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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保佑,海神保佑!阿毛给您磕头,阿毛的命您拿去……阿毛……”

得赐仙丹,阿毛语无伦次,合掌又磕又拜。

宁湖衣撤了结界,挥手让他快去。

阿毛一震,才想起救人要紧,便胡乱抹了把眼泪,连滚带爬地跑进屋内,将仙丹喂进妇人口中,激动地安慰道:“阿娘,你醒醒,海神赐了仙丹给你,阿娘你别怕,没事了!”

方才那般作壁上观,这会儿赐仙丹倒一阵利索,耍自己好玩儿?顾少白瞪了宁湖衣一眼,却见宁湖衣淡淡一笑,近前耳语道:“糖丸而已。”

“糖丸?”顾少白讶然。

宁湖衣一触即离,不再解释。

细听里屋,断断续续传来母子两人的对话。

“仙……咳咳,仙丹?”

“是啊,阿娘,是海神大人亲自给的,你快咽了,马上就没事了!”

“是……咳咳咳,是么……海神大人原谅咱们了?”

“原谅了……呜呜呜,原谅咱们了……海神大人就在外头,亲自把仙丹给我的,阿娘你别担心,阿爹还没回来呢,你不能有事啊!”

“好,好……阿娘、阿娘不会丢下你们不管……”

顾少白听着听着,突然明白了宁湖衣的用意。

原来那妇人本就临近生产,虽说摔得重了些,比不上得罪海神万念俱灰来得要紧。

宁湖衣虽未直接助她,然借海□□义赐下仙丹,等同喂了她一颗定心丸,过后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顾少白看着宁湖衣,觉着这人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而宁湖衣未免再被人纠缠,径自出了屋舍。

顾少白紧随其后,不放心地追问:“那妇人是不是没事了?”

“生死在天。”宁湖衣停下步子,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见顾少白面上讪讪,忽地有些不忍,便又道:“人各有路,生死亦不过殊途同归。穷困潦倒时死,富贵荣华中生,皆因轮回不息,不必过于挂怀。”

顾少白愣了一下,宁湖衣是在安慰自己?怪让人受宠若惊的。可说是这样说,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了无牵挂呢?他宁湖衣能么?

顾少白摸摸鼻子,好奇道:“你就从没有什么挂怀之事?”

宁湖衣不答,默默看了顾少白许久,久到顾少白脸皮都快红起来,这才转回身,信步往外走去,顾少白紧跟而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没多远,屋舍内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一个新生命诞生了。

妙心、妙音立候多时,待两人行至村口,立即上前禀报,道落脚之处已打扫干净,闲杂人等也都遣走,便带两人去村尾的空屋安顿。

屋子还不错,听妙心说是村长特意空出来的自家屋子,只是地方比较偏,因此十分僻静。

卧房有两间,院灶什么也都齐全,比阿毛母子俩住的破屋好上不少,尽管他们大多用不上就是了。

顾少白摸着下巴,四处转了一圈,挺干净,不过和幻螺比还是差得远了。

依了顾少白的意思,宁湖衣祭出幻螺,霎时怪味扑鼻,差点没把顾少白给熏吐。

原来幻螺在鸟腹内浸泡许久,染了一身味儿,加之今日事多,一出接一出没个停歇,几人都没想到要将幻螺取出来清理一下。

虽说一个法术就能搞定,可顾少白闻过味儿,哪还肯再踏进去,想着起码得晾它个十天半月,还是将就些住土屋吧。

诸事打点完毕,终于寻到空能静下来歇会儿了。

两小童惯会察言观色,不消宁湖衣多说,已自觉退去隔壁,卧房内就剩了宁湖衣和顾少白两人。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顾少白问。

宁湖衣万年不变地在榻上打坐,闻言只略微抬了抬眼皮,“等。”

顾少白不假思索地接口,“机缘?”

