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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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刘雨薇一开口就哭,一手擦眼泪，一手死死拉住他不放。

当面遇上了,李见微狠不下心甩手就走,只好跟他妈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

李见微跟着刘雨薇坐到窗边的同时，翻出手机给叶知萌打电话。

他想告诉她别走远,他和他妈讲几句话,就下楼找她。打第一次、第二次，叶知萌没接，第三次,干脆关机了。

这是……生气了吗？

叶知萌一直有些小蛮横,动不动就噘嘴,但每次都很快就高兴了，没真正生气过,他们俩之前从没闹过别扭。

李见微刚刚正烦着，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确定女朋友生气了,他立刻站起来,对刘雨薇说：“我先去找叶知萌,晚点再联系你。”

刘雨薇好不容易见到大儿子，哪肯放他走,立刻跟着站了起来：“小微,我昨天在你家楼下等了很久……”

李见微皱了下眉：“我找到叶知萌，会回来的。”

“那我在这儿等你，你不回来,我不走。”

楼层高，电梯要等很久，待他下了楼，叶知萌早没了踪影。

叶知萌关机了，没法打电话，回咖啡室的路上，李见微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你去哪儿了？别乱跑。”

“我这几天情绪不好，不是冲你，我道歉。”

“你到家之后，给我发个信息。”

关机后收不到信息，重新落座后，李见微每隔一分钟，就给叶知萌打一次电话。

刘雨薇几次试图说话，李见微都恍若未闻。

“叶知萌生气了？不接你电话？”

李见微担心女朋友生着气四处跑不安全，一脸烦躁地说：“肖黎没和你说吗？我已经去找过高卫军了，他短时间内，不敢再欺负你。事情都解决了，你怎么还要找叶知萌？”

刘雨薇伤心了：“你在说什么？我是为了让你帮我出头，才不断找你的吗？我是你妈妈，是想你，关心你，才一定要找到你的。你去找他之前，该和我商量一下的，他也不算动手，就是有两次出去应酬，喝多了酒，把我从卧室拖出来，让我和他说清楚，跟叶磊到底怎么回事，男人不都这样吗，受不了这些。他酒醒后给我道歉了。”

李见微呵了一声：“你跟肖黎，可不是这样说的。行吧，是我犯贱，破坏你们夫妻关系、家庭美满了，没下次了。”

刘雨薇眼眶一酸，又哭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受了女朋友影响？”

过去的李见微，虽然性格孤僻、不爱讲话，不亲父母、几乎不主动给她打电话，但一直都很懂事，不像别的男孩那样，有动不动顶撞长辈的叛逆期。刘雨薇原先一直想不明白原因，听完叶知萌说的那些话，十分肯定，就是叶知萌，在儿子面前说了有的没的。

李见微没听明白妈妈说受影响是什么意思，也没兴趣问，冷着脸强调道：“请你，不要再找我周围的人，尤其是叶知萌了。”

“我七岁时你再婚，把我丢到外婆家前，再三交待我不要去你家找你，说什么你方便的时候、会来看我。从那时候起，我就没再指望过你。十二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向你提要求——别再影响我的生活了，行吗？我跟肖黎掰了，叶知萌也气走了，你满意了？我不要面子的吗，你和高卫军的破事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能不能别在我的朋友、女朋友面前叨叨这些，给我留点脸，可以吗？”

“你这样说话，妈妈真的太难过了。”刘雨薇泣不成声。

李见微被她哭的头疼，再加上被来来往往的人盯着看，烦躁到想掀桌子。

他深呼吸了一口，用平和的口气问：“我能走了吗？”

刘雨薇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抽噎着问：“你为什么突然那么抵触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叶知萌经常在你面前说我不好吗？她因为我和叶磊的事情，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我，刚刚还态度不好地指责我，哪有小孩子那么和长辈说话的？”

“叶知萌根本就一点都不尊重我，也不尊重你外婆，你外婆当初年纪那么大了，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个人带你和刘栋，我给她的钱，她都省下来给你们小孩子买吃的用的，因为刘栋年纪比你小，他爸妈都不靠谱，你外婆才稍微偏袒他一点儿。你和栋栋从小一起长大，你是哥哥，让着他是应该的，怎么就成你外婆偏心眼了？叶知萌什么都不知道，就胡乱说。她还骂刘栋混蛋，从我、到你外婆、再到你唯一的表弟，都被她数落了个遍，这些话，她在你面前也没少说吧？”

