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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心斗角的饭局总算在子夜前结束,季安欣慰地命人将酩酊大醉的端木易送回屋舍,自己则借着夜色出了馆驿。他并未乘车,步行着不知往何处而去。
被抬回房间的端木易等下人们离开后,便即刻坐起身来。以他谨慎小心的性子,自然不会在这时真的把自己喝断片。不过是借着三分醉意,刻意装得不省人事罢了。
本就只是微醺,方才被院内的夜风一吹,更是醒了个透彻。在院中时,他清楚地看到季安出了门。
而此刻,送他回房的下人们已经去了,端木易自然也得想个办法溜出去,看看季安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换了身便于行动的短褐,下着黑绔,还把袖口裤脚都用束带缠了,防止累赘。
当时之绔,本为蔽胫,故不缝裆。端木易这件黑绔则是自己后来改的,与后世的裤子很是相似。
待衣服换好,端木易把换下来的深衣随手扔在了一边,又扯开被子,在下面塞了些东西作填充,伪装成自己蒙头大睡的样子。这才小心地把房门推开一条小缝,往外看去。
月光洒在院子里,倒是十分亮堂。他透过门缝观察了院中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轻轻地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探了出去。
开关门,穿院子,端木易都蹑手蹑脚地,几乎未发出一丝声响。直到溜出院门,他才松了口气,大步流星地,沿着他所看见的季安的走向寻去。
沿着长街一直走,到街口处,端木易犯了难。
这街口通往三个方向,他又没有追踪器,哪里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寻找季安。要是一个个寻来,只怕自己还没找到季安,人家就已经回馆驿了。那自己这番折腾,也就白费了。
看着月色下迷人的三条道路,端木易心中抱怨道“娘希匹,三条路,老子扔硬币都不够的。”
正发着牢骚呢,端木易忽然听到不远处马车声响。他赶忙躲在街边的阴暗角落里,屏住呼吸,小心观察。
只见一驾马车在馆驿旁的一处院落门前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下得车来后,还四处观望了一番,显得非常警惕。
要不怎么说贵人多福呢。正愁毫无头绪的端木易,趁着清冷的月光,看见了那人的面容,正是自己早晨才见过的季足。
这么看来,季安应当也在这间院子了。
“真是够狡猾的,居然就在驿馆旁边。”端木易腹诽道。
待季足进了院子,端木易悄悄地摸到了院子门前。此时,马车也已跟着一起进了院子,院门紧闭,门前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端木易凑到院门前看了一眼,发现根本没有办法打开,只得无奈作罢。
于是,他便沿着院墙一处处地寻找进去的位置。
这座院落的院墙不算太高,所以还是有机会翻进去的。
在观察了一圈以后,端木易终于选好了一处位置。
那地方院墙结实,旁边还有一株杨树,正适合越墙而入。
端木易一脚踩着那株杨树,一脚蹬着墙面,借力就爬上了墙垣。接着从墙上往院内跳去,落地时顺势打了个滚,尽量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但显然端木易是多虑了。他进入院子后,小心地探查了一番。才发现,这院子里根本就没人看守,只有中间的屋子里亮着灯火。季安和季足应该就在里面。
为了以防万一,端木易还是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屋旁,透过窗子,看向里面。
不出所料季安正与季足在里面商议着什么。
为了听得更清楚些,端木易把耳朵凑了过去。
“……你且在路上等候命令就行,这次我会尽力促成姬掘突迁都,待他行至途中,你便引兵杀来,到时我再于军中发起兵变,定能让他有去无回!”
