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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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泰极丕来,乐极生悲。这种到达满足边缘的异样感觉,并不是肖恩平生第一次感受到。
他和伊莉亚一路走来,可谓携手患难,互相扶持,走完人生当中最宝贵的十年。
每次在同她做的时候,肖恩就不禁遥想,如果七年后的自己没有幸存下来,那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如果他没有在都市的废墟中被伊莉亚捡到,那他又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有人说,生活是不能假设的。因为人生当中有无数的分叉口,一旦选择了其中一条,就不能再走上另一条。
或许当闲暇的时候,会假设与回想另一种人生,另一种生活,但那始终只是遥远的憧憬。
当他还年少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到这种异样,是在政变的前夕。
他站在同样的窗台前,望着黑黝锃亮的乌鸦蜂拥之势飞落在市政厅前的电线杆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就此袭来。
而在八年后,他站在这窗台前,又有了相同的感觉。
快要分娩的日子里,他时常做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有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相貌美艳绝伦,气质旖旎脱俗。她像天上下凡的仙女,金鳞并非池中物,美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她漂浮在一种满是宝蓝色液体的玻璃罩子内,虽然没有铁链手铐束缚着,可她已经没有了意识,像是沉睡了一般。
是睡了,还是死了,肖恩并不能分清。
任凭肖恩怎么在外面拍打玻璃,女孩都醒不过来。
不知为何,肖恩竟然在梦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悲伤,然后眼眶中就盈满了泪水。一时之间,仿佛天地万物都为她而泫泣,仿佛天地万物都知道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他拼命忍住不让泪水滑落下来,拼命地想要回忆这个女孩的姓名。
但都是烂网打鱼——徒劳无功。
“她是谁?为什么令我这么悲伤。”肖恩在梦中呢喃着,然后陡然间苏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旁边一片黑黢黢的夜色。
翻了个身,抱住了伊莉亚。
她的睡眠本就浅,被肖恩纤长的胳膊绕住了腰,顿时惊醒过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么?”她轻声安慰他。
肖恩把梦境的内容跟她说了,说梦到一个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漂浮在一处玻璃缸内。
是死还是活,不得而知。
伊莉亚听后沉默了半晌,然后过来吻他,悄声道:“你做噩梦了。”
肖恩听到这句话,耳畔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他耳边吹高音喇叭似的。他忽然紧紧地抓住了伊莉亚的手,有些不安地说:“不,我觉得认识她,她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伊莉亚却极是平静地说:“孕期多梦也是正常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肖恩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刹那间,想起来了许多事。他仍旧肯定地道:“不,我想起来曾经和她在花园里奔跑,追风筝……我肯定认识她……但是,我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
伊莉亚没有说话,再后来她索性不理了,由着他去梦魇。
他痛苦地喘着粗气问她:“这次你为什么不叫我吃药了呢?”
“这病药不好。”伊莉亚面无表情,神态极是平静,眼底没有丝毫波动,仿佛一只没有感情的木偶。
临盆前夕,他更是头痛欲裂,就好像有人在他脑袋上劈了一刀似的。
但是任何人的药都不奏效,到后来,肖恩疼地在床上辗转反侧,索性摔了药盆子。
有个山野道人正好途经于此,看了肖恩的病后,连连唉声叹气:“孽障,孽障,宿怨皆前定,业力不可挡,若此业不消除,顽疾恐跟殿下一辈子。”
伊莉亚的表现更是反常,平常连一个头疼脑热都要按着肖恩吃药的人,却横竖不管他的梦魇之症,只是拿重金打发那山野道人走了,并嘱咐他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再后来,伊莉亚说有事要办,就离开了市政厅。
他最痛苦的时候,身边陪伴的人竟然是汤姆和杰瑞。
伊莉亚一去就失踪了好几天,佣人说她处理公事去了,可她现在连晚上也不回房间睡觉了。
肖恩最后见她的一次,是他生迦勒的时候。
他痛的快要死过去,眼前一片黑暗,依稀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耳畔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他很想告诉她,我不要听对不起,哪怕就说一句你爱我也好。
但是他疼的说不出来话。
他眼前一黑,就这么昏死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围满了各色人物,不远处的婴儿摇篮中依稀有个裹着包被的小糯米团子。
可他晃眼一周,唯独不见孩子的生母。
肖恩拖着虚弱的身子,问了一句:“伊莉亚在哪?”
