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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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沁白醒来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醒来了,因为眼前是黑的,墨黑。

连一丝光都露不进来的那种墨黑,只有死亡的凝视才会这么黑。

龙沁白哪哪儿都疼，但是又好像哪哪儿都不疼，这感觉十分古怪，就好像她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龙沁白侧耳，说：“皓哥？”

她听见好多个人的呼吸，不知道有没有展炎皓的。

“小白！”红鸾跑过来拉着她，“你先不要动，你的伤太严重了，皓哥没事了，就在你旁边睡着呢。咱们回星海了……”

红鸾才刚霸道地跟沉舟叫了阵,但回来就又成了红妹,说着眼泪就往下掉。

龙沁白听见一些脚步声，她没能判断出是谁。

展炎皓被救下来了啊,虽然她知道那是必然,展炎皓必定会活下来，因为如果展炎皓死了,她不可能去找心泉。

“小白,妈妈在。”长曦的手依旧柔软，可是冰凉发颤。

龙沁白笑了下，握住长曦说：“我没事，他们把我放回来,是为了让我去找仙境心泉吧，妈妈，我现在就去。现在还得先去把隐君子找回来，一一说要妖王跟隐君子在一块，他才能被放出来，没有一一我们找不到心泉，有好多事要做……”

龙沁白说着下床，但她因为眼睛盲了，平衡也陡失，踩下床就朝旁边摔去，有人一把扶住她，胳膊很有力。

男人说：“哎你小心点。”

龙沁白没有听过这个声音，男的，低沉，声音是滚进耳朵里的，跟展炎皓很像。

她说：“你谁啊？”

“都这样了说话还这么冲，我是一一。”

“一一？”龙沁白挑眉，这人已经被放出来了啊。

红鸾看着一一，欲言又止。

整个星空各民族大荟萃，所以大家基本上没有对奇葩的定义，不然一定要被道德纠察委员会给揪着不放，说他们不尊重他族文化，歧视其他种族。

但一一也太奇葩了。

他的头发长到了脚边，而且也没有越来越稀疏的迹象，自上到下都是一样的浓密。

据一一自己说，要不是龙沁白给他在外头乱剪一气，他现在的头发就更长了。

也不知道他对于这么长的头发有什么执念。

一一穿了件黑色丝绸袍子，胸前敞着两寸，这两寸一看就敞得甚是精心，刻意露出了胸前一线诱人——他自认为——的胸肌。

这些就都算了，他的脸，完全是奇葩中的精品。

红鸾就没见过一个种族长这种脸的，像是画上去的，浓墨重彩，特别舍得用颜料。

戏曲里头的脸谱就是这样的，但是那是假的啊，一一的这张脸她细细观察过了，真的，他真就长了这么一张京剧脸。

那些油彩绝对不是画上去的。

龙沁白身体还东摇西摆的，一一的双手十分有力，扶着龙沁白坐回床上。

龙沁白朝一一“看”，说：“你这么热心干吗？扶瞎子献爱心？”

一一说：“你怎么一说话我就想打你呢？你闭嘴吧。”

龙沁白一笑：“还没有别人让我闭嘴的份儿！”

红鸾忙过来推开要跟龙沁白掐架的一一，这个一一在树里呆太长时间了，不通人情，小白都这样了也不说让让她。

红鸾说：“小白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龙沁白摸了摸喉咙，说：“好疼啊，感觉里头被划拉破了，疼死我了。”

红鸾忙说：“王妃已经给你熬了药了，润喉咙的也有，我去给你端来。”

红鸾说着就跑出去了，跑到门口绊了一下，逢生扶住她。

龙沁白说：“我的第一个问题，我为什么开不了天眼通？”

她刚才看着好像浑不在意，其实暗自里已经开过天眼通了，不行，开不了，显然吴女的意思是，咱们要瞎就瞎得彻彻底底。

一一指了指木雀，说：“你说。”

木雀对龙沁白说：“你脑子坏了。”

“……”龙沁白，“这种噩耗你可以说得温柔点的。”

木雀说：“不过坏得不是很彻底，又是巫女在你脑子里装了只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装的，反正那个位置卡得刚刚好，要是把虫子取出来，虫子就会自爆……”

龙沁白听得就脑壳疼，她说：“行了不用给我这么多细节，总之就是她屏蔽了我大脑之中用来开天眼通、使用念力的那个区域，是这个意思吧？”

木雀点头，才反应过来龙沁白看不见，又说：“对。”

龙沁白感慨，“我说我怎么治不了巫女，我们到底跟她到底什么仇什么冤？”