“你确定你找的那几个人可靠吗?要是到时兵变不成,凭咱们这点兵力,可就是以卵击石啦。”
“放心,那几个人绝对信的过。”
“还有,你带来那个谋士打算怎么处理?我总感觉他没那么简单……”
“你这人就是多疑,他不过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愣头青罢了,正好为我所用。明天我让他随我入宫,教他顶撞郑伯那家伙几句,借郑伯的手杀了他。到时候,对外就说是郑伯杀鸡儆猴,咱们连谋反的理由就都有了。”
“好,你安排就是。只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到时候把这制邑以西的土地,统统给我……”
这兄弟两人在屋里讨论着夺取政权的计划,端木易躲在屋外,越听越是心惊。
没想到,季安这个老狐狸,不仅要篡郑伯的位,还打算拿自己当替罪羊。亏得自己之前还考虑过助他一臂之力。现在想来,当真是与虎谋皮。
还有那季足,想必也是受了蒙蔽。只怕他现在还不知晓,郑伯之所以迁都,就是因为郑国就要把西面的土地送给天子了。
这季安当真老谋深算,仅用一张空头支票就让自己的弟弟替自己领兵谋反,只怕季足知道了真相,估计得活活气死。
听到此处,端木易已大致知道了季安的计划。
担心再偷听下去,难保不生变故,于是,他便又沿着原路,从刚刚那个墙头翻了出去,心事重重地返回了馆驿。
回到自己的房间,端木易开始谋划起自己的反击之策来。
按照刚刚季安所说,明日进宫,就要把自己贡献出去。所以,要想防止后面的事情发生,自己明天必须想办法活下来。可是,怎么才能既瞒过季安,又能全身而退呢?
这可真把端木易难住了。
在郑国,他似乎并没有可以倚仗的人,更别提是可以在郑伯面前把自己保下来的人了。
要是季安再落井下石几句,只怕除非郑伯自己心软,别的就再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了。
难道要装病?
这也太不靠谱了。以季安的心性,只怕一眼便能看穿。
那该如何呢?
端木易百思不得其解后,决定还是认了命。
索性随缘吧,反正自己也死不了,就是之后解释起来会麻烦点。
这般想着,端木易便开始筹谋起后面的事来。
首先,自己得想办法通知郑伯。接着还要将季安在军中的同谋找出来。最后,就是季足那里了。
把这三件事一一列出,又串在一起,端木易终于有了计策。
又推演了几遍,确定没什么大的岔子,端木易心里踏实起来。
“唉,就看明天怎么逃过这一死吧。”
端木易躺在卧榻上,暗暗叹了口气。接着,便带着无奈,睡了过去。
清晨,鸡鸣声声,催促着馆驿中的客人起床,端木易也在这氛围里,渐渐醒来。
等他换好了衣服,来到正堂时,季安已在那里等着了。
看着季安那精神饱满的样子,端木易不禁内心诧异这厮是铁打的吗?明明昨夜也是没睡多久,怎么就这么有活力?
哪知这会儿,季安却开了口,笑着问端木易道“先生怎么如此萎靡?是没休息好吗?”
听了这话,端木易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被人算计得连命都给安排出去了,谁能睡得安稳啊?
好在端木易还算沉得住气,为了大局着想,还是装作无知地说道“唉,远行在外,有些睡不习惯。啊~所以就没怎么,睡好。”说着,还故意又打了个哈欠。
这副模样,让季安看来,是再放心不过了。
季安依旧含笑说道“先生,一起去吃些东西吧。吃完,咱们就得上路了。”
“上你娘的路!”端木易心中骂道。
他虽然知道季安口中所说的“上路”,只是入宫的路。但想到昨天晚上听到的阴谋,还是觉得有些晦气。
但戏还是要演到底的,总不能让一时冲动,毁了整个计划。
于是,端木易一脸天真地点点头应道“遵大夫命。”
不出所料,吃早饭时,季安果然跟端木易再次提起了割地迁都的事情。并想方设法地煽动端木易的情绪,让他对此举深恶痛绝。
为了配合他,端木易可谓把一个愤青的状态演得淋漓尽致。
最后,季安又一副贤者的姿态来引导端木易,约定两人一会儿见了郑伯,由端木易痛陈割地迁都的弊处,自己则在一旁打圆场,晓之以理,势必要劝郑伯放弃此念。
与季安一起吃完了早点,端木易便再次上了来时坐的马车,随大夫府的人一起往郑宫里行去。
一直到车上,端木易还在心里暗暗骂着季安的阴险。没想到给他点面子,他还真把端木易当傻子耍了。
这样,一路上在心里把季安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十八遍,入宫的车辆也缓缓驶入宫城。
同各国一样,进了宫,便没办法再那么大阵仗地乘车前行了。
从马车上下来以后,端木易跟随着季安,由郑宫的宫人们领着,往内宫的大殿里拜见郑伯。
一行人来到一座大殿前停下。宫人让季安和端木易稍等,就入殿通传了。
站在殿外,端木易还在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全身而退。所以表现得有些局促不安。
似乎感受到了端木易的担心,季安看着他,嘴角上扬,微笑说道“先生莫怕,郑伯是个忠厚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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