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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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不，你家那个大伯母在家属楼楼下坐着骂你家。”曹玉忽然说。

林沐心讶然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我爸和你大伯一起在肥皂厂子上班啊，然后我妈在供销社，那衣服就是我妈手上买的，买的时候那得意劲儿哟，最后居然自己撕了。”曹玉满不在乎说道。

林沐心肃然起敬，双职工家庭可是这个年代最令人羡慕的了，难怪曹玉是个微胖的姑娘，这完全是家里不愁吃穿啊。

“哎，那个周山琴平时就仗着自己老公和我爸是工友，每次来买东西都要跳着我妈当班时候去，就为了占便宜，我妈讨厌死她了。”曹玉嚼着馒头，含糊着说。

林沐心听得开心，心里还有些痒痒，她想知道周山琴回去后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于是问：“她骂我家干什么？”

“她肋骨断了两根呗。”曹玉显然对周山琴也不喜欢，漫不经心，“家属楼的都笑她连侄子的烈士抚恤金都要贪，她就坐门口哭，说自己骨头都给你打断了。”

周山琴肋骨断了，痛得要死回家，先是被心情不好的婆婆教训了一顿，等林爱国下班，路上听到别人说的话，回家又削了她一顿。

在林沐心那边吃了瘪，回来还被婆子老公这么搞，周山琴的心态是崩了。

等看了大夫，坐在家里哭的时候，林老太又骂她要哭滚出去哭，要死也死出去。周山琴本来就不要脸，当下心一横，还真的坐楼下哭去了，叫全家属楼的都看了好一顿笑话。

特别是她还仗着自己肋骨断了，抢洗衣房和厕所，全家属楼都嫌弃死她。

听到周山琴的种种撒泼行为，林沐心默默低头看自己，手腕纤细，白皙的手背上青色血管一清二楚。

骨头打断了？

就这，能把周山琴那个孔武有力的妇女骨头打断？

她又看见自己怀里的小枕头，郁闷起来。

哎，这个锅是替章豫背下了。

“我看她就是自己摔的。”曹玉撇撇嘴，不屑道，“你平时病假请的最多，还能把她骨头打断？”

林沐心讪讪，心说那是被个大男人骑着自行车轧得，又问她：“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曹玉说得那是眉飞色舞：“嘿嘿，那不是我一家都讨厌周山琴么。以前我不知道，结果昨天我妈回来一说，我和我哥都笑死了。正好老师提起你，我就说我去你家看看。”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林沐心抿唇一笑，梨涡凹了出来，眼神有些狡黠。

以前林沐心和曹玉并不熟，曹玉是城镇户口，林沐心是农村来的，圈子也不一样。

这一次曹玉主动攀好，估计还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着曹玉也不是个有心机的模样，林沐心便也敞开了心扉道：“还是要谢谢你，来村里的路不好走，多亏你来找我，不然我可能就上不了学了。”

“没啥。你长得好看，以前就想找你说话。”曹玉笑起来，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林沐心忍俊不禁。

两个女孩有说有笑走进了镇中学。

……

林沐心先是去老师那儿拿回了退学申请，才回教室上课。

同学们都没什么反应，林沐心因为身体缘故经常病假，学习也不是拔头筹的，所以大家对她请假回家见怪不怪了。

又落下一个多星期的课，林沐心翻了翻课本，倒是没什么难度。

中午学校有小食堂，不愁吃，曹玉也拉着她一起。下午时放学，林沐心抱着小枕头出了校门，果然看见了章豫靠着墙，等着自己。

这么一个白衬衫大帅哥推着自行车在中学门口，一看就是等人的。放学的女孩们眼神齐齐注目，章豫却双手插在裤兜里，半仰着头看着天，一脸漠然的模样，和林沐心认知里那个经常笑的章豫有了一点不同。

抱着枕头靠近，林沐心喊他：“章豫！”

章豫站直了，还未说话就露出一个爽朗的笑：“下课了。”

林沐心靠近了，把枕头按原样绑在他车后座，道：“不用你送我，我还有事，你住哪儿就先去吧。”

“什么事？”章豫抬手按了按她脑袋，又随口道，“叫哥。”

“自己的事。”林沐心躲了躲，没躲开那大手，只好任他rua了一下自己脑袋。

谁知章豫听完，笑也收了，整个人显得十分警惕，“自己的事？怎么？你找了男朋友？要去找他？”

林沐心：“？？？”

这什么跟什么！

“哥跟你说，你才十七岁，当务之急是念书。”章豫语重心长道，“你瞧我和你哥，就是没文化吃的亏，当了兵，你哥要是去念书，前两年高考放开，说不得都能考个大学！”

林沐心：“你扯什么呢……”

章豫又狐疑：“难道不是？”

“我真有事。”林沐心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我邻居小孩不听话，放了学就到处跑，她妈让我帮忙看看他。”

章豫一怔：“这样。”

“是啊。”林沐心砸了个小白眼给他。

“那我陪你去。”章豫说，“今天去革委会办了转业，我被分配去林家场大队了，就你们那儿。村里应该会给我备个屋子。”

