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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寒衣好奇,推开院门,东院中的景象,登时让他两眼发黑。

绝望,无止境的绝望,天塌地陷!

“二狗,你出来,我回来了。”杨寒衣有些吃惊,边走进东院边喊:“二狗,你主子回来了,快来接门。许斐然!许斐然……哎,人呢?”

白雪纷纷,将红梅花瓣掩埋。地上一片圣洁无暇。二狗在东院里留下的梅花脚印没了踪迹。

越走近里屋,杨寒衣心下越是难受,似是有千斤巨石压堵,空中血腥气浓重。杨寒衣想吐,再次试着喊了声:“二狗,我的好二狗,你出来,娇娇回来了。许斐然你人呢,娇娇想你,你来陪娇娇玩。”

回应杨寒衣的只有无止境的黑暗和风声。

走到第二道院门,杨寒衣不动了,在门口站定,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精神。娇娇哇哇大哭,挣扎着从杨寒衣怀中下来,杨寒衣放下娇娇。

娇娇年岁小,没站稳,朝地上扑去,杨寒衣心疼女娃,扶着娇娇站起,娇娇哭着起身,不经意瞬间打落杨寒衣手上拿着的梅花。

梅花再次落在雪地里,枯凸凸的枝桠,零散的花瓣,白白的雪,梅花花瓣一点,二点,三点,四点……点点滴滴,像喷洒的血。在夜黑风高的晚上,无形中透出一种诡异来。

娇娇迈着步子朝院门扑去,撞了三下,力气偏小,门未开。杨寒衣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了,依旧不敢相信,他屏气凝神,努力控制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风雪怒号,耳边风吹起衣摆哗哗响,半晌。杨寒衣呼出一口气,伸手推门,人接受不住打击,愣在了门外——

院中一片混乱,地上积雪无人清扫,脚印乱七八糟,墙角边洗澡用的水缸被砸的碎片满地。二狗横躺在一汪血水中,身上的皮毛被剥了个干净,一块一块的皮毛带着肉随意扔在院中,搀血的皮毛在寒风的吹拂下,轻轻摇了摇。

雪水坑洼中,二狗的肉被冻的发白,眼睛被打的已经看不到眼球,只剩下黑黢黢的两个洞,不停的流着血,将雪水染的发红。

二狗牙关紧咬,龇牙咧嘴的姿势是在咬人。头上骨头碎裂开来。一切看来,是被人用木棍活活打在了头上,挖了眼睛,剥了皮毛,随意扔在地上。

“二狗——!!!”

“我的二狗——!!!”

“哇!狗狗,狗狗。”娇娇被吓的大哭。往杨寒衣身后躲。

杨寒衣急扑进门,从血水中捞起二狗尸体,二狗已经没了呼吸,身上滴滴答答流着血水。

杨寒衣身上忍不住发抖,更多的是想吐,二狗身上流的血,在地上蔓延开来,像一个不甘心的冤魂在攀爬!

“妈的——!你们这群禽兽。”杨寒衣抑制不住一声嘶吼:“你们非要把我们逼死你才甘心!!”

天无情,风不怜,屋檐上的雪纷纷抖落,在地上打卷!

“二狗……”杨寒衣手不住颤抖,伸手去摸二狗,心下似蔓延了一滩血。

从他来到这个战乱纷飞的年代,二狗一直陪着他,是他来这个世界最好的玩伴,爹娘只想着弟弟妹妹,不顾他的死活,把他嫁出去。

身边也只有二狗会守着他,狗不嫌家贫,在他嫁人后,二狗还是认主,跟着他来到樊家,吃的不多,却每日都会摇头摆尾,守着东院。

二狗已经不单单是一条狗,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念想,陪伴。

是生命都可贵,为什么要杀了它?他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现在还让二狗尸体横陈,剥皮断骨。

人心啊,怎么恶毒成这样?

杨寒衣无语望天,忍住眼中涌动的泪,咬牙长叹一口气,脱下外袍,将二狗包裹好,抱着往里屋走。

“爹爹,叔叔……叔叔……爹爹……”娇娇牵着杨寒衣衣摆,不住揉着眼睛,哭的可怜。

杨寒衣预感不好,快扛不住了,听得这话,脸上抑制不住颤抖,牙关都合不拢,他只觉得风呼呼灌进他的口中,冷的他说不出一句话。

“爹爹~~蜀黍,你找叔叔……叔叔……他……”

娇娇年岁小,不该接受这些。杨寒衣转身,冲女娃温柔笑道:“娇娇不怕啊,不怕,许叔叔没事的。没事的,爹爹帮你找他好不好?娇娇不哭不哭,爹爹带你去睡觉啊。”

“爹爹,我要许叔叔,许叔叔。”娇娇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求着杨寒衣。杨寒衣摸她头,勉强笑道:“不怕啊,娇娇先睡觉啊,等醒来,爹爹就帮你找到许叔叔好不好?”

