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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胜负已分,场下空气安静。

郑落竹和南歌猜到了结果,却完全没猜中过程。

花衬衫和俩小弟是猜到了过程,却被结果当头棒喝。

他们看了一场你来我往的对战,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告知,不好意思,这场一对一毫无悬念,之所以拖这么久,主要是范总想感受一下别人的文具树。

唐凛算是受冲击最小的,因为在看见第一根针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再想到自己之前竟然真情实感地替范佩阳担心,唐凛就想揍人。

训练场中央,越胖子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肩膀,认输的话不用说两次,他输得多惨,全场有目共睹。

“还愣着干什么,”他没好气地叫那边的花衬衫,同时转身往训练室出口去,“走。”

花衬衫和俩小弟回过神,立刻拔腿就走,速度快得可疑。

“喂——”郑落竹一个箭步,窜到他们仨跟前挡住,“这就完了?我们可是有赌约的。”

花衬衫的脸色很难看。

他当然记得,他们输了,就要在酒店大堂当众宣布,还乡团以后只要遇见vip,一律绕开躲着走。

但问题是这话根本不能喊。

“vip的,”远处走到一半的越哥回过头来,目光直视郑落竹,“我丛越答应过的事情,不会食言。”

郑落竹还没表态,花衬衫先急了:“越哥!”

丛越让花衬衫的一脸怂样,弄得心烦:“出了事儿我兜着!”

花衬衫不管不顾了,隔着大半个训练场扯嗓子喊:“你兜?你怎么兜?约架这事儿组长根本不知道,赢了还好说,现在输了,就这么回去咱俩已经铁定被罚了,再当众让还乡团丢脸,你觉得你兜得住——?!”

身后的俩小弟被花衬衫的突然爆发吓到了,但眼里复杂的神色,泄露了他们和花衬衫同样的担忧和恐惧。

挡在他们仨身前的郑落竹,突然觉得好尴尬。他是继续吵架啊,还是开始劝架啊!

越胖子的脸已经黑了,让花衬衫气的,他极力克制情绪,一个字一个字压得缓而沉:“愿赌就要服输,别在这里丢人。”

花衬衫根本听不进去:“组长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你不想活,别他妈拖弟兄们下水——”

花衬衫已经彻底失控了。

连郑落竹这么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支配着花衬衫的那股无形的“恐惧”。

丛越是还乡团的三个队长之一,在权力结构处于第二级,那花衬衫口中的“组长”,应该就是还乡团水世界分部的最高领导。

亦是他和身后两个小弟的恐怖之源。

不对,恐惧的不止是他们三个。

郑落竹重新去看越胖子,他的神情和眼里,明明也带着恐惧的底色,只是被愿赌服输的坚持,勉强盖住了。

“够了。”丛越不想再这么难看下去,直接和花衬衫道,“今天的事情就当你们全不知情,你们现在就回酒店房间,之后再发生什么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和你们无关。”

花衬衫一怔,发热的脑袋有些许冷却。

身后的小弟咕咕哝哝:“没有不透风的墙,约架这事儿不少人已经知道了……”

花衬衫动摇,眼看又要陷入纠结,丛越一咬牙,快刀斩乱麻:“架是我一个人约的,输是我一个人输的,等会儿到酒店大堂,也是我一个人让还乡团丢脸,你们拦过,没拦住,知情不报,是被我威胁,听懂了?”

花衬衫和俩小弟懂没懂,不好说,郑落竹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这番说辞就等于越胖子把所有错揽了,花衬衫和俩小弟顶多就是个“被胁迫所以没敢说”,情有可原,楚楚可怜。

但苍天大地都看着呢,花衬衫才是“万恶之源”吧。要没他当初在购物区挑事儿,要没他被打脸不服气搬出越胖子,能有今天这事儿?

郑落竹不可思议地瞪着越胖子,觉得对方现在头上顶着光环儿,环儿内俩大字——圣父。

“越队长,”一直安静的唐凛忽然出声,音量不高,但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封闭的训练室听得很清楚,“你能代表你们整个还乡团吗?”

越胖子还处于对花衬衫的失望和羞耻中,冷不丁听见唐凛问,脑袋有点不转:“什么?”

唐凛倚靠着训练室壁,悠闲道:“我说,你的表态能约束整个还乡团吗?你能保证你在大堂宣布完,还乡团以后就真的绕着vip走了?”

丛越语塞,嘴唇动了又动,半晌,才发出一点干涩的声音:“我不能保证。”

他可以履行赌约,但他只能保证自己和自己手下的人……不,只能保证自己以后遇见vip会绕着走。

经此一事,他能不能继续在还乡团混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既然如此,”唐凛淡淡抬眼,“你在不在酒店大堂表态有什么意义呢?”