“哦？”林沐心茫然了，转业军人有点本事的不都去机关单位了么，去村里干什么，刨地啊？

人家都削尖脑袋往城里跑，章豫倒好，被丢进村里。

这么一想，林沐心不禁心生同情。

也许章豫和林军一样是个没背景的，肯定是被针对了，才被发到这边来。

要是像本文男主杨彦那样，说不定都在首都长安街上开着车带着女主兜风了。下部队，那完全是二代给自己履历镀金的常规流程。

炮灰何苦为难炮灰。

林沐心又想起这句话，态度也软了：“那好吧。”

章豫也是想帮自己，估计也有帮林军照顾一下他家人的想法在里头。

见林沐心答应了，那招牌的笑又挂上了章豫的脸，他一拍小枕头：“那上来吧，你去哪？我带你去。”

“镇上初中。”林沐心指了路。

初中也正好是下课的时候，幸好林沐心出来得快，又有章豫骑车带着，所以到的事后学生还没走完，林沐心垫着脚等了会儿，竟然还真的等到了张正。

“跟上，别让他发现了。”林沐心赶紧拍拍章豫的脊背。

章豫依言蹬起车。

张正不像别人呼朋引伴走在一起，只是一个人低着头默默走着。

看着看着，林沐心懂了。

张正在学校里的境遇和自己之前差不多，因为是村里来的，所以城镇的学生都不和他一起玩。

可东林家和西林家合起来只有一个小学，要上中学，必须得来镇上。

但林沐心又觉得不对，既然张正没朋友，那他每天下课那么晚回家是去哪里了？

张正还低着头走着，渐渐就来了闹市区。

这儿有镇上唯一的公交车站，每天一班车去县里，所以特别热闹，什么供销社之类的，也都开在附近。

又跟了会儿，张正一拐弯，走进了一个店里。

林沐心抬眼一看，原来是全镇唯一的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可是十分牛的存在，过了饭点基本不供应东西，饭店里最大的就是掌厨。

这掌厨又和家属楼那边食堂里的不一样，一般都是部队里炊事班出来的，有证，身上多少都有一手绝活。

张正进去后，不一会儿又端着个大桶子出来了，把里面的垃圾倒在路边。

“来打工的？”林沐心不禁发出了疑惑。

“国营饭店怎么打工。”章豫反驳。

也是，这也算是国字号的单位，都是少顶老，铁饭碗。

正想着，章豫推着自行车往那边去了。

林沐心还在琢磨，等回神一抬头，就到了门口。

正好是饭点儿，里面人不少，窗口还排着队，服务员大姐高八度的嗓门儿喊着：“同志们，都把钱和粮票准备好了啊，快点啊。别耽误别人吃饭！”

“请你吃个饭。”章豫笑呵呵道。

林沐心一把拉住他，懵逼：“干嘛鸭！”

“不是要看那个小孩干什么来了么？走走，进去。”章豫把车锁好，拉着林沐心往里面走，排上了队。

窗口的服务员大姐速度奇快，还没多久就到了他们。窗口矮，章豫艰难地折了起来，对窗口里说：“同志，要一屉灌汤包，一条鱼，再炒个蔬菜，一个豆子。”

饭店的食材也是供应的，东西都大同小异，报个主材料就可以。

服务员大姐刷刷撕好小票：“票，钱。”

一手交粮票和钱一手交小票和号牌，章豫拿了出来，领着林沐心去找座位坐下了。

林沐心好奇地看着周围，两辈子，她第一次来国营饭店。

来吃饭的不少，大部分都是蓝色工装，章豫那白衬衫在一群灰蓝里面格格不入，十分打眼。

看到几乎每桌都有灌汤包的蒸笼，林沐心明白了：这家大厨的绝活儿应该就是面案功夫。灌汤包应该是这家国营饭店的一个招牌。

“第一次来？”章豫拿了搪瓷杯，去供应台接了两杯茶。

林沐心接了一杯，小口啜着：“第一次。”

“这家还供茶水，真大方。”章豫又笑着说。

林沐心耳朵竖起来，心道别家不供茶水？

章豫喝着茶，视线从杯沿掠出看了林沐心一眼，放下杯子时换了话题：“不知道那个小子什么时候出来。”

“唔。”林沐心点点头，继续东张西望，一副乡下土包子的小模样，引得章豫又闷笑两声。

就在此时，店门口又进来四五个工人模样的男人。

他们吆喝着找了个桌坐下，领头的去窗口，还没多久，那边就爆发了争吵。

服务员大姐吊着嗓门怒吼：“今天不供应红烧肉！说了没有就没有，再嚷嚷别吃！”

“不是，今天肯定供了！”窗口那人说，“后厨我认识，你喊他出来。”

“你谁你！爱吃吃不吃滚！”服务员大姐完全不怵。

林沐心喝着茶往那边看，忽然视线一凝。

好家伙，那吵起来的不是她大伯林爱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