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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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星坠地，黑色尾翼迸碎,一块一块打在整颗星球上。

龙沁白觉得自己或许是眼睛出什么问题了,因为她看到的真的是霞光,漫天游走，灿烂绮蔚。

用一整颗星球的焰火，送午夜之子白昼之子们一个生日快乐。

“飞星……夔宝……”龙沁白想站起来，可是她才站起来，膝盖吃重重一痛，骨头直接断裂，又软倒了下去。

巫女一直在用诛杀咒伤龙沁白，龙沁白也根本顾不上自怨自艾，回忆自己曾经对巫女多么善良过。

她放出去的神铁箭像陡然失明，在舰舱里没头苍蝇撞,倍显无助凄凉。

龙沁白躺在地上,血将她浑身包裹。

她想说什么，咳出一串冲突声,带出好多血。

妈的,巫女。

她用最后的力气开天眼通，至少,至少让她把展炎皓安全送回星海。

她眼前发黑,视线中的黑暗化成了线条，她听见自己的喘息声，不住往前跑，在暗夜中仓皇跌撞,摇摇晃晃。

天空中闪电止歇，鬼族已经悄然撤离，但是这火早已经不需要任何助燃，火焰开始蔓延。

神族大大慌乱，冰水系神族甚至唤来海水倒灌，可非但无法熄灭不昧火，甚至火上浇油，火更盛了。

无论是什么物质，只要被卷到，那就立刻被不昧火纳为同类——不昧火没有不受五行生克之规则限制，什么都克不了不昧火。

展炎皓的朔风把姜梓推进了星空门，姜梓是午夜之子，展炎皓知道她不会被星空门撕碎。

展炎皓对姜梓说：“去找菩提来救神域，快。”

姜梓回过头看弥天大火，都是她搞出来的，是她动了巨大杀念，天音线才会出现，不昧火根本就是杀戮之火。

姜梓看到展炎皓转身朝万丈焰火中冲进去了，他当然要去把龙沁白救回来。

眼前黑烟跟火焰遮蔽了眼，展炎皓将自己卷进朔风之中，早已经不顾自己。

此时龙沁白的神识终于看到展炎皓了，她看见一只巨鹰像飞舰一样穿过火焰，鹰翅横展。

只要穿过前面的巨大火幕，龙沁白就能跟展炎皓会面了。

就要到了。

龙沁白在直言耳机里说：“皓哥你快走，快走！”

可是巨大火鹰止步，龙沁白听见展炎皓痛苦的一声喊。

他被钉在火中了。

龙沁白惊呼一声，看到无数丝线从展炎皓的火鹰上伸出来。

钦原！

以凤凰尾羽做原材料，用纳米技术处理，丝线坚韧而绝利，无往不利。

韧丝将展炎皓穿透。

丝线将火鹰从火幕中提起，火焰分开，露出里面的展炎皓。

龙沁白看着展炎皓，他真的成了傀儡人，被提线控制。那么多条韧丝穿透他的臂膀、腰、腿，他的钢甲就是他自己的身体啊。

龙沁白一瞬间感觉到了展炎皓身上的撕裂感，她的呼吸开始澎湃。

龙沁白失神，她觉得自己像搁浅在沙滩之上的鱼，再怎么澎湃的呼吸，也留不住她的生命。

展炎皓对直言耳机说：“别管我，该做什么决定你要自己判断，这一次没办法陪你了。”

展炎皓一笑，什么时候，他也开始有准确的预感和直觉了呢？

刚才龙沁白穿着墨漓形态的魅走进沉舟的飞舰，看着她的长头发，就觉得那是最后一面。

那果然就是展炎皓今生跟龙沁白的最后一面。

展炎皓忽然后悔，那会儿在乐园星跟龙沁白提起，他想要龙沁白把头发留长，因为她扎了马尾也一样飒爽好看。

可现在展炎皓觉得，如果还可以重逢，他想要看到的，是短头发的龙沁白。

头发拨到耳后，垂在肩膀下头，露出她纤细的脖颈。

这才是她，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这生死之契，到底是签不了了。

龙沁白的神识望着眼前的火幕，在心里说，我的决定就是你不能死。

龙沁白的神识穿过火幕。

可是穿过来的一瞬间，她已经不在神域了。

屋子里暖气充足，她就穿了一件小睡衣。她被展炎皓抱着，她搂着展炎皓的脖子。

地球，东北冻土，此刻还是1月11，展炎皓跟追子虎子开着挂了防滑链的越野，展炎皓的新车，路上他们听的是“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着大地，藏着你不愿提起的回忆……”

龙沁白已经分不清这是丫蛋的记忆，还是她的神识忽然穿越回了地球。

这一次是她在慕容丫蛋的身体当中。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展炎皓，尽是贪婪，只是看着，就想要把他印刻在自己灵魂里。