丛越哑口无言。

郑落竹有点同情他,甚至私心希望唐凛别太刻薄了。人都已经让老板打脸了,也很有骨气地准备去酒店大堂履行赌约了,何必再……

一直站在训练场中央,仿佛所有后续事件都同他无关的范总,忽然迈开脚步,朝丛越走过去。

郑落竹的思绪和目光都被老板带走了。

他不知道老板要对丛越做什么,但怎么想都比被唐总刻薄两句的杀伤力大。

老板走过去了。

老板走到越胖子面前了。

老板绕开越胖子……继续往前走了?

老板打开门离开训练室了???

还没等郑落竹反应过来,唐凛也越过他身边,越过越胖子,离开了训练室。

两位老总走得片叶不沾身,留一屋子花花草草风中凌乱。

郑落竹只剩南歌,看她的目光简直像在看亲人。

南歌忍着笑走过来,拍拍他肩膀:“还没看明白队长的意思么,撤吧。”

郑落竹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有点明白了,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想对越胖子网开一面。

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咱们vip定组长了吗?”

“反正不是他就是他,”南歌佛系地摊手,“现在俩都走了,我估计这就是队长的意思。”

郑落竹:“……”

不用估计,就是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领导们的路线离去,郑落竹是vip最后一个跨出训练室门的,临从外面关门的时候,他忽然又探头进来,对着仍懵逼的丛越大声道:“以后收小弟好好把关,挑个西瓜还得拍两下听声呢,别什么歪瓜裂枣都要——”

刚松口气的花衬衫,眼里重新冒火。

丛越却是嘴唇颤了又颤,像有许多话想说,可终究没能说出来。

郑落竹和南歌进入回酒店的幽蓝隧道,连唐凛和范佩阳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这走得也太快了吧。”郑落竹挠头,想追上领导们的节奏太难了。

南歌调侃:“谁让你都走出训练室了,还非回去给一句临别赠言。”

“我那不是看不过去么,”郑落竹想起来花衬衫就恶心,“我要不提醒,他迟早还得被那个破玩意儿坑第二回。”

南歌同感,顺带问:“那个破玩意儿叫什么?”

郑落竹:“不知道,我就叫他花衬衫。”

南歌:“还是破玩意儿好听。”

郑落竹:“嗯。”

又走了一段路,郑落竹后知后觉地问:“我现在一想起越胖子回去可能受罚,就特同情,我这个心理是

不是不太对啊?”

南歌摇头,客观分析:“谁和范佩阳打,都能收割一波同情,这是自然规律。”

郑落竹茅塞顿开,醍醐灌顶:“还真是,提尔晕倒的时候我也有点心疼。”

想了想,他又道:“不过我也不全是同情,我就是觉得胖子人不坏,他和咱们约架,单纯就是想给小弟出头,我以前……”

“以前”两个字一出口,郑落竹就卡住了。

在坦白往事之前,他从不曾谈过去。

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敞开一次心扉,那锁就锁不上了,不经意就往外秃噜。

“以前什么?”南歌故意问,“以前你也这么帮小弟出头,然后被对手教育重新做人?”

“怎么可能,”郑落竹可以被怀疑智商,不能被怀疑战斗力,“我每次都打得他们跪下来喊爸爸,你知道我当时外号叫什么,街爸!”

南歌:“……”

这到底有什么可骄傲的!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回了酒店套房。

自正式加入vip,南歌也搬到了这里,一共八间卧室的豪华套房,住他们四个,还是显得空荡荡的。

唐凛换了宽松的居家服,走回客厅,正好看见南歌和郑落竹进来。

“怎么才回来?”唐凛随口一问。

郑落竹巨冤:“唐总,是你和老板走太快。”

话一说完,他才发现没看见范佩阳:“老板呢?”

“洗澡。”唐凛坐进沙发里,横过身体,把腿拿上来,背靠沙发一端,惬意舒展。

像配合他回答似的,范佩阳的卧室方向立刻传出些许水声。

“你们中午想吃什么?”那边的南歌已打开冰箱,里面存着一些他们购买的速食食品,“要是不想吃罐头,我就取库存。”

食品买一次,就是50种,但除了速食食品,其他热腾腾的饭菜都只能先存在酒店系统里,随吃随取。

临近中午,是该吃饭了,但——

郑落竹看看冰箱前的南歌,又看看沙发里的唐凛,再想想浴室里正洗去一身战斗尘埃的老板,心里莫名蒙上一丝罪恶感:“那个,咱们要不要做做战斗总结什么的,这么轻松休闲是不是不太好啊……”

一上午都老板出力了,他们什么也没干,现在还只惦记吃饭……

“竹子,”唐凛稍稍坐起,看向他,“你当初为什么要给范总打工?”

