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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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动荡，红巨星已经快要抵达神域。

展炎皓的亢龙要塞,已经即将涂满阴影。

那永远有光的星空,那些星空之中细碎的美丽光芒,慢慢进入黑暗。

像兜头浇下沥青，星球胶着其间，再也没有星光闪烁。

人心随着星球的冰冷而冰冷，所有人跟神停止交战，静静等候黑暗光临。

展炎皓在一艘母舰之中，听到了豹主跟木雀的声音。

豹主用一种逃命的速度赶回大火三星宿，回来却已经停止了争斗。

豹主只看到所有人脸孔之上的绝望。

烛龙只能吞没大乾七星宿，可是大火三星的要塞与大乾七星宿相连，唇亡齿寒，他们知道,此刻的黑暗是大乾的,但必将蔓延到他们身上。

唯有那些对大乾有恨的独立军，那些被霸占许久的星球上,知道实情的人们开始提前狂欢。

豹主跟木雀同时联络展炎皓,告诉展炎皓神族不再继续攻击了。

展炎皓说：“嗯，结束了。”

战争结合了,此刻神族只有把希望寄在持刀人身上。

被神族停滞的时空恢复正常流动,所有人神听见浑厚的诵经声。

八方来朝。

浮屠族全族出动，为星空祈福。

金光随着诵经声缓缓亮起，温柔的明亮出现在每个人眼中。

这光跟声音让烛龙停止前行。

许久以前，整个星空之中最顽劣的黑暗能量被压制在大乾,没人可以将其销毁，但是浮屠族能够让它短暂平静。

展炎皓走到母舰的指挥台，看着显示屏上的图案。

现在还没有沦入烛龙黑暗范围的，就只剩下角木蛟一个星宿了，沁白需要再快一些，浮屠族也撑不了多久。

龙沁白已经很快了，但是总有变故。

等待在雾瘴区外头的逢生发现雾气瘴气消散。

随着山体整个崩裂，精灵们所做的防护也一起分崩离析。

磁场恢复正常，逢生带着所有飞舰飞向山巅，飞星此时已经醒了，他得到龙沁白的消息，叫去救精灵们。

飞星将消息传达给了逢生。

精灵们生性单纯胆小，看到他们世代生存守护的山变成这样，吓得痛哭。

然而精灵们一面害怕得肝胆俱裂，一面还是朝山顶涌去。

他们是守刀神，就是要守到最后一刻。

怕死也要守。

巨石滚落，逢生的飞舰穿梭在山崩地裂引起的震荡之中，放下搜救网，将精灵们网进来。

山巅，龙沁白看见了鬼侯、被鬼侯挟持的老精灵，还有数十条黑龙簇拥着的黑袍男人。

还有云从龙。

云从龙追着鬼侯进来，但是他没有鬼侯那么不要脸，所以并没有挟持精灵为他开路，一直停在原地。

雾散之后他才上来。

此时鬼侯带来的尾随人员也现身了。

鬼侯在那批武器中放了追踪器，但是他担心自己没办法对付龙沁白，通知了神族。

两个主神跟了过来，一个负责爱，一个负责和平。

她们手里握着生命之树上的金枝，飘在半空，等待斩瞳刀出世。

这一切龙沁白虽看见了，也只能当作没看见，她需物我两忘。

夔宝早已经飞起来，小小的身体挡在龙沁白身前，孤身挡住那些被它大数十倍的黑龙。

好在这些黑龙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等着。

一个长发的黑袍男人盘腿坐在黑龙背上，他只露出一只狭长的眼睛，眼中通红。

龙沁白爬山的时候，没有机械臂的那只手被摩得血肉模糊，但她感觉不到疼，只感觉到一种力量充盈在身体之中。

一种天地任我行的力量，带着烈烈的毁天灭地的意愿。

一开始龙沁白还能分辨得出这种意愿是这把刀的，逐渐她就很难分得清了。

她开了天眼通，随着指引，神识进入山体内部。