是这个时候的展炎皓啊，是二十八岁的他。

龙沁白、丫蛋的眼泪滑落下来，滴进展炎皓的脖子里。

他好年轻啊，相亲市场上他的标签是，年少有为。

此时的他是那么坚硬朗俊，没有一丝柔软。

他的柔和是离开了家，去到星空之后才渐渐拥有了的。

也是龙沁白给他的。

该悍然的时候依旧悍然，可他心底柔和了。

年纪越长，胸襟里装的，就越是苍生而非天下。

柔和没有错，柔和自有其力量。

不该是他的柔和输给了墨漓的野心，就好像不该是沉舟的复仇，让星空沉没。

龙沁白一凛，她在展炎皓耳侧急切地说：“你走啊，快点走……不能在这了，快走啊。”

不要被木雀带到星空来，不要被感染成傀儡人，不要被月乌下毒，不要……甚至不要来陪她了。

呆在地球，等她将地球从坏空中拯救出来。

展炎皓那时候就觉得丫蛋说话，没有这么利索的。

丫蛋空洞的双目中眼泪涌泉，她抽泣着挣出一句话：“哥哥，轮到你了。”

求你，赶紧走！

“没事的沁白，为人民服务。”展炎皓当时没说出来的话，现在说出来了。

龙沁白眼前一晃，她已经又回到了星空，神域满目疮痍，山河破碎，她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龙沁白看着展炎皓，他没听话，他没走掉，他还是被木雀带到了星空。

这残酷碎裂的异度空间。

展炎皓被悬在火焰上头，龙沁白觉得自己都能感觉到那种炙烤。

她真的一刹那都受不了了，展炎皓在她耳侧说：“好了沁白，去做你该做的事，我永远爱你。”

龙沁白躺在飞舰冰冷的地板上，呼吸都快没有了，但是她的手还是朝自己的刀够过去。

血流了满手，一点一点挪近斩瞳刀的沿路，拖出一道弯曲的血痕。

她身上气脉都快没有了，斩瞳刀本来就不是谁都能驾驭的，她现在就算握住了刀，也提不起来。

可是她得握住刀。

展炎皓说，手握利刃，就注定了不能成为一个安于被别人保护的人。

她要握住刀，去救展炎皓，她不是说过，要一直保护他么？

怎么可以一次、两次、无数次地食言而肥呢？

龙沁白的手终于碰到了刀柄，她深深吸口气，要用力抓住。

可是没有抓住，有人踢开了她的手。

她听见巫女的声音。

巫女说：“你的眼睛给我。”

白龙的眼，不见则见。

龙沁白胸腔被自己的呼吸拉伤了，说话带着血泡，一扯就是钻心的疼。

她说：“你把展炎皓救回来，否则我就算把眼珠子爆了，也不可能给你。我不用强调，你知道我说了不可能，那就是不可能。”

巫女说：“好，请大家移步神殿吧。”

龙沁白的神识回归，她也无力再开天眼通了。

她听到脚步声匆匆，从她躺在地上的角度看过去，是一些匆忙的脚，有负责开飞舰的大申军，有巫女被长裙子掩盖住的脚，她要起来，展炎皓还被悬在那里等着她去救呢。

这事有人匆匆跑来，他的军靴是大申的主力军的配置，他扶起龙沁白，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看样子他还乐得不行。

龙沁白都不用看看，就知道这没心没肺的兄弟是谁了。

他说：“哎呦你也有这么一天啊，看看这可怜的小样儿。来小孩儿把气倒匀了，可别死，我的命可都在你身上，你得救我啊。这一身的血！幸亏我衣服是偷来的……哎你的机械臂呢？”

萧浪觉得龙沁白像个破布娃娃，龙沁白想翻个白眼都没力气，特么的萧浪这会儿知道出来了！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让自己救他，龙沁白想要他滚远点。

萧浪扶龙沁白坐椅子上，龙沁白想说什么，萧浪说：“别说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也没什么可谢的，我一向是这么舍己为人。我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救你的。”

沉舟路过，说：“我知道你在这，你已经被发现了。”

萧浪：……

他天衣无缝的跑路计划呢？

龙沁白想说的是你特么能传消息过来，就不能传个人看得懂的

龙沁白现在唯有一个愿望，就是把萧浪给拍墙上去。

萧浪还在说龙沁白：“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这都是要打仗的人，粗枝大叶的怎么行？你是可以躲过诛杀咒的，你那归一弦能反杀诛杀咒的啊。”

龙沁白：你不早说？现在给我在这叨叨。

首先她不知道用归一弦反杀诛杀咒的方法，而且刚才也太紧急了。

她完全没有防备就被巫女用诛杀咒给伤了，要不是巫女不想搞得那么血腥，把她的胳膊剁下来都没什么问题。

巫女这个隐藏boss，龙沁白要是好了，一定把她杀了，给她放在水晶球上，埋进活火山的地心里头去。

要么就把她送到众灵之境，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进了巨灵树的防护圈，龙沁白被沉舟放在一条长尾黑龙上，送她进了神殿。

龙沁白心想，寰宇神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变缓时空阻止飞星撞向天音线呢？他能阻止飞星做燃料的吧？

