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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韩玠和谢璇定亲,是因为恒国公跟靖宁侯爷交情深厚,可交情又哪里比得上阖府的性命前程?
谢珺在恒国公面前向来都懂进退、识分寸,从没说过什么胡言乱语,这回煞白着脸说出这番话,必然有情由。
她是谢家的长女,在恒国公眼中,自是与别的孩子不同。
梦里的事情最是说不准,恒国公有时做个奇怪的梦,还要跟人参详很久,更何况谢珺这些噩梦里还牵扯着“府上分崩离析”的事情?那可是祖宗传下来的基业,比什么都重要!
荣喜阁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清虚真人泰然自若的坐在那里,完全是一副“受人礼遇、为人消灾”的模样。罗氏原本为清虚真人的陡然折转而满怀愤怒,见着谢缜和国公爷都在上头坐着,满腹的疑惑和质问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绞着衣襟坐在那里。
而恒国公的脸色,却是愈来愈沉。
好半天,恒国公才开口了,“既有如此妖异之事,这门亲事是不能留了,回头我去提退亲的事。只是两家都在京中有脸面,万万不能说此实情,到时候就说是六丫头还小,承受不住这福气。”他扫视了一圈,吩咐道:“今日的事,不许任何人往外传,若是有人私传被我听见,打死不饶!”
当家国公爷的威严是无人敢挑衅的,忙都应是,凝神屏气。
恒国公又抬头看向清虚真人,“真人为鄙府消了灾祸,老夫自会重谢。只是此事牵扯两家颜面,若是有外人问起来,还望真人能将理由推在六丫头福薄上,万勿扫人颜面,叫靖宁侯府多心。”
清虚真人自然晓得其中轻重,便道:“贫道既是诚心为尊府考虑,又怎会生此波澜,国公爷只管放心就是。”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谢璇的六千两自然不是个小数目,可如今她被恒国公认作消灾的恩人,回头的谢礼还怕不会比谢璇还重上几倍?没料到这笔生意能做得这样大,清虚真人扫向茫然坐在那里的谢璇,颇为赞许。
当下恒国公叫人筹备了厚重的谢礼送给清虚真人,又安排人去观中添香火等等,自是一番忙碌。
清虚真人赚得盆满钵满,心里自是畅怀,当下记起谢璇当日的嘱托,便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跟谢缜说了几句话,请他有空时往观中去一趟。
谢璇在旁瞧着,长长舒了口气。
两件事情都解决了,她心头的忧虑稍稍解开,那疯癫的毛病自然轻了些,只等着退亲后不治而愈。
*
恒国公想好说辞之后,便亲自带着那刚刚修好的玉珏往韩家退亲去了。
先是将碎了玉珏的事情深深道歉了一番,由此引出话题,说这玉珏碎得奇怪,谢璇近来屡屡遭灾,说话行为疯疯癫癫,谢府上不放心,就请了清虚真人来看看,才知道是谢璇命薄福浅,承受不住大福气,渐渐到了成亲的年纪,那玉珏才会碎掉。谢府对此十分遗憾,十分抱歉,为了不耽误韩玠的终身大事,便赶紧来说清楚云云。
有了清虚真人的名头在,这事也不是太难办。
靖宁侯府上如今只有韩夫人当家,她当然不敢直斥清虚真人是胡言乱语,更不敢直接驳回恒国公,当下未置可否,说是要写信到雁鸣关去,请她的丈夫靖宁侯爷定夺。
恒国公听了此事,便放下心来。
靖宁侯韩遂是个懂分寸的人,这件事他也是听先父之命,既然是恒国公亲自出面,不管真实原因是怎样,他必然不会有异议。这退婚的事情,已经算是九分准了。
谢璇这里听得消息,自是暗暗的拍手高兴。
而在靖宁侯府中,韩玠得知之后,却是呆住了。
自那天谢璇狠狠咬了她的手腕后,韩玠便留了意,送礼那天他从水池中救出谢璇,帮她吐水的间隙里摸过她的脉象,并无半点溺水昏迷的模样,心里便格外震惊——谢璇她会闭气,而且是故意装晕的。
他没有揭穿小姑娘的伎俩,还帮着说了几句话,迫得谢缜不得不怒惩谢玥。
那时候韩玠心里就存了疑惑,觉得谢璇跟前世那个乖巧如小白兔的姑娘完全不同,可一旦大胆的猜测她也是重生之人,韩玠便觉得荒谬之极,委实无法相信。
可现在他不得认真思量这些事情。
如果她还是原来的谢璇,怎么会突然转了性情?
如果她还是原来的谢璇,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谢韩两家的婚约怎会突然崩塌?是她前世含恨而死,对自己和韩家绝望了,才会痛下决心的斩断婚事么?
