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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四月,天气越发暖和,梅客居修缮完备,不说重回当时繁华盛世,却是座千金难买的好宅院。杨寒衣只觉得自己当初那几两银子没白花,说是几两,其实算不得一吊钱,这买卖杨寒衣是赚了的。

张三因着杨寒衣是张老徒弟的缘故,对宅子格外上心,里里外外都重新粉新了一道,配的是杨寒衣喜欢的山水风格,该收拾的花草都收拾了,该种的新树盆栽都种了,尤其是支撑门厅的柱子,被虫咬了的门窗,都换了上好的金丝楠木,粉刷了一道,杨寒衣每次进来都有点进错家门的感觉。

雕花窗棂,红梅绿藤,每一格映射的都是诗情画意;青石小路,流水亭台,每一寸皆是典雅富贵。杨寒衣散尽身家,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自己出钱请人亲自运回来的,色调搭配,草木种植都是他亲自操|持。

这个宅院,杨寒衣是实实在在当成了归属的地方,每一处都用尽心意。当然收拾这么大一个院子,杨寒衣还是废了好些功夫的,多少次起早贪黑,多少次为钱发愁,如今算是拾掇出来个样子。

刘不得是个实诚人,和自己手下那帮兄弟帮着杨寒衣将内院一间厢房划分了出来,厢房中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做的床,黎树木做的书桌,贵妃榻,茶几案几则是黄花木做的,窗户外则是一片青色的草地,还有颗孤傲的梅花,那梅花有百年之久,杨寒衣舍不得动,兵汉子虽糙,也知道这玩意是宝贝。

坐北朝南厢房,通风最是便利,杨寒衣又配了些粉色的轻盈薄纱,做完这些还不忘在院中挖了一条小溪,又种植了几颗桃树和梅树,复还细心的扎了一个秋千,整理出了一个小花坛,在山上运了最好的黑土,撒了一些丹蔻花的种子,院中还空置的地方又搭了一个爬山虎和牵牛花的花架子。

看着整理出来的院子,杨寒衣心中宽慰了许多,他欠娇娇太多,这些算作弥补吧,希望以后娇娇回来能有家的感觉,能记住这份美好,从现在把爬山虎和牵牛花种下去,好好打理,要不了两年,这里就是繁华似锦一片,好山好水好风景,养着好看的人。

天空湛蓝,四月的天,暖融融的,杨寒衣抬头,空中飘过几瓣残花,心飞到了辽阔的草原,想起了那双水灵灵的眸子。

院中的水井池塘都重新清理过,早先进来时,淤泥枯草青苔堆了满池塘,散出阵阵恶臭,如今拾掇出来,倒是一道好风景。原先池子是死水,杨寒衣这次学聪明了,将外面的沟也挖了一条通往这边,等太湖能引水了,这处到时都是活水,再在里面撒些鱼苗,养几只鸭子,几只鹤,更是热闹。

历经一月,寒食节前一天早上(清明节),杨寒衣包了四百个铜板送给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又送了好些菜花蛇,鸡蛋,酒肉。当初也是一个人二十五个铜板,三个人没花到五两银子,杨寒衣赚大发了,不枉当初磨嘴皮子吵一番。

看着如今好模样的宅子,杨寒衣心中美滋滋的,难得让他看到百年前与世隔绝的梅客居,当天晚上又是流水席摆了一院子,大家伙一块吃的快活,算作对张三一行人的犒劳,也是对兵汉子辛苦挖沟的慰问。

那日过后,便是寒食,张三一行人完工,拿着工钱回家种地各自谋营生去了,剩下的兵汉子也不好在这一日干活,杨寒衣知道古人重视孝道,老祖宗的日子也没必学扒皮地主争这点时间,遂就让兵汉子们回去祭祖的祭祖,有事的办事。

寒食祭祖不是小事,杨寒衣再怎么不想回去,也不能枉顾他杨家列祖列宗,就算他不是真正的杨寒衣,可当他用了杨寒衣的名字和身体,被杨寒羽就活后,他便得担起属于杨寒衣的责任。不论杨家父母,杨寒衣还是想回去看看几个小家伙的,那可是杨家的未来。于是,樊默言和杨寒衣于山风微起,薄雾缭缭中,下了溜索,带了一罐子茶叶,半袋子风干的腊肉,往漯河村祭祖去了。

