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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仁赶回急诊科,在大厅里,见到老潘主任正在和一个人聊着。两人都似乎很开心,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那人有点熟悉,是谁呢?
对于脸盲癌晚期患者郑仁来说,如果不是天天遇到的人,很难记住。
即便他智商150+,即便他过目不忘。
要一个脸盲患者依靠背影判断出一个看过几眼的陌生人,难度无疑是SS级的。
“潘主任,我回来了。”郑仁来到两人身边,道。
“老三找你,说是要感谢你,赶紧下班吃饭,回去休息吧。”老潘主任道。
这时候郑仁才看清楚来人是谁,加上老潘主任的话,他想起来,这是海城首富的管家——三爷。
他也不知道老潘主任和三爷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潘主任会管三爷叫老三。
“三爷,又见面了。”郑仁微笑,嘴角上扬,温和儒雅。
“郑医生,年少有为,真是了不得。”三爷道。
“别站在这儿客套了。”老潘主任一挥手,有些霸道的制止了两人寒暄,“走廊都快加到头了,就不让你们去我办公室坐了。听说郑仁刚才低血糖昏迷,老三啊,你赶紧带他去吃饭。我跟你说,谁要是敢灌他喝酒,明儿个我一定去找你的麻烦。”
三爷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老潘主任说的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潘主任,那患者……”郑仁还惦记着几百名亚硝酸亚中毒的患者,生怕有意外发生。
医疗行业就是这样,再牛逼的大手,也不能避免意外。
救是救过来了,但谁能保证没有个肝肾功能衰竭?谁能保证一过性中毒性休克状态不会诱发其他疾病?
“离了你,医院就不运转了?”老潘主任呵斥,眼中满满的慈爱,像是看着自家最小、最受宠爱的儿子,“今晚批准你关机睡觉,天塌下来也不找你。”
郑仁点头。
无论是小医生还是常年老主治,亦或是住在医院有家无处回的住院总,还是副主任、主任,都会有一个习惯——手机24小时开机。
半夜手机响,要是医院来电的话,没等接起电话来,肾上腺素马上就会飙升。神马懒被窝,神马起床气,压根不存在的说。
就像是这次大抢救,市一院动员了全院力量,几百个患者,需要数量只多不少的医护人员齐心合力协同。
要只靠郑仁……估计绝大多数患者都已经凉了。
郑仁笑了笑,点头。
“郑医生,这面请。”三爷和煦,言谈举止让人心生欢喜。
和老潘主任道别,郑仁和三爷出了急诊大楼的门。
一辆黑色加长的车停在门前,到底是什么牌子,怎样的奢华,郑仁没研究过豪车,根本不知道。
一个穿着西服,打领结的面相憨厚老实的司机打开车门,躬身请二人进去。
郑仁发现这辆车的车门是对开的,而不是普通家用轿车、SUV那样开门的方向是一样的。
坐上车,和三爷闲聊几句,郑仁就觉得一股倦意用上身体。
人,不是铁打的。
抢救的时候身体自动分泌肾上腺素,让他忘记了疲倦,忘记了饥饿。而现在一切都变本加厉的反馈回来,郑仁只想躺上床,好好睡一觉。
华灯初上,再奢华的车也走不快。
将近半个小时,这辆黑色的豪车才来到一个平实、普通的小院门口。
门楣上有一块黑色的招牌,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古朴的大字——红泥小阁。
门口站着两名侍应生,打开车门,沉默而专业的把三爷、郑仁送进去。
院子不大,有一个假山,流水潺潺,硬生生在喧嚣的都市中营造出来一种世外桃源的味道。
不过郑仁全身没有一根雅骨,对这些独具匠心的设计根本不感兴趣。
开玩笑,能玩得起这些的人都是不差钱的,郑仁为了养活自己,什么苦没吃过?哪里有闲情逸致捅咕这些东西。
刚走进院落,一个身穿红色风衣,黑发披肩的女人迎接出来。
“郑医生,终于见到您了。”女人……应该是女孩吧,客气温和的说到。
这人长得极美,肌肤雪白,泛着一层光泽,仿佛是一大块原玉雕琢而成的神仙姐姐似得。
眉眼如画,青丝如风。明眸似星,能直视到郑仁内心一般。
偏偏这人看不出年纪大小。
以她举手投足之间的挥洒、自如判断,像是三十大多,四十左右,投身商场十几年的女强人应有的气质。
而看眉眼,还略带一丝稚气,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模样。
郑仁愣了一下,随即报以温和的笑容,走上前,伸出手。
冰凉的手指在郑仁手中划过,蜻蜓点水一般,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烟火气。
“我是步云阁的女儿,步离。郑医生,里面请。”那叫步离的女人客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郑仁对海城首富是有印象的,的确姓步。而且步云阁手术前做了至少十次全院会诊,郑仁对他的名字也记忆犹新。
只是步云阁的女儿叫步离,这个名字太古朴一些了吧。
进屋,落座,有带着快顶到棚顶的白帽子厨师带着家什在餐桌前现场烹制各种美味。
郑仁没见过这种场面,也不感兴趣,更不会让他产生某种惊艳的情绪继而跪舔。
在他看来,不过就是青菜蜗牛和没煮熟的肉排而已。
见郑仁情绪平淡,没有表露出丝毫惊讶,三爷倒是来了几分兴致。谈笑之间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信手拈来,却又都和郑仁的胃口,相谈甚欢。
步离偶尔说两句话,品评菜肴、指点江山。话虽不多,却让三爷的笑谈增色不少。
东西很清淡,牛肉也不熟,郑仁没吃饱,有些怀念家门口的小串店。
这时候去撸几个串,喝上一瓶哇凉的可乐,那才是人生。
见郑仁脸上倦色越来越浓,三爷和步离都是精明人,对视一眼后,步离道:“我父亲的手术,还要感谢郑医生仗义出手。”
“客气了,都是医生应该做的。”郑仁微笑。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以我的理解,无论您做到什么程度,接下来都是要背锅的。”步离倒也明白。
世事,大同小异而已。
郑仁笑笑,没说话。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郑医生这不是去了急诊科,被老潘看中,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三爷道。
“呵呵,习惯了。”郑仁淡淡说到“在医院,能看见人间百态,所以很多事情也就渐渐看淡了。
比如说,绝大多数植物人的护理者都是母亲。
比如说,配偶通常宁愿放弃治疗。
比如说,为父母养老送终的孩子通常不是在家里最受宠的那个。
比如说,如果有女生来做宫外孕那一定要第一时间抓住送她来的男人,不要让他跑了,否则没人垫医药费。”
郑仁的声音很平淡,仿佛一个看穿世事的老人坐在炉火前。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冷清寂寥。膝上盖着一条毯子,烤着火,回忆前尘往事。
一股沧桑的气息迎面而来。
三爷点点头,这些破事他这个老人家早就看穿了。
步离眼神有些黯淡,道:“郑医生看的明白。各家的情况都不一样,但人世间的事儿也都差不多,真是不值得啊。”
感慨了一声,步离随即展颜一笑,屋内春暖花开,“不聊这些文艺的话题,有件事情要麻烦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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