韩玠站在中庭看着月色,拳头越握越紧。
这件事情太过离奇、太过玄妙,他还没法确信,需要再予确认。
然而不管结果如何,有一件事韩玠是无比确定的——不管这是巧合,还是谢璇的有意逃避,他韩玠这一辈子,绝对绝对,不会放谢璇走开。
*
恒国公府的棠梨院里,谢璇坐在廊下的朱藤椅中,拿手帕子遮在脸上,将头脸藏在荫凉里、小腹晒在暖阳下,眯着眼睛打盹儿。棠梨院里养着的小奶猫喵呜一声从老梨树下跳下来,跑到她的脚边。
谢璇睁开眼睛,笑着将它抱进怀里,头都没转,朝着屋里吩咐道:“芳洲,吵吵又来讨吃的了,拿糕点出来。”
——吵吵是这几个月大小奶猫的名字。
芳洲拿了精致小瓷碗出来给它喂吃的,瞧着小奶猫儿舔糕点的模样,便是一笑,“要是五姑娘知道吵吵又来咱们这找吃的,必定要气死了。自家养的猫儿跟她不亲,偏偏喜欢跟姑娘玩儿,说出去叫人笑话。”
吵吵像是能听懂似的,喵呜叫了一声,拿小小的爪子在芳洲手上蹭了蹭。
谢璇便帮它顺着毛,“谁叫她性子那样暴躁,养了猫儿还没耐心伺候,当初又何必从人手里讨过来?这会儿天气正热,喂完了东西把它抱到里面睡觉去,再叫木叶去打探着,若是父亲回来了,赶紧来告诉我。”
“早就派她出去了,姑娘安心等着就是。”
过不多时,木叶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凑在谢璇耳边低声道:“姑娘,老爷回来了,说是脸色不大好,刚到书房,这会子正往院里走呢。哎呀,跑得累死我了。”
谢璇便叫她先去喝水,自己起身理了理衣裳,也不叫人跟着,气定神闲的往正院里找罗氏去了。
罗氏这时候正哄着谢玥写字,见着谢璇的时候只抬了抬眼皮。
谢璇规规矩矩的在她跟前行了个礼,道:“夫人,初十那天谢池有文社,我想跟着大姐姐去学些东西,可以么?”
“整天到晚的想着往外头跑,哪里像个公府人家的千金了?难怪清虚真人说你命薄福浅,这样子怎么配得上人家靖宁侯府的公子,亏得是退了亲,否则只叫人笑话!”罗氏对谢璇是满腹的怨气,瞅着屋里没人,便是冷言冷语的嘲讽。
谢玥也停笔抬起头来,“谁知道去谢池是想做什么!”
谢璇连眼皮都没抬,声音闷闷的,“我不过是想请示夫人的意思,夫人若是不许就算了。”
“哎哟我可不能。老太爷为着你,上万两银子的往道观里送,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冲冲煞气,免得咱们全府被你连累。我是不敢拦着,免得老爷又说是我慢待了你。”罗氏语气酸溜溜的。
以前谢璇都乖得跟兔子似的,从不敢违逆罗氏的意思,罗氏自然也乐意装个大度的继母,关怀几分。自打那天谢璇打了谢玥,罗氏就不怎么能装下去了,可谢缜偏偏又记着谢璇的哭诉,总让罗氏好好照顾谢璇和谢澹姐弟俩,罗氏被唠叨得多了,肚子里憋着满满的火呢。
谢璇乐得罗氏憋火,抬起眼睛看着她,声音惊讶,“老太爷送了那么多?我还当送个三千两就差不多呢。”
罗氏不由看向她,道:“什么意思?”
谢璇避而不答,“夫人,我能不能去谢池文社呢?”
罗氏正自惊疑不定,见她还敢卖弄小聪明,当下想都不想,“不许去!”
“哦……”谢璇很失望,闷着头慢慢的往外走,正巧谢缜回来,见着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不高兴了?”
“我想跟着姐姐去谢池文社学些东西,夫人不让。爹爹,那文社是长公主主持的,郡主县主还有采衣她们都去,姐姐也说去了能学到好多呢。”谢璇眼巴巴的瞧着谢缜,满怀期待。她以前甚少跟谢缜撒娇,这会子也撒不出来,只能微微咬着唇,有点忐忑。
谢缜心里一软,看着罗氏,不悦道:“既然璇璇想去就叫她去,拦着做什么。”
罗氏忙赔笑道:“不是我要拦着,只是清虚真人说了这孩子近来不顺,我是怕她出了府又出什么岔子,老爷和我都心疼。不如与在府里清修一段时间,等着没事了再出门,咱们也都放心。”
“清修?”谢缜皱着眉头,坐在紫檀雕花的大方椅上,意有所指,“送去道观清修岂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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