闻言,娇娇忍住哭声,诺诺点头:“好,娇娇乖。等爹爹找许叔叔,娇娇醒来是不是就能看到许叔叔了?”

“是,爹爹给你保证。”杨寒衣忍住心下一切冲击,将娇娇抱紧了屋,收拾好一切,摇哄着睡了。待女娃不哭闹后,杨寒衣放下二狗尸体,去了院中。

地上已经被雪覆盖,血色再也不见,只剩下二狗的皮毛露出半截,在风中摇几下。如此这样,院中血腥气还是浓重。

杨寒衣环视院中一周,院中没有许斐然的影子,偏房找过也没有,杨寒衣有预感许斐然没有走,自己走之前交代过,让他看好娇娇,许斐然想着报恩,定不对亏待娇娇,娇娇被抓走,许斐然肯定也不会好。

“许斐然,你在吗?”杨寒衣喊他。

院中无人回应。

杨寒衣喊:“许斐然,你还在不在?”

风声在耳边作响。

杨寒衣着耳听去,说:“你要是还在,给我一个回应。娇娇想你……”

夜更静了。杨寒衣不死心,说:“许斐然!你他妈的给老子出来,你花了老子七两银子呢,老子累死累活把你救回来,你欠老子的大恩还没报!”

“呼——呼——”

“许斐然!”杨寒衣心下一动,转身搜罗人。“许斐然,你他妈的给老子撑着,我家娇娇哭着喊叔叔,你要是死了,我姑娘怎么办?!”

“咚——咚——”

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杨寒衣朝院子角落里看去,角落里有几盆兰花,花盆碎落,泥土崩了一地,兰花叶子青葱,在雪地里躺着,还有生机。

杨寒衣看着兰花,想起许斐然在家养伤那段时间。

许斐然每天早上早早起来,给院子里扫雪,给二狗喂食,将洗澡盛水的水缸洗净,将要用的柴火劈好堆着。

娇娇过来玩,许斐然抱着娇娇哄着她,从来不会笑的人,在女娃的淘气下被作弄的脸红,越发宠溺起娇娇。

许斐然将兰花养的好,好几次抱着娇娇给他看兰花,正值冬天,兰花出奇开了花,那时娇娇笑着把花摘下一朵,送给许斐然,嘴里嚷着:“叔叔,娇娇长大了,带花给叔叔看。”

许斐然总是回以沉默,只紧紧抱着娇娇,给她兰花。娇娇笑呵呵的往许斐然怀中扑,在他怀中翻来翻去,许斐然会揉她头,继续给花浇水。

那个时候,许斐然养着兰花,抱着娇娇,二狗欢腾的在院中蹦来蹦去,跟在许斐然后面讨食吃,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地碎掉的兰花。

兰花……杨寒衣脑中什么闪过。

兰花下面是地窖,那是默言为了防止刘氏偷窃他东西,自己挖的一个,会藏些风干的小野味,攒着卖钱。上面放了块木板,用兰花遮掩。那段时间,他在家休养,刘氏来他屋中搜刮,他就是把野味藏在那下面。

难道?

“咚——咚——”

杨寒衣往墙角走去,声音更加清晰。杨寒衣心下一喜,轻喊:“许斐然是你吗?你说话啊,我他妈的现在快扛不住了,你别逼我发疯!”

“呼——呼——”

杨寒衣大喜,激动道:“你给我等着,我来救你!”说罢,奔到墙角边,墙角这里的土明显松动过,杨寒衣抄起角落里的锄头就开始挖。

“呀——!”杨寒衣咬着牙将盖地窖的大石头撬来了起来。石头落地瞬间,杨寒衣气力一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呼——”

地窖中传来一声长呼,杨寒衣爬到地窖边上。地窖里,许斐然浑身是血,脸上都是划伤,额头上血糊糊一片,手脚被反剪绑着,嘴里塞了布,脸上青灰一片,气若游丝,身体被冻的发红。

杨寒衣定定看他,笑了笑。许斐然抬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黑夜中,许斐然的眸子泛着微微的蓝,还是如第一次见面那样,只是这次许斐然的眼中没有了骇人的肃杀。

杨寒衣:“你还活着?!”

