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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衣,你在想什么?”樊默言唤他:“是不是这山上冷?”

“呃?”杨寒衣回神,压下心中一系列的迷茫,莞尔一笑,说:“我在想这山什么时候能开出来,我们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

樊默言捏了捏手中的铁锹,说:“寒衣,你有才华,现在边境局势不好,朝中缺能指挥的人,你有才,哪天圣上开恩科,你可以去试试。”

“哎……”杨寒衣叹口气,说:“不晓得是哪天,等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我胡子都白了。”

“不会!”樊默言说。

“嘿嘿……”杨寒衣笑笑,说:“你别激动,这事没准,我们现在还是解决这山。”

杨寒衣指着远处的山,手指所过之处,除了荒地就是岩石,哪有半分能挖出来的样子,心中越发迷茫,樊默言弓着身子挖地,杨寒衣目光扫过,地上好大一坑,杨寒衣发呆似的盯着那个坑看,那坑下面都是坚硬岩石,樊默言虎口处已经磨红,杨寒衣担心他受伤,说:“歇会吧,不赶在这一会,你身体刚恢复。”

樊默言埋头干活,说:“不歇,能挖一点是一点。”

樊默言挖了一个坑,坑下是坚硬的岩石,不好挖。早春天气,薄寒缭绕,樊默言额头一层汗,脱了夹袄坎肩,扔在干草上,露出满身狰狞疤痕,还有那膈应人心的烙印,杨寒衣担心这样挖下去樊默言活活累死了都挖不通,当即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听师傅的吧,他老人家说要请人,我们试一下。这样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樊默言擦了一把汗,摇头,沉默。

杨寒衣也不好多说,坐在一边,一边发呆似的盯着那越来越深的坑,一边心思跑马,这想想那想想,想想那个世界的父母,想想这个世界的亲疏,心中惆怅千百,最终目光落在樊默言身上,也只能感叹一句:从始至终还好有一个他啊。

杨寒衣不查之间,樊默言已经挖了一个多时辰,身上热汗淋漓,手掌磨的通红,杨寒衣暗骂自己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乱七八糟想一堆,都忘了这边还有一个踹气的人呢。当即爬起来,把堆在一边的土铲起来装在簸箕里,搬到牛车上拉走。

一车土刚走完,杨寒衣扛不住了,望着澄澈的天,边喘气边想念现代的手扶拖拉机、收割机、扬尘机、挖土机……再看手全是红的,虎口处火辣辣疼,手中好似有了泡,心中的无奈更甚,有一瞬间他想回到那个技术先进的国度。

忙活完这阵,樊默言也累着了,和杨寒衣坐在坑边,看着大坑。

“过了弱冠,就是不一样了。”樊默言说:“人还是年轻时有力气。现在一日不如一日。”

杨寒衣微微一笑,两人木雕般坐在坑边的弃土上,手牵手,肩靠肩,头抵头,杨寒衣心中生出一种归属感,很想时间就留在这刻,以后的日子无风无雨,相依相偎。可杨寒衣也担心,他从现代社会穿过来这么多年,那边的父母该多伤心,那个社会会发展成什么样?

不不不,杨寒衣又在想不该想的,当即抽回思维,看着面前的荒山,一看到那个坑,杨寒衣就更无奈,这样挖下去,他一辈子什么作为都没有,就耗在这了,还是得想法子。

杨寒衣以前也挖过地,可不知道年纪大了,身体底子不行,挖起来这么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没身体,理想都是想的。

杨寒衣扒拉平眼前的土,抽了束发的木簪,在土上计算着,樊默言疑惑看他:“你在画什么?这些都是什么图?”

杨寒衣说:“我在算我们要把轮滑,链子,水渠挖好,要多少钱。顺带算一下怎么开支划得来。”

杨寒衣把所有点都写下,水渠需要请人挖沟,劳务费要给一笔,做轮滑、水排这些要水泥、石灰、碳酸钙、木头、黄泥巴、要在水中固定支点,还有修长城用的那种大石块,在悬崖上按轮滑,还要大阪斧、钢丝绳、火\药。

水排主要的支架还要选上等的木料,像金丝楠木,梨花木,黎树木这些都不错,这是主要的,还有分流引水的导水水阀(水管),这些都要砍上好的竹子。

江南地区竹子多,关键现在特殊时期,早春的竹子都还没出土呢,砍那些老的,得去浙江安吉,杨寒衣现在在苏州,浙江那个地方是后来演变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个时期有没有安吉,实在不行还得去一趟蜀中(四川),这也得一笔运费,这些零零星星算下来,都得要钱。

樊默言说:“要多少?”

杨寒衣说:“七百多两吧……”

樊默言没什么表情,只点了下头。

杨寒衣忽然好难过,在以前那个时代,再怎么说他从来没有缺过钱,当年赶上政策狠,家中就只要了一个,他也算子承父业,父亲做农林研究,每月收入可观,家中从无收支困难,他自己也是接了好些研究项目,手中不缺钱,衣食无忧,家中除了他性向一事,倒真是幸福和美。

父母开明,家庭和谐,杨寒衣自己事业有成,不缺钱少米,以至于到三十了,杨寒衣性子也不深沉。曾经的他没吃过什么苦,顺风顺水,可来到这真是把什么罪都受了,杨寒衣一度怀疑他现世那么舒服一定是这世受罪换来的。

钱钱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师傅已经去请人打造零件细小了,这事在春三月满后估计就能完成,否则夏天来了,风吹日晒,热死个人。

还是钱啊……杨寒衣望天:上天,请给我下一场金雨吧。

杨寒衣内心狂躁,当即把木簪插回头上,朝远处嗷嚎了几嗓子。

樊默言说:“是不是为难?”

