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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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浮城，夜幕空旷。

一晃眼,天空中突然多了大团棉絮状星光,闪烁不停。

纤细交错的十字光芒,因为出现得突然，近乎动人心魄。

多年来阎浮城就只有二十八颗主星，其余星星要么小得不被看见，要么被衬得黯然失色。

所以从前生活在此地，夜晚抬头得见群星，知道都是别人的星域，遥远得很，不免寂寥。

尤其星海中包裹着所有星球的那些特殊物质，是反射吸收星光的，所以从阎浮星上看出去,连光芒特别强劲的星球,看来都分外遥远而渺然。

现在突然多了这么一大片星团，就在肉眼可见的区域内热闹璀璨着。

大概也是感受到了龙沁白要在这里大闹一场的意图,阎浮星海出现了几万年来没有过的活力。

红鸾跟蔚文带着木雀在外头乱逛,亲眼看见天空的变化，亿万闪烁陡然入了眼,一时心中激荡。

蔚文看着这星团,想抒点情。

就在他情绪酝酿堪堪到位之时，龙沁白跟展炎皓从四象图中现身。

龙沁白拧着眉毛把流风交给红鸾，说：“去找巫女，跟她说流风灵被剁了一半,心智损耗很大，叫巫女给他治一治。”

一听说要去找巫女，木雀便退缩，全身心抗拒，一脸的害怕跟不情愿。

红鸾显然并不能做一个很够格的“当妈的”，她完全没发现木雀在这里拧巴，只是高兴地跟龙沁白说：“你真的把那个什么天魔尸窟给带过来了啊？真厉害！”

“尸巢星团，什么天魔尸窟！”龙沁白说红鸾，“你这个演绎能力越来越高超了。”

“你干啥不高兴啊？”红鸾一扫眼，洞若观火，龙沁白的情绪一根毛都藏不住。

龙沁白说：“没不高兴，主要在跟我祖宗斗法。”

“哪个祖宗啊？”红鸾奇道。

龙沁白说：“万灵体，就那个‘逆’字。我觉得他对逆天而行有什么误解，正给他上课呢。”

这个万灵体包罗天下阴损，本来应该毫无下限，属于菩提的绝对反面，不接受任何人伦条框约束。

谁知道自打跟了龙沁白，他完全成了个老朽的说教先生。

在龙沁白把尸巢星团给带来做防御之后，他絮絮叨叨发表了一大堆意见，担心这个星团会坐实龙沁白大魔怪的鼎鼎大名。

尸巢星团加上星海，光这两个名头都能令人闻风丧胆，星空联盟更加拥有正义的名号来讨伐龙沁白了。

龙沁白就奇了怪了，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幽灵怪变成了夫子自道？

难道她身上，竟然隐约潜伏着什么遵纪守法的血脉？

万灵体无言以对，反正他就是把那些意念塞给龙沁白，不负责解答她的疑惑。

听了龙沁白的吐槽，红鸾说：“你说他这个逆字，会不会指的是专跟人作对的那种逆，叛逆。你看啊，你是绝对想一出是一出，视条条框框跟不存在一样的。你的万灵体偏偏要跟你反着来。”

龙沁白脸更黑了，这祖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本来还以为跟她一拍即合，所向披靡呢，怎么就突然成了道德纠察队核心骨干，要她每一件事都三思而后行呢？

见龙沁白不爽，红鸾说：“确实不太符合常理，不过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你且听我给你分析一二。”

龙沁白说：“你说，你的脑洞我向来是服的。”

“首先其实你要成为大魔怪，是不配的。”

龙沁白挑眉。

红鸾说：“大魔怪很难的，你这是标准的德不配位。”

龙沁白发现原来她脾气是很好的，可以无止境拓宽，什么话入了耳，都可以当做耳旁风，并不动怒。

确实这些鸡毛蒜皮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龙沁白佯怒，红鸾说：“你先别忙着吹胡子瞪眼。我给你分析一下古今大枭的厉害之处啊，首先他们得有上天入地之能，加上一颗冷峻如山、八风吹不动的心脏，再加上殉道式的六亲不认。他们意志之坚世所罕见，杀伐决断从不瞻前顾后。你除了上天入地，其他哪一条应上了？”