杨寒衣将地窖口放大了些,让风流通,冲许斐然说:“你给我撑着,你怎么也不能死在我手里!你花了我七两银子还没还,你要是死了我所有的钱都打了水漂。喂——”

许斐然躺在地窖里,眼神动动,头偏向地窖边缘,用力蹭掉嘴上的布块,说:“我不死,我活着。”

杨寒衣往下丢了绳子,剪刀。许斐然撑着一丝力气,将绳子剪断,借着绳子力气爬上来。许斐然额头上全是血,身上衣服破烂不堪,只剩下骨架颇大,看着有些力气。杨寒衣坐在地上,喘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被打成这样?都不知道还手?”

许斐然眼皮动动,给杨寒衣递过绳子,杨寒衣拉着绳子,借着许斐然的力气站起身来。待他站好。许斐然看他,说:“我抱着娇娇,他们过来抢,四个人打我,我功夫没恢复,打不过。被他们绑着丢到地窖里。”

杨寒衣还在喘气,许斐然忽的撩衣跪下,身子笔挺挺的,像座山一样。许斐然颔首,道:“是我未护好娇娇,你命我自尽就是。”

自尽?杨寒衣要真想杀他,当初也不会救了。杨寒衣挥挥手,道:“你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你受内伤没?”

许斐然跪地,摇头。

杨寒衣真不喜欢这动不动就跪的人,吩咐他,说:“你先起来,把伤处理了。这事不是你的错。以后除了我命令你跪你才跪,懂吗?”

许斐然的点点头,站起身来,那身形比杨寒衣高了个头,甚是魁梧。杨寒衣说:“你去屋里面把伤处理一下,一会跟着我去主屋,今天这事还没完。”

许斐然点头,朝偏房去了。

院中一时寂静,风在耳边,刮的人耳朵疼。杨寒衣站在院中,看着这一地了狼藉,心里空落落的,各种情绪涌动。

初来这个世界,是想吃饱饭,怎奈穷山恶水养刁民,一个个的比吃人的塞北狼还狠。好容易吃饱饭了,想安安心心过日子,扛不住身边一个个人心险恶,总要算计他,算计默言,算计他的一切,用着那些规矩,长者作态压他。

他忍着,让着,尽量低调,不曾想一个个的那么猖狂狠毒,狠毒到毁了他的家,杀了二狗,要卖了娇娇,打伤许斐然,要说出默言的身世……

杨寒衣只觉自己现在就像浮萍一样,以前还有的念想,现在都没了,连个归属都没有。

这群蛮不讲理的泼皮!

杨寒衣紧紧握拳,手上流血,肉中生疼,依旧不查。

风吹来,院中梅花枝桠飒飒,掉落在地,风卷起,落花在空中飘零。杨寒衣这一刻只想倚靠在樊默言肩头,抱着他,就算樊默言还是不说话,他也觉得有个归属,有家。

一声响动,许斐然额头缠着伤布,手上拿着一把剑出来,杨寒衣回神,好奇道:“你哪里来的剑?”

许斐然还是像个木头,偏头看杨寒衣半晌,吐出几个字:“自己磨的。”

杨寒衣没接触过剑,以前见人家挥剑真是英气勃发。

许斐然将剑递过来,说:“给你。”

杨寒衣不解,道:“给我?”

许斐然:“嗯。”完罢,右手腕部一动,剑插在血色浸染的雪地里,剑柄流苏随风摆了摆,一阵剑音回荡。

杨寒衣没接触过冷兵器,兵器在他那个时代都是禁止的,不能碰。杨寒衣怕那种冰冷兵刃,不是怕死,是怕那种冷兵刃让生命结束时的残酷,很多生命都会在剑划过的一瞬间,消殆!

可是……有点人,自作孽,不可活!

杨寒衣伸手握剑,剑气寒凉蹿腾,杨寒衣只觉手臂上阵阵发凉,一阵寒气从骨头窜到脑仁,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龇牙一声喊:“好冷啊!”