“……”李见微怔住了。

“叶磊别的还好，就是太惯女儿了，我有次去叶知萌奶奶家吃饭，那老太太更夸张……就冲叶知萌，当初政政爸爸不来找我，我也是和叶磊走不下去的。这孩子太自私了，还说什么要是她爸爸再婚，把七岁的她扔在奶奶家，那她从七岁起，就不会再认爸爸了……这是什么话？父母就没有自己的人生吗？难怪叶磊当初一直和我强调，晚上九点后，他女儿在家，高考前不能受影响，尽量不要给他打电话。”

刘雨薇越讲越委屈：“她刚刚还讲什么，如果她表弟对她态度不好，就是冻死饿死在街头，她也不会让她爸爸管他，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哪来的公主病？全世界都得围着她转，都得看她脸色？人家肖黎家里那么有钱，也特别有礼貌，特别讲道理。有钱人家的孩子和普通人家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

李见微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大的耐性，听他妈妈讲完。

“你刚刚也没怎么样，她转头就跑，还关机。你对妈妈这种态度，妈妈虽然伤心，也不舍得怪你，这才是爱你。她都关机了，你还一遍遍打电话……论条件，你比她可好多了，跟我关系要好的阔太太，个个都想把她们的女儿、侄女、外甥女介绍给你，都说你长得好，聪明，有出息。那些小姑娘我都见过，是真正的富家千金、豪门公主，没一个像她这么自私的。”

“我原先还特别奇怪，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怎么都不接我的电话。今天见到她才明白，就是她的原因。她刚刚和我说，每次我通过别人找你，你都会不开心，暗示我别再找你……我是你妈妈，哪有女生，不让男朋友和妈妈联系的？她平时一定经常和你说这些吧？妈妈那么疼你，去哪里都想着你，你谈个恋爱就这样，也太让人寒心了……”

刘雨薇被叶知萌指责了一顿，一肚子气，本来可以连说一个小时的，但儿子根本不接茬，只一脸冷漠地看着她，她被看得不自在，声音越说越小。

看出儿子真生气了，她又打补丁道：“妈妈知道，你是第一次谈恋爱，比较单纯，很在意女朋友，我能理解的。我也不是要反对你们，你喜欢她，妈妈不会干涉的，妈妈可以为了你妥协。她刚刚数落了我一大通，我太气了，才说这些的，你要不高兴，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说完了吗？”

李见微端起面前的气泡水，一口气喝干，声音冷淡而平静地说：“你可以反对我们，随便反对，反正你的意见，我也不可能听。”

“别的母亲，有质疑儿子女朋友的资格，但你没有，所以刚刚那些话，我只会听这一次。”

“叶老师是挺惯叶知萌的，而我，只会更惯着她，你说的‘公主病’，我很乐意她有，我就觉得全世界该围着她转。”

“她从没在我面前数落过你，我要知道她和你说的是这些，刚刚根本不可能对她急。她家书香门第，她家教好、修养好，她要是不尊重谁，一定就是那个人的问题。”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认为，你对我一直很好，还什么刘栋年纪小，我该让着他。”李见微觉得搞笑，笑了两声，才继续说，“行吧，你说的都对，是我错。我要和你断绝关系，是我白眼狼、没良心，我跟我爸一路人，都不是东西。”

李见微说完这些，起身就走。

他不是爱跟人掰扯谁是谁非的性格，觉得把小时候的破事儿一件件翻出来说很没意思。

根本就不是一种人，争什么对错？他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他妈妈。有掰扯的时间，不如赶紧找叶知萌去。

往电梯间走的同时，他又给叶知萌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听到手机里传出的提示音，李见微满心懊悔。

他个子高、步子大，刘雨薇穿着高跟鞋，一直到电梯间，才追上他。

“妈妈也真的没想到，你心里那么埋怨我，你以前跟妈妈多好，每周都和妈妈吃饭，不是这样的。”

李见微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我都认错了，你还不满意？”

“妈妈是来找你解决我们的矛盾的，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我不想要高卫军这样的后爸，不想要刘宇这样的舅舅，不想要刘栋这样的表弟，这怎么解决？我和他们，你二选一。你选我，以后我养你，你选他们，我也认。”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知道政政爸爸对你不太好，他就是爱吃醋，看到你，就想起我以前结过婚……舅舅和栋栋是我们的亲人。没错，他们是有点过分，但也是因为你爸爸……”

