可九凝盯得紧,竟无合适时机。那古怪少女睡眠颇浅,每当青年以为她已睡熟时,总是有一颗石子从帘幕后飞出,击在青年手臂上,似是警告青年不得妄动。

青年隐忍多时,终是有一次趁九凝熟睡时逃走,未曾想没跑出半里路,九凝已在前方侯着,然后笑盈盈地挥剑斩下青年右脚小指。

如此往复两次,青年左右脚各被斩掉两根小指,莫说逃跑,竟连报复之心都暂熄了,更遑论为两位兄长报仇了。

每日马车停下休息时,九凝总是跑到远处抱着那把黑鞘剑痛哭一场,而后拔剑出鞘,开始舞剑。

青年不知九凝所舞的是何种剑法,只觉每一剑均是精妙绝伦,似慢实快,似拙实巧,似轻实重,由九凝娇小而美丽的身姿使出,更显脱俗出尘,实为生平见过的最精妙的剑法。

青年暗思剑神之剑,无尘无垢,天下无双,莫非这就是剑神的剑法?

九凝每次舞剑,知青年在远处偷看,也不避讳,仍是继续舞剑。她所舞的剑法,每日舞剑千合竟无重复,且每日只舞剑半个时辰,是以七日后驶进入并州时,青年只学到一成不到。虽是如此,青年仍是自觉剑法大进。

除夕之夜,马车驻留在一处山洞外。青年刚烤好两只兔子,便听九凝道“今日是除夕,往年这个时候他会写好对联,却不让我去贴。庄子里从来都没有贴过春联。”

青年早听过传闻,却仍是不忍问道“剑神性子如此古怪?”

篝火正浓,九凝伸出双手,烘着火说道“是啊,他可怪了。可以好几日都不说一句话,就坐在房间里,说是悟剑。”

青年递给九凝一只烤兔,问道“剑神到底是怎么败的?”

这句话他憋在心里已多时,那日九凝说剑神败了后便没再细说下去,实在是让他欲罢不能。

九凝一边啃着烤兔,一边说道“小欢子这些时日驾车有功,我可奖励你一个故事,容我先捋一捋。”

青年名为何欢,是为冀州近几年来颇有侠名的“风尘三剑”之一,如今三剑只剩他一人,又被这个奇怪少女唤作“小欢子”,一时勃然大怒,正要用手中木枝动手,只见一小块兔骨自九凝口中飞出,“啪”的一声正中穴位,何欢顿时双腿一软,应声倒下。

九凝冷哼一声,说道“好了别闹,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败的。”

见何欢脸上怀疑的表情,她继续说道,“那日是腊月初七,庄子不开门。我还在给主人缝衣服,只听到一人翻墙进庄,说要挑战主人。”

何欢一惊,居然有人闯庄?还是翻墙?

他听闻去年天下第一神偷南亭晚曾送上拜帖,声称三日后将上无尘剑庐窃走剑神的佩剑“无咎”。南亭晚习惯先送上拜贴,言明何时欲盗某物,至今从未失手。甚至镇国公府都层收到过南亭晚的拜贴,尽管那一晚镇国候府戒备森严,然而还是让南亭晚窃走一枚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让镇国公脸面好一阵无光,那一年玄策府对这些盗贼的搜捕都收紧了不知多少。这一次南亭晚挑战剑神,天下人不免带着期待之心观望。谁知三日后,南亭晚被打断双腿,绑在桃花树下,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自此众人对无尘剑庐除却尊崇,更多了一份忌惮。

而今九凝说有人翻墙进庄,这已是匪夷所思。

“庄子以前也不是没待过客,可没一个像那个人这么无礼的。我气坏了,拿着笤帚追了他半天,就是没打着他。”九凝说道,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何欢感到惊讶,继续问“那个人是谁,为何要去找剑神?”

九凝想了想,说道“那个人自称卓青崖,说是什么剑宗传人。年龄也就比我大个七八岁,他竟然说庄子不开门那只能翻墙了。”

卓青崖?何欢只觉这个名字无比陌生,他有预感,这名字即将名扬天下

何欢问道“后来呢?”