许斐然淡然瞧着,说:“这是握剑的过程。你学会拉弓射箭,还不够。剑防身。”

杨寒衣点点头,咬牙攒着力气将剑从地上拔起,剑气腾冲,带起一地雪粉。杨寒衣上下看看,剑长三尺三寸三分,剑锋凌厉,是把好剑。

杨寒衣想起二狗被杀,娇娇被卖,许斐然被打,唯一仅有的人和物都逼的没了路走,心下火烧天外天。如果在这样忍着让着,到最后横陈在血水中的人就是他杨寒衣。

“跟我去正堂。”杨寒衣裹紧衣衫,提剑向主屋走去,眸中冰冷覆盖,一点温和也无。

杨寒衣这边怒火攻心,樊家正屋中更是怒火攻心。樊老爹白天去镇上兑换银子核实庄子财产去了,樊家这事也是晚上回来才知道,一口气险些没上去,差点晕死在床上。

正堂里,刘氏胳膊上,手上,头上缠着伤布,老三歪坐在椅子上,眼睛发红,白氏摸着打肿的脸,默默掉眼泪。温氏额头缠着伤布,老二将人抱在怀里,拧着眉头,一屋子伤病,气氛跌倒冰点!

刘氏擦擦眼泪,朝樊老爹说:“当家的,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可怜的三啊,我是个可怜的啊,你看杨寒衣那小贱货把我们打的啊,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把他娶回来,你看他真的是个不孝的,杀害嫡母的事都敢做,闹着分家闹着断亲,现在还要杀人,不止要杀我还要杀我的心我的肝我的肺。”

“我们樊家家门不幸,遇上这么个天煞祸害,是要将我们都杀了才甘心。你现在必须给个说法,要么你休了我,我自己投在漯河里,死了一了百了,要么你给我打死那不孝的贱货。总好着他来射我几箭,废了我,伤我老三。”

樊老爹坐在上座,沉默沉默沉默,眉头皱的能掐死蚊子。

温氏来了勇气,想着自己两个孩子,抱着老二胳膊,朝樊老爹诺诺说:“爹,不是娘说的那样,是娘私自做主,和三弟联合起来,要卖掉娇娇,寒哥儿听后,才用箭射的母亲。如果今天不是寒哥儿出现,娇娇现在就被抓到窑子里去了,一辈子都是个贱籍。这事寒哥儿不生气我们都看不下去。还有……”

温氏往老二怀中缩了缩,眼眶发红道:“爹,还是早些分家断亲吧。我们二房也过不下去,三弟混账灭祖宗,现在敢打大哥,打寒哥儿,以后大哥走后,三弟是不是在窑子欠了钱,就和娘说一声私自卖我二房姑娘。这样生活在一个院子里,我们二房总要提心吊胆担心三房卖我们孩子。”

樊老爹一句话说不出来,不停地抽着旱烟。

老二将温氏抱紧,冲刘氏道:“娘,这些年作为后辈,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大哥虽不是您亲生,可毕竟是我们的大哥,这些年护着家里,为家里做的不少,他顶着克妻痴傻名头还给我们家公中做活供应,娘您不该这样对他啊。”

“娇娇她娘是怀着娇娇活活累死在地里的啊,现在你要卖了娇娇,娇娇他娘黄泉下怕是都不安生。现在大哥好容易娶了寒哥儿,你现在说寒哥儿不是,母亲,您有想过这事是您逼的啊,大哥好好地家险些被您拆散了啊。您怎么还先说大哥的不是……儿对您寒心……”

“寒心?!白眼狼!”刘氏忍着疼,瞪老二:“你是不是老娘亲生,胳膊肘子往外拐,那樊默言是什么人你自己只怕不知道,还护着他?是你兄弟好,老婆子当年养你们都养到狗肚里去了,让你这么不孝,跟着大房忤逆。还有你——”

刘氏狠狠瞪着温氏,眸中发红癫狂:“你也反了,这里长辈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来的女人家说话,是想家法?杨寒衣给你灌了什么魔魂汤,让你们一个个的向着他,一点规矩都不懂!”

温氏胆子小,被打压的温顺。刘氏用规矩打压,当即缩在老二身后,哭了起来。老二心疼媳妇,将人搂紧了些。

老二觉得他媳妇对这家做的不少,怎么也没想到母亲不慈,弟弟不和。母亲对绾烟动辄打骂,完全是当牲口使。绾烟刚说话就用规矩压,是不是以后他不在家,温氏被打死的都可以,老三敢混账卖大房姑娘,下一个就是二房,这样的家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早些分了,省事!

