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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徒弟长了一岁之后,陈开明显感觉到,队伍不太好带了,但是能怎么办呢?自己收的徒弟,就算不做和尚了也得带完。
其实早在陈开失去神格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还俗了,因为失去了他的道,他这个人就再没有任何特质能跟“和尚”二字沾边,所以他甚至不敢以法号自称,只是还一直以佛修的身份自居、以佛修的要求规范自己。
魂体反映出他的心境,一如当初,维持着飞升时的形态,但新的身体铸成之后,他就装无可装了。
那时小徒弟问他,为什么是长发,他说:“还没有剃度,自然是长发。”
如果稍微仔细想一想这句话,就会发现……它根本就是废话。
他不会告诉小徒弟,头发不管在哪路佛修看来,都是三千烦恼,必然要斩断的,除非是挂名的俗家弟子无所谓这个问题,但那种俗家弟子也算不上真正的佛修,所以新的身体是他出家之前的样子,代表他尘缘未断。
心是断的,现实却与之相反,那么一定是心境出现了认知错误。
结丹要确定自己的道,可他还没想明白,就已经莫名其妙地结丹了,只能说天道缺人归位也太过焦急,催着他回去,他也没办法磨蹭,只能自己在屋里反省了两天,得不到答案,就先放在一旁。
直到小徒弟说出“我想要这天下”时,陈开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停顿了片刻,才说:“可以。”
不过等他再问小徒弟“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小徒弟又没有回答。
于是陈开决定,由自己主动送给他。
他带着小徒弟,来到了沈澜的皇宫。
·
今夜景平宵禁。
除了这师徒二人,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躲在屋里。方才他们出来时,一路也是静悄悄的,但一直无人阻拦,金吾卫全都分散在外城墙和宫中,就连公主府都寂静地像个鬼宅,只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无人去管。
“师尊,”南门柳跟在他身后,偶尔抬头搭一句话,“你不问问我这次任务执行得怎么样嘛?”
“你说过一定很好,”陈开道,“所以不用问。”
南门柳一会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又低头踢一脚路边的石子。
“师尊,你现在有点像个侠客哦。”他说,“和年轻时一样。”
背脊宽阔,猿臂蜂腰。在陈开刚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的那一刻,他想,贾氏窥帘韩掾少,恐怕那一眼的心动,就是这般感觉吧。
陈开:“我现在老了?”
“没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南门柳探身看他表情,仍然没有表情,“……你是在逗我玩吗,师尊?”
陈开微笑了一下。
南门柳悄悄捂住胸口。
他想,算了,逗我就逗我吧,若能常常这样笑一下,别说是开自己一点玩笑了,就算要星星要月亮,他不也需得去摘吗?这时他倒是理解了沈澜,虽然行径不耻,但心情大许是差不多的。
暗夜里的昙花一现,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师尊,”南门柳又问,“你怎么不多笑笑?”
陈开:“……有什么意义吗?”
南门柳回答不上来。
其实陈开不止不笑,平时话也不多。他只在教导徒弟、解答问题时说话,倒也不像是吝啬语言的意思。不像萧聆那种眼高于顶的人、多说半个字都掉价似的,他只是没话可说。如果南门柳同他讲话,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会好好回答。
只是从前,南门柳也不爱多说,而且比他阴郁多了。
像这样,两个人缓步走着,偶尔一两句闲聊,有月光、春风作陪,竟然是还是第一次。
“还是有意义的,”南门柳轻轻扯住他的衣袖,不好意思地说,“师尊笑了,我会很开心。”
陈开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又露出了微笑。
“可以。”
南门柳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想到……
不会今夜他提什么要求,师尊都会答应吧?!
肮脏的念头忽然如刚褪去的泥水一般,重新涌高。
两人转了个弯,来到宫墙下,月光骤然拉长了少年的影子,投映在朱红的大门上,细如一片柳叶,又长如一只怪物,牵扯着身前那个人的身影。
“什么人?”
墙内一声喝令,镇压住了夜里蠢蠢欲动的邪祟。
南门柳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一步上前,站在陈开面前,举起灵通书院的书简,道:“我们是灵通书院的学生,清都公主的客人。”
他在书简中注入灵力,上面的“灵通君”小印赫然腾空变大,宛如化神修士一掌袭来,一看就是仙界的灵通。
守门将士不再犹豫,立刻打开连赵国皇帝平日都不由此通行的宫门。
门内正对着外朝广阔巍峨的前广场,其中数条通天般的汉白玉长梯尽头,月色隐约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身形。
城门很快就在师徒二人身后关上。
那女子回首,露出一张绝美的脸,疲惫地看着他们,叹气道:“你们可算来了。”
待走上前,南门柳随意一拱手,让出陈开的位置:“公主,学生来得晚了,是因为要去接一个人。”
清都公主骤然看见陈开的相貌,脸色大变,双膝一软,当场就跪了下来。
“陈、陈开!”
陈开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是一种似黑又似白的颜色,宛如明镜一般能将人照的透彻,与这新铸成的明镜身一样清澈锐利,在清都公主认出他的一瞬间,被点亮了光彩。
新的身体原本只能被陈开操纵,但现在如妖讨封正、朱砂开光一样,得到了一位旧识的认可,就彻底成为了陈开的东西,可以与他的神魂相融,双眼也能复明了。
“皇姐,”陈开道,“你还记得贫僧。”
清都公主颤抖道:“没、没齿难忘。”
“不错,”陈开点头,看着自己的亲生姐姐道,“这么多年,你时刻恪守誓言,为扳倒沈澜不惜牺牲自己,告知灵通书院,贫僧很承你的情。”
公主仰头看着他,恍恍惚惚。
等等,说话如此客气,这真的是陈开?
“如今你在赵国也算是有些势力,只是还缺些帮手,贫僧就带着徒儿来帮你了,”陈开理直气壮地说,“皇位你夺了,用不着可以送给他。”
南门柳:“……”
公主:“………………”
确认了,还是那个陈开。
“你来,”陈开招呼小徒弟,径直走进大殿,“二月马上就要过去,我送你最后一件生辰礼物。”
南门柳猛抬起头,像小狗似的小跑着跟上。
“如今人间一分为四,赵国只是其一,”陈开拿起龙案上传国玉玺,扔给他道,“你若想一年之内坐拥天下,清都公主需得重用,再缺人手,可调廉悉。”
南门柳:?
为什么要一年?
“但是幽冥与仙界远比人间复杂,”陈开俯身靠近小徒弟,抽出了他腰间的剑,随手扔在地上,“需有神兵利器,才能逐一降服。”
南门柳:???
师尊理解的天下……难道是三界吗???
“神兵不常有,足够衷心又不会碎的神兵更是没有,”陈开说着,自己化作了一柄寒光闪闪的仙剑,飞入小徒弟腰间的剑鞘,“只有我不会离开你,也足够坚硬。”
南门柳完全傻了,右手颤抖着想要抚摸剑柄。
忽然,殿外的公主喊道:“反了!羽林卫反了!”
“这就去试试吧,”陈开说,“生日快乐。”
他决定送给小徒弟一件礼物——将他扶持为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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