龙沁白：“……”

龙沁白反对：“我还是颇有意志力的。”

红鸾说：“聊胜于无吧。”

龙沁白讪讪，说：“你那都是从文艺作品里看到的，不写实。”

红鸾说：“艺术来源哪儿啊？要我说这些作品里还比不上生活万分之一精彩呢。反正结论就是，你放肆是放肆的，敢也太敢了，血性也很足够，可惜就是一个字，不够心狠。”

展炎皓一直在旁边思考接下来要干的事儿，他觉得自己成了个人形机器。

这会儿脑子陡然歇了一下，听见红鸾这话，忍不住笑。

龙沁白跟别人要装“慈祥和蔼”，跟他可不必，她立刻瞥了展炎皓一眼，说：“你还笑？”

展炎皓说：“没笑你，主要是对红鸾这个数学有点微词。红鸾请继续，不够心狠，然后呢？”

红鸾摊摊手，并不介意“不够心狠”总共是四个字，而非她所说的一个字。

她回答展炎皓说：“不够心狠就是她在成为大魔怪之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啊。你看看如果她也能跟墨漓一样，不管自己喜怒，一切只为目的，把热血什么玩意儿的都当成低等本能，她现在可能真的已经把星空扫荡干净了。”

龙沁白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发作还是不发作。

她看展炎皓，说：“这是夸我呢？”

展炎皓摇头，说：“不是，是说你太重情，迟早会被情义所累。”

红鸾连忙否认，说：“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很好，透着人气。如果变成真魔怪，那就不做人了。

“好了现在回到我们的中心思想啊，正因为你心底赤诚透亮，所以才被‘逆’字抓到了把柄。我觉得他抓住了你的性格特质，在故意挑衅呢。你看他知道你叛逆，谁越跟你唠叨什么，你就越不听。”

龙沁白恍然，红鸾这个脑洞开得实在是举世无双的精妙，她觉得找准了。

龙沁白说：“万灵体越跟我唠叨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我就越想跟他反着来，是这个意思吧？”

红鸾点头：“他不是告诫你星海跟天魔什么尸巢的，都不规矩么？你嫌他烦，越不规矩的就越要干，他真正的目的就达到了。其实他自己也是魔类的，看到这些星海啊尸巢啊什么的，亲切得很呢。”

龙沁白一把抓住展炎皓的手，说：“不行了皓哥，我觉得我得从现在开始做出改变了。”

“嗯？”

“成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是我现在的目标。”龙沁白说着就把自己的脸板成了个菜盘子，“看见没？这就是城府。”

展炎皓表示看见了，很厉害。

龙沁白一听夸嘴角就跟有什么牵着一样上提，想到自己的flag赶快又耷拉下来，变脸变得太快，脸上表情堪称诡异。

展炎皓说：“可惜，城府这种事儿呢，不喜形于色大概是最初级的阶段。墨漓，她连自己的真心都能深藏城府之中，情绪甚至三观都能精准地按需调用。她算高手。”

龙沁白想了想，觉得展炎皓还是在夸自己，她说：“我觉得你好像意思是，墨漓不像个人。但我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是吧？”

展炎皓说：“对，所以你基本上是很难魔的，就别想这事儿了。你那个纹身大概是想训练你成魔，但是底色是白的，就成不了黑的。”

龙沁白冷哼一声，对万灵体说：“你给我收敛一点。”

万灵体当下安静如鸡。

红鸾安抚好了龙沁白，本来已经要带着流风去求医了，龙沁白准备跟蔚文说流民收拢计划，突然听见红鸾说：“行，不去找巫女，咱们不去啊。”

龙沁白跟展炎皓对视一眼，说：“红妹你刚说什么？”

红鸾转头：“啊？我说什么了？”

龙沁白越发觉得不对，她叫红鸾转过来，看到木雀捏着红鸾衣襟，小手怯怯的。

“不去找巫女？”龙沁白问。

红鸾说：“哎呀，你这么一说，我刚才好像脑子里突然出现个闪念，觉得不要去找巫女。这可奇怪了，我被人入侵了？”