她看见自己的满天星被吸住，上面的粒子没了能量，暗淡，不能前行。

吸着满天星的是一块巨大的蓝色厚冰。

而她要找的刀，冻在这块冰中。

属于丫蛋的记忆让龙沁白全身一阵颤抖。

在白夜村后山发现的尸体，就是冻在这样一块冰中，——穿着铜钱的红线八方环绕，顶端吊着一只铜铃。

丫蛋大恸，龙沁白头疼欲裂。

那只铜铃，被丫蛋的哥哥，慕容子昌给偷回到丫蛋家里。原本那只铜铃等闲人动不了，但是子昌不是等闲人。

没有人知道，子昌就是鬼手，地藏。

他在丫蛋家里，本是为了阻止那场惨案，但是他转世之后脑袋不大灵光，只知道自己要偷铃，不知道偷来作甚。

但是没有子昌盗铃，展炎皓也到不了这个世界。

原来三清铃不止一个。

龙沁白眼中有泪如倾。

龙沁白赶忙凝神，属于丫蛋的伤痛汹涌而来，她不能控制自己的神识了。

这时黑龙背上的黑袍长发男人忽然飞身下来，夔宝见他直取龙沁白，赶忙放电电他。

他受到夔宝的高伏电刺激，毫无反应。

夔宝都急得都要哭了，却发现他只是窜进了被龙沁白劈出来的山谷当中，并没有伤害龙沁白的意思。

黑袍男人像一片羽毛，飘摇着进了山体，到了冰雕旁边。

龙沁白的神识看见了男人，心惊。

这个男人她见过！

——我从血眼中重生，我的血脉之中流淌着复仇的炙热。

是他！

是那个血眼之中重生的黑袍红眼男人！

无奈龙沁白刚才进四象图的时候被月乌打扰，元气大伤，此时她竟动不了了。

外头旁观的二神跟老精灵也不说来帮帮她，就跟她取刀是单为自己似的！

龙沁白只能加速摇动手中的三清铃，直接毁了整座山。

山凹中央的冰雕露了出来，龙沁白造出一个巨大的峡谷，所有人都看见了冰雕跟刀，当然还有黑袍男人。

黑袍男人悬在空中，静静地看着冰雕，他伸出一只细长的手，碰了碰冰雕之上的红线铜铃。

所有人都看见一阵电流从铜铃之上传到了男人的身上，但是他丝毫不为所动。

男人勾起唇，笑：“轮到你了。”

他摘下了铜铃。

禁制一失，冰中的刀躁动起来，左冲右突。

龙沁白不敢怠慢，收回神识，低头看着巨大的凹谷里头的刀冢。

倏忽之间，一声巨大爆破之音响起，巨刀冲天而起。

鬼侯见状，一把推开老精灵族长，飞身追去。

神族二神接住老精灵族长，族长嘴里碎碎念着，三道试题其中一道是问，刀有何用。

对于鬼侯来说，刀就是力量跟破坏。

龙沁白紧随在鬼侯身后，追着刀向天际飞去。

鬼侯疾速飞起，墨镜跟兜帽全部被吹落，露出他那张小孩子一样干净单纯的粉白脸庞。

龙沁白胸口如沸，她耳侧出现无数鬼哭狼嚎，层次不齐，掷地有声。

鬼侯先行一步，他仗着神族给他的金属手，直接朝刀柄抓过去。

手指触碰到刀柄的一瞬间，鬼侯长啸，他疯狂地笑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得到了万能的力量跟破坏力，充沛，无穷无尽。

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可惜这种无所不能完全是一种自我欺骗。

巨刀忽然朝着地面坠下，压着鬼侯的身体，像陨石坠落，势不可挡。

龙沁白赶忙回身追赶。

鬼侯擎着巨刀，感觉一座山压在了他身上。

他受不了这种重压，想要撒手，但是放不开了。

野心跟恶念一旦沾上，就由不得他了。

事实证明，没有无所不能的金刚钻，就不要揽无所不能的瓷器活。

鬼侯急堕而下，老精灵一把捂住手里小精灵蛋，不让看。

夔宝自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轰隆一声，鬼侯钻进了乱石之中，刀忽转向，对准鬼侯，快准狠斩了下去。