老二安抚好温氏,跪在地上,磕了一头,道:“娘,绾烟这些年为家里做的不少,你还想用家法打压她。你是真不把绾烟当家里人。绾烟在家爹娘也是疼着,到我们家后哪天不是早早起来做饭伺候您吃饭?冬天河水冷,绾烟手上化了脓还去河里洗我们一大家子的衣服,怀着孩子还要下地劈柴,这些年儿子都忍了,可绾烟毕竟是个女人家,不是我们家的牲口。大哥在外面打猎,绾烟管着家里所有活计,月子刚出就起来给娘做饭,娘还说绾烟伺候不好,让绾烟跪祠堂。”

“娘,绾烟不止是您媳妇,也是我妻啊。我也是您嫡亲的儿子啊,你为什么对老三那么好,就不能稍稍顾及我和大哥啊……现在老三要卖大哥孩子,那下次做主卖我们孩子您是不是什么都不说,由着老三做糊涂事,您已经把大哥逼上了绝路,现在大哥不在家,是寒哥儿回来,寒哥儿顾念您是长者留了情。”

“要是大哥回来,您觉得大哥会怎么样?他一家都没了活路,您觉得您还有活路吗?如果今天是大哥回来,您现在只怕不是被寒哥儿射三箭啊,我们还是放过吧,这事是我们的错啊……您真的不要逼大哥了,这是要把他逼死啊!”

说到这些,简直说不完,罄竹难书!

刘氏续弦,心里是没有不甘,可是前妻的孩子就像一根刺,要是樊默言是个庶子也就罢了,这日后分家继承宗族族老一事没他的份,不会有什么威胁,刘氏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在嫡长为尊的年代,樊默言占了嫡长两头,不管怎么样那就是下一任族老的妥妥人选,刘氏自己两个孩子,老二是个温吞不管事只知道扒泥巴的,老三有些聪明。

刘氏想的是顾念名头的情况下,将樊默言名头毁了,让他无子,孑然一身,再转移走樊默言娘亲的遗产,收归自己名下,让自己孩子担任下一任族长,她好享福。

这些年刘氏对樊默言暗下做的,真是让人发指,对温氏更是心狠,温氏月子,鸡蛋都舍不得给一个,还让温氏去洗衣服劈柴磨面,完全是把温氏不当人……

老三媳妇成日在家嗑瓜子和刘氏唠嗑说话,闲的发福长了好多斤,屁股圆滚滚的。

说到那些惨痛的过往,温氏难受的只掉眼泪。要不是老二顾念着她,老二是刘氏亲儿子逃不脱这孝顺责任,这日子没几个人能熬下来。

老二跪在地上说过去,温氏也不好坐着,跟在老二跪在地上。老三嫌弃这不长进的兄弟,一脚踹向温氏,温氏力道不稳,一下子扑在地上。老二怒上心头,喝道:“老三,这是我媳妇,也是你能动手的?!”

老三嫌弃这不成器,只会扒泥巴的兄弟,觉得全天下人给他做一切都是应该。白他一眼:“敢说母亲是非,倒打一耙,就该打!分家说道母亲是非也是她一个外来媳妇能说的,她算哪里的东西!”

老二道:“这是我媳妇,我都没说话,你插话算什么理?!”

老三道:“老子乐意!窑姐都管不着!”

老二被噎,抱起温氏,坐在一边,瞪着他。刘氏又开始哭:“当家的,你看看,这一个个的都反了,老婆子我还活着啊,就这样公开说道我的是非,以后是不是还要编排更多啊。当家的……”

樊老爹被他吵的耳朵疼,大喝一声:“都闭嘴!”

刘氏被吓一跳,弱弱缩在椅子上,委屈的不行,整个樊家她最委屈。

老三瞪着老二两口子,怎么也没想到嫡亲的兄弟向着前妻的小贱种说话。

刘氏收敛后,又说:“当家的,不是我们要卖孩子,实在是那孩子不是我们天照人,那是塞外血统……我们这样做是揭发有功,家里总不能养小狼崽子,一个许斐然就已经够难缠了,还多个……”樊默言,更加不得了。

樊老爹斜眼睨刘氏,心下不住跳,默言身世怎么就让刘氏和老三知道?要是他没记错,当时和阮红衣成亲,生樊默言时,樊默言身上没有胎记啊,眼睛白天也是正常。

他们怎么知道的?默言自己知道?

樊老爹有心维护,喝道:“你哪里听来的是非?!这事也是能随意说?你们以为你们在做好事,一个不好,整个樊家九族都要搭进去,是不是还想着揭发有功,想着拿银子,都愚蠢!”

刘氏咬咬唇,不说话了。老三不敢拿整个樊家宗族赌,低了低头。樊老爹长叹一声,道:“都已经要分家了,这家产,断亲书我都已经办好了,你们还去闹什么?是默言的我都给他,不是他的我们不占。你们还闹什么,让他们好好走不行?!非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好看,闹得他们以后记恨你们一辈子,一家子人闹成这样,要是哪天真见面了,你们有脸说话?”