“我爸怎么了？我爸没喂饱刘宇这个无赖窝囊废，所以有罪？就算他有罪，也起码自食其力，刘宇刘栋这对垃圾父子，哪来的脸骂他？高卫军有多好？他自己也有婚史、和前妻有女儿，还在外面养小三小四，谁给他的脸介意你的过去？”

“哦，是靠着他吃得好住得好、还养刘宇刘栋的你。”

“还有，外婆那叫稍微偏袒刘栋一点吗？你不是没听过没见过，怎么说得出口的？”

“不管外婆怎么偏心，我都只感激、没怪过她。因为带大我，是你的责任，不是她的责任。前些年，我会管刘栋，就是在还她的恩。但你不一样。”顿了顿，李见微说，“我在s市半年了，你想找我，随时可以去学校找，何必绕着圈子，给在新加坡的肖黎打电话？”

听到这话，刘雨薇半晌没作声。

李见微两手抄在裤袋里，嗤地一笑：“因为你得管你心爱的小儿子，得照顾你的财神爷老公。你要是去s市找我，被他们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我没说错吧？”

“不是的……”刘雨薇下意识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你所谓的疼我、想着我，是在不影响你家庭和谐的前提下，让你可以自我感动的小恩小惠。”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妈妈真的太伤心了。你以前从没表现过不满，你早点说，我不就多分点时间给你了？你和政政在我心里没有差别，我没有偏心他，是因为他还小，需要父母照顾，我才多陪他一点儿。父母不都是这样吗？你舅舅比我小六岁，你外公外婆过去一直比较护他，我就从不觉得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妈妈可能以前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会尽量多照顾你，你不要再这样讲话了，好吗？”

“我已经不需要了，现在的你，以及你的老公、小儿子，你的弟弟、侄子，对我来说，是想要甩掉的负担。就像，小时候的我，是你想要甩掉的负担一样。”

“我知道我不是东西，不过这一点，不全是像我爸，也像你。我会摊上你这种妈，怪我命不好，不怪你。你也就，别怪我，别找我了。”

电梯降到底后，李见微看向刘雨薇：“再最后啰嗦几句，叶知萌从来没跟我谈论过你，更没挑唆过我什么。”

“对你的这些看法，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以前和你好好相处，是我自己逼自己宽容、平和。因为，我不想做你弟弟你侄子那种，把一切不幸都怪到别人身上的人。你是我妈，这么对妈妈说话，不应该、不体面、很难看，我想当个有涵养的人，所以，没什么特别的事，你就不要再找我了。”

……

有生之年，李见微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刘雨薇看上去伤心欲绝，跟自己的亲妈吵架，并吵赢了，比吵输了心情还差。

把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时，他太阳穴疼得直跳，眼眶发酸，累得像三天没睡过觉，差一点闯了红灯。

他把车子停在马路边，下车吹了会儿风，冷静了片刻。

他心情差的时候，不想见人，不想讲话，换作平时，起码关机三天，去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可叶知萌生气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家，他得先找到她、哄好她。

李见微买了杯黑咖啡缓解头疼，把车子开到了叶知萌家楼下。

这个时间，叶磊应该在学校、不在家，他停好车子，直接上了楼。

敲了半天，都没人应门，李见微坐到22层的楼梯间，思考怎么才能找到她。

上午的时候，他怎么会觉得，叶知萌和肖黎一样，是站在他妈妈的立场上指责他、逼他和解呢？明明从很早之前，她就站在他这边，骂过刘栋。

他想了很久，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她两个室友的联系方式，方染也嫌他态度不好，删了好友。早知道这样，他该费点心，和她的朋友们搞好关系的。

李见微在楼梯上坐了一个钟头，又回去敲了两次门，才突然想起来，吴一妍和叶知萌的高中同桌是发小，上次在海边打球，她的高中同桌也来了，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没留心记……

李见微给张明泽打了通电话，通过吴一妍联系上了单乘乘，然后再一道道转回来——单乘乘发誓说，她绝没有隐瞒，她给叶知萌打电话，也是关机。

李见微在叶知萌家的楼梯间坐到天全黑，才回家。

一下电梯，看到门开着，他心中一动——或许叶知萌在他家等着骂他呢。

他快步走进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半躺在他家沙发上打游戏的肖黎。

听到动静，肖黎抬了下眼皮，说：“听说你被甩了？我是来看热闹的。”

看出李见微脸色很差，张明泽解释道：“我告诉大家，是想一起帮你想想办法。”

李见微不想和客厅里的四个人说话，走到保姆房，敲了下门，说：“王姨，以后我不在家，你不要给这几个人开门。”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