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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神?”
候卿一脸不可置信,脱口而出道:“神,神是这般模样?”
便见女巫戚肃然点了点头,解释道:“神平时皆以人形示人,略催动神力时仍可保持人族模样,但若要催动大量神力,便会神显,现出真身,各神真身亦各不相同。”
“可,可我从没见蚩尤叔父神显过。”候卿不禁讶异道。
女巫戚赧然,回道:“那也都是蚩尤主神为了成全母巫这份私心,巧在族中并无大事需其神显。倒让族人也误会了神的模样了。“
候卿双眉紧蹙,不解道:“那……那神难道不是该带来福祉的吗?可我这分明带来的是灾祸呀!“
女巫戚闻言,正色道:“神族施展的叫神力,兽族施展的谓兽力,只是神力也好,兽力也罢,都是灵力,带来福祉还是灾祸源于施展灵力者之本心,以及操控灵力之法术。你只是不得其法,控制不了这股神力,才会看似带来了灾祸。”
候卿惊诧道:“神的力量,自己竟会无法控制?”
女巫戚点头道:“神力确实是神族与生俱来,但操控神力的神法却须后天教导,若习得有方,可将神力发挥至最大!但各神族神力不同,故而也不通,因此蚩尤主神也只能点拨你一些入门之法罢了。这些也都是我听来的,知之不详。”
候卿眉心一动,觑了一眼女巫戚,踌躇再三,斟酌着小声问道:“那我父……父……他,他是……”
女巫戚知道候卿想问什么,不觉叹了口气,垂下了眼喃喃道:“他,是共工氏主神,称共工,掌管不周,拥有五行之力,主水。五行之力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灵,寄于神力之中,但并非所有神族都有,在神族亦是颇为罕见的,具体的我也说不甚清,总之,他,他很厉害……”
“可是,可是……他为何,为何不要我们了呢?”候卿低下了头,问得很小声。
女巫戚一怔,怅然道:“他……不是不要我们,是我自己,是我……是我自作了主张……”这般说着,只觉苦从中来,不可断绝,往事便如潮水决堤,那么多年的刻意封存,这般一朝开口,自是铺天盖地袭来。
那年神临祭,她巫祭舞毕,他款款而来,遍地红枫,他却独独倚上了她的紫槭,从此她眼里心里便惟有那漫天紫色下的高大身影。
“你……压着我的树了。”
这是她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便觉无地自容,好容易一鼓作气开口却居然憋出了这么一句,正懊恼得恨不能捶胸顿足,却听他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讶异地抬头,正对上那双深邃星目。
一眼执念,一念沉沦。
神临祭一共九九八十一天,他留了下来。而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都与他“巧遇”,蚩尤每天都有“急事”缠身,于是她每次都“临时”担起带他遍览九黎的“重责”。
一路上她侃侃而谈,他津津乐道,处久了,她早没了初见时的笨拙,本就是机灵热闹的个性,藏也藏不住。
而他,倒还是初见时的潇洒,只是随性得出乎意料,嗔笑怒骂,全无神族高高在上的架子,也不在意族群之间的差异。
他曾说:“人兽虽为神造,但皆为生灵,神亦如是,众生大同,无非能力形态差异罢了。”
她愕然,蚩尤亲民已是罕见,竟不想这番言论还能出于神族之口!然而这番理念她深以为然,只是从前不敢说也无处说罢了。
如此,志同道合,相谈甚欢。
然而,转眼就到了神临祭的尾声,相聚之时越快乐,散席之际就越痛苦,最后一夜,她辗转反侧,一宿无眠。
她仿若中了他的毒,无药可解。
“一旦离开,他必会忘了我的。”她这么想着,心如刀绞。
最是相思苦,离人泪无痕,不忍苦相思,唯有人不离!
