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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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熙这话说的很轻，轻到全班只有那个小男生听见了。从陈也这个方向看过去，这个男生脸色瞬间褪色变成颓败的灰色。小男生低下头，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沉默了，就当陈也以为他会就此沉寂下去，却不想在下一秒他突然暴喝一声。

男生再抬头时脸上挂着两行泪，面上带着怕到极点的愤怒，但在看清甄熙面无表情的脸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焉了下去。

他哆哆嗦嗦，说话的时候肩膀还在耸动：“我……我是家里的独子……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我爸爸妈妈会伤心的。”

所有人顿了下，似乎没想到小男生是一个这样的反应。班里有人突然笑了一声，国际班二年级的老同学都认识他，这个小男生出了名的胆小。此时被甄熙这么一吓，像极了一个出糗的小丑。

有人笑了，很快的，这种笑声开始肆虐。刚刚还针落可闻的教室如同被点了笑穴，所有人都捧腹大笑起来。

笑男生的懦弱，更是在嘲笑从海棠乡一中出来的甄熙。

陈也也不知道自己有改善过的暴脾气为什么会在这一刻瞬间点燃。他猛地站起，站起时带倒桌椅。‘哐哐’两声脆生生的突兀的响动止住了教室里如洪水猛兽的笑声。

陈也一掌拍在同桌的桌子上，吓得同桌脖子一缩。

“老子看谁还敢笑！”陈也恶狠狠地说：“老子今天话就撂在这里，谁敢再笑一声老子不把他打到重症病房！”

陈也的眉眼间本就有桀骜又带着一丝匪气，他说这番狠话的时候，那种悍意瞬间让所有噤声，且都不约而同地相信，如果真的再笑出来，陈也是真的会按他说的话那么干。

老孙皱着眉，他大学毕业就在育德任职了。育德特产好学生，偶有两个叛逆的学生但无关大雅。所以老孙可以说从来没有见过像陈也这么霸道的学生，他心里起了一种，如果不把陈也往正确的道理上引，陈也将来一定是危////害社//会的存在。

“陈也同学。”老孙倒吸一口气：“你和甄熙同学跟我去办公室一趟。麻烦班长甄橙小老师安排同学自习。”

陈睿站起身，点了点头。

甄熙倒没想过陈也会这么帮自己，陈也还在给班上同学打预防针：“谁要是敢背后再议论甄熙，让老子知道了，能让你好过老子就不是你陈爷爷！”

“陈也。”甄熙拉了拉陈也的衣角：“你……”

你别这样。

你别说了。

你别管我。

突然间，甄熙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但那头凶性大发的狼却已经偃旗息鼓，用一种甄熙看不明白的眼神看着她。

陈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噤声，黑着脸先一步随着老孙走出了教室。

甄熙还保持拉扯陈也衣角的动作，只是手里衣料的触感已经消失了。她看着半空中自己悬空的手，过了好些时候才收了回去，她也不管别人或是异样或是探究的目光，紧接着随着陈也离开教室。

办公室里。

老孙以前是年级组长，只是后来退休再返聘，就不再任职组长了。他的办公室也随着一些任课老师在一间大的房间里。

“你俩来这。”

老孙说着又指了指他们俩身后的两个空工位里的椅子：“坐。”

陈也抽过一张，大马金刀地坐下。甄熙慢慢抽过椅子，端端地坐下。

“甄熙同学。”老孙安慰甄熙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对抗流言蜚语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有老话说心静自然凉，其实和现在是一个道理。只要你沉下心来，把心放在学习上，外界的纷扰都不会再对你有任何攻击性。”

“你现在年龄还小，或许不能把问题和棘手的麻烦处理得滴水不漏。但你想想，日久见人心这句话有没有道理。当同学们和你相处久了，自然就会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老孙苦口婆心地劝道：“甄熙同学，你相不相信老师？”

甄熙沉默着，没有接话。

老孙一时有点尴尬，他看向一旁大大咧咧的陈也：“陈也同学觉得呢。”

“我？”陈也冷嗤一声：“我觉得你在放狗屁。”

老孙：“……”

“咳咳咳。”老孙干咳几声：“既然陈也同学不认同老师的看法，那么对于这件事你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当然暴力除外，暴力能压制别人的嘴但不能压制他们的心，你说对不对。”

陈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沉下心来一想，他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他冷哼一声，烦躁地把头撇开。