寰宇神当时是被谁绊住了吗？

龙沁白又觉得疼痛难当了，飞星啊，原来牙神的黑色颗粒竟然是助燃的燃料。

外面火舌翻腾，似翻江倒海。

巨灵树的保护圈里，树顶浮城还平静安详得很。

寰宇神坐在神殿最高神坛上，墨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诸神放了下来，她坐在寰宇神平常的椅子上，用一把精灵制作的梳子竖着头发，一下一下，慢慢梳。

主神跟大堆有地位的神都聚集在神殿，熙熙攘攘都是身影，好一些都是下了战场直接奔来的，灰头土脸狼狈万状。

但是神族似乎是天生下来的强悍，战斗民族此言不虚，他们竟然还能谈笑风生。

龙沁白伏在黑尾龙上，看着神殿外头威风的高柱，精美的雕梁画栋，心中觉得很刺痛。

寰宇神也怪可怜都当了几万年的众神之神了，可谁让他到处留种，现在好了，祸胎早埋，他没什么值得被可怜的。

寰宇神坐在神坛上，对着地面诸神说：“我从祖神之眼当中看到了，今天就是我带领你们的最后一天了。”

地面诸神立马从熙攘状态变成了一片死寂。

他们的星球成了火焰场他们都没怎么样，现在寰宇神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面如死灰。

神域真的保不住了么？

萧浪也混上了个黑尾巴龙，他到龙沁白旁边，给她解读说：“沉舟说，只有寰宇神让位，才答应让你去找心泉。”

龙沁白在心里问：心泉？

萧浪说：“不昧火能烧九九八十一天，到时候神域就只剩下个渣了，只有心泉能浇灭不昧火，所以寰宇神只能让位，好能够让你去找心泉。”

龙沁白心说：“我不是不能靠近心泉吗？”

白龙的眼，不见则见，离火而行，遇泉则涸。

巫女说她靠近心泉会出事的啊，为什么要选她去？

重点萧浪打听得这么清楚，能不能做点什么，就在这看热闹！

龙沁白动了动，萧浪说：“你别激动，我知道你想问让位给谁，当然是墨漓啊。”

龙沁白不想问让位给谁，她知道是墨漓！

飞星被墨漓跟沉舟抓走，挑拨了飞星跟龙沁白的关系。

即便如此，飞星还是不愿意伤害龙沁白，他看到墨漓无中生有的本事之后，很替龙沁白害怕。

他愿意跟着墨漓，随时发现对龙沁白不利的消息，偷偷不留名地传给龙沁白。

他被墨漓吓到的那种本领，就是墨漓可以随便指着他，就能制造出另外一个他，给送到吾珥山山顶。

龙沁白刚才就想起来墨漓的这种本事了，这就是关于寰宇神的直觉。

墨漓跟寰宇神的时空分割本事如出一辙，她是寰宇神的女儿。

当然寰宇神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一直到今天他进了祖神之眼，发现这是他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天了。

于是他在连天炮火之中岿然跟诸神喝着酒，这是他的最后黄昏。

诸神错愕，不明白寰宇神何出此言，他们已经太习惯他了，他说一不二，他是绝对的权威，现在他说他要走了？

寰宇神说：“我没喝多了，也没疯掉了，就是我今天已经要死了，我女儿墨漓以后会是你们的新神主。”

“女儿？”连心眼子无比密集的河墨都觉得自己耳朵坏了。

诸神先是无比惊讶，而后想明白，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寰宇神就喜欢到处找美丽女人，跟美丽女人生孩子，这样的孩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个。

不知道墨漓是寰宇神跟谁生下来的。

墨漓顺着长头发，她自幼被丢弃，是她师父将她养大，教她永远微笑的，她不在意寰宇神，也不在意自己素昧平生的母亲。

她吃了多少苦啊。

小时候被捡去，生活在大乾，极端偏僻的住人星。

亢龙星都已经是什么程度的高科技生活了，他们还原始得像没开化。

大乾那会儿正是最重男轻女的时候，她很早就被卖给邻里当媳妇儿，要做饭洗衣服，大冬天饿得晕倒无数次。

不让上厕所她就只好憋着，憋得休克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地板上。

她男人跟她差不多大，都十来岁，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用，可是男人的父亲和哥哥，准备侵犯她。

就是那个时候，师父来，救了她。

后来她亲手把这些人都杀了。

卖她的、养她的、准备侵犯她的，全都死了，当然是要死的，不然呢

师父带她到了星海之中，把她当最娇贵的女孩儿养大，让她克制自己作为普通人的低等欲望，让她永远在笑。

她被抓回神域之后，师父来找她了，师父告诉她，她是寰宇神的孩子，而她的母亲，在浮屠族，是个高贵的浮屠。

她笑，看看这些神啊，浮屠啊什么的，都是何等道貌岸然？

现在寰宇神让位给她，都是应该的。

像她这样的人，才最应该“苦心人、天不负”。

寰宇神指着墨漓说：“她是你们的新神主。”

墨漓梳着头发，说：“我怎么知道我是他们的新神主，我怎么知道我说什么，他们就听呢？”

寰宇神说：“你可以命令我啊。”

“好啊，那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