没人说话。

巫女这行事，看起来好像全凭爱好，谁也摸不着她的想法。

龙沁白侧头看一一，说：“巫女为什么这么搞？”

一一说：“我又不认识她，我怎么知道？”

龙沁白思考了一下，巫女这些年换了好多身体了，这一次她用假冒伪劣心泉营养液养出了一具神的躯体，又抢走了龙沁白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是有大事要干啊。

现在一一等着龙沁白问自己是怎么被放出来的了。

可是龙沁白偏偏不问，一一完全不重要，被她彻底忽略了。

一一噎住了，她凭什么不问？凭什么不关心自己？

一一气闷，把自己闷成一只锯了嘴的葫芦，在心里骂龙沁白，心大、神经粗壮、一点都不细腻！

龙沁白说：“我之前一直觉得什么事儿都要我来干，这种想法太错误了，之后的事你们安排吧，等皓哥醒来之后，记得君爷那还有我的3600亿，全都给皓哥，让他去救人。”

红鸾端了药回来了，说：“小白，君爷就在这呢，他被我们抓过来的时候，正准备搞一个安乐死产业，因为现在大家都很害怕，觉得没希望了，很多人都想自杀。”

龙沁白倒没有红鸾这么义愤填膺，她说：“嗯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自杀的权利，但是不要太宣扬。自杀成风，原本不想死的人可能也想死了。”

“这……”红鸾看逢生，小白怎么会同意让君爷做这种事啊？

君爷嘿嘿笑，就知道她能理解。

龙沁白自己无数次经历濒死感，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承受得了。

没有人有选择出生的权利，那么至少可以给他们选择死的权利。

龙沁白说：“但是告诉他们，如果现在放弃了，没有人会责备他们，可是就看不到光明到来的那一天了。”

那一天一定会来的，一定的。

撑过去就能看到了。

龙沁白就着红鸾的手把药喝了，也不知道什么药，兼具草药跟人工提取药剂的味道，难喝得很。

她咕嘟咕嘟灌下去了，什么都没说。

红鸾看得心疼，龙沁白最怕苦，让她吃药跟让她午睡一样，都是杀头一样的。

红鸾把手里的糖给她，说：“赶快把糖吃了。”

龙沁白都忘了自己有过一些坚决不肯吃药的时候，红鸾还记得要给她配糖。

龙沁白说：“妈妈，我跟一一还有流风去找仙境，你们自己安排剩下的事。可以跟君爷合作，我们现在没有钱什么都做不成，多多联合不服墨漓的力量。姜梓去找菩提，回来了么？”

姜梓说：“我在，没进去太微垣，没有时间硬耗，就回来找你们了。”

她声音沙得不像话，她一直呆愣地坐着，木雀听见他们说菩提，竖起了关切的小耳朵，看着他们。

龙沁白说：“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说。”

姜梓站起来走到龙沁白跟前，龙沁白探出手去摸到姜梓的手，姜梓手上加力，把龙沁白扶起来，龙沁白晃了一下，一一下意识伸手想要扶她。

姜梓抓住龙沁白的胳膊把她稳住，龙沁白向前一步抬起胳膊一把抱住姜梓。

姜梓愣住，。

很久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块石头，龙沁白一抱她，她身体当中的血重新又流动了起来。

龙沁白忍着眼泪，说：“为明离的，对不起姜梓。”

为明离。

为活着却又不活着的活死人姜梓。

姜梓闭上眼，拍了拍龙沁白的背，说：“不是你的错，明离的仇我也已经报了，我今天回来是想跟你们道别的，我要去太微垣浮屠族修行了。”

龙沁白皱眉：“他们不让你进去。”

姜梓说：“我会跪到他们让我进去。”

天梯一万零八百阶，姜梓身上杀戮过重，要一阶一阶地跪拜，才能洗去那血，才能进大雄殿。

但这是姜梓现在唯一想做的事。

龙沁白马上想到了自己在“逆”字万灵体当中的那个幻境，她一步一叩首，爬上了天梯。

当时她以为那是她自己，现在一切明朗了，那是姜梓。

龙沁白说：“你跟他们说，如果不让你进去，我就去把太微垣直接砍了。”

姜梓笑了笑，说：“放心。”

龙沁白松开姜梓，说：“红妹过来。”

红鸾已经泪眼婆娑了，龙沁白抱着她说：“你很厉害，没有你我撑不下去，所以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准死。尤其是自己杀自己，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逆”字之中是幻境，也是预言——龙沁白本就是巫女。