杨寒衣怏怏道:“天差地别。”

樊默言说:“寒衣,抱歉,是我累你了。”

杨寒衣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樊默言沉默,凝眼看杨寒衣。

杨寒衣握住他手,说:“你活着就是上苍给我最大的馈赠,不然我真的就是孤孤单单一人,浮萍无根。我身体情况,家中情境你也知道,如果不是你,我想……我想我现在只怕生不如死。”鬼晓得杨秦氏给他说个什么亲,或者卖到哪里去?

樊默言回握杨寒衣,说:“要不我再去打猎。”

杨寒衣说:“别。现在猎物也不好捉,那些商人都心黑的很,压低了价,打一辈子猎也凑不够。”

樊默言低头,想了一会。

杨寒衣枕在樊默言肩头,望着远处,目光散漫。

“我以前在军中见到他们抢钱,把富人的钱抢回来分给穷人,当地人都说兵大哥好。”樊默言的声音在耳边异常清晰。

杨寒衣斜睨他一眼,说:“你还想再进一次官府让我把你捞出来?”

樊默言嘿嘿笑两声,说:“不是进过一次吗,不差这一次。”

杨寒衣:“!!!”

樊默言说:“我们带来的银子有三百多,这样算下来还差五百多两。我去试试。”

杨寒衣:“!!!!”

樊默言与杨寒衣斜眼对视,撇撇嘴,说:“这个主意不好?”

杨寒衣道:“你不开玩笑?”

樊默言说:“我不开玩笑。我知道这叫做劫富济贫,是好事。”

来真的!杨寒衣还以为樊默言就是说笑,没想到他竟能出这么个“好主意”,杨寒衣说:“你以为话本里说的英雄故事都是真的?富人家的钱也不是好抢的,首先你得知道谁家有钱,其次你得熟悉地形,再者人家富人家都有看家护院,你单枪匹马杀进去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再者谁知道那些富人家的钱干不干净,万一银子都是连号的,我们那不是等着进官府。”

樊默言眉头皱了皱,没想到这么麻烦,杨寒衣说:“你要是再有个好歹,我怎么办?我心中所有的信念归属怕会坍塌。”

樊默言抬眼,杨寒衣与他对视,微风习习,光晕照在樊默言侧脸,温柔了两人眼波。杨寒衣轻声说:“我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你,你,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樊默言笑了笑,点点头,一吻轻轻落在杨寒衣眼角处,杨寒衣心花怒放,歪趴在樊默言怀中,看樊默言心神不一的样子,又再次强调:“这话说说就行,总会有办法的,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会伤心。”

樊默言眯眯眼,点点头应了,当即抡起铁锹跳坑里去凿岩石,杨寒衣反复念叨,只祈祷樊默言这话是嘴上说说而已,千万不要干那劫富济贫的事。

樊默言啊,在疼杨寒衣照顾他和他有关的事上总是忍不住自己,杨寒衣啊,是能让他突破底线的一个人,大概真的是当年看那么一眼,倾心了吧。

樊默言挖了整整大半天,太阳要落下时才扛着锄头回去,说:“我先回去给你做饭,晚上再来挖一会。”

杨寒衣说:“别。大晚上山上怪冷的,再说梅客居没收拾好,那些梅花池塘还没修完呢,你让我一个人睡,我身上总是毛毛的。”

樊默言笑道:“那成,我不来,在家守着你。”

挖了大半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累死累活,挖了不到两米,杨寒衣揉揉发酸的胳膊,说:“明天也不来了,我想办法。”

樊默言点点头,扛着工具,驾着牛车往回走。

“我们买几只驴吧。”樊默言说:“这牛我们得仔细点养,他耕地好使。驴子能够拉磨,还能拉车。牛还得买点草料回来,要吃好点才有力气,山上地多。”

“那……那成……”杨寒衣长吁一口气,把函数方程微积分用在这里算,还是那么点银子周转,不能再多了。外面的都知道他和樊默言是从樊家本族分家分出来,樊默言娘亲的嫁妆都是一坐山,好几件上好的屋子,怎么会缺钱,再加上分家时,樊默言嫡长两样都占,冲着点樊老爹都不该亏待他。外人都当杨寒衣有钱,只有杨寒衣自己知道,他得时刻计算着自己一朝回到原始社会——吃糠咽菜!

钱啊钱,总共老底也才三百多两。

上好的木料是不能卖的,刘大夫送的茶叶也不能卖,还有那些书,更不能卖,说不定后半生就靠那些玩意。

怎么算都不能解决,要是能像以前那样不缺钱花该多好……

杨寒衣死也不愿意找杨家父母,杨家父母穷封了,恨不得把杨寒衣卖了换银子使唤,找樊家更不可能,那一屋子丧尽天良的,找哥哥寒羽……可他入伍才几年,有钱也是给家中供应了,哪里有剩?况且银子都是一分一分攒的,哥哥杨杨寒羽还不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杨寒衣,这样打着兄弟关系去找本就不易的哥哥借银子,杨寒衣心里过意不去,占了人家弟弟身子不说,还要拿人家钱,他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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