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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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湖衣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把修士当神仙拜的人看得多了，如此得寸进尺还是第一次见。本不予理会，顾少白却来了劲儿，也是实在喜欢那孩子，就想揽下这事。

无奈赵二压根看不见顾少白，还得劳烦宁湖衣。

至于宁湖衣肯不肯，看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顾少白心里没底。

宁湖衣不作声。又看顾少白执意如此，回想男人口中说的“有缘”，心道莫不是天意。左右一个名字，起一个也无伤大雅，至于安康富贵什么的，要了他也给不了，便对顾少白点了点头。

顾少白喜不自胜，摸着下巴开始想名字，一连拟了几个，全都俗得不行，别说宁湖衣了，连妙心、妙音听了都想笑。

宁湖衣暗地忍俊，面上不显，还斜了妙心、妙音一眼，对顾少白温言传音：“随你。”

顾少白撇嘴，“就叫多宝吧。”

“多宝。”宁湖衣冷冷开口，一个字都嫌多。

赵二笑开了花，比捡到金子还激动。

顾少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他们家姓什么？”

宁湖衣道：“赵。”

“赵多宝，赵多宝，多福多宝，不错不错。”顾少白连名带姓念了几遍，觉着蛮顺口，就这么高兴上了。

看顾少白喜得像自己生了个孩子似的，宁湖衣也难得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孩子胸前，是块玉佩。

顾少白伸着脖子攀看，见那玉佩通体剔透，润白无暇，雕成一条鲤鱼的模样，摆头甩尾，身缠浪花，正是大富大贵的好兆头，个儿不大，刚好给孩子握个满手，玉中偶有华光闪过，似蚕丝织锦，不像凡物，倒像个了不得的法宝。

知道宁湖衣宝贝多，又向来出手不凡，顾少白两眼放光，不乏稀奇，“什么东西？”

“寻常古玉而已。”

竟然眼红小孩子的玩意，宁湖衣哭笑不得。

本就为讨顾少白一笑，才搜出身上这件仅有的凡物相赠，倒是多此一举，让他惦记起自家宝贝来了。若真给什么法宝，不消顾少白阻拦，怕是这孩子命格太轻先压不住了，弄巧反成拙。

“好漂亮！”顾少白赞叹，盯着玉佩，头都不舍得抬，甚至还伸手摸了摸。

“喜欢也送你一个。”宁湖衣说罢，伸手摸衣袖。摸了半天，又撤出手来，去掏乾坤囊。掏了许久，没掏出东西，眉头倒是皱得愈发深了，暗地朝妙心、妙音使眼色，不想二人同样一筹莫展。

宁湖衣咳了一声，道：“既送了出去，也不好收回来了。不是什么矜贵玩意，不曾想你竟喜欢，一时寻不着了，改天让妙音去坊市买一个。”

“我不是要这个，我就看看！”顾少白移开视线。

他又不是小孩子，犯得着跟小娃娃抢东西么！遂拍拍孩子的小手，道了一声“再会”，转身与宁湖衣一同回屋。

＊＊＊

转眼过去十日有余，几人只在屋中静修，不时用神识探查周围有无异常。

而屋外除了敬畏仙人的村人上供蔬果海鲜偶尔引得海鸟家犬来食之外，一切如常。

折腾来折腾去，竟只是换个地方修行来了。

顾少白叹气，抱着脑袋往后一躺，翘起二郎腿直晃荡。

身边的宁湖衣仍在修炼，周身隐隐发出白光，本没什么特别，可看着看着，渐渐让顾少白看出一点不对劲来。

通常修士引气入体，灵气色泽泛青，会在修士四周形成一个聚拢的形态，谓之灵璧。

自从来到这个渔村，尽管宁湖衣一直在修炼，周身却再没出现过灵璧，只有代表筑基境界的白色护体灵息熠熠流转，说明他压根没将外界灵气吸收进体内，只是在空转心法而已。

顾少白只当宁湖衣在暗地修炼什么独门秘法，正打算等他下次醒来仔细问一问，静默不动的宁湖衣忽然睁开了眼睛。

宁湖衣收回灵息，眉头微皱。

本以为器灵结灵后不必耗费巨大的灵力催灵，就是吐哺也可循序渐进，那么他照常修炼该是进展迅速，未料静修至今，修为一层都没精进。

而连顾少白都看得出有古怪的事，宁湖衣自然也察觉到了。

按说如今大陆虽不比上古时期灵气充沛，也没到衰亡殆尽的时候。人间俗世虽不及崆偬等洞天福地利于修行，也不该一丝灵气都无。然而在这村内，任他如何引气入体，丹田内皆空空如也，甚是古怪。

