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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二十年,五月二十。
春季只剩下尾巴,已至初夏时节。
与晋朝相比,秦朝在民风上要开放许多,长安街头行人,无论男女,大多都穿着透气的薄衫。虽不至于像后世那样露点,却也尽显身材。
近日,京师又有一桩大事发生。
除了太子苻宏之外,其余诸皇子封王了!
大皇子苻丕,封齐王。
二皇子苻晖,封周王。
四皇子苻叡,封蜀王。
六皇子苻熙,封陈王。
七皇子苻诜,封韩王。
南安王府,一池荷花开放,裴盛秦与苻登坐在小池边上钓鱼。期间,毛秋晴亲自送上了一些水果糕点。
让妻子出来见客,这便是通家之好了。两人一边垂钓,一边说着闲话。
“老是你来我府上混吃混喝,这可不好,下次换我去你府上。”苻登看了看两人身边的木桶,发现裴盛秦桶里的鱼似乎比他多些,顿时便有些不满。
裴盛秦嘿嘿一笑,道“王爷若想去下官府上,随时都可以。”
“啧,算了算了。”苻登撇撇嘴,打消了去梓潼公府的念头。裴盛秦作为苻登南征时的属下军官,偶尔来拜访一下老上司还说得过去,旁人见了也只会认为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他一个宗室王爷,没事跑去下臣府上拜访,这不是明摆着说他和裴盛秦关系不一般嘛。目前,两个人的关系还没必要暴露。
“对了,这回诸皇子封王,你怎么看?”
苻登摆弄着手中鱼竿,随意问道。
裴盛秦想了想,非常简洁地回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自从秦皇削藩之后,秦朝的王爵就很是稀有,宗室子弟大多都只是公爵或者侯爵。王爵也不是没有,但是比较少,苻登这个南安王都是多年在陇西剿匪,积攒了大量军功才得以受封。
在原本的历史上,当今陛下诸子并未封王,当然皇子的身份本来也不比王爵低。这回突如其来的封王,确实是出乎裴盛秦意料,历史上并没有这一出。不过仔细想想,按照大秦朝历代惯例,诸位皇子早就该封王了,此事倒也不显唐突。
裴盛秦推测了一下原因,或许秦皇在南征前就已经考虑给诸子封王,前一世因为淝水战败后天下大乱,便没心情再管这些;而这一世并没有出现那些糟心事,所以该封的王自然而然便封下来了。
苻登道“除了周王在外镇守长城,其余四王皆在京师。幸好陛下没有提出让他们就藩,否则我都认为陛下是在为太子铺路了。”
若是诸王全部就藩,京师里头只留一个太子,这就相当于是内定储君了。要是连皇子们都没了竞争机会,其余宗室子弟又哪还有半点机会?
裴盛秦当然知道苻登的顾虑,笑着安慰道“陛下登基时的言论天下皆知,陛下在意颜面,就算想让太子继位,也不至于吃相这么难看。这次封王不过是我大秦朝的惯例罢了,你莫要多想。”
“但愿如此吧。”苻登不置可否,手腕微微上抖,鱼竿上提,一条鲤鱼便被钓出水面。
“说来奇怪,这回诸皇子封王,为何独独少了个五皇子未得封?”秦皇育有七子,除了太子之外,还应再封六个王,这次却只封了五王。
对于五皇子,这一世的裴盛秦似乎毫无印象,只有上一世的记忆里,曾在史书上见到有关他的记载。
五皇子苻琳,小字永瑶,其“山水文咏,皆绮藻清丽”,复又能“引弓五百斤,射犁洞穿”,文武双全。在慕容冲围攻京师之时,曾招募三万壮士进京救驾,在灞上与叛军大战,终因寡不敌众,被慕容冲叛军包围,万箭穿心而亡。
现在想想,这位五皇子似乎格外神秘,不但后世史书的记载只有这寥寥几笔。这一世连秦皇都见过好几次的裴盛秦,竟也对其毫无印象。
“每次陛下赏赐诸位皇子,似乎都会有意无意的漏掉五殿下,没想到连封王这种大事也把他漏掉了。别说是你,就连我们这些皇族子弟也不知原因。”苻登对裴盛秦解释。
裴盛秦来了兴趣“莫非是那位五殿下因为某些事情得罪了陛下?”