可换来的是所有人的沉默,他们脸上表情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黯然神伤的,有隔岸观火的,有叹息扼腕的。
肖恩沙哑着嗓子,心中顿时升腾出愠怒:“快告诉我,伊莉亚到底去哪里了?”
汤姆闻言怯懦地应道:“二……二小姐说,她有要事去办……而且……她不能见到这个孩子……说是……说是……”
肖恩听见‘不能见到这个孩子’,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全然麻木。然后嗓子眼一甜,咳出了一摊浓血。
“殿下!!”汤姆和杰瑞赶紧过来伺候他喝水。
肖恩只觉得脑子一片眩晕,喘着粗气:“她一定有事瞒着我……我早就觉得她不对劲……我要找她……”说完就翻起被子准备下床。
市政厅上下仆役均被肖恩的动作给吓坏了。
尤其是汤姆,赶忙跪地求他好好保重身体。
“等您身体好些了,再去也不迟。”
他刚生下迦勒,身子孱弱地厉害,眼前又是一黑,撅了过去。
日子一点一滴地流淌着过去了,转眼过了一个月,谁也不知道伊莉亚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疏影扶苏,气温渐渐变得天寒地冻,却怎么也阻止不了汤姆的话如白刃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刺进他的心窝:“她说不能见到这个孩子……她有要事去办……”
什么样的要事会让她不能见自己的亲生儿子?
又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一个母亲说出不能见到这个孩子的话?
肖恩翻来覆去地思索,也没有一个结果。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近日来他的头痛病和梦魇之症好了很多。
那个奇怪的女孩在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这时,研究所的紧急通讯传递到了市政厅里。
肖恩拿了瞬移手表,穿梭到了研究所内寻找伊莉亚,却也没有发现伊莉亚的踪影。
城堡的设施完好如初,四周均一尘不染。
他又一次来到这里,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袭上心头。
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他侧耳一听,竟然是216的声音。
“快去救主人,她有危险!”216声嘶力竭地喊道。
听到这句话,肖恩如遭雷击。他努力平定了自己的心情,深深呼吸了几次:“伊莉亚有危险?她在哪?”
216挤眉弄眼道:“在歌剧院的地下室,他们在那里布下生命结界,要杀了她。”
“谁要杀了她?”
“不知道,他们说这是主人欠他们的。”
——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情才是最恐怖的,因为连敌人在哪里都看不见。
“她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但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实在很担心主人!”216快急哭了,眼眶噙着晶莹的泪珠,楚楚可怜。
肖恩表情麻木,嘴唇颤抖,眼神空洞地望着她:“不怪你,我想这跟我的病有关。”
他的病,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
因这个孩子而来,又因这个孩子而去。伊莉亚在这时候离开,只怕也跟这件事有关系。
她走的前一晚梦中还在呢喃着“欠债”、“孽缘”之类的古怪话。
而他却只顾着孕吐不适没有照顾伊莉亚的心情,更没有关心她在想什么。这时的肖恩只想扇自己一耳光。
“我要去歌剧院找她。”肖恩下定了决心,眼神突然变得坚定。
刹那间,肖恩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两个人影,不是汤姆和杰瑞还是谁?
“殿下,你不能冒险。”其中一个道。
另一个接着说:“其实我们的真名叫做亨利和欧文,是二小姐从小训练的死士,目的是保护殿下的周全。二小姐还吩咐过我们,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殿下有半点闪失,所以——抱歉了!”
她每次都是这样,一遇到事情就开始只身犯险,肖恩红了眼眶,嘴唇颤抖:“不管怎么样,拜托你们告诉我她究竟在做什么,面对的又是什么样的敌人,她是我孩子的母亲,要我置身事外我真的办不到!”
亨利和欧文面面相觑,一脸讳莫如深。
“你们不告诉我的话,我今天说什么也要去找她!”肖恩发了狠,去房间里一面走一面搜寻枪·支。
欧文赶忙拦住他,期期艾艾道:“纵使凶多吉少,她也不希望你跟着她一起死。”
亨利一把拦住欧文,急得满头大汗:“你这么说殿下怎么能安心!!”
他的脑海里如放电影一般,想起他们在歌剧院里求婚的曾经,想起丢掉维纳斯的眼泪的那一场争吵,想起第一次在生日宴会上见到她,伊莉亚明艳动人的雪白泡泡裙,一次又一次地扰动他的心房。
一颗豆大的泪水混着汗液从脸侧滑过,这一次也许他们真的要面临生离死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小天使小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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