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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自上而下透过黑布,透出密密麻麻细小的针孔组成的两个字——
杀梅。
“杀……梅?”三思喃喃,“不会是那个‘杀梅’罢?”
二十年前巫芊芊跑到踏红谷追杀沈毅,后者便是杀梅的主人。
虞知行:“不清楚。”
他对着光反复确认是这两个字无疑,皱着眉头,转向卫三止:“你在哪里找到的?这东西隐蔽成这样,可别跟我说你是从那人身上撕下来的。”
卫三止:“哪儿能呢。那人手里一直攥着这东西,我趁着官府来人之前把它抠出来的。”
虞知行看向那被层层围住已经看不到尸体面貌的地方。
“不过我匆匆留心了一下,这个布料和那小子的里衣颜色材质一模一样。有可能是他自己衣服上的。”卫三止道。
三思:“我去看看。”
说着她便挤到围观人群里去看尸体。
“杀手把标志做得隐蔽是常事。这么说来确实有可能是杀梅的人。”虞知行跟着她挤进去,好不容易来到最前面,被衙役挡住,低声道,“你看,这个料子看上去确实很像是他自己身上撕下来的,再不然也是同伙。”
仵作的手在死者的脖颈到胸膛处揉摁,一边说着什么,旁边的小衙役一边听一边记录。
“没想到杀梅竟然还在,我还以为这玩意儿早就销声匿迹了。”虞知行道。
三思也很纳闷:“难道迷踪谷跟杀梅杠了二十年?”
卫三止从后面挤过来,道:“不是的不是的,现在的杀梅已经不是以前的杀梅了,早就换了老板。虽然仍旧做人命生意,但似乎经营得不太好,一直没什么起色,就是个野鸡门派,知道的人并不多。”
三思:“卫道长真是万事通啊。”
卫三止:“过奖过奖。”
仵作将工具箱收起来,站起身,让官差将尸体抬走。
三思再次看见了死者脖子上的那一道明显的勒痕。
“下手真干净……”
“嗯。”虞知行的目光也粘在那移动的尸体的脖颈上,“这么看,确实很像是锁链。”
卫三止手里还拿着那块布料:“哎哎,这东西要不要交给衙门?我们擅自拿走不好罢?”
虞知行:“拿着吧你。现在把它丢出去,官府指不定得把你当成嫌犯抓进去关个十天半月的。何况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索命鬼了,官府就算查出来,还能抓到他不成?就是做做样子。”
卫三止:“可这死人的东西带在身上总觉得怪不吉利的。”
三思翻了个白眼,从他手里把那一小块黑布拿过来,揣进兜里:“放在我身上,行了吧。”
卫三止:“女侠是个好人。女侠放心,你的桃花运相当强势,不论什么魑魅魍魉,都能保你趋吉避凶。”
虞知行:“……”
这算命的真是太烦人了。
“走吧,这事跟我们没关系。”
于是三人在城中另寻了馆子吃饭,下午回到城外山上,再一次看到那人海时,三人皆感到十分绝望。
“就应该早上带点干粮来的。”卫三止道。
回城吃个饭,不仅折了招牌,还失去了挣扎了一个上午的前排观赏位,道长捶胸顿足。
三思卯足了力气踮起脚也无法看见擂台半片影子:“要不,再上一回树?”
卫三止:“树上也没有位子了!”
三思:“……也是。那我们往前挤一挤吧,挤一点是一点。”
虞知行感受到人群中阵阵传来的汗味,笑得十分勉强:“我看我们还是……”
卫三止抬头:“那是什么?”
三思:“什么?”
三人举头望去,看到一只筒体漆黑的八哥在头顶上徘徊。
三思眼睛一亮,吹了声口哨。
八哥“嘎”了一声,降下来,落在三思肩膀上,蹭了一下她的头发,又“嘎”了一声,脑门上一撮绿毛乱糟糟的。
卫三止目瞪口呆:“这、这是……”
“介绍一下,这是没毛,我二哥的八哥。”三思道。
卫三止:“你说它叫什么?”
“没毛。”
虞知行觉得这名字甚是不雅:“为何?”
三思捏住八哥,让它把屁股对着那两个人。
卫三止:“这尾巴,是被人薅秃了?”
“它自个儿跑到厨房去偷吃的,被火烧秃的。是不是呀没毛,来,脚伸出来。”三思咯吱了一下八哥的翅膀。
八哥没伸腿,反倒十分夸张地抖了抖翅膀,扇了三思一嘴毛,紧接着张嘴——
“三儿,来寺里。三儿,来寺里。”
卫三止叹为观止。
虞知行道:“话学得挺不错,就是脑袋上这绿毛丑了点,唔,尾巴上没毛,也挺丑的。”
没毛八哥用喙梳理着自己羽翼下的小细毛:“兔崽子,你没毛,你全家都没毛。”
虞知行:“……”
三思和卫三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虞知行:“你二哥净教它什么东西!”