烟尘四起，这一次鬼侯再顽强也没用了，他被斩瞳刀剁成了两截，埋在乱石之中。

巨山为他做坟，也算是死得壮观了。

龙沁白无语，鬼侯死得，还挺别致。

龙沁白落在刀前，这把刀有她半个身子长，刀面干净，没有任何纹路雕痕。

龙沁白坦然站在巨石堆上，说：“谁要来试一试？别到时候又跟我抢。”

爱与和平二神相视，飘过去，抓起刀柄，好在她们心中没有什么杂念，就只是拔不起来而已。

龙沁白招呼老精灵也来，老精灵自问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也走过来试了试。

没办法，他是个好人，可是他动不了这把刀。

龙沁白抬头，刚才把斩瞳刀的禁制去掉的那个黑袍男人又坐在黑龙上了。

黑袍男人朝龙沁白挥了挥手，驾龙离开。

好像他赶来，就是为了守护龙沁白将斩瞳刀取出来的，刀已取出，他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龙沁白觉得十分莫名其妙，这个复仇男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她转头看刀，踏步向前。

老精灵连忙拦着她，说：“有三道试题……”

龙沁白都气笑了，“你没完了是吗？”

精灵族长秀美的老脸上带着一个讨好的笑，笑得龙沁白都不好意思了。

老精灵说：“不是，我是为你好，你得先想清楚这三个问题，再拔刀，不能只看眼前，眼前你也许能拔/出刀来，但是以后呢？”

“快点。”龙沁白凶他，这啰嗦老头搞得她的脾气都上来了。

老精灵赶快说：“第一个问题，刀是什么？”

龙沁白皱眉，这是什么问题？

她脑子都没过，说：“刀是一种兵器，铁做的。”

老精灵一脑门汗，说：“不是不是，你再想想，深层次一点，有内涵一点？”

龙沁白掀起眼皮，说：“你再跟我啰嗦，我拔出刀第一个就让你感受一下。”

老精灵咽了口唾沫，苦着脸看龙沁白。

龙沁白不理他，直接握刀。

她手刚到刀柄上，刚才那种千万亡灵的嚎哭又在她脑中敲锣打鼓唱大戏了。

她感觉全身都像在地震。

她戴着机械臂的手，虎口已然崩裂。

龙沁白眉心一锁，老精灵赶快凑到她耳前，说：“刀是什么？”

龙沁白吸口气，想，刀是守护，让她可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

“持刀为何？”老精灵又问。

龙沁白不自觉顺着他的问题想，持刀为光。

为斩开暗夜，刺落曙光。

老精灵最后一问：“刀尖何意？”

刀尖？

刀尖杀人？

不是，刀尖无惧。

像少年无惧。

横行无忌，寸步不让，为守护她所守护的，不惧。

龙沁白的三个问题答完，终于取悦了这把狂傲的刀。

她有所不知，这把刀曾经属于一个神佛无惧的前辈，那位前辈死之后就无人能降伏这把刀了。

那前辈傲骨铮铮，无惧无畏，狂行天下，最厌恶宵小与无能之人。

龙沁白刚好合了他的脾性，他的刀也就成了龙沁白的刀。

龙沁白手臂用力，刀起。

当年被巫刀斩断手筋，因为巫刀的特性，她再也没有恢复，她从此没能再拉过她最爱的飒沓弩。

展炎皓为她做了机械臂。

是这个机械臂跟她一起，拔起了这把刀。

龙沁白将大刀抗在肩上，看着神族二神，说：“请吧两位女神。”

