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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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殊鹤眼见着是没办法睡下去了,只能起身拆了松散的发鬓,一瞬间长发便泼墨般滚了一身。
她面容照在柔光里,细腻苍白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瓷器,没有一点瑕疵。
低垂的眉眼仍是冷的,但却又有几分初醒的慵懒妩媚。
“有事直说。”
顾岭忽的有了一种微妙感觉,自从出事后,小姐身上好像就有了些不同。
若让他一条条列出究竟有何不同,却又不太好说。
他生出了疑心,便不由得上前了两步,目光扫过顾殊鹤的面容身形手脚每一个细节。
这时他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没露出丝毫怀疑,“顾潇苓并未回京,反而在城中的素月楼花了百两黄金包下月芳苑。小姐,说起这素月楼,我记得您最爱吃崔厨子做的松鼠桂鱼。”
顾殊鹤挽起长发,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
顾岭一眼望去,便窥见衣领中隐隐露出的那抹肌肤上有一片花瓣般的浅淡绯色胎记。
他眉心微皱,难道真是他多心了?
顾殊鹤起身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素月楼一桌席少说要三两金,我都没去过几次。什么时候喜欢松鼠桂鱼了,我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顾岭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是我记错了。”
顾殊鹤心中有些惊慌,她觉得顾岭这是在试探她。
她仔细思索起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露了马脚,难道是因为她跟顾潇苓打架实在菜的不符合原身水平才会被怀疑?
你们反派阵营都这么严格的吗?
这叫什么,作为一个反派大佬,菜就是原罪?
她心中惊慌,面上却仍是一派端肃。
“你跑来总不会就为了说这个吧?那一日在城中作乱的匪徒余孽你查到眉目没有?”
“小人无能,那一日抓到的人都服了毒,没一个肯开口。”顾岭顿了顿,“不过小人查到了一点其他的东西,顾潇苓从璇歌坊挑了三位花魁入月芳苑作陪,整日里饮酒作乐。
其中一位花名鸠歌的花魁入了月芳苑后身上多出枚红玉簪子,雕的是杜鹃花,坠的是白水晶。”
顾殊鹤听着这话,头针扎似的疼起来,压在最深处的记忆携着汹涌的痛苦怨愤席卷而来。
一年最好的春光里,粉绒绒的桃花开在枝头上,一阵风拂过枝头,花瓣簌簌而下。
纷纷花雨中,女人垂头羞怯的笑着靠在男人怀里,绮丽秀婉的眉眼美的几乎在发光。
女人满头乌发仅仅只靠一枚红玉簪子挽起,小小的水滴状白水晶坠子随着她的笑声在空中微微摇晃着。
一只小手拽着她的裙摆喊起来,“阿娘,阿娘,抱抱。”
女人弯下腰伸出手,视角晃动,是一个趴在女人肩膀上的视角。
那枚小小的水晶坠子便在眼前晃出一片细碎的光晕,一朵朵的杜鹃花雕的精细又美丽。
昏暗的烛火下,女人的眉眼有些朦胧,她手中捧着一件男人的袍子认真的缝着裂口。
“阿娘,你的簪子真好看,这花是什么花?我怎么没见过?”
女人闻言摸了摸发鬓,微微一笑,“这花是杜鹃花,江东多,在荥州我却没见到过。那时候我记得每年一到春天便满城都让它映红了。”
她想起旧时的记忆,眼底有了一抹当时女孩怎么也搞不懂的哀伤。
镜中的女孩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女人的眉眼却苍老许多,再不复当年绮丽。
女人笑盈盈的替女孩挽了发,发间插上一枚红玉簪子,“时间真是太快了,我的小囡囡一眨眼就要及笄了。这簪子是你姥姥给我带上的,今天我便给你带上吧。
待你以后成了婚,就送给你的小囡囡。”
女孩脸色微红,沉了声恼道:“阿娘,你说什么呢!”
女人抚了抚女孩的肩膀,宠溺的望着镜中的女孩,“好了,娘不说了,不说了。囡囡是大孩子了,会害羞啦!”
及笄,及笄,何谓及笄?
女子绾发便代表着成年可以婚嫁。
那只红玉簪子上有顾母关于家乡的回忆,更有原身无数关于母亲的记忆与情感,甚至于是原身及笄时带上的第一根簪子。
顾殊鹤身子晃了一晃,她一手撑在床沿上才勉强站住了,只是脑子里仍一阵阵疼,心口也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昔日的美好记忆此刻全成了这具身体最痛苦的回忆。
她面色越发苍白,一双眼直直的盯着顾岭,厉声道:“你当真看清楚了是那根红玉杜鹃花簪子?”
顾岭瞧着她这副模样,一时懊恼起来,他真是糊涂,竟会怀疑自家小姐被人掉了包。
“我虽没有亲眼看到,但咱们去安阳报丧的人今早传了信回来,他现在还在桐城,三日后才能到安阳。这真是奇了怪了,咱们报丧的人一早便上了路,这会儿都没到安阳,怎么顾潇苓他就能知道夫人与少爷出事了呢?
您仔细想一想,这是不是太蹊跷了。
他出安阳的时候怕是夫人少爷还没出事,他这一趟到底是回来做什么?”
胸口沉闷得几乎喘不上气的钝痛渐渐退去,顾殊鹤慢慢直起身,这具身体的回忆武艺乃至于一切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的向她敞开。
有时候她自己甚至都会忘记这并非她的身体,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些记忆早已经被原身痛苦的封存在了最深处。
“你怀疑母亲与弟弟的死和顾潇苓有关?”
顾岭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他上前一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蛋上充斥着格格不入的阴冷狠辣,“您若有闪失,何人所得最大,那么谁的嫌疑便最大。
顾潇苓的野心贪婪已经连掩饰都不愿意再掩饰,我如何能不怀疑他。即便此事并非他所为,他活着一日,对您来说便是一日的威胁。”
“你杀心已起,可顾潇苓却并非什么简单角色。论权势,他是殿军指挥使,官居三品高我一级的大员,众所周知的天子近臣。权势煊赫,前途无量。”顾殊鹤眸色渐深,“莫说你我根本没有证据说这件事是他做的。即便有证据。”
她顿了顿,“以天子对他的宠信,也难说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顾岭唇边多了一抹诡秘的笑,“小姐现在思虑越发周全了,这世上有些事明面上做不得,那么便放到暗处来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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