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最甜的橘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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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还是那只猫。

山崎荣子半夜起来喝水的时候，发现廊灯还亮着，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之前蹿出来的那只三花猫。

三花猫蹲坐在她经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十分乖巧。

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她看到了懒洋洋的靠在树下的山崎光。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晒月亮吗？”

晒月亮的人动了一下耳朵，慢慢回过头来。

“荣子。”他开口。

“什么事？”

犹豫了好一会儿，山崎光才接着说：“我联系了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接下来我会把你送去他那里，由他负责照看你，你继续读书，费用我付给他——”

“那你呢？”山崎荣子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山崎光别开脸，语气有些刻意的轻松。

“乱说什么，我听你的话，打算和红叶去过二人世界了。”

“你说谎。”

清雅的声音里稚气未脱，但少女的眼神已经远超同龄人的冷静。

山崎光越看越觉得悲哀，抬脚在树上狠狠踢了一下。

树叶摇动，晃碎了一地的阴影。

他就站在那道阴影里，面无表情：“我的异能力不擅长攻击，就算想做什么，也很难做到。很多东西我都没办法给你拿回来，抱歉。”

山崎荣子抬起脸，认真地思考着。

“但我除了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了。”

“你根本不知道你原来拥有的东西，那些——”

“我不记得了。”山崎荣子淡声说道，“不记得了，就不算我的了。”

山崎光怔怔地看着她。

“那些是你以前最珍视的东西。”

“可如果是我珍视的东西，又怎么会忘记？既然已经忘了，那就不要有什么执念了。”

“喵呜~”坐在椅子上的三花猫突然叫了一声。

山崎荣子笑着说：“你看，小野猫也觉得我说的很对，为我高兴呢。”

山崎光深深地叹息：“它是在生气，它觉得你说的不对。”

三花猫立刻又喵呜了两声，表示赞同。

山崎荣子眨眨眼睛：“猫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它就是无聊了随便叫叫，去一边玩去吧。”

三花猫：“……”

“荣子，我——”

一阵风吹来，将他们头顶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

山崎荣子抱着手臂，目光在这个美丽的后花园里逡巡。

她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多。她没有八岁以前的记忆，她是从一场没头没尾的梦中醒来的，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山崎光。

金发碧眼的混血青年山崎光，和她在外貌上无半点相似之处。

他们在这里相安无事的生活着，她听他的话上学读书，也跟他去认识各类有毒的植物。

房子很小，但东西很多，美丽的花和趣味也有很多。

她过得很幸福，也希望能一直维持这样的幸福。

“书上说，人要放下过去，活在当下。这里不再适合我们的话，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希望你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困了，我继续去睡，晚安，哥哥。”

山崎光在她背后叫住她：“我想带你和红叶去荷兰。我在那里有认识的朋友，我会联系他。”

“荷兰……”山崎荣子念了一遍，随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听说那里有很多风车和郁金香，是个很美丽的国家。”

“是。”

“那太好了，我很期待。”

山崎荣子回到卧室，躺回床上后再也没有睡着。

她索性又回院子，仔细观察着院子里的每一株花草。

山崎光喜欢种花，所以这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还有一口井，他们曾经在夏天把荔枝洗干净放在盆里，吊在井里，等到晚上看电视时再拿上来吃。

她总觉得那荔枝比放在冰箱里冰镇的更有灵性，味道更鲜甜。

马蜂窝还在，但马蜂已经都不在了。被人骚扰过的家，搬了也好。

她把放在冰箱里的冰糖枳拿去又熬了一遍，加了一些蜂蜜，然后重新密封好。最后她数了数自己的全部家当，发现自己几年来竟然积累了一笔不小的存款。

“我要把它留给我最好的朋友，然后什么也不带走。”她心想。

*

同样一夜无眠的人，还有一个。

中原中也天一亮就来山崎家了，他站在院子外，听着从屋子里传来的钢琴声，山崎光在弹琴，不知道是弹得太专注，还是懒得看他，没有给他开门。

他等的有些焦躁了。

昨天晚上他收完保护费回去，就觉得组织里的成员有些不太对劲。

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哄而上议论这笔钱怎么用，而是在笑嘻嘻地说着白濑的好事。

白濑的好事？

是什么好事？

他走过去问，没有人告诉他，调月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成熟老练的说：“中也，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他更纳闷了，于是就去问女成员柚杏。

柚杏支支吾吾想隐瞒他，被他问了几遍，最后总算是告诉了他。

原来是山崎荣子答应了白濑，只要他给她找到最甜的橘子，她就做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

中原中也有些恍惚。

这个词一出，就意味着以后陪伴山崎荣子的就不是他，而是白濑了。

他跑去问白濑，对方因为太得意忘形而被他人误解了意思，其实他想说的是“老大”而不是“男朋友”，正为这个误会而偷偷开心，看到中原中也那副质问的表情，瞬间就被刺激到了。