转头怒喝刘氏:“你也是,当初还是个官家姑娘,现在和漯河的女人嚼是非,像什么?!老三养成这样,你不去跪祠堂反省,还在这里私自做主卖孩子,这也是你能做的,你当我这个家主是什么?!你眼中还有这个家?——”

“爹!她眼中自然没有这个家,我们大房应该给她累死累活,娇娇应该被她卖掉,默言应该坐实克妻无子痴傻名头,我院中的二狗应该被活活打死,剥皮断骨,许斐然应该被活埋在地窖里,活活憋死。她眼中哪里有这个家,有人情味道?她想的是她的泼天富贵,我们身为后辈不许说话,说话就是不顺,反抗就是不尊。她眼中当然没有爹的分量!”

众人抬头看去——

风雪中,梨树下,祈愿摇摆,杨寒衣面色阴沉,手提长剑,剑拖在雪地里,勾画出一条条雪沟,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眸中冰封如千年寒冰,一点温情也无。

许斐然跟在杨寒衣身后,双脸紧绷,眸光如火,步步沉稳,卷起一地雪粉。

风吹动两人发丝,一股杀气铺面而来!

樊老爹手里的旱烟“啪”的掉落在地,刘氏妇道人家哪里见过长剑冷兵,像一坨软猪肉般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老三眼眸一紧,眸光落定在许斐然身上,咬牙格格响。老二面色沉重,只抱着温氏。

“今天!你们该为你们做的付出代价!”

杨寒衣进入屋中,提剑指着刘氏,咬牙切齿:“我院中的东西是你动的?二狗是你杀的?说!”

剑气寒凉,刘氏被剑指着,哆嗦道:“不是……是窑子里的大汉打的许斐然,我们只管抱孩子……”

杨寒衣逼近她,哼笑一声:“是么?你没做?!”

刘氏撑着一口气,道:“不是我做的,真不是我。怎么?杨寒衣你反了,你敢动手杀人,你要是不怕人命官司,就动手啊。”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杨寒衣冷笑连连,剑划过刘氏脸庞,笑了笑,俨然癫狂:“我来到这什么都没有,你给我说什么前途,什么富贵?!我爹娘不慈,只当我是赔钱货,将我嫁出去,我今天杀人也不会拖累他们。”

“二狗死了,我最好的玩伴都没了。娇娇险些被卖,你让她怎么走出这件事,这事怕是会跟她一辈子,你让娇娇心理怎么走过去?许斐然我累死累活救的,哪里轮到你说话,你们要将他活活打死?默言是我在这唯一的倚靠,他说我作什么他都会支持我,我现在只剩下樊默言,我怕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众人还待说话劝杨寒衣放下手里的剑,有话什么的好好说。

杨寒衣一脚踹开刘氏,提剑横扫周边,大喝一声——

“我杨寒衣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你们给我说什么亲情什么祖宗,都他妈的放|屁!”

“谁都不要说话,否则……我剑下不留情,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们逼的!”

剑指樊老爹,杨寒衣看着他,樊老爹和他对视,低声道:“孩子,你别动怒,把剑放下,放下,有话好好说。”

杨寒衣不理他,哽咽道:“爹,这是我再唤你一声爹,因为你是默言生父,我敬他重你,所以这声爹我喊的心甘情愿。进门时,你护过我,寒衣心里感激,记着你的好。所以……在我打白氏你要我住手,我停了。我放过他们,但是他们不放过我,今天卖我姑娘,杀我二狗,是不是以后要害我性命?今天你让我放剑,怕是不成了。”

樊老爹还待劝说,杨寒衣剑划过,直指刘氏,眼眸猩红,声声如恨——

“你!”

刘氏先是一抖,接着端着长者架子,道:“杨寒衣,你忤逆长者,应该家法打死!”

“家法?”杨寒衣冷笑:“给我说规矩,说家法,你是疯魔了?!行!我们今天来说说家法规矩。你虐待默言、占他东西、毁他名声、累他前妻、传他恶名、这是你为心不善!你诋毁前妻,谋夺家产,占他遗财,这是你贪婪不知!你害我性命,私自做主,不亲娇娇,毁她前程,这是你无爱!你苛待温氏,偏心老三,纵容白氏,动乱家风,这是你不慈!你泼皮厚颜,搅动是非,随意诬陷,是你不尊!你不事姑嫂,不敬婆母,毁人家财,是你不仁!你不爱长子,不顺夫君,妄动家法,这是你目无法纪!你现在给我说规矩,你这样不仁不义不亲不善无爱无法无法纪的老恶婆现在给我说规矩,是不是太天真?我今天说的都是规矩!”