两个女神原本心潮澎湃，十分动容，这么多年，终于又有人将此刀起了出来。

一看龙沁白这小流氓样，心中的感动登时烟消云散。

两位高大俊美的棕发白肤女神抓住龙沁白，一起飞向神域。

飞星跟逢生带着精灵族紧随其后。

这还是龙沁白第一次不在飞行器中进行星际旅行，她不得不敬佩神族，她们确实更早掌握了跟自然的相处之道。

如果不是那永无止尽的控制欲，他们本可以过得无比欢乐祥和。

摇光本就在神域紫微垣边缘，他们很快就到了紫微垣墙垣最下端的右枢星宿。

龙沁白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她说：“那个红巨星大角，距离它多远是安全的？”

和平女神画阑说：“你怕被烘烤成气吗？”

龙沁白说：“你不要说得这么血腥，可太吓人了。”

“不用怕，至少一亿千米吧。”

“哦，”龙沁白点点头，“那要不然你们送我去？”

两女神一时无言。

龙沁白说：“它沿途还在搞破坏，要不是因为星球太大，龙天钺给它的推力不够，它早就到你们这了。”

龙沁白忽然眼珠子一转，笑道：“好了你们不要害怕，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龙沁白说：“金枝给我。”

她拿了金枝，跑去问刚随着飞舰落地的老精灵，“你们的家，精灵蛋，防火不防？”

老精灵预感不好，看着龙沁白不答话。

龙沁白说：“不要小气，借来一用。”

老精灵变色，说：“那是我们的家，我们天生骨骼柔软，你进不去啊。”

龙沁白说：“嗯？我进去？我没说我要进去啊，您老思维还是很别具一格的。我用来装三清铃的，我怕靠得太近给我化了。”

老精灵无奈，只好借给她了。

龙沁白将三清铃跟归一弦还有四象图装了进去，把夔宝交给老精灵，说：“照顾好它，等飞星下来你给他。”

老精灵看着龙沁白，欲言又止，他其实想说，如果距离近到能把三清铃化了，那她人早化了。

龙沁白她抓着金枝扛着大刀，朝红巨星飞了去。

龙沁白飞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定有哪不对。

她仔细想。

龙沁白忽然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三神器可以让一整颗星球坏空，那么为什么神族当时派河墨来谈条件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将大角单瞳给归于坏空呢？

为什么一定要将整个大乾给毁掉呢？

毁整个大乾她必然不能同意啊，但是如果只是毁去大角星，她完全没有意见的，说不准当时就跟河墨合作了。

龙沁白嘶地吸了口气，她傻了。

所有的事情赶在一块给她都搅糊涂了。

这把刀的确可以斩瞳，但它不是破坏大角星的唯一方式。

神族知道龙沁白能取刀，刻意把她推到了这境地，让她不得不去取刀。

河墨舌灿莲花了那半天，合着到最后还是骗人的。

龙沁白服了，这些人跟神的心机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是从小吃心眼子长大的吗？

但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非要她去将斩瞳刀取出来呢？

这把刀除了能将烛龙身上所有的能量吸来，还有其他什么作用吗？

会否有一日，她会被当成刀使？

龙沁白来不及思考了，她已经感觉到大角红巨星了。

她单手持刀，刀尖向前。

逢生说，破障之后她就可以移山、动海、应脉吸、见众生。

天下江山，皆可起卦。

龙沁白闭上眼，她已感觉到凌烈的火，她举起大刀，用力斩下。

她的神识随着这一刀的刀风向前，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神识附着在巨大刀光之上，龙沁白看见自己进入了烛龙单瞳。

龙沁白迅速被火焰吞没，她看见一颗晶莹透亮的瞳孔，无与伦比的美丽。

被她一劈为二。

此刻，大乾所有的人，默诵经文的浮屠全族，静静等待着的神族。

星寇，驯兽师，鬼族，附着在水晶球上的最后一个巫，最后一只魅。

他们都看见了。

瞳孔碎裂，烛龙溃散。

龙沁白横刀而立，她的眼中充盈着火光。

所有的能量都冲着她来了。

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