白濑知道自己和山崎荣子的关系，远没有中原中也和她亲密。在被他当成情敌的人面前，也毫不心虚地让对方误解着。

“是啊，只要找到又甜又大的橘子，山崎就答应当我的女朋友了。中原中也，你再嫉妒也没用。身为首领，你只要负责保护我们就够了吧。”

“你——”

中原中也摁住了想要挥拳揍白濑的冲动，他实在是做不出殴打自己部下的举动。

偏偏白濑还在拼命挑衅：“山崎他喜欢我个子高，说她喜欢高个子有力量的男生。”

中原中也有的是力量，但是身高……是他到目前为止没能跨过去的障碍。

这句话简直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觉得白濑是骗他的，山崎荣子不是那种以身高取人的人，他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她问个清楚，她是不是真的答应了白濑那种事？

……万一她说是，那自己要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中原中也就气得要蹦起来。

他一夜都在被这件事困扰着，从有记忆以来，他还没有如此纠结过。

这种事为什么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呢？

于是天没亮他就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站在了山崎家门口。

等到太阳升起，他才看到山崎荣子穿着大白兔睡衣打着哈欠走出来，还戴了兔耳朵的发箍。

有亿点点可爱。

中原中也正欲上前，又纠结了。

要怎么跟她说呢？

……完蛋了，白熬了一晚上的夜，什么腹稿都没打好！

抬头瞥见山崎荣子投来的目光，他赶紧让到了一边，避开了她的视线。

“啊——”

山崎荣子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中原中也想也没想就冲了出来。

隔过一道镂空的院墙，他看到山崎荣子举着牙刷，指了指自己的脚。

原来是牙膏掉在了她的脚背上。

中原中也扶额：“一次不要挤太多啊，你会刷的满嘴泡泡的。”

“噢。”山崎荣子把牙刷含在嘴里，过来给他开门，“你今天这么早来呀，陪我吃早饭吗？”

“……不是。”

“我哥做了梅花糕，一起吃啊。”

“……不是。”

“总不会是为了来跟我说声早安的吧。”

“……”当然也不是。

中原中也心情复杂地看着山崎荣子刷完牙洗完脸回过头来看他，她脸上挂着的水珠在阳光下晃动。

“你今天怎么回事？”山崎荣子见他不说话，自己开始胡乱猜了起来，“昨天收保护费不顺利吗？还是遇到了难缠的对手？总不会是白濑他们——”

她想说总不会是白濑他们又闯祸了吧，但是中原中也已经捕捉到了关键词，后面的话就都听不进去了。

纠结在心里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答应白濑那种事？”

山崎荣子正在擦脸，手滞了一下。

“为什么找到橘子就答应他？”

中原中也心里呕血，这不是扯淡吗？照这个标准，找卖水果的岂不是比白濑还强？

山崎荣子误以为对方说的是，她答应白濑，要是给她找来又大又甜的橘子，就认白濑当老大的事。

“你说那个啊……”山崎荣子微微一笑，“我要的是最大最甜的橘子，他找不到的。”

中原中也眼神灼灼，也有少年的不甘愿：“万一找到了呢？不是还有什么吉尼斯世界纪录吗？他照着那个标准去找怎么办？”

山崎荣子乐了，她没想到中原中也还知道橘子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他找不到的。”她很肯定地重复一遍。

“万一找到了呢？”中原中也也很倔强。

山崎荣子放下手帕看着他：“那么作为他的首领，你希望他找到吗？”

“……”当然不希望，他恨不得白濑一只橘子也找不到。

可是那样说起来显得自己很无能，还善妒。

她会不会嫌弃自己？

但是要说希望这个部下得偿所愿，那也太难为他了。

“你不用想了，白濑君是绝对找不到的。”

“嗯？————！！！”

肩上一重，中原中也猝然睁大了眼睛，山崎荣子竟然一把抱住了他，搂住他的脖子，然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她拍拍他的后背，笑着说：“因为最大最甜的橘子，就在我这里啊。”

他的大脑空白了一刻，刚才里面还满是白濑和纠结，在这一拍里，一瞬间全散去了。

【我不是橘子精】、【我的头发是赭色不是橘色】这样的话，他一句都说不出口了。眩晕的惊喜冲击了他，他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眉毛还纠结的拧着，但嘴角已经止不住的上扬了。

他想，今天就当自己是个橘子精吧。

早晨的风是轻柔的，阳光升起来，少年的心事宛如初生的露水，脆弱而晶莹，很快就被风吹散了、被阳光蒸腾了。

“感谢遇见你，中原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