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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溪苑东屋的主卧里,公孙良正喝着新煎的药。
虞微含泪一勺一勺的喂着,却没有说半句话。
一碗药尽,公孙良接过虞微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边,轻声道:“且放宽了心,我不会有事,你那药量控制得很好。”
虞微转过身去,放好药碗,轻声道:“公子何必如此作贱自己,若想入得萧府,办法多的是。”
公孙良心底笑了笑,小微终究还是不懂他的。
公孙良不作声,虞微自知再说也无用。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静静的看起来。
公孙良于榻上假寐,想着如何才能赖在这萧府。
虞微起身问礼的声音扰乱了公孙良的思绪,睁眼一看,方知是嘉玉来了,不禁嘴角上扬。
说来奇怪,前世他与她的姻缘来于别人的撮合,也来于嘉玉的不离不弃,他却是没有投入过多感情的。然而,今生一见,竟有种莫名的悸动。
嘉玉略微一笑,眼里却有一丝歉意。公孙良不知她这一丝歉意从何而来,但多半与他的病情有关就是了。想到此处,公孙良才是真的有些歉意,怕是连累到府中的丫环了。
只听嘉玉脆声道:“公孙公子,小女无能,竟没能查出是谁做的手脚,实在是对不住。”
公孙良心里一暖,果然是为着他的伤,便道:“大小姐请坐,子房失礼了。是大小姐和萧兄救了子房的命,谢都来不及,哪能担大小姐这声对不住。而且,子房自认与府中人并无牵扯,退一步讲,便真是府中人做的,许是大意了,并非有意。大小姐不必如此忧心。”
嘉玉坐在榻尾旁边的绣墩儿上,与公孙良正好面对面。听公孙良一席话后,嘉玉脸色稍微好了些,点头道:“那,你便安心在府上养伤,但不知公子是否还有其他要事?”
虞微上前将枕垫在公孙良身后,让他斜靠在榻上,又退到了公孙良身侧,俨然一个丫头的样子。
公孙良早已习惯她如此,只是瞧着嘉玉脸上多了一丝不解的表情,现下也觉得懒得解释,日子久了嘉玉自然也就知道了。想起嘉玉的问话,公孙良道:“子房出门前,家师正出门游访,没个半年一载的怕是不会回来的。是以,子房倒无什要紧之事。”
嘉玉点点头,抬眼笑着说:“既是如此,公子便安心在府上静养,若有什么需要,直管吩咐尔兰和寻桃两个丫头便是。”
低头想了想,又说:“实在有不能的,虞姐姐便到灵花台告知于我即可,不要生分才是。”
虞微双手叠交于腰前,低头道了声:“大小姐客气,奴家今日冒失了。”
嘉玉笑道:“虞姐姐今日做得很好,以后也当如此才是。”
公孙良见嘉玉虽是周全,但语气神态对他们仍是有些防备,心底竟有些着急。他可没什么坏心眼,不过是想早一日亲近她,这才有这一出“被绑”和受伤。
他哪里会想到这么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竟会跟着去剿匪?!他原本的计划是让萧凌珩英雄救美过不了美人关,既有可能解决小微的终身大事,两方也算是有了点牵扯。却不想,这两兄妹做事,一个比一个让人掉牙,竟真的把两个不知底细的人接回了堂堂将军府。
嘉玉坐了一会儿,觉得与两人也没什么可聊的,又有些后院的事儿要处理,便想告退。
却不想,她还没出声,那公孙良像是知道她心里想法似的,开口道:“大小姐若不介意,可否陪子房说说话。”
嘉玉眉一动嘴角抽了抽,实实顿了片刻后才艰涩回道:“既是如此,公子想聊些什么?”
公孙良心底发笑,没成想自己竟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要求,实是太想早日走进嘉玉的心里了罢!公孙良换了换姿势,对虞微说道:“小微,这两日你也累了,且去休息会儿。”
虞微抬头,眼神在公孙良和嘉玉间换了换,蹲身福道:“奴家告退。”
嘉玉瞧着这公孙良像是要与她长谈的样子,便吩咐映菱道:“把桃花茶煮了水,再配些零嘴送过来。”
公孙良不解道:“桃花茶?可是小姐自创的?”在他的印象中,嘉玉可不是心灵手巧之人,最擅长的应该是--带兵。
嘉玉偏头捋了捋鬓边的发,说道:“不是什么稀罕的,不过是采了新开的桃花,烘焙后研磨成粉,随时可食用。此茶可美颜焕肤。公子如今伤病在身,饮用后还可达到化瘀止痛的效果。”
萧府后院好几年不曾有个周全的主母,那些个姬妾哪个是大家出身,懂得食要精用要细,还是嘉玉渐渐大了,理了前世的一些事儿,才想起了有这么种桃花茶。取了含苞待放的桃花烘干封存,待要用时再煮了水,放上些蜜,便可食用。
公孙良相貌极佳,虽身子弱些,却更有一番潇洒气质。如今受那些刀伤,虽尽在不易外露处,但......难道玉儿......想到此处,公孙良有些面红心动的感觉,道:“大小姐挂心了,子房感激不尽。”
嘉玉眼一睁,着实是个大眼美女,眼神中却竟是“你想多了”的意思,咳了两声,话到嘴边,却说成:“公子喜欢就好。”
话一说出,嘉玉脸涨得通红,偏过头去假作看映菱是否出得门,心里却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也不是没见过长得俊俏的男子,怎么今日会舌头打结!