龙沁白一扫眼发现要害，在站的诸位，就只有木雀，提到要见巫女，就怕得打摆子。

木雀闪烁着眼眸，躲着龙沁白的眼神。

龙沁白说：“之前的木雀要是看见自己现在这胆识，不知道作何感想。”

木雀抬眼看龙沁白，把不喜欢龙沁白表达得很透彻，但毕竟不是害怕。

一提到巫女，木雀就畏畏缩缩的。

主要是，龙沁白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她自己脑中刚才也跑过一个念头，似乎是在说，不要让红鸾去找巫女。

这倒是新鲜体验，万灵体跟龙沁白共存，导致他近水楼台，想告诉龙沁白什么直接就能通过意念传导告诉她。

除了万灵体，龙沁白还没有过这么清楚的外来意念。

展炎皓跟蔚文也都感觉到了，龙沁白发现这个眼神躲闪、不敢言语的小木雀，其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龙沁白用胳膊肘杵了一把展炎皓，瞟了他一眼，悄声说：“你上。”

展炎皓：“……”

他对付心志强大到牢不可摧的墨漓没问题，但是他是那种标准的“遇强则更强，遇弱躲不过”型人格。

对方弱不禁风、萌态百出，他是没办法的。

现在木雀这样惨兮兮，展炎皓根本就没招，他感觉自己一开口，就有恃强凌弱的嫌疑。

木雀要是但凡有点心机，此时就应该哭了，龙沁白跟展炎皓绝对会被她打个措手不及。

好在木雀只是不想去找巫女，也不难为龙沁白他们。

龙沁白面对木雀这种真的小可怜，心软得一塌糊涂，一时大家就僵持住了。

这时流风对木雀说：“如果不行，我自己去找巫女吧。我虽然也很害怕，但是可以克服的。”

木雀脸皱巴成了一团，她也并不想让流风这么为难的，她手朝蔚文一指，说：“你去。”

蔚文不介意跑这一趟，他刚要走，龙沁白干咳了一声。

蔚文脚步一停，说：“木雀，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害怕巫女好吗？”

蔚文这么单刀直入，木雀一时也没有防备，她直接回答，说：“她是很坏的，坏人。”

木雀这么斩钉截铁，大家倒是觉得奇怪。

可是再问，木雀也不肯说了，主要她也说不清楚，她就只是对巫女有隐约的感觉而已。

龙沁白摸了摸木雀的头，说：“好了，以后不要用你的这能力来杀鸡了，牛刀杀鸡杀多了，就钝了。”

红鸾很迷茫，只知道木雀害怕巫女，还没搞清楚，刚才竟然是木雀给她们植入了一个念头。

“沁白你说什么呢？”红鸾问。

“经过不完全取样调查，我猜木雀估摸着是‘他心通’患者，能读心，也能给别人脑子里无中生有出一些念头。”

不管是午夜之子还是白昼之子，各自被赋予了浮屠族神通，龙沁白是天眼通，姜梓是天耳通，墨漓是神境通。

龙沁白类比了一下，认为木雀应该是他心通。

木雀能够精准读取别人脑中意念，藏得好的另说，但是表层的那些意识她是可以一眼看见的。

并且她还能给别人脑中直接插.入想法，就只是她现在技术不过关，植入过于生硬，基本上就是在原本丝毫不相关的意念之上生硬地进行嫁接，痕迹太重。

她需要再修炼，才能够水到渠成地制造了无痕迹的念头，让他人无法察觉。

浮屠族这些技巧是很基础的基本功，修炼几年基本就能层层递进，获得这几样神通。

但是龙沁白并不太清楚，为什么她们几个人，各自只拥有一部分。听起来，像是一定要组合起来，才能成什么大事。

暂时也管不上这些，龙沁白现在忙得很，叫蔚文去带流风找巫女。

他们才走了两步，听到一个值守的傀儡人队伍步伐匆匆，像是出了事来找他们。

为首的傀儡人径直朝展炎皓走过去，说：“炎主，萧浪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