走水路快则十日,慢则半月有余,杨寒衣晕船,便和樊默言骑马,当初骑马的技术还是樊默言教的,杨寒衣来碧波山庄后忙着修缮庄子,没时间练习,院中养的几匹小马都是用来拖土运菜用的,如今再骑马,难免生疏,在樊默言重新指导下,杨寒衣算是把以前学的东西又压回了肚子中。

骑马快则一日,奈何杨寒衣身子骨弱,一路被颠的骨头险些散架,好在命大,算是安然到了漯河村头。杨寒衣当初铁了心要樊默言和樊家分家,后来救樊默言走的急,樊默言伤好后,两人直奔江南苏州太湖,压根不曾过问樊家的事。如今再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晦气的碰到樊家那些极品。

远处绿油油的玉米苗连成一片,随风轻轻摆动,不见当初贫瘠荒芜模样。杨寒衣心生感触,这些玉米苗能够长的这么好,应该是樊老爹和村长商量后,听取了他的意见,看来漯河村九月是要丰收了。

杨寒衣带着樊默言去了杨家,茶叶给了杨老爹,腊肉放在了厨房门口,杨秦氏不在家。杨寒衣无趣,便和三娃四娃五娃说了会话,又把六妹哄了哄,看着妹妹那红扑扑的小脸,对杨家父母的怨气也少了些。

杨家倒是人丁兴旺,杨秦氏的肚子是真的争气,杨家六个娃,除了他还有六妹,都是汉子,大概真是杨家先祖保佑,生汉子娃光宗耀祖。除了他,哪怕杨家再穷,都没有饿死的,有时候细想,山里收入不高,粮食动不动就要上交给国家,这样的情况下,杨秦氏和杨老爹还能把几个孩子养的好好的,也是有些本事的。

“当家的,家里怎么这么热闹,谁来了。你也不喊我做饭。”杨秦氏的声音从门外远远传来。

杨寒衣拉着樊默言往里屋避了避。他不想看到杨秦氏,杨秦氏不待见他,他知道,不想和杨秦氏再吵架,杨寒衣选择回避,也就一顿饭的功夫,把纸钱烧了他们就走,绝不多待。

“是谁来了,当家的怎么不叫我?”杨秦氏左手提一筐子衣服,右手托着腰进来。

杨老爹走至她身边,提起衣服,说:“是孩子们回来,这不寒食节嘛。”

杨秦氏眼睛眨了眨,“是……是……寒衣回来了?”

杨老爹点头:“是他,孩子在屋里呢。你去看看吗?”

杨秦氏嘿嘿笑了笑:“当年我对寒衣做的绝,寒衣怕是恼我呢。还是算了。”

杨老爹知道当初逼嫁一事是他和杨秦氏过分了,当即说:“不去就不去吧。一会别又闹腾孩子,毕竟寒衣嫁人了,别叫姑爷笑话。”

杨秦氏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去做饭了,你去和孩子们说说话。”

杨老爹“嗯”一声,嘱托道:“你当心些,让三娃四娃帮衬着。”

杨秦氏摸摸肚子,道:“知道了,你快去招呼姑爷。”

里屋中,杨寒衣倚靠在樊默言怀中,借着窗户,将杨老爹和杨秦氏的对话神情看的一清二楚。有些不明白……杨秦氏什么时候性子这么柔和了?那肚子又是怎么回事?

杨老爹进得屋中,三人在堂屋坐下,桌上摆了几个果盘,一如既往的寒酸,杨寒衣忽然道:“爹,有小炉子吗?”

杨老爹不明白,说:“要那些做什么?”

杨寒衣从包袱重拿了茶叶出来,对杨老爹说:“我要煮茶。”

杨老爹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家里没茶,哪里煮?”