红鸾在幻境之中自杀了。

红鸾不解：“我看起来像是会自杀的人么？”

龙沁白说：“尤其是君爷把自杀搞得这么容易，你坚决不能。我真的会生你的气，一辈子。”

红鸾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同意了，反正她本来就绝不会自杀的嘛。

龙沁白说：“逢生表哥在么？”

逢生说在。

龙沁白说：“红鸾我交给你，一根头发都不许少，知道不知道？”

逢生看了眼红鸾笑了笑，红鸾脸颊飞红，这个小白，大庭广众，怎么就说这个！

长曦蹙眉，龙沁白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不详。

龙沁白说：“蔚文跟青帝姐在吗？”

长曦说：“他们在外头跟萧客一块带人收拾星海，你外公把手在尸巢星团，现在逢生回来，可以帮我们调整星团堡垒，很快我们会接一些难民过来。”

龙沁白说：“那您帮我跟青帝和蔚文转达一下，叫他们不要老吵架，偶尔也听听胡五爷的。还有青帝姐跟萧客适合协助皓哥去跟人族权要周旋，蔚文去以鹰眼帅的名义做慈善。”

龙沁白明明说自己不会再帮他们安排这些事了，但还是不放心，要多说几句。

长曦说：“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安排，你别管了，你快去吧。展炎皓留在这等你带心泉回来呢，你别把什么都安排得这么满。”

一切安排妥当了，就跟不会再回来了一样。

离别的时候不能这样的，一定要缺一点、少一块，才能下一次再会。

长曦说：“小白，咱们这里什么都是乱糟糟的，一定要你回来整顿，知道么？”

龙沁白点点头，说：“萧浪，重新设计一套密码系统，人能看懂的那种。我母亲每天都要高高兴兴的，知道么？”

长曦转头看萧浪，她高兴不高兴的，跟萧浪有什么关系呢？

萧浪内心：龙沁白！

长曦迷弟的马甲快穿不住了……

龙沁白说萧浪：“你别看我，你把皓哥的傀儡人系统升级一下，升级到你能力的最极限。然后给我准备六个铜钱，用红绳穿好，挂在我脖子上。”

龙沁白眼睛看不见，念力被束缚，就只好用最古朴的方式算六爻了。

“好了，没什么事儿你们可以出去了。我休整一下马上出发。”龙沁白说。

一一等了半天，龙沁白到谈话终结都还是没有问他到底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一一干咳一声，拉长语调对龙沁白说：“你没有什么话跟我说么？”

龙沁白说：“没有啊，哦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准备一下出发要用的粮草设备什么的，四象图被墨漓收回去了，我们得脚踏实地地去找仙境了。”

一一气得，背着手冲出去了，油彩脸慢慢变成了红色。

红鸾还是有些不敢看一一，她抱了抱龙沁白说：“去仙境一定不会有危险，但我还是把朱雀的羽毛挂在你腰上了。”

龙沁白一愣，说：“给我皓哥戴着。”

红鸾说：“你们两个一人一根，我给你的是朱雀涅槃的时候留下来的那根。你要回来啊，我们都等你。”

龙沁白摸了摸腰间的羽毛，说：“知道了，你也要听我的话。”

“知道了！”红鸾高喊一声，“我们一定会好的！”

她跑了出去，把眼泪抿回去。

跑到逢生旁边，她说：“表哥，你看什么呢？”

一一最先离开龙沁白的房间，可是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现在把耳朵放在门上听墙角呢。

红鸾转头看见一一，哎呀一声，就要出声提醒龙沁白，逢生拉住她的手，说：“没事儿，我们走吧。”

红鸾瞬间木了，她低头看逢生的手，逢生拉着她走了好久，一直也没有松手。

红鸾：“……这是什么意思？”

一一凑在门前听龙沁白跟展炎皓说话。

龙沁白听着展炎皓的呼吸，呆坐了会儿，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渐渐的，四周的声音龙沁白听不见了，她只听得见展炎皓的呼吸，浅浅的，好像快要没有了，可一直在。

小时候她捣乱，又被长曦教训，她理直气壮：人活着就是要为一口气！我是不会认怂的!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哪儿知道什么是活着，又哪儿知道，什么才是那口气呢……

