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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一点一滴的流逝着,谢云曦熏烤的再墨迹,那也有烤好的时候。
而沈乐被鱼香折磨许久后,终于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串烤鱼。
烤鱼外层微微焦黄,口感鲜脆,一口咬下,内里的鱼肉却极为嫩滑,鱼香混着五香在口齿间迸发旋转,待细细咀嚼,鱼肉中那细碎如沫的辣香缓缓苏醒开来。
鱼肉下肚,鲜辣回味,美妙的滋味在舌尖回荡着,如空谷回音,久久不绝。
然而,他左右一瞧,另三条烤鱼也都已吃干抹净,丁点不剩。
谢云曦看他意犹未尽的表情,当即露齿一笑,颇为和善的询问道:“沈叔啊,这鱼实在太瘦弱了些,想来你也没吃饱吧?”
鱼瘦弱?如此肥美的河鱼,瘦弱之说实在荒谬。
众人面上露出“少年,你这睁眼说什么瞎话”的表情,而沈乐闻言,眼睛却亮了起来。
这时,他只以为谢云曦这少年人美心善,是极为难得的好孩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孩子不仅才貌双全,且厨艺还极佳。无论是荷花酥,还是这咸香鲜嫩的烤鱼都极为美味,甚至连他酿的竹叶青都比别家的好上许多。
当谢云曦说出鱼太瘦这般眼瞎的话时,沈乐便以为他是找借口,好给他开个小灶,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沈乐心下感动非常,看着谢云曦的目光愈发柔和,那目光好似那父亲看儿子一般,慈爱中带着欣慰,欣慰中带着期待。
他伸手拍了拍谢云曦的肩膀,一脸幸福的说道:“阿三啊,好孩子,真不枉我当年,千挑万选给你取了这般好听的乳名。”
——呵呵,千挑万选就给我取了个“谢阿三”?还好听!
乳名的事不说还好,这一说,谢云曦嘴角的梨涡越发深了起来,“沈叔辛苦了。”
他咬牙切齿的客套着,语气亦带着一股浓重的怨念。
然而,一条烤鱼下去,沈乐此时的智商明显不在线上。如此这般怨念的口气,竟丝毫未察觉出异样来。
他“咳咳”两声,目光期待地看向谢云曦,嘴里则念叨着,“不辛苦,不辛苦,阿三啊,刚烤鱼累了吧,先休息休息,正好,我先让阿年去附近的河里再抓些鱼。”等鱼抓来,人也休息好了,正好能再烤一次。
沈乐的算盘打,自是叮铃铛啷的响。
但一旁的谢年华和谢文清却深知谢云曦套路,两兄妹齐齐眨了眨眼,颇为同情的看了眼沈乐。
待见他面上还喜滋滋,乐呵呵的模样,即同情,又有些幸灾乐祸。
毕竟,这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场景,这熟悉到让人深恶痛绝,但又无可奈何的套路,曾几何时,他们也都体验过许多次。
秉承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崇高理念,谢年华也好,谢文清也罢,都默契的继续吃瓜看戏,等人跳坑。
而作为挖坑小能手的谢云曦,他自然也没让人失望。
见坑挖的已能“埋人”,谢云曦脸上的笑意不觉又深了几分,他对着沈乐,轻笑道:“我瞧着阿牛必是个抓鱼高手,沈叔好福气,有这么一位能干的侍从。”
此时,沈乐正沉浸在“过会儿又有烤鱼吃”的美好幻想中,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欢快。
闻言,他只乐呵呵地笑道:“抓鱼不过小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嘻嘻——”
他刚“嘻嘻”了几声,转眼,却听谢云曦话锋一转,“不过,这日头都快过午时了,等会儿还要赶路去别院,再晚些出发,夜幕前可就到不了别院了呢。”
听到这里,沈乐只是楞了下,一时也没来得及细想,只紧张道:“所……所以?”
“所以,我打算到了别庄再烤些鱼来,做晚膳吃。”
谢云曦像是没瞧见沈乐那晴天霹雳的表情,脸上依旧挂着天真无邪的笑,“竟然要烤鱼,不如再配些别的。”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谢云曦拍了下手,“啊,对了,我看那河里还有鸭子在游,不如等会儿叫人买一只鸭来,细细按摩一番,填上些香料,再用柴火慢慢熏烤,那滋味,既有荷叶的清香,又有草木香料的芬芳,啧啧啧——”
啧啧几声,想象着烤鸭的美味,谢云曦又继续引诱道:“热腾腾的烤鸭,咬上一口,软嫩的鸭肉,脆香的鸭皮,再配上些小酒,哈,人间至欢,不过秋日夜夜,一盏酒,一口鱼肉,一口鸭,美哉,妙哉。”
言语形容的美味太过诱人,众人听着,不禁猛咽起口水。沈乐更是恨不得立马就吃上那一盏酒,一口鱼肉,一口鸭,但……
午休过后,沈乐本打算在此别过,刚闲聊时便已说明。而此时,谢云曦却说要到晚膳时,去了别院才能再做烤鱼烤鸭。
沈乐心想——这不是要他老命嘛!