杨寒衣说:“我带了茶叶来。爹你给我寻个炉子吧。”

杨老爹看了杨寒衣手一眼,当即寻炉子去了。

杨寒衣早已把茶叶什么备好了,待杨老爹将炉子杯子寻来,杨寒衣即刻将茶具摆开,亲自烧水煮茶。燃水、过水、分茶、滤茶、翻茶、凉茶,一应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寒衣天生王室贵族。

杨老爹惊,问:“你什么时候会的这些,我们家里从来没教过。”

杨寒衣端起一杯茶,双手碰到杨老爹面前,说:“爹,喝茶。”

杨寒衣手细白修长,骨节分明,杨老爹定睛看了片刻,心里明了,接过茶一口喝了,看着杯子沉思了片刻,才开口:“你比在家时气色身体好了许多,终究是我们薄待了你。”

杨寒衣道:“过去的我们不提了。爹你知我心里有心结放不下,如今不发作便是极限,后面随时间吧。”

杨老爹点头,说:“你在江南过的好就行,这样你娘也少担心些。”

杨寒衣对杨秦氏的事心存疑惑,便问道:“娘怎么了,肚子是怎么回事?”

杨老爹说:“你娘怀孕四个月了。”

“!!……”杨寒衣一口茶卡在喉咙里,险些没喷出去,杨秦氏怀孕了!大哥十九,他也才十七啊,最小的妹妹才一岁呢,怎又怀了,这速度……也……

杨寒衣扶额,讪讪道:“这是好事,寒衣又要多个妹妹了。”

杨老爹道:“不是妹妹,村里有经验的妇人说了,这娃是男孩。”

“男娃。寒衣要多个兄弟?”杨寒衣手中的茶杯险些掉下去,勉强维持住,说:“男娃……男娃……好啊,寒衣多个兄弟,以后好帮衬些。”

天啦!这年代生孩子像不要钱似的,杨秦氏已经生了六个了,还要生,身子受的了?杨寒衣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再一想,杨秦氏也才三十多,古代女子结婚早,十三十四及笄,十五说婆家,身体发育好的,十八就可以生第一个孩子,十八岁到三十多岁,这样算杨秦氏算生的少的,不过这个年纪生孩子,算是高龄,多少还是有些危险。

杨寒衣道:“母亲这个年纪,身体吃的消吗?”

杨老爹说:“吃不消,可是怀了,也是一条命,总是杨家血脉。你娘的脾气你也知道,我说这个年纪孩子不好生,她说孩子是心头宝,还是个男娃,就算死也要生下来,总归有脸去见杨家的列祖列宗。大夫说了,要想孩子好,不能动怒,你看你娘为了孩子,脾气都改了。”

杨寒衣听完,忽然有点羡慕这个未出生的弟弟,如果杨秦氏对他能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温柔,他当初也不会绝望的撞墙。

杨老爹道:“这也算老来子了,你娘看的宝贝哟。”

杨寒衣摸摸肚子,道:“做母亲的感觉真好。真好。”

杨老爹说:“你娘为你们几个操碎了心,好容易盼到你们长大,以后也该享享福了。寒衣你是有出息的,我和你娘不指望你承欢膝下,每日在身边,你只要还认我们,逢年过节回来看一眼就成,一眼就成。”

杨寒衣笑了笑,说:“寒衣有时间肯定回来,爹你放心。”

杨老爹摇头,道:“你这话啊,也就是说说。爹知道逼嫁,你记恨我们了,不然也不会离开漯河村时一句招呼都不打,去了苏州这么长时间,家书都没一封,我和你娘让你大哥劝你,你都没带回应。”

杨寒衣低头,道:“爹,抱歉,我……”

杨老爹叹口气,说:“罢了罢了。爹不怪你,你还没长大,等到爹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

杨寒衣端了杯茶,沉默。

杨老爹看出杨寒衣不想说这些旧事,转移话题说:“村里的玉米苗又长好了。爹现在信了你当初神叨的话。我家寒衣果然早慧,早慧啊!”

樊默言一直没说话,听得这话,当即莞尔一笑,道:“寒衣值得我喜欢。”

杨老爹欣慰笑了:“寒衣算是找对了人。”

杨寒衣笑笑,说:“能有收成就成,我山上的地多了没人种,马上就挖出来了,也不知道后面怎么办?”

杨老爹说:“这还不容易,那地都是你的,你发个布告,长工短工都要,直接去庄子报道,到时候都去了。”

杨寒衣说:“人是好找,可都是外家,我和默言也管不过那么多人,要是有人使心眼,使绊子我们也应付不了,还是自己身边人靠的住,不知道爹有没有知根知底会管庄子算账的。”

杨老爹说:“你三弟怎样?”

杨寒衣道:“三弟?”