龙沁白探向自己的眼睛，早就感觉到谁给她戴了半个面具遮住了眼。

现在她的手指在面具表面游走，慢慢越过纹理跟起伏，在心中绘出了面具的样子。

龙沁白笑起来，是一条龙，那时候她不愿意透露自己铃主的身份，行走星空，照着夔宝的样子做了个面具，人称小龙侠。

这面具一定是红鸾帮她做的。

龙沁白摸着面具上凸起的胖胖龙角，鼓鼓的小脸蛋，圆溜溜的大眼睛，是陪伴她很久的夔宝。

她都没有看到夔宝变成妖王夔龙的样子，想来一定神气得很。

大家都长大了。

年少时候的伙伴，注定要走散。

长曦动手给龙沁白装了两颗琉璃眼珠，眼泪滚在琉璃上头，那个光简直摄人心魄。

还好没有人看得见。

龙沁白摸到展炎皓的手，轻轻的，怕他被钦原穿透的血肉还在疼。

展炎皓的手像竹节，很好看，他的胳膊上有凸起的筋跟血管，显得很凶。

他下巴上长出了胡子，耳朵上还带着那颗黑曜石耳钉。

龙沁白说：“皓哥，你是鹰眼帅，你要去拯救人族，一一说你是人王，他虽然说得大部分话都很废，可这句是真的。”

正在门口偷听的一一：谁说我的话很废？！

龙沁白抓着展炎皓的手，“皓哥，没有你在我跟前耳提面命，我什么都做不成。你要等我回来啊，咱们一定会再见的。”

一一心中吃味，这个展炎皓他看也没什么好嘛，不过就是长得不错，脑子有点小聪明而已。

但是一想到展炎皓是为了救龙沁白才受伤的，一一就觉得不是很爽，这么会表现呢！

这种救美机会，不应该是他的么？

一一暗自下决心，去往仙境的道路上，他一定要设置一些英雄救美项目。

龙沁白对展炎皓说：“我晕倒之前听见逢生说我的眼睛能指挥妖王，但是巫女拿走了我的眼，妖王听她的话，红鸾跟逢生也无力再与他们对抗，只能认了。墨漓知道他们掀不起什么波澜，才放咱们回了星海。”

“皓哥，你醒来之后千万不要急着跟墨漓对着干，‘垂其翼’应该是说给你的。现在人王、妖王、巫王、灵王，都在为墨漓一个人服务，你们打不过她。但是也不能直接就顺应她，小打小闹还是要有的，不然不真实。”

一一听龙沁白絮叨，心里不得劲。

她真是操太多的心了。

跟之前的她一样，看来这注定了要操心的人，就躲不了懒啊。

龙沁白摸到展炎皓的唇，俯身亲了亲，他们两个人的嘴唇上面都是干燥的皮，粗糙的触感，刺得龙沁白痛楚不堪。

一一也不再听了，反正后头陪在龙沁白跟前的是他，现在龙沁白跟展炎皓亲一亲，也没什么紧要的。

当天下午龙沁白就出发了。

萧浪给龙沁白做好了红线铜钱，龙沁白身体还有点发虚，她提着刀跟母亲他们挥手告别，走进了星寇的飞船。

流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要跟着去，一一跟他解释：“你身上有仙族的血统，不知道哪个思凡的小仙女来人间游历了，我带你回去找找你祖宗。”

“可我不想回去啊！”流风弱弱地抗议。

一一说：“主要是因为你身上有半颗元丹，至少能假装一个小散仙，骗一骗仙境里头的小混蛋们。”

流风不高兴，说：“一开始说只有我能找得着仙境，因为我又是人又是魅又是神又是仙的，可是现在你都出来了，根本就不是只有我才能找的见仙境，为什么我还要去啊？我不想去！”

一一说：“我是谁？”

流风摇头：“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你说我能找得到仙境？”一一没好气。

流风说：“可是他们说你不就是个仙么？”

“屁，我都不记得自己是不是个仙，虽然看起来蛮像的。我知道那是因为自己气质出尘。但是绝地天通之后，仙族的小混蛋们就全都躲起来了，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仙境。”

一一自言自语：“我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儿，现在看起来，有人插手改了棋局，反正现在得去仙境看看。”

流风垂头丧气，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怎么找，为什么不能用四象图？”

“四象图能找得见还用得着在这叽叽歪歪？当然主要是因为四象图被墨漓给收走了，哪位命世者兄台果然找了个好帮手。墨漓小崽子可以的。”

流风心中出现不祥预感：“难道我们只能走着去了？”

一一说：“那到也不是，交通工具还是有的。”

流风说是什么？

一一指了指流风背后，流风看见，三只什么动物缓缓朝他们走过来。

待到走近了，流风两眼一抹黑，三只牛？！

三只牛缓缓走过来，跟着一起上了飞船。

流风：“……”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配置……