三思:“这可不能怪我二哥。他出游很多年没回来了,这小扁毛畜生在我们碧霄山上和一只叫做魔头的鹦鹉一块儿称王称霸,从哪里学来的脏话我可不知道。”
她从袋子里掏出几颗刚在集市上买来的炒花生,没毛凑在她手心里吃干净了,然后展翅飞走。
虞知行从三思头发上摘下一根黑色的羽毛。
“本来就没几根毛,还飞到哪里掉到哪里。我看等我下次见它,估计全身上下只有脑门上那一点绿了。啧,所以说,做鸟还是不能太贪吃。”三思拍拍手,“走吧,我们上山去少林。”
“啊?真要上山啊。”卫三止抬眼瞅了瞅天上的太阳,苦着脸道,“这个天气,油都要晒出来了。不行了,贫道要去乘凉,不跟你们走了。”
三思:“这才五月,入夏还没多久呢,你个懒猪。”
卫三止:“这已经五月了!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不知道我们胖子怕热吗。”
于是三思和虞知行上山了。
虞知行似乎对这片山头轻车熟路,三思跟着他走,小半个时辰后,便看到了青石阶尽头少林寺的大门。
不同于山脚下人山人海的嘈杂,山上的寺院是极为静谧的。
寺中种满了竹子,长势十分茂密,走进林中,除了鸟鸣,便是鞋底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竹林下的小路多有荫蔽,三思却并不喜欢走在里面。她听见不远处有练功时整齐划一的呼喝声,估计是校场,便催着虞知行和她往没有遮蔽的地方走,于是望见有武僧正在校场上练功。
那些僧人面容宁静,表情详和,即便正在苦修,也没有任何情绪化的表露。一群僧人正挑着水于高高的梅花桩上打坐念经,在那数人之中有一个梅花桩上盘腿坐着一个看上去才三四岁的小僧人,那小娃娃与其他人一样闭着眼睛,然而嘴里并没有跟着念经,手上合十的姿势却已经懈怠,落在了腿上——显然已经睡过去了。
小娃娃盘坐在那高高的梅花桩上,整个人一晃一晃的,像个被戳在竹签上颤颤巍巍的的棉花团子。
三思眼睁睁地看着他那脑袋一点一点,身体晃的幅度越来越大,然后忽然一下松开了盘着的腿,就要栽下去。她虽然隔得远,却本能地伸了伸手,像是要接住那小娃娃似的。然而小娃娃没有落地——坐在他隔壁那个梅花桩上的僧人,在他往下掉的那一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重新放回了桩子上。这全程中这位僧人都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停止念经,挂住了小娃娃后,摸了摸他的脑袋,便继续自行打坐去了。小娃娃倒是醒了,懵里懵懂地盘起小胖腿坐回原位,连神思都还不知在哪儿,便重新合起了手掌,嘴里喃喃地跟着念起了经。
三思捂着嘴笑。
虞知行走在前面,听见她在后面的动静,转过头来:“笑什么?”
三思:“我喜欢这里。”
虞知行会错了意,对她的话匪夷所思,一面往回走一面道:“少林不收女弟子。”
三思将错就错:“那就你留在这儿吧,帮我圆梦。哎你别说,我忽然觉得剃光头还挺有味道的。”
虞知行:“女侠好走,恕不远送。”
三思打量了他一会儿,又摇了摇头:“算了,看你长成这样,一点都不清心寡欲,少林肯定不要你这样的。”
虞知行刚想反驳,忽然耳朵一动,听见了竹林中传来的一阵低声谈话。
他转头,看见青石板小路的尽头出现一片裙角,心下直觉不好,飞快对三思道:“我要去更衣,你先自己往里头走,晚点我来找你。”
三思:“行。”
于是虞知行迅速转身,抄了一条旁道,消失了。
三思并没有察觉异状。
小路后面的谈话声由远及近,三思也听到了,然而引起她注意的并不是那交谈声,而是鼻端飘来的一阵奇异的香气。
她转头,看见青石板路的转弯处,一男一女正一后一前地走来。
三思一怔。
她原本先看到的是那位走在前面的女子,然而目光很快被落后其半步的男子给牢牢地吸引住了。
此人的外貌并不算多出众,气质也说不上多特殊,但三思这回不会忘记他的名字了。
白驼山庄仅见一面,她却牢牢记住了这个人的脸。
耿家三公子,耿玉瑾。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更了!么么啾!明天要苦逼回去实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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