刚吃过烤鱼,鱼香还在唇齿之间残留,又经谢云曦言语“勾引”,正是浮想联翩,垂涎欲滴之际,却被告知自己吃不着,看不着,连闻也闻不着。
如此惨绝人寰,毫无人性的操作——怎么就那么熟悉呢?
沈乐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他脖颈僵硬着转向谢云曦,入目,依旧是朗朗少年,天真无邪,梨涡轻浅,桃眼如月。
“好一个谢家三郎!”
沈乐回过味来,眯眼赞道,“活了大半辈子,只有我坑别人的,就没见别人坑到过我的,没曾想,唯二的两次,竟然是被你和你爹给包圆的。”
说着,沈乐又想起了当年那位风姿绰约,神采飞扬的天启大将军——谢闵。
少年时的谢闵便是个小狐狸,只是作为老幺,前头既有文采斐然,光芒万丈的谢朗,又有情商极高,政治天赋满分的谢齐,作为他们的弟弟,虽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其中的压力也着实不小。
那时的谢闵好似影子一般,笼罩在谢朗和谢齐的阴影下,别人说起,也不过一句“谢家最俊朗的三郎君啊”——这赞赏,好似他只有美貌一般,说难听些,便是虚有其表,内里草包。
偏偏谢闵却从不辩解,就算有人当面那般“夸”他,也不过得他淡淡一笑。
当然,谢家的嫡子,敢当面这般“夸”他的,从始至终,也就沈乐一人。
少年沈乐,儒雅如风,也傲慢如烈日。
初见谢闵,惊艳于他的俊朗,但相处些许,又恨其不争。
那时候的沈乐,总觉得谢闵光长了张好看的脸,只是这般俊美的皮囊,竟平白配了个平庸之极的灵魂——这感觉,就好似吃到了外表完好,内里腐烂的水果一般。
于是乎,年轻气盛的沈乐便当着谢闵的面,把他给“夸”得那叫一个狠绝。
而为了“感谢”他的那一番“赞美”,谢闵用最短的时间,教会了他什么叫“生不如死,死不如生。”
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沈乐但凡看见姓谢的,行三的,桃花眼,还爱笑的少年,当真是有多远滚多远。
当然,后来的沈乐和谢闵还是冰释前嫌,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但每每回想起那些生生死死的日子,沈乐依旧心有余悸。
如今,岁月流逝,物是人非,却不想,世间轮回,皆是玄妙。
沈乐看着谢云曦,又好似透过他的身影,在看另一位少年。
姓谢,行三,桃花眼——笑容也是那般天真无邪。
“谢三郎啊,谢三郎。”
前一声“谢三郎”唤的是昨日之谢闵,后一声“谢三郎”唤的则是今日之云曦。
沈乐的视线渐渐悠远,目光深深,他抬头遥望着蔚蓝的天空,内心感慨万千。
然而千言万语,最终也不过一声叹息,“世间好轮回,往昔亦如烟,哎,罢了罢了。”
什么罢了?
“呃……”谢云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沈叔,您没事……吧?”不会是被他刺激过了头吧?——艾玛,他也没怎么着呀。
谢云曦担忧的问道:“那什么……沈叔,您千万别……”想不开。
“想不开”这三个字还没说完,沈乐突然站起身来,随即,潇洒拂袖,端起一盏酒,二话不说,便是仰头喝尽,舒爽一声喟叹。
酒杯倒扣,滴酒未剩。
“阿三啊,我刚想了想,你爹坑了我一次,你呢,虽然道行不及你爹,手段也没你爹狠,但也是算计了我一回吧。”
就在谢云曦担忧之际,沈乐又转过身来,对着谢云曦灿烂一笑。
——这是要秋后算账,还是要来个父债子偿?
众人以为沈乐要清算谢云曦父子俩的“新仇旧账”,却不想,话锋一转,他竟道:“为了给我自己讨回些公道,嗯,我决定跟你回琅琊。”
听到这话,谢文清最先反应过来,“沈叔,您终于肯回去了,太好了,我爹娘,还有二伯他们都很想念您呢。”
此时,谢云曦也回过神来,不过他看着笑容和煦的沈乐,却觉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沈叔,明人不说暗话,您这话后面肯定还有个‘但是’!”
闻言,沈乐乐呵呵的一笑,“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对我胃口呢?”
赞叹一句,果然又道:“我决定回琅琊,但是——哎,我已孤寡鳏夫,也没个儿女的,可怜呢,没饭吃,没屋住,阿三啊,你是个好孩子,叔以后的膳食住宿就全靠你了。”
没饭吃,没屋住??
你个堂堂北院沈家的郎君,说什么没饭吃,没屋住。
众人暗自翻了翻白眼,一时竟不知如何吐槽。
而谢云曦则面无表情的看向沈乐,两人视线相会,沈乐却慈爱一笑,瞧着还颇为儒雅,正经。
——完了,好像给自己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谢云曦心里一咯噔,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既视感。
作者有话要说: 算人者人恒算之,嘻嘻。
谢文清:沈叔,我请了你三次,你不是说不走的嘛?
沈乐:谁让你不会烤鱼的。
谢文清:——!!!(说好的名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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