“你——”

“你闭嘴!还想说什么?”杨寒衣喝道:“不要说什么不尊长者,不孝逆行。你们没当我是樊家的人,别用孝顺那些规矩压我,要分家了,要断亲了。不用按着你们的脸色活!”

老三心疼刘氏,吼道:“杨寒衣,你敢动一个试试,我让樊默言活不下去!”

“到现在了还要挟我?!”杨寒衣怒瞪刘氏,手下的剑隐隐势头不可控,他身上忍不住颤抖,真的想动手……只是这一动手,后面就是亡命天涯。杨寒衣手上的剑动了又动,犹豫着要不要下去,许斐然眼眸微动,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剑,在刘氏身上一通乱劈,刘氏哇哇大叫,喊天喊地。

“喂——杀人犯法!你……”

杨寒衣刚准备劝,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空中飘过一丝发丝,银白中带着黑,杨寒衣低眼看去,刘氏头上丝丝刀划血印子,整个头上光秃秃的,一根头发茬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个老姑子。

许斐然扔过剑,杨寒衣接过,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刘氏没了头发,本身已经是不孝,后面少不得要被流言淹死。以后只能躲起来活,有时候活着比死还难受,不过……

杨寒衣剑指樊老爹,道:“休书!刘氏为长不尊,我要你休妻。休了她!”

樊老爹当然舍不得自己的老伴被休,沙哑着声音,道:“寒哥儿,不能休啊,休了她还怎么活啊?”

杨寒衣低头,道:“您现在这样说,想着她后面怎么活?那您有想过娇娇被卖到窑子里怎么活?二弟妹未来的孩子怎么活?二弟妹以后怎么活?我杨寒衣一无所有怎么活?你想过吗?您顾着他,那我们呢?”

樊老爹无语,沉默望着一边的刘氏,犹豫起来。

杨寒衣不急,温和道:“您想想吧,今天我们把分家,断亲,休妻所有的事来个了断,我杨寒衣不想和你们有任何瓜葛,后面是生是死都是我们的事,不劳你们樊家操一份心!”

说罢,剑锋一转,直指老三。杨寒衣真是恨毒了老三,上次将他打的半残,要不是默言出现,现在自己恐怕已经死了。老三故作强硬,脸上紧绷,眸色怨毒的看着杨寒衣,杨寒衣对上他的眸光,道:“二狗是你杀的?许斐然是你伤的?东院的东西是你毁的?”

老三哼笑两三声,不理他。杨寒衣再问:“是你做的?”

老三白他一眼,道:“是我做的,怎么样?那狗真是个下贱东西,我们进去还咬人。许斐然也是你养的一条狗,那么忠心的给你护娃子,要不是那犬蛮狗,那小娼妓早已经被弄进去训起来了,还等你回来救?!”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那是你侄姑娘啊!杨寒衣气急,一巴掌甩在老三脸上,老三怔怔望着杨寒衣,道:“我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打过我……你!”

杨寒衣剑挨着老三脖子,冲许斐然使眼色,许斐然过来,一巴掌抽向老三脸上。老三疼的吐出两颗牙。杨寒衣道:“这一巴掌是你当时打我的,我还回来了。”

老三疼的嘴抽抽,还不忘骂杨寒衣。杨寒衣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说:“你!今天这一切都是你该的。作为兄弟,不敬长兄,这是你不恭!诬陷长嫂,殴打长房,是你无理!卖长房嫡女,祸害他人,是你多管闲事!和金元宝混迹一起,闲逛窑子,是你不自爱!你这样的人,留着是个祸害,但是……我今天不杀你。”

一语出,二房面色更紧绷,刘氏松口气,樊老爹瘫坐在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白氏长舒一口气望天,老三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却忽然——!!!

身下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传来,老三抑制不住长鸣一声,屋外冬鸦阵阵飞起,梨树上的祈愿随风断落一地,树上的下石子噼啪断落……

刘氏被他叫的心惊,着眼看去,老三身下裆部留着血,血在地上蔓延一滩,剑直戳戳插|在那部位,老三疼的白眼翻翻。

“儿啊——!!!”