老孙这才重新看向甄熙：“甄熙同学，你觉得老师说的对不对？”

他到底也比面前这俩青春期的孩子多活好些岁月，作为长者，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饭还多，所以他还是能一眼看见甄熙浑身的疏离。这个孩子从骨子里透着一种疏离，就好像有一面疏离的墙，把自己和百态众生隔空。别人轻易进不去，她也轻易出不来。

画地为牢也不过如此。

老孙觉得作为甄熙的班主任有必要了解一下她的过往：“甄熙同学，你愿意给老师讲讲你的故事吗？”

故事？

甄熙一愣，那些在海棠乡的日子发生过的事情早被她死死地埋在心底，就像沉疴宿疾，病重而不能救治。

她能做的只是不去想。

“我父母对我不好。”甄熙沉默了很久，简单地对来甄家之前的日子做了总结。

不好到哪种地步，爱喝酒的父亲无论是清醒还是酒醉都会拿着鞭子打她，而母亲并不会制止。她知道父母的想法，等她长大就用自己去换别人家的几千块或者一两万快钱的聘礼。

如果不是她学习成绩好到年年都有丰厚的奖学金，那么她甚至可以怀疑贫穷的家里会不会把自己安排到红灯区，成为深渊地狱里的一员，身体连带着灵魂永生永世陷入泥泞的沼泽里不得翻身。

她一直在想为什么父母会这么对待自己，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父母，天底下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吗？后来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偷抱来的，母亲为了她的亲生女儿能过上好日子，宁愿受分别不见之苦。

于是甄熙想，连这样的养母都有属于她对孩子的母爱，那么自己的亲生母亲呢？分别十六年，自己的生母见了自己会不会激动的落泪，然后把欠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爱补偿给自己。

可是没有。

因为她生活在贫瘠之地，高傲如女王的生母觉得她粗鄙不堪，高高在上的生母觉得自己是一个耻辱一般的存在。她和有礼仪文化的假千金比起来，生母更爱那个自己养出气质的假女儿。

不，或者说，生母更爱面子，更爱她自己。

“老师，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甄熙轻轻的问。

老孙见甄熙愿意主动交流，掩下心里的喜极而泣说：“老师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老师也看过你的学籍资料，你是优秀学生代表，老师相信你也会成为华京市的优秀学生代表。”

老孙说着把手边的资料拿过来：“这是精英班的说明，精英班比国际班更好，直接由育德的课题研发组接手。进了精英班，几乎就算可以保送z大。每年的奖学金由秦家教育基金直接赞助。可以说是很丰厚了，老师相信你可以进这个精英班。”

甄熙垂眸看着老孙手里的资料。

老孙说：“这次你这个成绩让我很惊喜，除了英语另外两门能获得满分。你的能力很强，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除了学习你还要学很多东西，学校是一个小社会，我们在学校里获得的不止是一个满意的学习成绩，还要学会更多。甄熙同学，你懂老师的意思吗？”

甄熙没作答，昨晚喻争已经给自己定过学习计划了，进入精英班就是其中之一。

以往甄熙的学习计划几乎都是喻争直接做决定，但这次她加了新的学习内容。

想到这一点，甄熙眼神忽然变了，语气意味深长：“我觉得老师说得很对。”

秉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甄熙在心底又加了几个学习计划。

1：学会争。

2：学会抢。

3：学会装。

4：从置之不理学会主动出击。

5：从隐忍学会报复。

“老师。”甄熙笑了：“我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吗？”

说完甄熙站起身来，陈也本以为老孙会为难甄熙，这才会乖乖跟出来。他见甄熙作势要离开，于是也做出要走的动作。

老孙话还没说完，他一顿：“诶诶诶，甄熙同学，老师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甄熙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老孙，她站起身才发现不远处甄珠正在和别的老师悄声说着什么。

时不时甄珠和老师的目光还会看过来。

在真假千金目光相撞那刻，甄珠非但不躲避，还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甄橙怎么会知道海棠乡一中对甄熙有什么影响，得亏她这个天才妹妹没有主见，要不她还不知道怎么杀人不沾血地打倒甄熙呢。

老孙问：“甄熙同学，能告诉老师，你和陈也同学是什么关系吗？”

甄熙本没有表情的脸慢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抬高音量，确保甄珠可以听见：“我正在追求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