苻登摇摇头,道“听说是五殿下出生之时,有方士推算出他命格与旁人不同,因此陛下才区别对待。”
裴盛秦沉吟道“听起来五殿下似乎也是个可怜人,你有没有兴趣拉拢拉拢他,好歹是个皇子,也算一股助力。”
“五殿下自出生以来,便很少在人前露面,陛下似乎在刻意淡化他的存在。就连他如今住在什么地方,甚至在不在京师我都不知道,谈何拉拢。”苻登果断打消了裴盛秦异想天开的想法。
“他好歹也是一位皇子,总有自己的圈子吧,难道连你们这些宗室子弟也见不到他吗?”裴盛秦眨了眨眼,感觉这位五皇子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神秘。
苻登想了想,道“鲁王苻忠家的两个儿子,魏昌公苻纂、永平侯苻师奴,便都与五殿下交好。不过那两人也很是神秘,平日里就连鲁王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三人成了一个小圈子,其他人都挤不进去。”
“若是有机会,我倒希望能和这几位奇人见一面。”裴盛秦感慨着,不说五皇子,光是那位魏昌公苻纂在后世的名声可不小。他后来承袭了鲁王的爵位,是秦末少有的贤王,平定了不少反贼。苻登继位之后,曾加封他为太师、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
就在朝廷敕封诸王的同时,拓跋珪也开始封官许愿。
盛乐是云中郡的郡城,昔日北代的都城,如今魏逆的大本营。
云中太守府被拓跋珪改造成了简陋的“北魏王宫”,今日,拓跋珪手底下的反贼头子们,都汇聚在了这王宫里头。
拓跋珪坐在上首,穿皮袍戴皮帽,后脑勺拖着几条大辫子,看起来倒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其他的人装扮基本上也都差不多,一条条大辫子油光发亮的。
北魏的标准发型就是把头发梳成很多条辫子,同时垂在脑后,就像是一条条绳索。这是鲜卑拓跋部很早以前就流传下来的习俗,就因为这个习俗,南北朝时期的南朝人都爱把北朝人叫成“索虏”。昔日没造反时,这群人都还老老实实穿着秦室衣冠,造反之后显然一个个都放飞自我了。
拓跋珪环顾下首,反贼们排排坐,看起来倒是整整齐齐。
独孤库仁在抵御朝廷的柔然都护府,来不了,由他的侄儿独孤羊来代替领赏;花木兰在抵御朝廷的北征军,也来不了,由她爹花承莱代为领赏。
在独孤羊和花承莱旁边,依次坐着贺兰犬、宇文牛、高鸡三人,这三人的家族在拓跋珪造反时给拓跋珪提供了不少物资,被拓跋珪视为“从龙功臣”。
除了这几个重要的反贼头子外,后头还坐着许多最近从各地辗转到北境投靠叛军的,颇有名气的江湖中人。这其中有一个白衣飘飘的漂亮女子,那是十多天前赶到参合陂投靠叛军的永瑶女侠,因为在江湖上名气够大,也被花木兰送到盛乐来参加拓跋珪的封官许愿大会了。
见众人到了,拓跋珪清了清嗓子,道“孤本大代皇孙,天潢贵胄,唯叹弗有时运,代祚天倾,而暴秦之得天下”
为了应付今天的封官许愿大会,拓跋珪特意弄了一篇很是高大上的檄文,又花了很长时间背下。谁知今日才刚刚念了两句,便被人给打断了。
“大当家的,你这说的啥,俺咋听不懂?”
“俺也听不懂,可汗,你再说一遍!”
“俺也一样,俺也一样,大王你说清楚点。”
拓跋珪看着这些闹腾不已,毫无半点规矩的江湖中人,不由满头黑线。
“咳,主公啊。”高鸡小声叫了拓跋珪一声,迟疑道“这些江湖豪杰的文化水平可能有点低,您还是讲得通俗一点吧。”
拓跋珪再也忍不住,冲着高鸡吼道“叫我北魏王!”