刘氏撕心裂肺一声吼,扑着爬过去抱住老三。

杨寒衣收敛身上怒气,斜睨两人一眼,淡淡道:“我留他一命。今日我废了他,以后也别叫他去祸害窑子里的姑娘!”

老三疼的抽抽,瞪着杨寒衣,一边吐血一边说:“杨寒衣……你会报应……报应……的,樊默言……那……那狼崽子……”不得好死!

后面的话已然没了音。杨寒衣道:“有什么我担着!”

温氏吓的躲在老二怀中,白氏以后幸福没了,哭的晕死过去,樊老爹默默流泪,止不住心疼。

杨寒衣冷眼看着屋中情况,道:“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是你们害的我,都是你们逼的!樊大爷,现在请您分家,给我们断亲书,给刘氏休书。”

樊老爹这次真的被抽取了精魂,抬眼看着杨寒衣,哽咽道:“儿啊,是老爹没管好家里。你们要断亲书,要分家,老爹都给你们,但你伤了老三,劈了大娘头发,我们一家都散了。你放手吧……孩子,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他们应该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错了?杨寒衣想笑也想哭。

他们没说一句话毁了他在乎的一切,他在这个世界孤孤单单,只有一人一狗可以依靠时,你们怎么做的?默言累死累活所有财产被霸占,还落不到好。

他顺着忍着有人觉得他是应该,是好欺负。杀二狗时怎么不说自己错了,卖娇娇时怎么不想那个孩子未来怎么办?

现在用着长者姿态求着他,说错了,你们当时怎么不想想他,想想他还剩下什么?

为长不尊,为长不慈,为长不仁!

杨寒衣忽然感觉很累,眼睛忍不住发酸,伸手揉去,手上什么也没有,手掌苍白,没有血色。杨寒衣想起了前世,记忆中父亲送他到大学,转身离去时,背影蹒跚,那是他的父亲,知道他异乡漂泊,会不放心,会记挂。

母亲总会每个星期打电话,问他过的好不好,缺不缺衣服,少不少钱,多次说等他回家,给他做好吃的,只是他考察研究在外忙,多次回不得家,母亲总会笑着说等他回家。

他一直单身,给父母说明后,父母先是震惊,接着暴怒,最后理解支持他,甚至帮着他去相亲。

那是自己的父母,爱他胜过于爱一切。母亲教他善良温和待人,父亲支持他立业再成家。为什么在这里,亲属相残,兄弟无义,为长不慈,一个个人把他逼到绝境?!

杨寒衣长叹一声,扶起樊老爹,说:“你们家的事你们自己管,你现在给我断亲书,分家后的银票地契。我们不多待,马上走。”现在他不想和这个家有一点牵扯。

樊老爹不舍,还想做最后挽留。杨寒衣似是明白,道:“大爷,您也看出来了,真的没意义,没意义,分了吧。”

樊老爹像个孩子般哭了,是在哭家庭散了,还是舍不得樊默言这个念想不得而知,只是他哭了,眼泪潸潸。

杨寒衣接过银票断亲书,一撩衣袍,朝樊老爹跪地一磕,冲樊老爹说:“这礼是我谢您给默言生命,养他长大。从此以后我们和樊家没有任何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杨寒衣说罢,身子一挺,提剑朝门外走去。樊老爹颤颤跟到门口,目送杨寒衣离去。

风雪中,梨树上,祈愿空飘零,大雪纷纷不歇,梨树不堪风雪肆意,‘轰’的一声连根拔起,栽倒在地,祈愿落在雪地上,像塞北随风飘远的红纱……

樊老爹不知不觉间,梦回二十年前,老泪纵横。

杨寒衣腿上伤未好,驾马赶回来,拉弓射人,刨土救许斐然,二狗被杀,对付一屋子人,全靠一口气撑着,此时气力散尽,怒极攻心。

刚到东院门口,一屋子狼藉让他心下再次气血难平,还未推门,心下一口血喷散出来,血落在了羊脂白玉上,羊脂白玉红光一炸,杨寒衣直直栽倒在雪地里……

许斐然抱着他,疾奔正屋,杨寒衣眯眼看着羊脂白玉,笑了笑,这次终于可以和樊默言好好过日子了。

玉佩通灵,红色光晕中,显出一幅画。

樊默言被锁链绑起来,浑身是血,衣衫脏乱不堪,脖子处被烙上了‘奴’字……

杨寒衣预感不好,顾不得身上疼痛,挣扎从许斐然怀中下来,急道:“默言!出事了,出事了!”

默言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斐然cp:樊娇娇。大叔萝莉,十年后,娇娇十四,年纪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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