郑落竹站在沙发旁边,对于突然抛来的问题猝不及防:“就……当时我在闯关,正好遇到老板,他说他在招人,我想反正都要闯关,赚点钱也不错,就跟着了。但我真没想到,我这是抱上一条粗大腿啊我——”

一说到这个,郑落竹就兴奋了,啪地坐到另一个沙发里,开始给唐凛讲五黑党在前面关卡大杀四方的辉煌战绩。

讲到最后,南歌都关了冰箱,趴在不远处的吧台,喝着饮料听着“评书”。

郑落竹一口气讲了十来分钟,后来发现不行,讲不完,喘口气,自动总结:“呼——反正套路都差不多,就是一路碾压。”

唐凛问:“如果让你用一个字,形容跟着范总的日子,钱,战斗,都算上。”

郑落竹根本不用想:“爽啊!啊不算。”

唐凛再绷不住,绽开满脸笑意:“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和范佩阳合伙吗?”

郑落竹被问住了,下意识看南歌,想求助场外观众。

南歌服了他的脑子不转弯:“和你一样——”

郑落竹迟钝两秒:“爽?”

唐凛的回答是,躺进沙发里,标准的总裁瘫。

郑落竹再没问题了,也没负罪感了。

人生下来都是有使命的,范总负责让队友爽,他们负责爽。

唐凛舒服地躺在沙发里,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散。

逗郑落竹的话,让他想起了从前创业的日子。其实一开始是不爽的,创业都苦,他和范佩阳也不例外,加上两个人都是不愿妥协的性子,有好几次唐凛都想散伙了。

但终究没散,公司也发展壮大走到了今天。

什么事情都是到了很久之后,回过头看,才会觉得,苦也是甜。

唐凛在回忆里陷了很久,等思绪归拢,觉得周围静得蹊跷。

他想坐起,可还没动,头顶忽然一暗。

范佩阳不知何时来到了沙发这端,静静站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光,只留下了自己霸道的影子,笼罩着他。

“跟着我比较爽?”范佩阳微微低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四目相对,一滴未擦干的水,从他发梢落下来,落到唐凛的脸颊上。

唐凛把所有想说的都忘了。

“那个,我忽然困了,我去睡个午觉——”噼里啪啦跑掉的是郑落竹。

“你们聊。”脚步轻盈而快速的是南歌。

唐凛本来不确定客厅里有几个人,现在知道了。

头顶上,范总还居高临下看着。

唐凛用拇指轻轻抹掉脸上的水滴,望着他说:“我渴了。”

空气安静两秒。

范佩阳转身,去餐桌那边拿瓶装水。

唐凛趁机坐起来。

范佩阳拿着水返回,就发现唐凛已经起身,一条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看他的表情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事。

“笑什么?”范佩阳把水递过去,莫名其妙。

唐凛接过水,说:“我观察好久了,你在平时真的一点都不用文具树。像刚刚我让你拿水,你完全可以直接让瓶子自己飞过来。”

范佩阳还是理解不到要点:“有区别么?”

“当然有,”唐凛一本正经,“懒人的福音,你只在战斗时候用,太辜负它了。”

范佩阳绕到沙发前面,唐凛很自然把腿挪开,给他腾出一些位置。

“那你觉得该怎么用?”范佩阳坐下。

唐凛在知道范佩阳文具树的第一天,就畅想过,简直不要太美好:“我要是你,闲着的时候就在沙发里躺着,什么都不用你自己动手,想要什么自动飞到面前。”

范佩阳摇头:“没追求。”

唐凛叹息他的不懂:“这是幸福的终极含义。”

范佩阳忽然想到了什么,很认真地问:“你当初要做财务总监,是不是就想偷懒?”

唐凛好端端聊着文具,天降一口巨锅:“范总,下次再回现实你去财务部把刚才那话再说一遍,你看看财务部同仁会不会拿落成山的财务报表灭了你。”

范佩阳乐了,笑声闷在胸口,低低的:“能灭掉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唐凛半眯起眼睛:“你知不知道你自信的样子很欠揍。”

范佩阳带着笑意望他:“你知不知道你说我欠揍的样子,很可口。”

唐凛怔在那里。

他的表情太无辜了,无辜得让范佩阳不想慢慢来了,他想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人重新染上自己的颜色。

唐凛看着范佩阳越靠越近,忽然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地向后躲。

范佩阳停住了。

短短几秒,他的眼里闪过太多情绪。

唐凛来不及读懂。

最终,范佩阳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一次,唐凛没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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