宁湖衣兀自沉思。

除非有修为高深的修士隐匿暗处同他争抢灵气，或是下了什么阻隔灵气的结界屏障。若真如此，那么先前村人们奇怪的反应就不是什么阴阳眼了，而是被人故意隔断了这方面的感知。

顾少白看宁湖衣醒来，暗道巧了，赶紧询问是不是有什么秘法可以不用汲取灵气，而让修炼事半功倍。

修行不易，对凡人来说，得入法门已难于登天，甚至有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感知灵息。

宁湖衣宠护顾少白不错，然于修炼一事，他素来要求甚高。既是顾少白自己选择踏上修行这条路，他就不会姑息于他，与其半途而废，或想着一劳永逸走上邪路，还不如和从前一般做个无忧无虑的凡人。

宁湖衣面色微沉，正欲斥责，又听顾少白道：“我看你都没引气入体，从前说我只能靠你分给我灵力修炼，莫不是诓我？”

原来是误会自己藏私，所以抱不平来了。宁湖衣由愠转笑，未免顾少白担心，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猜测说给顾少白听，只摇了摇头，让顾少白不要胡思乱想。

随口抱怨而已，顾少白不甚在意，转而说起另一桩事：“之前你说机缘，我闲来无事，自己琢磨了一下。你说我们被鸟吞进肚子里，一路带到这儿来，算不算机缘？如若算的话，如今在这儿静等，是要等别的什么东西来带我们离开么？我总觉着这样来来回回，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那机缘会不会就在村子里，或者说，整座村子就是一个大机缘，其实咱们已经身在机缘里却不自知呢？虽说机缘可遇不可求，总要去遇的吧，连遇都不去遇，是不是有些傻？所以……”

宁湖衣挑眉，“所以？”

顾少白嘿嘿一笑，老实交代：“所以我想出去走走。”

说了半天，其实就是闷得慌了。

顾少白还没忘了此地濒临南渊，而南渊又同魔域有关，虽然男主还没出生，说不定出去走走，就给他瞎猫碰到死老鼠，发现了什么线索呢？

宁湖衣垂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起身下榻，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出。

顾少白见状赶紧跟上，随宁湖衣来到后院。

宁湖衣站在院中立定，抬手打了个响指。

两小童应声而出，单膝跪地，静候宁湖衣吩咐。

宁湖衣朝两人点了点头。

两小童对看一眼，心有领会，起身走远了些，一边走，一边抬手戳进胸口，缓缓拉拔，各抽出一物。

原来两人当年寿元将尽，被宁湖衣用禁术复生，想着既已成了不人不鬼的玩意儿，也不在乎表面功夫了，为方便侍奉宁湖衣，索性在肚里炼化了个空间出来，倒是比乾坤囊、须弥芥子等物稳妥得多。

妙心屏息，抽出藏于体内的一捆竹篾，手掌一推，送至宁湖衣脚边。

妙音也未迟疑，从胸口扯出一卷宣纸，握住一头展开，另一头抛向妙心。

妙心当空接住，振臂一抖，绷紧纸面，呈于宁湖衣面前。

宁湖衣环视一圈，对着院外一株槐树招了招手。

便听“噼啪”一声脆响，树枝断下一根，化作一支毛笔，飞进宁湖衣掌中。

宁湖衣一手握笔，另一手在笔尖上轻轻一点，干瘪的笔肚瞬间圆挺，染上的不是墨，而是血。

宁湖衣俯身，一手提腕，一手捉袖，笔走龙蛇，大开大合的气势难免让人觉着他笔下的不是金戈铁马杀伐决断的入阵谱，也该是长河落日孤烟大漠的边塞图。

顾少白好奇地凑过去，见纸上哪有惊天巨作，分明画着一张鬼脸，七扭八拐，毫无美感，简直乱涂乱画，跟闹着玩儿似的，丑得连男女都分辨不出，和眉目如画的作画之人相去甚远。

宁湖衣目光炯炯，聚精会神地继续手中大作，画完脑袋，几笔将四肢和躯干勾勒出来，又添了些衣物坠饰，这下看得出是个男子了。末了将画一推，手一甩，腕上的锁魂笼化作金丝飞出，齐齐涌向脚边竹篾，几番游走，穿针引线，渐渐将竹篾扎成一个笼状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