公孙良看她这个样子极是可爱,乘热打铁,说:“子房有个不情之请。小微是个孤苦无依之人,小姐又心地善良,若子房病好离府,还请小姐能收容小微。”
嘉玉皱眉,问道:“你俩不是亲兄妹?”
公孙良这才一一道来:原来,这虞微是他七年前救下的孤女,当时他还算有些能力,但也感到渐渐不支。一年前,他得遇恩师,两人这才有了落脚的地方。但他那师傅所住之地也尽是男子,虞微一个绝色女子与他们住一起很是不便。直到这次遇到萧凌珩兄妹,他才觉得找到了可托之人。
嘉玉自是不会完全相信他的话,但虞微是个绝色女子倒是不假,这样的女子确实不适合放到一般农户家里。
公孙良见嘉玉面带犹豫,心知她的怀疑,却不得不提出。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他不得不离开萧府,到时至少还有虞微在此,他也有常来的借口不是。
于是说道:“大小姐不用着急,你考虑清楚了再回复子房即可。子房知道,这样会给小姐增加不少麻烦,但子房将小微当作亲妹妹,若她流落在外有个意外,那便是子房的过错了。”
嘉玉终是展颜说道:“你且宽心,等爹爹和哥哥回来,我与他们说了再回你不迟。想来虞姐姐一个弱女子,跟着你走南闯北的也确实不便。”
公孙良叹道:“大小姐说的极是。子房拜师一年有余,再过两三年,定是要出山的,到时便更是为难了。”说着又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表情很是纠结与心疼。
无论前世或者今生,嘉玉到底还是心善的,心中的犹豫也在一点点消散。再一想虞微那让人心疼的脸,说道:“公子放心,虞姐姐是个有福之人,定会有办法的。”
说话间,映菱已端了食盒进来,将桃花茶水分别给公孙良和嘉玉倒上,又摆上了小桌,放上些小干果、小点心。这些小干果都是嘉玉无事时凭着记忆强做出来的,味道尚可。
公孙良喝了一口桃花茶,满口的香气益出,确是饮中佳品,忍不住赞道:“大小姐惠质兰心,子房口福不浅。”
嘉玉抿嘴一笑,不说话。
公孙良又挑起一块干果,仔细看了看,瞧不出是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一口,竟没尝出是什么东西所作,但味道甘甜,很是爽口。问道:“这又是何物?”
嘉玉仍是笑了笑,不说话。
映菱见自家小姐但笑不语,便说道:“公子确实好口福,这可是我家小姐亲自做的猕猴桃片。”
要说这猕猴桃他不是没吃过,以前赵国还未覆灭时,公孙良也是有机会吃到这种进供水果的。但这猕猴桃不易保管,需当季食用。如今不是猕猴桃食用季节,竟还能吃到这样的味道,当真是神奇!
嘉玉受不住丫头如此夸赞自己,毕竟,前生她从来不是以手巧为人所知,今时今日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的结果,便笑嗔着对映菱道:“这桃片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映菱知道嘉玉是个好脾气的,果真就拿了一小片含进嘴里,嘟嘴笑着,再不说话。
公孙良现下已是吃了好几块,终于心满意足时,发现嘉玉正满脸笑意的看着他,手不自觉的便在嘴角抹了抹,道:“大小姐的食物做得太好吃,子房又失礼了。”
嘉玉终是憋不住了一笑出声,道:“公子若不吃是不是也是失礼了?”
公孙良这才反应过来,这嘉玉是在打趣他。他豪门出身,规矩甚多,两辈子的积累,骨子里的东西他是戒不掉的。只是,在她面前,却已是多次失了礼节,有些不能自控。只能叹道:“让大小姐见笑了。子房......子房......”
嘉玉忙笑着摆手道:“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又是失礼什么的了。”嘉玉收了笑,又道:“瞧你样子不像是真正落魄之人,你是哪的?”
公孙良心里一咯噔,有些不敢说出实情,或者说他还不能完全说出实情,便只能道:“子房是前赵国的人,族中有人做官,是以家境算不错。后来因连年争战,家破人亡,族中人尽散。再后来便随着灾民与小微流落到了桑泽县。”
嘉玉点了点头,问道:“桑泽县?栖山镇吗?”
公孙良道:“一开始不过是飘荡在桑泽县的各个镇,后来在坯中镇遇到恩师,才有了落脚的地方。前几日,恩师要外出,让我去栖山镇给他老人家一个朋友送信,这才在栖山镇出的事。”
嘉玉一副“原来如此”神情。
公孙良总算是放了心,看样子好歹她是相信了。
嘉玉看他仍是凄楚的样子,便道:“如今你能拜师学艺已是很好,虞姐姐那里,你且安心,我定会说服爹爹和哥哥。”
公孙良没想到她竟会给自己这样的承诺,心下倒有些失落。也许他该设计让自己也能留下?语气竟有些泛酸道:“小微可有福了,不仅有你这样善良的姐妹相伴,还可吃到你做的美味食物。”
嘉玉捂嘴笑道:“这话听来倒有些酸味,可是你自个儿要抛下妹妹的,干我何事?”
公孙良这回真是颇没脸的问道:“那是不是子房也可以留下?”
话一出口,公孙良已是悔恨万分。两辈子的脸都丢光了,今日做下这许多厚颜之事,说出这许多油嘴之话,少不得给嘉玉留下痞子的印象,如今可如何是好?心中竟是无限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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