杨老爹点头,说:“你三弟我看中。”

杨寒衣惊,说:“三弟也才十一二岁,正是上学年纪。”

杨老爹说:“你三弟聪明,学堂里夫子教的东西过目不忘,算数精通着呢。我出去卖粮食买东西都是老三跟着我,别看他小,人精似的。杀价算账一把好手。你要是信的过,随时叫过去帮衬,总归亲兄弟,不会胳膊肘子外拐。你要是方便把他带着,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要不了三天定把苏州摸透,到时你要招工办事就容易多了。就是辛苦你多出点粮食,顾及下你三弟,毕竟还在长身体。”

杨寒衣点头,杨老爹又说:“你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当年是我们管的严苛束缚了你。现在既然能在江南好好过,就做出一番事业来,我杨家二郎在你和你哥这一代定能光宗耀祖。”

杨寒衣道:“借爹吉言。寒衣定会尽力。不过爹舍得三弟跟我走吗?”

“不舍得也得舍得。”杨老爹说:“孩子长大了都是要出去的,不能一辈子待山沟沟里。你离去后家里好过了些,现在你娘肚子大了,家里又多一张嘴,能帮衬就帮衬吧。”

杨寒衣心里有点不舒服,当初他累死累活饭都吃不上,家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最先出牺牲的是他,现在他好容易好过些,杨家老爹就把孩子往这边送,虽说扶持弟弟,照顾几个小的是他这个兄长的责任,可一想到杨家爹娘在危机时候偏心的样子,杨寒衣的心还是发凉,奈何几个孩子无辜,他也不好发作,只笑着答应了。

这事算是定了,杨寒衣也不打算苛待三娃杨寒文,带去梅客居让他接着读书,顺带帮衬着管家负责对外交流。杨寒衣也打听了下家里现在的情况,漯河村去年听了村长的意见,焚烧了所有的玉米秸秆,又把荒芜的高山种了一些桃花梨花,过去一月,桃花绵延,纷飞十里,引得镇上的大户小姐都来踏青赏花,农家人于此时卖些凉皮米粉热汤,倒有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村长又带着村里的汉子,挖了山上的黄土,运到山下来,把不好走的路铺了,又盖了好些大石,压的茨实,也算是通了路。低洼有水的地方又种了薄荷、桑树、梅树,还养了好些鱼……一些田地多的人家,直接雇人种地,有些聪慧的,则把自己村里产的货物拿到热闹的镇上卖。

漯河村的穷是有些历史的,历来村长不懂怎么利用大山的环境,如今这个村长算是有了作为,待以后路修的更多,方便往来,想必漯河村会更发达。

漯河村种的东西也启发了杨寒衣的灵感,到时太湖周边也能种些桑树,葡萄,薄荷什么的。杨寒衣想到赚钱,整个人来精神,便问杨老爹:“爹,你种地时间久,懂的多,你知道种什么最赚钱吗?”

在杨寒衣那个时代,种蔬菜,养殖小龙虾黄山泥鳅海鲜赚钱,奈何这古代也没那么好的条件,海鲜也不易运输,总归死的多卖的少。杨寒衣还是想找一个稳妥的法子。

杨老爹说:“种茶。听说江南苏州一带茶叶最多,圣上最喜欢,南方多文人,他们也爱用这个东西风雅,连带着五族的人都稀罕我们的茶叶。”

杨寒衣说:“时间太久了,租户们都是短工要看到现钱的,我怕等不了那么久。”

杨老爹说:“你先种一些,自己带庄子上的人种,等有了本金在扩种。要是不放心,就养蚕,种桑树。再不济,种花椒,培香料。”

杨寒衣说:“花椒?香料?”

杨老爹点头,说:“花椒有特殊的香味,又有好兆头,多子多福,能做炒菜用的配菜也能风干带在身上,还有好兆头,谁不喜欢?”

杨寒衣点点头,道:“好像挺有道理。”

杨老爹又说:“香料啊品种多,花香,果香还有树木的香味。花香就是常见的花,风干后装在口袋里就成,最贵的是树香,沉香木檀香木都是千金难买。当今圣上重文也喜欢佛法,到处都是寺庙,寺庙上香要什么?”

杨老爹看着杨寒衣,杨寒衣明了,说:“寺庙要上香,佛座莲座前要焚香,那香都是上等的檀香,若掺假则是对佛祖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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