心一横,她用了巫蛊禁术——相思蛊。
彼时巫祝由于灵脉之力,皆各有所长,九黎世代女巫的秘技乃巫蛊之术,所伺之蛊乃虫蛊。
群虫相杀,胜者配以巫术豢养驱动,百炼成精,却又未及成妖,故而此蛊实为虫之半妖。
巫蛊不可分,换言之,常人养不了蛊,即便养成了,亦会被反噬。
反噬,乃蛊术最危险之处,而相思蛊尤甚。
相思蛊不比寻常,须以施蛊者精血饲之,成蛊之时,一分为二,雄蛊种于受蛊者,雌蛊留于施蛊者,且始终以施蛊者精血为食。
雄蛊以幻象迷惑受蛊者,使其念想,一旦动念便心痛不适,且与日俱增,唯有相见可解,感同相思,一来二去倒也分不明假意真心了。
倘若咬牙不见,雄蛊百日内不得雌蛊精血相应,便会反噬受蛊者,使其痛不欲生,心竭而死。
噬心之痛让双方连理同枝,如此换来长厢厮守。只是免不了损人不利己,是为禁蛊。
不过共工是神族,自然不会有性命之虞,她思来想去,决定冒险一试。相思蛊少说需养一年,她于七日内养成,所耗巫力精血可想而知。
终赶上临别之际,她虚弱坐怀,他酒过三巡。
一吻定相思。
为神种蛊,乃前所未有,她忐忑万分,早早地来到了他们相识的那棵紫槭下,守了一夜。
次日,她迎着阳光,终是看到了他的身影!看着他缓缓向自己走来,她只觉自己心跳到了嗓子眼,几乎不敢直视他,而当他紧紧地一把抱住了她时,她长舒了一口气,蛊已成效!
接下来,便是她至今最快乐的日子,他们游山玩水谈天说地,翻云覆雨心心相印。
她唯愿刹那永恒,却终是韶华一刹。
她有了身孕!
欲保子,必弃蛊!
然而,欺神乃是灭族的大罪,神之怒,不可预料,进退维谷间,怎一个愁字了得!
恰逢此时,他受神召须回天界一趟,似是大事,也不知此行得要多久。如此,横竖都是暴露,倒也无需多虑了,女巫戚决心弃蛊!
只是蛊亦是有意识的,又岂会坐以待毙?弃蛊必危及自身,遭蛊反噬顽抗而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何况女巫戚还身怀六甲,并且雄蛊亦会相应反噬种蛊者!每念及此,她便苦不堪言,须得速战速决,可仅凭其一己之力又几无胜算,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求助于他,且先不论欺神之责,凡人抚养神裔乃天方夜谭,他定会带走孩儿,失去他又失去孩儿,便真真是叫她生不如死了。
食不知味,夜难安寝,如此心烦意乱地到了离别之时,她抱着他,良久不愿放。
只觉额间被轻轻一吻,闻他柔声道:“等我回来。”
但她知此一别,许是后会无期,应是形同陌路了。
然而,她终究还是只能放了手,握拳掐掌,强忍着不让眼泪模糊他的样子。直待他转身消失不见,方才梨花带雨,点点滴滴,再看不清旁人。
他早已深入心髓,从此,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伫立原地,迟迟不愿归,直到突然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待醒转来,慌忙摸腹,觉察到胎动如常,才松了口气。但觉体虚乏力,每况愈下,知弃蛊已迫在眉睫,复又气结于心。刚欲起身,惊觉蚩尤竟默默坐于一旁,方才自己的举动尽收其目!她一时手足无措,一动不动愣在了那里。
“你准备怎么做?”倒是蚩尤率先开了口。
她却吞吞吐吐了半天,不知如何回应。
蚩尤既不催促,亦不追问,就只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过了大半晌,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心想,既然蚩尤已然知晓,那求助蚩尤或能有一线生机!
于是,她便咬了咬牙,嗫嗫嚅嚅地将种相思蛊一事和盘托出,告诉了蚩尤,作为九黎主神,蚩尤知晓其中利害。
她屏息静待,只觉日长似岁,终闻蚩尤答曰:“好。”
又惊又喜,她涕零而誓:“如此大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所需,我们母子俩定万死不辞!”话音刚落便又觉好笑,神又何求于她?这便不顾蚩尤拦扶,执意三磕九拜,向蚩尤行了大礼,跪谢救子之恩。
翌日,如期行弃蛊之约。
她念咒起灵施巫术,蚩尤以己精血诱雌蛊,欲轻其噬。初起很是顺利,雌蛊几乎没有反噬,她只觉体内的雌蛊渐微渐消,只不过她自身巫力也消耗非常。正欲倍速以决,怎料顷刻间竟情势翻覆!
一直蛰伏着的雌蛊乘其心急之机,忽猛攻腹中胎儿,她大急,立时尽聚巫力于腹,护住腹中胎儿!
雌蛊却忽而调头,急转攻心!
猝不及防,一击即中!
她只记得自己倒下那刻,似是见到了蚩尤头生牛角,背生双翅的模样。而究竟是如何母子平安的,蚩尤不提,她亦不敢多问,至今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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