宁湖衣颔首,给了顾少白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顾少白翻了个白眼。不屑归不屑,还得听天由命。等就等呗,横竖来了这儿,远离门派纷争,也没旁的事,不如趁这机会好好修炼一下,遂让宁湖衣教他水剑诀。

顾少白有求于己,宁湖衣自是乐意至极,除开水剑诀,又教了顾少白几个初阶法术,间或讲解一些修炼时的心得体悟,待顾少白融会贯通,已是夕阳西下之时。

此时正值初秋,夜风刚刚褪去夏日的燥热,带着海的腥咸拂扫而过,吹起阵阵凉意。

天暗得早了,才过酉时就渐渐朦胧。村里没有灯笼,只户牖中偶有烛光闪现,和着袅袅炊烟,与守候了一天的妇人们等着外出捕鱼的丈夫归来。

赵家新添了个女娃,虽不是男丁,也算村中喜事了,不断有村人携礼前来道贺,却都扑了个空,别说见孩子一面,连当家的也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产后虚弱不已的月娘和脸上多了五条红印的阿毛守在家中。

原来当家的赵二回来后,听月娘说了白天的事,当即剐了儿子一顿,怎么都不相信海神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几经盘问,阿毛终于说了实话,听在夫妇二人耳里不啻晴天霹雳。

赵二看妻女无恙,对换命之事深信不疑,听说海神还在村中,一时惧怕非常,又不舍得豁出儿子,想着婴孩无辜,许是能得海神怜惜,于是抱着刚出生的女儿敲响了宁湖衣的屋门。

有生人上门,打坐中的几人纷纷睁开眼睛。

两小童深谙宁湖衣脾性,又想先前再三叮嘱村长莫来打扰,不想还有闲人前来,怕被宁湖衣责怪,赶紧跳下床榻,身形一晃闪至门外,鬼魅一般。

赵二本就提心吊胆,这会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话都说不出。

妙音并不理会,只冷冷开口:“何人?何事?”

赵二咽了下口水,借着二人身上微光总算看清全貌。

他见二人一身道袍不似凡人,猜他们即是阿毛口中所说的海神仙童,遂“扑通”一声跪倒下来,说海神救了家中妻女,愿做牛做马以报海神恩德。

两人无奈。

屋内的顾少白正闷得慌,听到动静,一骨碌爬了起来,兴致勃勃道:“哎哟,带孩子来了,去看看吧!”

虽非亲非故,好歹沾了点边儿,也算缘分。

顾少白说罢推门而出。

宁湖衣拿顾少白无法,只得起身陪同。

两人来到屋外,宁湖衣让跪着的赵二起身。

赵二见到宁湖衣,面上掠过一阵惊恐,无奈儿子的性命还攥在这人手里,做牛做马是假,前来试探是真,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愁得满头大汗。

顾少白默不作声地看着,觉着赵二的眼神怪怪的。

倒是那孩子不怕生,还没生下来多久,一双眼睛已然睁得大大的了,也不哭闹,伸着小手,淘气地拽宁湖衣袍子上的系带,对比满怀心事的父亲,一派天真无邪。

顾少白忍俊,伸手挠了挠孩子的掌心,被她抓了个正着。

小娃儿揪着顾少白的手指晃来晃去,仿佛看得见顾少白似地冲他咯咯直笑。奈何还没长开,小脸皱巴巴的,委实不太好看,却没来由地让人欢喜。

赵二抱着孩子,见孩子手里握着个什么东西,可自己面前除了仙童和海神再没有其他人,这么一想,不免背后一凉,害怕地将孩子往怀里带了带,正巧脱开了顾少白的手。

顾少白有些扫兴,不明白这人说是来报恩,为何面上一丝感激都寻不到,还老是用防贼的眼神看宁湖衣,即便宁湖衣不甚在意,也让人颇感冒犯,真不如婴孩可爱。

自见到赵二的第一眼起,宁湖衣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自视不是一个懂得顾惜他人情面的人,便直言道:“若是来问换命之事,那不必了。”

宁湖衣言尽,面上愈发不耐。

妙音体察入微,抬手一横,让赵二速速离去。

赵二恍惚了一阵,明白过来宁湖衣的意思,霎时松了一口气,正待说点什么,被妙心提着脖子赶到远处,警告他切莫再来叨扰。

赵二连声应着,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远处尚未离开的宁湖衣,觉着海神对他们一家宽容至此,一定是跟他们有仙缘。这孩子也是福星,被海神救了一命不说,还让自己和神仙说上了话,如若趁此机会再向海神讨个恩典,保他们一世荣华富贵那该多好呀!

赵二打得好算盘,趁妙心不注意,一溜烟跑到宁湖衣跟前,跪下磕了个响头,恳求道:“海神大人救了我家婆娘,也算和孩子有缘,这孩子还没名字,不如由海神大人替她取个名儿吧!保佑孩子安康富贵,赵二给您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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