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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幺幺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只觉身下摇晃着,牵扯得她的胸口一阵痛过一阵,仿佛有千斤重的大锤一下下锤着。
她死咬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脸却皱成了一团,惨白的脸上细汗一层接着一层。
“你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睁开双眼,见一身大红斗牛飞鱼服的郁林肃正俯身看她,神色阴沉,眸色黝黑,似有丝丝煞气四溢,却又被他极力收敛。
张幺幺又去看了眼四周,发现自己是在马车上,抿了抿唇,她问道:“你怎么来了?冷姐呢?”
“你晕过去后,有人想置你于死地,她为你挡了一掌,受了些内伤,在后面的马车上。”却未回答自己是怎么赶到的话。
张幺幺扯了扯嘴角,哑声道:“是我连累了她。”
“幺幺……”
张幺幺喉咙动了动,咽下的口水里都是血腥味。她轻声道:“是我,太自大了。”
“我习惯了用武力解决问题,自以为手中一把刀,便能天下无敌。可我忘了,我已不是之前的我,我面对的也不再是一般人。我虽也戒备提防,却到底小看了那些女人,一道接一道的连环计,还有小孩子降低我的戒备心……落到如今的下场,是我自找的,只是,连累了冷姐。还有……”
她说了这许多话,已然十分痛苦,只因每一个字都要牵扯着伤口,可便是痛的脸颊肌肉颤抖,她神色依然平静:“或许,我不是个合适的合作者。”
郁林肃见她唇瓣有些干,忙倒了杯水,小心扶她抬头喂了几口,又替她擦掉嘴角的水渍,这才道:“若是这样说,有错的也是我。”
他赶到时,她半身染血,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不知为何,那时他忽然就想到了柳幺儿临死前告诉他的‘张姐姐死时,全身染血,她活着的时候过得肯定很辛苦’的话。
他眼皮动了动,不由自主握住了她的手,这回,她再没力气挣脱:“我明知那些人是能要人命的豺狼虎豹,我请了你来,却忘了给你足够的保护,甚至没有足够的了解就让你单枪匹马的闯进去,这才险些害了你的性命。”
张幺幺极浅的笑了笑:“如此说来,我们都棋差一招,倒是打平了。”
察觉到什么,郁林肃忍不住看她:“幺幺?”
“此番教训,你我二人应当铭记于心。往后,这样愚蠢的下场,再不会有了。”说着,她捏了捏他的手。
郁林肃仿佛看见她冲破了某些隔膜,盯着她的手,眸中黝黑的风暴渐渐消散,云开雾散般露出笑,他的大掌握紧了她的,隐隐激动:“幺幺。”
张幺幺笑了笑,但她受伤实在不轻,说了好些话,这会儿只觉喘不上气来,伤口痛得有些麻木了。郁林肃见她唇上毫无血色,忙道:“别说话,你歇一歇吧,有什么,等你好些了再说。”
张幺幺轻轻摇头:“无妨,我有些事想问你。”
郁林肃无奈:“什么?”
“你方便告诉我如今的局势吗?”
郁林肃挑眉:“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报仇。”张幺幺淡笑:“今日在场的那些,个个身份尊贵,若盲目冲上去,岂不是找死。”
郁林肃心头鼓胀,略捋了捋思绪道:“如今的局势,简单又复杂。”
“说简单,是因为当今圣上早早立了太子,因而朝纲还算稳定。说复杂,是因为便是立了太子,一依然阻止不了别人蹦跶,就比如如今蹦的正厉害的二王。”
“太子乃是中宫皇后所出,但皇后早逝,且娘家不显,因而对太子没有多大助益。不过圣上却一直很喜爱太子,后来又指了穆大将军的嫡女为太子妃,因而太子之位稳固,加上其处事公正,沉稳练达,因而在朝堂之上的拥护者不在少数。”
“然二王却也不遑多让。虽皇后去后圣上并未再立中宫,但近些年却十分恩宠德妃,德妃便是二王的母妃。且其出生德阳侯府,那也是京中的老牌世家,枝叶繁多;后又娶了曹相的女儿为正妃,曹相因是张老丞相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圣上极为信任,因此对二王来说更是如虎添翼。且二王虽瞧着温和端方,但心机手段同样不缺。”
“因此近年来,两人明里暗里的针对时有发生,且圣上年老,身体……因而朝中气氛也愈发紧绷。”
张幺幺放缓了呼吸好叫自己不那么痛苦,一边听着他的话,待他说完了,张幺幺看他:“你低下头来。”
郁林肃有些不解,却还是俯身下去,张幺幺道:“再近些。”
郁林肃忍不住看她一眼,却还是依言又近了些。张幺幺微微偏头,凑近他耳边,低声道:“那你,是哪家的?”