九凝说道“后来主人就来了,他叫我去沏茶,倒把他请到客厅去了。”

她停了停,又说道“主人说,凌家的家传剑法是那人祖上传的,所以他就要过来挑战主人,还要取走主人的所有剑法。这是什么道理嘛?剑法也有讨债的?”

何欢心中一动,问道“然后呢?”

九凝凝望着篝火,说道“主人答应他的挑战了,没让我看比剑。我在比武场外等啊等,没听到他们比剑的声音。也不知我等了多久,那人就出来直接走了,也没去拿什么剑法秘籍。后来主人也出来了,主人说,说自己已经输给他了。”

说到激动处,九凝竟呜咽哭泣道“主人说,自己的剑不再是无垢的剑,他要去寻找更强的剑道,就一把火烧掉了庄子,遣散了庄里几个老仆。我求主人带我一块走,他竟然抛下我不管了!我就在那跪着,也不知跪了多久,后来就进来一些像你一样的蟊贼,都被我一剑杀啦。”

何欢倒吸一口气,原来无尘剑庐被烧毁,竟是凌无垢自己所为。十年无敌,今遭一败。凌无垢以败为耻,怒而毁庄出走,此论的确合理。

然而此事似乎并不简单,何欢不禁苦笑,为今之计,是该如何自处。剑神出走,不知所踪,而自己真要随着这少女去漫无目的找寻剑神吗?寻着了又如何?何欢想到自己原有事务在身,如今却被这一少女裹挟,真是情何以堪。只是想到那套精妙绝伦的剑法,何欢觉得这一趟应是不亏。

两人食饱喝足,九凝又抱剑走出去远处,大风起兮雪飞扬。九凝哭过一场后,又开始舞剑。这一次的剑法比前几日的剑法更快更绝,九凝身姿轻盈,舞剑多时,竟无一片雪花落于身上,让远处的何欢好一阵羞愧“这小姑娘的剑法究竟是有多厉害?我练剑真是练到狗身上去了。”

半个时辰后,九凝收剑入鞘,小小的脸颊微红,在雪地的映衬下更显得娇嫩可爱。

何欢不禁看痴了。

何欢朝着渐渐走近的少女喊道“九姑娘,我且问你,剑庐为何闭门三个月不开?”

九凝说道“主人说闭庄谢客,他向来性子清冷,我也不懂,照做便是。”

何欢又问“听人说三个月前,云侯来过剑庐?”

九凝面色疑惑,说道“云侯是谁?”

何欢一怔,说道“云侯便是镇远将军云靖,封爵云侯,你不知道的吗?三个月前曾在剑庐前求见剑神。”

九凝思虑片刻道“我记起了。那位叔叔来庄里住了三日,他带来的一个小弟弟我很是喜欢。你问这个作甚?”

“好奇而已。”何欢感觉九凝言语中已有不耐烦之意,只得按下心中疑惑,不再发问。

是夜,九凝已在马车中睡下,何欢仍旧倚靠车彀半睡。约莫夜半,一只白貂从雪地探出,一溜小跑至正双目微闭的何欢身旁。何欢突然睁开双眼,伸手一探,白貂已经伏在他手臂上。只见这白貂背着一只小小的纸筒,模样煞是好笑。

何欢小心取出纸条,又将另一个准备好的纸条塞入纸筒,随后他做了一个手势,白貂便又潜入雪中,不知将往何处去。显然这情形已不是初次,而这个名为何欢的玉面青年,似乎也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九凝性情怪异而不谙世事,何欢看似笨拙懦弱实则深沉。他如此关注无尘剑庐被毁一事,又是为何?两人各怀心事,漫游旬日。此番行程莫名而起,亦不知如何而终。他们却不知此时,当他们还在官道上漫游,天下风游已在盛传一句话——

“腊月初七,岁煞西,一剑西来。

剑宗传人卓青崖入剑庐,剑神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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