妈的,这些新招的江湖混混,土匪马贼不懂事,乱叫一通也就罢了。你高鸡也算是文化人,咱们没造反时你也是有资格上朝的,怎么也跟着乱叫。
高鸡一啰嗦,忙道“知道了北魏王,知道了北魏王,北魏王,北魏王”
高鸡连着叫了好几声,搭配着后面那些江湖人士的嬉闹笑骂声,拓跋珪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像是在嘲讽他,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咦,大当家好像生气了诶。”
“可不咋的,你看可汗的脸,一阵红一阵黑,像个猴屁股。”
“是谁得罪了大王,好可怕,大王不会砍人吧?”
这些江湖混混虽然没文化没见识,却也懂得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这时见拓跋珪脸色不对,原本哄闹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拓跋珪。
“不气,不气,我要儒雅随和,儒雅随和。都是一群粗鄙之人,现在刚刚创业,还需要借助他们之力,不与他们置气。待我成了大业,必定换一批优秀的文臣武将”拓跋珪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脸色终于慢慢好转。
原本历史上拓跋珪造反时,虽说麾下也是草莽居多,但由于那时天下大乱。许多名士大族都已经不看好前秦朝廷,转而在反贼流寇里面寻找“明主”。因此拓跋珪倒也招募到了不少优质的手下,比如北魏那位著名的谋臣崔浩。
而在现在的历史里,前秦朝廷江山仍固,威望尚高,造反的也只有拓跋珪一家,真正的聪明人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投奔反贼。所以现在拓跋珪所能招募到的,便也只有一帮江湖草莽了,现在的北魏反动集团和原本历史上的北魏反动集团相比,综合实力上可是差了一大截。
拓跋珪也是个聪明人,很快便想通了,于是强迫自己换上一副儒雅随和的笑颜,学着江湖草莽的口吻说道“简单说,跟着我拓跋珪一起造反,你们就是我拓跋珪的好兄弟。咱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一起玩小娘们!今天我给兄弟们封官,以后大家也都是官儿了,若是朝廷鹰犬跑来寻咱们的晦气,便砍死他们!”
拓跋珪能屈能伸,这样一说,那些江湖草莽瞬间便听懂了,顿时传来阵阵欢呼。
“大当家的实在,我黑旋风从此就跟你混啦!”
“对对对,我赛关羽也跟你混!”
“还有我大黄牙。”
“算上我小孟尝!”
听着这些江湖草莽们一个个欢呼表忠心,拓跋珪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心里想着这些憨批傻是傻,肌肉倒也强壮,以后拿去冲锋陷阵想必也能凑合凑合。
拓跋珪眼珠子一转,便准备开始封官。他原本设想的官职是模仿朝廷,弄出三省六部来。不过看这些憨批的智商,拓跋珪觉得那些复杂的官衔他们不一定听得懂,便临时决定把官职简单化。比如先封点大将军二将军,大头领小头领之类的,就很合适嘛。
这时候,一个新投奔的江湖中人站起来,激动道“我觉得今天这么高兴的事儿,应该记录下来!”
这人以前是一个山寨的狗头军师,勉强读了几天私塾,识得几个大字儿,是这些反贼里头难得的“文化人”。
他竟果真从怀里掏出纸笔,就放在他刚刚坐的凳子上,一边写,还一边摇头晃脑地念出来“今天坐大堂,可汗大点兵,兵书十二卷”
你写尼玛!
拓跋珪大恼,赶紧跑过去抢走他的纸笔,然后立即撕掉。
“噫,可汗为何如此!”
那人吓坏了。
拓跋珪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过心里想着儒雅随和,还是强忍着笑道“不用记录,我拓跋珪生平谦虚,不图虚名,不图虚名,呵呵。”
就在拓跋珪想方设法劝那个憨批不要乱写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噗嗤”一声轻笑。
拓跋珪循声看去,却见一位白衣胜雪的美人立在反贼堆里头,一颦一笑,宛若鹤立鸡群。
“这位是?”
“花将军帐下永瑶,见过北魏王。”
女子声若黄鹂,唤醒了少年悸动的心。
拓跋珪忽然觉得,他好像恋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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