郁林肃双眸一眯,来不及注意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朵脖颈上便抬头看她。
两人无声对视,好一会儿,郁林肃笑道:“我自然是忠于圣上的。”
张幺幺勾唇:“我懂了。”
郁林肃忍不住笑:“你真的懂了?”
“懂。”张幺幺轻声道,接着便闭上了眼睛:“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记得帮我做两件事,一是找个详知京中各府事务的人,二是替我找两个帮手,我不想再有被人背后偷袭的事情。”
“好。”郁林肃轻轻摩挲了下她纤细却有些粗糙的手指,将它们放到她身旁,轻声道:“安心睡吧,其他的便都交给我。”
“嗯……”张幺幺轻轻答应一声,几乎转瞬便睡了过去,或者说,是晕了过去。
马车到兰台巷停下,郁林肃小心翼翼地将张幺幺抱下马车。门口是早得了消息的王伯和等在一旁的太医,后面路宏背着冷氏,一行人脚步匆匆的进去了。
太医诊脉时神色有些凝重,又叫丫鬟看了张幺幺的旧伤口,果然又裂开了,不由愈发沉重。郁林肃的嘴唇又抿紧了些,气势冷沉。
太医沉吟片刻方道:“大人,令夫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且还是伤在肺腑……便是治好了外伤,往后只怕脏腑也会受些影响。”
“具体什么影响?”见太医有些支吾,郁林肃不由冷声问道。
“夫人此前的伤口便在心脉附近,今日这一掌几乎正正打在心口上,因而……夫人的心脉受到了极大的震荡,往后不能轻易动气,不能做激烈的动作,简而言之便是,不能受到刺激,否则,恐会转成心疾,若成了心疾,到时于寿数上便会有妨碍。”太医小心翼翼道。
郁林肃下意识咬紧了牙关,脸色极为阴沉,见他神色阴鹜,太医颇有些战战兢兢。
好半晌他问:“就没有办法完全治愈么?”
太医不敢说死,只道:“下官定会尽全力医治。”
郁林肃斜眼瞧他:“那便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治得好了,我重礼感谢,若治不好,到时便去锦衣卫走一走吧。”
太医吓得脸色大变,一时苦不堪言,却只能应下:“大人放心,下官定会想尽办法,太医院还有下官众多同僚,下官集众人之力,一定会治好夫人。”
太医开了药,又告诉丫鬟如何换药,便被打发去看冷氏。郁林肃站在床前看了她半晌,她安静地躺在那里,想必这会儿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拿那种无语又冷淡的目光瞧他了。
他轻声道:“我还是喜欢你瞪我的模样。”
丫鬟给她换衣裳的时候,郁林肃出了房间,曹榭和路宏都等在外面。
“冷氏怎么说?”
路宏忙道:“回爷,她说少奶奶从进二王府开始,就被二王妃刁难,先是让她用墩身礼给王府的下人们做示范,结过整整在大太阳地下站了半个时辰……”他将张幺幺今日的遭遇说了个清清楚楚,郁林肃听着听着竟然笑了,只那双眼睛愈发黝黑不见底。
曹榭路宏两个对视一眼,皆有些头皮发麻。
“那两个侍女呢?”
曹榭忙道:“爷放心,一起带回来了。”
“宝灵郡主可有事?”
“没有,她当时刚掉下去就被救了上来,而且……”曹榭顿了顿:“据探子所说,宝灵郡主本就会水。”
郁林肃笑容愈发大了些,轻轻颔首:“很好。”
吩咐道:“将推了少奶奶的那个婢女,砍掉双手双脚,做成人彘,记住,在少奶奶痊愈之前,都得让她活着。再叫那个从头到尾没出声的看着,问她是否愿意说出真相,若愿意,带来见我,若不愿意,挖眼拔舌,既然不想说话,也看不见真相,那就永远不要看不要说了。”
两人忙应道:“是,爷。”
二王府,王妃正抱着撒娇的女儿说话,告诫她再不要以身犯险,青玉就急匆匆而来道:“王妃,不好了,临安侯世子带人上门来了,现在已经去见王爷了。”
二王妃先是一惊,转而却笑笑道:“怕他作甚,难道还真敢为了那个不要脸的妇人为难本王妃?便是王爷知道了也没什么,只要宝灵去他父王面前撒个娇,有什么过不去的。”说着便命人找一身乖巧的衣裳妆发,让给宝灵郡主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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